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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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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向陽這一夜睡得特別好,吃得飽飽的,蓋得暖暖的,那個錢袋子一直壓在枕頭底下,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展昭出手很大方,錢袋裏頭至少有七八兩銀子。安心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悲哀,這麽多銀子要是她靠繡花去賺,不知道要幾年才能賺到,他就這麽隨手給了。

一下子有了這麽多錢她反倒有些不知道要怎麽花,他說添置一些必要的東西,她翻來覆去地在腦子裏一遍又一邊的盤算清點。展昭的衣衫都是半舊的,勢必要添一些新的。棉被雖然有,但也是舊的,棉花睡久了不如新的暖和,不如添一床新的棉被和被褥,舊的就給她睡,她添一些冬衣就好。她只是暫時借用他的銀子,最後都要還的,能省就省一點吧。

其他的,再添一個浴桶吧,沒有浴桶,冬天洗澡很不方便。這些錢還要算上展昭的日常飲食開銷,不能一次用光。她穿來這麽久,有些了解這裏的物價,七八兩對普通人家而言已經是巨款,展昭給了她這些,短期內怕是不會再給錢。她可不能傻乎乎地都給花了,到時候落得個不懂持家的印象。不懂持家是小事,就怕他覺得她圖謀銀錢,那就說不清了。她處境這麽尷尬,還是低調些為好。

銀子是展昭的,自然是他的衣衫先做,總不能他的衣衫不見影,她就先穿了新衣。就算他是有心解困,她也不好意思那麽幹。但她凍得慌,實在等不了,只能咬咬牙,多花了些錢買了件現成的褙子先穿著。現在只是有些小感冒,吃飽穿暖睡好還能挺過去,要真病嚴重了,那要花的錢可就多了。

不過,她買最多的卻是做裏衣的細棉布。展昭平日多穿官服,她想給他多做一些裏衣和夾襖。冬日外袍不需要天天換,裏衣要常換。另外官服並不厚實,也不見有夾襖,他往年是怎麽過冬的?至於鞋子,她沒做過,到時候去請教請教王嫂子。她給王嫂子送了一回辣白菜,似乎吃得挺好,還特意來問怎麽做的。借由這個契機,跟王嫂子的關系算是稍稍好了些。

喜歡逛街購物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哪怕是許向陽這樣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也不例外。盡管買的東西多是展昭的,盡管不是消遣娛樂式的購物,甚至連錢都是借來的,卻還是擋不住心裏的雀躍。穿來這麽久,放開手腳來采買還是頭一回。

她買的多,少不得跟店家討價還價索要一些贈頭。以前她並不擅砍價,到了這之後形勢逼人,不得不精打細算過日子。如今雖說不是砍價能手,至少也能磨上一磨,討點好處。今回好說歹說多得了一些布頭,自然是她用的,她心想,自己要給展昭做那麽多衣衫,這點好處就當是抵工錢,不為過。

展昭今日巡街,路過東街的布行時恰巧見許向陽拿這尺頭從裏頭出來,她今日終於在薄衫外加了件厚實的褙子。天青色纏枝細花的紋樣倒是恬靜,但她的性子太靜,這樣的顏色越發的讓她不顯起來,仿佛要跟半舊的墻壁融為一體。衣衫花色式樣暫且不論,至少他的推測是對的,她真的是連冬衣都沒有。他若不提,她難道就那樣硬扛著?如今的天氣就連他都覺得早晚有些冷,何況是她?

也是他疏忽,她家裏除了兩間茅屋,已經什麽都不剩。能典當變賣的早就賣空,都到了自賣為奴的地步,還能有什麽?往後的日子若是能這麽過下去,大約也算好吧?

展昭只是巡街路過無意間看到她,見她添了衣物也就放心了。許向陽大約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看來。他面上無波,坦然與之對視。許向陽遲疑了一下,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展昭沒有回應,徑直而過。

許向陽抿了抿唇,心中了然,他是不想跟她有牽扯。也是,換做誰都不樂意被人設計強送作堆。往後,出了開封府就當做不認識他吧。若是有人問起,那她便只是開封府一個丫頭,跟展大人半點關系沒有。其實她心裏清楚,自己遲早是要走的,根本不需要跟太多人有太多的牽扯。眼下的這些,都要斷的。說是要斷,其實她什麽都沒有。沒有也好,走的時候就不會有不舍。

回開封府沒多久,布行的夥計就送來了棉被和布料。她便沒空再想其他,得先把被子趕制作出來。匆匆把做被面的布料下水洗晾起來,希望能趁著日頭大曬幹,那樣晚上就能有新被子睡了。褥子就簡單了,直接把展昭那一床換下來,鋪上床單就行。這麽一來,就算晚上沒有被子,好歹是有褥子墊著,暖和多了。

今日的日頭大好,傍晚時候布都幹透了,喜得許向陽都不自覺地哼起了小曲。下了水的布有些皺巴巴的,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去王嫂子那問問看有沒有熨鬥之類的東西。她記得以前在那個電視劇裏見過古人熨燙衣物,銅質的,裏頭擱炭。

