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玉遼降下今年第一場冬雪的時候，應月知曉自己還是要走了。

之前在落霞山時以一敵眾時已經是力有不逮，許久未進階，自身的力量已經微弱，更別說那些魔修卯足勁兒如狼似虎地撲上來要找他報仇，之後其他正派仙門為了靈根到處搜尋他的下落，幾乎將太庚的土地一寸一寸都翻過來。

起初花街內還算安全，但經過一段時間，連花街都不能待著，這些門派中人雖然奈何不了他，卻像蒼蠅一般吵鬧不休，擾得他無心療傷。

影承川一定已經將此事呈報上去，相信之後貪狼君會派更多的人來搜尋兩人下落，厲夏跟著他反而危險，還不如讓他來引開那些人。

與厲霜那孩子告別，認真叮囑對方要照顧好厲秋厲夏兩人，應月踩著一地薄雪，回頭看到有兩道身影輕巧地翻過圍墻進入小院，心中波瀾起伏，也不知道將厲夏托付給對方是否正確。

其實他倒是想說讓厲霜看好厲夏就行，但又怕對方起疑，只得將厲秋也算進去。

清咳數下，口腔中泛起濃烈的鐵銹味，應月仰頭吞下丹藥，化光離開。

影承川這個人，居然死了都還能算計到他。

他必須要盡最大的努力引開那些人的註意，好讓自己尊上有時間覺醒，回憶起前塵往事。

希望那三人能平安進入隱龍宮，只要能接觸到萬載天，一切就有轉機，就不負他之前的謀劃。

種種行事，不過是為了能讓尊上重新回歸，恢覆竹裏館舊日榮光，帶領他們重新站上雲端，渡劫得道——應月雖然只是中世界的楔子，卻也向往兩人的傳說。

沒想到之後兩人回來了，性情上卻有些改變。

應月時常將兩人不著調的舉動看在眼裏，卻無可奈何。

全因讓那兩人做出改變的是個孩子。

昔日蘭韻樓中見面，對方眼眸清澈明亮，他只看一眼便記得了。

更別說後來兩人又被關在天人墓中，相伴五年之久。

這五年間，他就像個普通人一般陪著那人修行生活。那人從不對他隱瞞過什麽，沒有血雨腥風陰謀算計，純粹的喜怒哀樂對於他來說珍貴無比，他也樂得享受其中的樂趣。

之後封印對方記憶，他曾經一度想著，要是對方不曾想起什麽就好了。

他雖然不是第一個遇到對方，卻是最有機會將這份幸福握在手上的，只要他心狠一些，厲霜便會只記得他，甚至連天人墓也不會想出去。

有時候看著柳上元看向厲霜的眼神，他都覺得自己與對方同病相憐。

不過之後對方和貪狼君糾纏不清，對於厲霜，便只剩下愧疚和父子之間的溺愛，倒是他，厲霜在鬧市裏對兩人做出的舉動如巨錘一般將他最後的期望敲個粉碎，他面上發笑，祝幾人心想事成，心裏卻在滴血。

若是厲霜一直不承認自己的心意，他或許、應該、大概，會有那麽一絲渺茫的機會在對方心上留下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對方偏偏就這麽大膽地說出來了。

真不愧是厲霜，殘忍又薄情，目標明確，做事根本不留退路。

他能幹脆地將自己的周圍的全部聯系斬斷，那兩人忍受千年孤寂，也能為那兩人籌謀氣運，以天下萬人為賭註，更能為那兩人承受百般罵名。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兩人。

不甘心。

真難受。

應月緩緩睜開眼，仍沈浸在昨夜舊夢之中，心潮久久不能平靜。

鼻端的酒味居然過了一晚上還未散，面前是陌生的床帳，許是一晚上都不動，四肢僵硬難受，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應月動動手臂，這才發現有東西壓在上邊。

造成他手臂發麻的元兇散發出淡淡的溫度，觸感溫潤，似乎是人皮。

“……”

