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餘光瞟見厲夏帶著東西進門，厲秋皺眉，走過去將對方接過來。

小孩睡得死熟，被搬來搬去都不知曉。

厲秋聽到他嘟囔，似乎是夢話，說的是一些吃食，原本還冷若冰霜的臉上露出笑意，似高山白雪映春陽，滿室都粲然起來。

厲夏難得沒有同對方嗆聲，輕聲叮囑對方抱好，尋來毛巾給人把頭發擦幹，用桃木雕花梳子一下一下輕輕將發絲梳順，再給抹上潤發的香油，原本還微亂毛燥的長發經由他的手打理，又恢覆之前的柔順光澤。

將一縷頭發挑起來嗅，確信那香味已經浸潤到每一絲發梢，他坐在厲霜對面發楞。

“之前還不覺得，抱起來才發覺長高了一些……”厲秋將被子裹在小孩身上，喃喃說道。

就像兩人小心照顧的樹苗開始抽條長個，只等時機一到，滿枝便綻放出如雲蒸霞蔚的秾麗繁花。

然後便是果實豐收之時。

厲夏凝目打量，好半晌，才擠出一個扭曲至極的笑意，“是長了一些。”就高了半尺左右，難為這人這般高興。

厲秋心裏歡喜，抓住那只柔軟的小手，按按掌心，上邊的肉軟乎乎的，沒有一點老繭傷痕，溫軟如玉。他忍不住張嘴咬在對方指尖上。

唇瓣間的指尖仿佛蜜糖，有絲絲甜味在嘴裏化開。

好想吃掉他。心裏有道聲音在大叫，厲秋按捺住那陣沖動，小心地將厲霜穩穩抱著，生怕驚擾對方美夢。

隔了好久才再次見到對方毫無防備的睡顏，他輕聲問對面的同伴，“你給他下了什麽？”

厲夏伸出手指輕輕戳在厲霜臉頰上，上邊的軟肉凹陷下去，隨著手指收回又彈起來，“三日醉。霜少爺善於用毒，我不敢用得太多讓他發覺，只是讓他睡更熟一些罷了。”

他靠過去，嗅嗅那人的頸項，舔著嘴唇道：“過去得過不少童子，卻沒有一個如他這般可愛的。”

“……”厲秋目光陡然冷下來，方才三人之間的溫情和睦蕩然無存。對方眼中貪婪夾著戲謔，一看就是故意說這話，他挑釁道：“你要是有膽子，可以試試當著他的面說。”

對方如此冷面以對，換作應月璇白衣之流都要嚇得肝膽兒顫。

厲夏冷哼一聲，貌似慫了下去，抓過厲霜手臂將人拖進自己懷中，轉移話題道：“璇白衣遁走，那貪狼君定不會放任我們不管。到時候對方找上門來，只憑你一人，可能護得住他？”

那小暖爐被拽離自己，厲秋自然不肯乖乖相讓，“你算盤打得太好！莫非今天你是故意讓手下放走璇白衣？”

“你猜猜？”厲夏像抱住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不肯撒手。

厲秋語塞，光憑他一人，目前還真沒把握能在貪狼君面前討得半點好。

他細細揉著厲霜手指，默然不語。

放在之前，將白此人冷心冷情，悍然殘酷，從來無懼任何仇敵，哪會為了一條人命與韶青討價還價。

本來以為三年未見，自己應該不會太過想念，誰知每夜輾轉，夜不成眠，初見時對方與自己一副疏離模樣，差點將他逼瘋。

短發青年嘆氣，他倒是想讓對方長眠不醒，只是少一個強力的同伴，一些如璇白衣之流，以他目前的能為來說還是挺吃力的。

尤其是那個“百荒煉魔體”，能將元嬰後期的應月打傷，就已經很棘手了。

厲夏見對方無話可說，索性抱著厲霜躺在地鋪上，對那具日思夜想的身體上下其手，偶爾又聽聽對方心臟跳動的聲音，十分滿足。

有敲門聲傳來。

現在睡覺最大，是誰那麽不長眼，三更半夜還敲人房門？

“是我。”門外之人等待一會，終於還是說道。

“進來。”厲夏撤了門上的結界，應月穿著素服閃身進來，對上兩道不善的目光，不顧身上傷痛，朝兩人跪下，以額觸地，恭敬一拜——“屬下應月，跪見將白、韶青二位尊上。”