王嫂子家裏沒有熨鬥,開封府的洗衣房倒是有,但她是借不到的。許向陽微微失望,忽然心中一動,問王嫂子借了個湯婆子。湯婆子灌了熱水也能湊合著用,雖不及炭火燙,多少也能起一些效果。橫豎只是被子,燙個大概就是。

晚上展昭回來時,許向陽早已把上午街頭偶遇的那點尷尬拋開,有些邀功地指新作的被子道:“展大人,我給你換了新被子。”新面雖然沒有熨得一絲不茍,卻也齊整挺括,叫人瞧了就心裏舒坦。

展昭淡淡到了謝,他的冷淡冷了許向陽的情緒。她有些訕訕地,暗惱自己有些忘形,展昭哪裏會在意這些東西?只怕他心裏對她經手的東西都厭惡得緊,他解她的困不代表已經放下那些事。同在屋檐下,他又是心善之人,不會袖手旁觀,更遑論她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想到她跟他之間的關系根本沒有改變,她臉上的輕快之色漸漸退去,垂了眸,小心地斂著氣息,道:“展大人,您,您用過飯了嗎?”

“用過了。”展昭頓了頓,再道:“方才我去過公孫先生那,他說那些不必再上藥。”

許向陽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只覺得他今日冰冷異常。面對他的冷淡疏離她根本不敢多想,連忙收拾了東西退出去。除了門才大大松了口氣,她以為相處了一陣子有些熟識了,現在才發現自己還是怕他。

隨著展昭的傷大好,日子似乎又回到最初的樣子。他早出晚歸,她躲在屋裏做針線,幾日都碰不到一次面,即便見面也無話,連個招呼都沒有。她再也不靠近他的屋子,給他做的那些衣物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她索性慢慢做,做好了也不急著給他。她不受待見,做的東西他也未必會用。

前幾日林婆子的腿腳又開始犯疼,許向陽每日都要去看看,幫著做些家事。如果說這裏有什麽是她掛心的,那就只有林婆子了。她沒有朋友沒有家人,被當做另外一個人默默過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有在林婆子面前才能把那些憋屈的事暫且拋開,做真正的自己。

林婆子腿腳不便,做不了重活,許向陽每回去都幫她把水缸裝滿,方便她用水。今日也不例外,她幫著做了家裏的雜事,便提著水桶出門打水。這一片的人家共用一個口水井,但這個時候卻沒人,一般人家都在早上挑水洗衣,午時都休息去了。許向陽也是有意挑這個時候來,不用跟人擠。

許向陽一直覺得冬日蕭索,同樣是午後,冬日的午後哪怕陽光再大,也透著冷清。就好像現在,長長的巷子靜悄悄的,只有繡花鞋踩著青石板上的細微聲響。靜的仿佛四周都空了一般,明明就是個明媚的天氣,卻總覺得少了一絲生機。

木桶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的悶響在這個寂靜的午後顯得異常清晰,她取了一旁取水用的木桶倒扣著拿在手中準備投入井中。這口井的水位很高,提水很方便,不費什麽力氣。不過,也因此,當她看清浮在水面上的東西之後,恐懼也如水位一般幾乎將她滅頂——井裏竟然有一句浮屍!

淒厲的尖叫刺破午後的寧靜,許向陽慌亂地丟掉手中的木桶,慌不擇路地一路狂奔。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井裏有死人!她跟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面對面!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把她也拽到井下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那,只是遵從身體的本能逃離恐懼。猛地,她收住腳步,死胡同!心臟要炸開一樣疼著,緊張地不敢回頭,深怕那具屍體就跟在後頭。直到快緩不過氣才驚覺自己忘了呼吸,大大地喘了幾口氣,掉轉了方向無頭蒼蠅一樣亂沖,腦子總是有了一絲想法,她得去報官!

她不過是小助理,打個針都要怕個半死,撞見有人投井早就魂飛魄散。雖然有了報官的念頭卻不知道要去哪裏報官,幸好她亂轉了一通之後到了大道上,遇見了巡街的捕快,如同見著救星一般沖上去,抓著捕快地手,語無倫次道:“官,官爺……不,不好了!有人投井!快,快去看看!”

一聽有人投井,幾個捕快不敢怠慢,急忙道:“在哪?快帶路!”

“安平巷頭!”

許向陽跑了許久才跑出來,幾個捕快卻很快就帶她回了現場。她不敢靠近,直到現在她腦子裏還刻著屍體死不瞑目的模樣,再也不敢過去。但,為首的陳捕快在看過水井之後卻道:“姑娘,你是不是看花眼了?井裏什麽都沒有。”

什麽?!許向陽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捕快,“你說什麽?井裏什麽都沒有?怎麽可能?”她明明看到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難道是她見鬼了?

“不信,你自己看。”

許向陽半信半疑,心有餘悸地走近,慢慢朝井口探出頭去。心撲通撲通越跳越急,心裏繃著一根玄,隨時要被扯斷——就在她以為驚悚的畫面會再次出現時,入眼的卻是一灣映著自己倒影的清水。

屍體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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