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梳著一頭散亂的道髻，臉型柔和清俊，彎彎的柳葉眉之下，鼻子和嘴角都是最為精致漂亮的樣字，仔細一看，眉眼和厲霜有五分相似。

明明是才從萬劍鎮壓之中解脫出來，百年禁錮對他而言仿佛彈指一瞬，那張臉上並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整個人清爽幹凈一如往昔不染凡塵。

若是旁邊還有別人在，定會驚奇這人居然和幾百年前殞命魔修手中的天同道人面容一致。厲秋飛身而起，懸在那人眼前，居高直視對方。

闊別百年，那張臉還是舊時的模樣，歲月並沒有在上邊留下太多痕跡。劍氣拂起白發，眉目舒展平和，不難想象舊日姿態從容，風度斐然的風姿。

厲秋心中思緒雜亂，想到今後大概真的要和別人同分厲霜，又想到自己即將出發去星月洲，恐怕一路艱險，難以護住對方，原本對堅定的劍心生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恍惚。

身為劍修，心境為何起漣漪，自己最為清楚不過。

此次歸來並非是完全為了厲霜或是給他自己報仇，更重要的是，他已然知道殺死自己師父的兇手並非厲夏，勢必要將那用些不入流手段的狗東西揪出來挫骨揚灰，以報師門大仇。

之前都未曾發覺，直到之前項嫣然提點一句，才想到厲霜面容與天同道人有幾分神似，他當時就在想著對方是不是自己師父的殘魂轉世。

遇上目睹厲霜與厲夏色授魂與，突然就心如刀絞起來。

但是師父之前三魂七魄盡數散了幹凈，這具肉身也是他拼盡全力才保存的下來的……

一直沈寂在心底的感情隨著對方離去徹底枯萎湮滅，他忍著要撫摸對方臉頰的沖動，對那人認真承諾，“師父，徒兒定會將那些魔修誅殺殆盡，為您報仇。”

“謝謝。”

話音才落，面前一直靜立如玉樹芝蘭的人陡然睜開眼，笑如春山秋水。

龍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片片豎起，平日裏情緒起伏甚少的劍修瞬間毛骨悚然，身側的長劍直指對方頸項，幾乎是下意識就要刺下去——

“這柄劍是七殺道君的‘雲畫’，這一把是孫留姜的‘千兵’，這一把叫‘塵罡’……這數萬把長劍當中無一把是你自己的本命法器。”那人見厲秋不說話，首先開口，將眼前幾把比較有名的長劍來歷一一道出，聲音溫柔，讓人聽著便能生出好感。

他眉眼溫柔，笑如春山秋水，一雙猩紅色的眼瞳在天光下分外醒目，“沒想到一別數年，你居然還是沒有煉出自己的劍。”

一個劍修，到了化神期都沒有煉出專屬於自己的本命法器，不僅使得對敵施威能的效果大打折扣，更是對於進階毫無益處，尋常劍修有的在金丹期便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本命法器了。

“還有，做什麽剪了短發？莫不是懶到連凈體咒也不願施展了？”

“啊，還有，我……”

對面的人絮絮叨叨地正在關懷自己的飲食起居，厲秋只覺得喉嚨裏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時沙啞悶堵，發不出任何聲音，眼裏的情緒覆雜萬千。

他當時已經確定這人死了，為此還和厲夏大打出手，為何……生怕是自己的幻覺，厲秋快速後退，檢查法陣的疏失——這法陣是他當初親手布下封印劍形峰，不可能有人能動手腳！

“法陣是沒問題的。”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驚疑，天同道人柔聲開口提點。

那是為何？！厲秋霍然回身盯著對方，似乎要以目光在對方白皙的臉上盯出兩個洞來。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天同道人硬是從自己徒弟緊繃的臉面上窺出幾絲緊張，“我本來就沒有死。”

怎麽可能！他又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修士，當時的天同道人的確是死了的！思及之後自己犯下的殺戮，厲秋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險些呼吸不暢。

“具體和你說了你也不知……有系統在我就不會死。”天同道人嘟嘟嚷嚷，有些為難地抓抓頭發，想把自己的腳拔出來。

系統！乍然從旁人口中聽到自己才知道的東西，厲霜這回可不止毛骨悚然那麽簡單，張嘴半晌，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那個系統？”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無措，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淡淡的敵意。

那張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冷下來。天同道人一甩拂塵，雖然還是在笑著，眼裏僅剩的一點溫和也沒有了。

他站在劍海之中，高不過厲秋，身上的氣勢渾然不弱。“你問這作甚，不必知道。”

“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看到過那種東西。”厲秋心潮起伏，已然有些混亂。

……

千年之前，天同從一處不知名的小世界帶回一個天生劍胎的小孩，親自為他取名將白，帶到竹裏館中撫養成人，參悟修道。

將白還記得某一天看到自己師父伸手在空中劃拉什麽，他走過去詢問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對方便給他看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那個界面，雖然和厲霜的不太一樣，但在看照心鏡的時候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系統”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鬼？！

之前在他師父身上，這會兒厲霜也有？

當時與厲夏決裂，當時兩派人馬已經廝殺白熱化，局勢不容許他有片刻的放松。厲夏既然負責竹裏館戍衛，自身修為定然不低，歡喜宮中眾多法器全力施威，撞上飛火流星一般的劍陣，他只來得及打開劍形峰，將師父的肉身封住，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你和厲霜是什麽關系？”

“或者說你和李爽有什麽關系？”厲秋上前逼問，巨龍龍鱗狂張，朝天同道人發出威脅的怒吼。

天同道人搭在臂彎裏的拂塵動了一下，顯然這個問題觸動到了他心底的某根弦。他作勢要起身，不鹹不淡地反問：“哪個李爽？”

厲秋掐著劍訣，讓對方原本陷在亂劍叢中的雙腿被緊緊縛住。

法器束龍筋加持，再加上威壓，身在化神初期的天同道人本應該動彈不得，哪知那人卻使些力道，輕易就把腳拔出來了。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木子李，舒爽的爽，那麽他是我兒子。”

雙腳輕易就掙脫了桎梏，天同道人語氣松快許多，甚至還有心情強調道：“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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