再次喚出這兩個名字，不止應月覺得恍如隔世，就連兩人都怔然片刻。

在那處大世界，這兩個名字代表的是無盡的尊榮權利，還有至強的修為力量。竹裏館鼎盛時期，魔界聞之變色，仙門退避三舍，大世界星辰池中，有大半星辰是在其名下，七洲一品靈脈占據其三，氣運崢嶸，更遑論各種修行資源，靈石法器。

而如今……

“免禮，要是出了什麽差錯厲霜還得看顧你。”對方是自己手下，厲夏不欲讓厲秋發落對方，隨意指了個離三人最遠的繡墩讓應月坐在那處。

應月能在對方面前坐下還是頭一遭，原本就坐立不安，瞥見厲霜被厲秋抱在懷中，急忙斂眸低頭，早就嘗盡風月的人居然一時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瞟。

只對著韶青他還能恭維幾句“大人艷福不淺”，對上將白，他真是一步都不願踏錯。

“你來是為了何事？”厲夏問。

應月不敢廢話，道：“在下是為了厲霜小少爺之事而來。”兩人對厲霜的心思他哪會不知，見厲夏將人帶走，唯恐行出什麽差錯，急忙追上來將厲霜在秘境裏的情況盡數告與兩人知曉。

光是說還不夠，應月有的是留影的法器，此時拿出一面鏡子，裏邊照出的是厲霜想念兩人，在一邊偷偷哭鼻子的情景，看得兩人心裏酸澀，只恨自己為何沒有盡快找到對方。

“在下這兒給霜少爺留了不少影像……”應月盡力稀釋自己的存在感，有眼力見地將寶貝拿出來獻給兩人。

兩人才知道為何之後厲霜沒有再出現在秘境之中。

當日厲霜向應月請教心魔之事，驀然發現原來是自己離魂進入秘境，和他在一起的也的確是厲秋厲夏兩人，登時就崩潰了。

應月見他反應不對，只得暫時封住他的記憶，後來發覺還是止不住，將有關兩人的記憶全部封住厲霜才平靜下來。

現在兩人對厲霜而言，的確只是陌生人。

得知厲霜當日情狀痛苦瘋癲，兩人面露愧色。

厲夏捂臉，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

應月不敢打量兩人表情，還在悶頭猜測，“霜少爺定是之前有過什麽可怖的經歷，然後被兩位尊上刺激到了。”

兩人汗顏，連應月都能發現的事情他們硬是沒發覺，還將小孩逼到那種境地。

面前兩位青年臉色發幹，雖然在盡力保持冷靜，應月輕易能從其中看出心虛。這兩個從來只有別人扒著他們大腿，哪有他們去伺候別人的，遇到厲霜什麽都是頭一道，這情愛之事自然一時半會還不是那般熟悉。

從側面來說，也是兩位尊上太在乎厲霜的緣故。

“二位尊上若是不願，在下立刻解開這封印。”

“不忙，容本座想想。”厲秋現在只是個築基期的小零碎，無法施展那搜魂讀心之術，但心法口訣具都記得，讓應月來施展亦是可行，只是搜魂對厲霜來說未免太過。

他想找厲夏商量，轉頭便看到對方正跪坐在厲霜旁邊，一雙眼睛恨不得黏到對方身上。

“可愛。”厲夏越看越覺得對方是塊寶，“霜少爺怎麽這般可愛呀！”

尤其那溫靈晴還說小孩災厄之體最適合邪魔修煉，又身具名器爐鼎，他真是恨不得快些把這小孩拐去雙修，連人帶心都吃個幹凈。

也不知是那藥性不足，還是對方眼神實在太過炙熱，厲霜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厲夏守在一邊，滿臉笑意和煦，問道：“怎麽了？”

“你方才泡澡時暈了過去，嚇我一跳。”厲夏早就想好了說辭，雲淡風輕地將話頭揭過去，趁著撿枕頭的功夫，朝隱身的應月使了個眼色。

厲霜自然地靠在對方遞來的枕頭上，拍拍身下的墊子，發現自己是睡在地鋪上，還有些懷念。“多謝兩位小師叔關心，我睡地鋪就好，你們兩位睡床吧。”

“……那床小，只能一個人睡。”

厲霜露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那我睡床，你們睡地鋪。”他看這地鋪還算寬敞，不好意思讓別人擠著。

厲夏給自己挖坑，不能不跳下去，有之前的經歷，他根本就不敢和對方說什麽“霜少爺，我想和你睡”之類的理直氣壯的話。

應月還未尋到機會離開，眼睜睜地目睹韶青與將白被趕去睡地鋪，厲霜一個人霸占了軟和寬大的床。

這世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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