應月急忙內視自己丹田紫府，見其中元陽黯淡，一口氣哽在喉頭上下不能——終於明白厲霜經常說的“面上穩如老狗，內心慌得一批”是什麽感覺了。

他雖然藏身花街，行事也輕佻了一些，可不代表他元陽有洩！

對方是誰？是哪家的男子或是女子？

應月不敢側眼去看，一顆心跳得極快，咚咚作響，震得他腦子發疼。

嗓子幹渴難受，口腔裏分泌的唾液極少，咽下去反而讓嗓子發癢，應月忍不住咳了幾下，聽到身邊的人有動靜，立刻閉眼裝睡。

那人輕手輕腳地起床，弄出一些響動，聽聲音像是在倒水。

對方托著自己後頸把自己扶起來，帶著涼意的茶杯碰上自己嘴唇，應月恨不得對方就此離開，沒想到那人如此多事，咬緊牙關拒絕接受對方好意。

茶杯到底是挪開去，沒等應月松一口氣，一樣溫熱柔軟的東西又重新覆上來，撬開他的唇齒，將水渡進他口中。

“還難受嗎？”對方問。

那人知道自己醒著！！！應月腦袋裏像是有煙花炸開，轟隆作響。他猛然睜開眼，臉色紅白交錯緊緊瞪著對方。

對方並非是陌生人，見他醒了，將茶杯擱在一邊，平靜地說道：“我待會帶你回府清理一番。”

“……”為什麽這個一臉正經的人，會將這種事說得這麽自然？難道對方不應該蹦起來，讓自己還他清白嗎？

“辛、辛正陽……你難道不、不說些什麽嗎……”應月覺得自己說話都要用上十二分的力氣。

辛正陽奇怪地看了應月一眼，“說什麽？”

“……”

“你既然裝傻不願提，我又何必當那等沒眼色之人，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辛正陽起身拿出嶄新的中衣穿上，將自己的墨發從衣服撩出來，“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啊……啊？”憑什麽就當沒發生過？！但是也應當沒發生過罷！應月正要坐起來理論，腰肢一酸，又重新坐回床上。

這一坐，似乎有什麽東西流出來。

昨夜記憶回籠，依稀記得自己之後拉著辛正陽去喝酒，然後順便開了房間要不醉不歸，自己醉醺醺地拉住辛正陽問除了修為比不上兩人，到底是哪處不好，還逮著機會就給對方灌酒。

喝到後來，他自己神智不清，拉著對方就欺上身去。

辛正陽與將白修行，劍心堅定，修為也高出他許多，怎麽會被輕易制住，當即一個束縛咒把他困在桌上，偏偏他自己作死，衣衫不整地就往對方要命的地方蹭……

應月面紅耳赤，“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辛正陽伸手摸摸那人熱度偏高的臉蛋，擡起對方下巴，在應月驚愕的眼神中，鄭重地在對方唇上印下一吻。“若你不想要我送你回去，我就先離開了。”

“……”這個男的平日裏不解風情就算了，都到了這份上還如此冷靜理智，倒弄得他像被占了清白的娘們似的。

不對，他媽的他就是被對方占了便宜啊！

眼見辛正陽已經快走到門邊，應月急忙拎起矮榻上的枕頭砸過去，“回來！”

男人的心有時候也很難捉摸，明明看到他在旁邊都要哭了，何苦又喚他回來。辛正陽回到矮榻前，順手提起散在地上的華貴的外衫披在應月身上，“何事？”

“你吃幹抹凈就想走嗎？”

漂亮的人在面前羞憤得瑟瑟發抖，端的是我見猶憐，辛正陽喉結輕微地上下咽動，伸手摸進對方身後那處柔軟的地方。

應月沒想到對方居然就這麽上手，肩膀抖了一下才回過神，腰酸腿軟地向前撲進對方懷中。

“如果我沒有記錯……”辛正陽臉上一片平靜，手指卻開始肆虐起來，“昨晚明明是應月你用這處把我‘吃’了才對罷？”

應月腦袋一片空白，揪著對方衣衫，身體劇烈地打著擺子，說不出話來。

“昨晚的事情我也有錯，但是你三番兩次撩撥，我較真起來是很要命的。”

混蛋！混蛋！本以為是個心性正直的老實人，沒想到內裏黑透了！

暈過去的前一刻，應月在心裏把對方罵了許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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