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都會繡上一段時辰，比之前好多了。”蘇不記從厲霜的表情上看出些嫌棄的端倪，急忙解釋。她繡的是一張手帕，並不需要太誇張的花色，這些簡單的花樣在厲霜眼中就是個熱身的活兒，談不上有技術含量。

“為什麽不能在一道呢？”厲霜看她一針一線傾註心血，繡得仔細，結果卻不盡人意，低聲問。蘇不記明白對方的話，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少女，初為人母，對待稚齡兒童都會不知不覺地帶上一些母性的溫和，“就像這繡品一般。我花了極大的心思去繡，結果卻不合心意，甚至——”她將剪刀塞到厲霜手裏，溫柔又堅定地握著對方的手，以剪刀將繡布給劃開。

“被別人毀到不能再恢覆的程度，我也會怒極攻心，恨不得將那人粉身碎骨，千刀萬剮。”

被撕出一道極大的裂口的手帕落在地上，容貌清秀的女子將一張嶄新的手帕重新套上去，靠在廊檐下，註視著一邊玩樂的女兒。萬俟歡在高處望向圍墻外邊，遠處天空有人禦劍而過，灑沓如流星，她看在眼裏，又想起自己與父親禦劍之時，身在雲中的輕快，小跑到娘親面前問：“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見爹爹？”

“爹爹現在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蘇不記將她抱在懷裏，“看到景明也是一樣的。”畢竟小孩在秘境中就比較黏景明多一些。

“景明哥哥。”萬俟歡笑容純真無邪，清澈得好似陽光一般。

哪裏一樣了……厲霜翻出許多自己去搜羅來的零食玩具堆在一邊，打發對方去玩樂，又對蘇不記道：“我不明白，明明你們都是正確的了，為何反倒被人拆散。”

“嗯？”蘇不記這會子是真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等著厲霜解釋。

男女結合，並不像一些同性道侶為人所不齒，他不明白為何元和真人還要拆散兩人，明明萬俟和光將他當父親看待，期望得到他的認可。厲霜並沒把話說出來，只在心裏糾結。

蘇不記看到他身上有黑焰燃起，不由得駭然起身，瞧見面前的小孩一臉無辜，一時不敢斷定是否是自己眼花，故作鎮定道：“景明，你可覺得有何不妥？”

“並無？”厲霜看到對方臉色不佳，心道自己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蘇不記看到歐陽盛尋來，一時不知該不該說方才詭異之事，直到對方把厲霜領開，木門合起，外邊的景色只剩一線，她要追上去說個清楚，門已經完全合上了。

會沒事吧？蘇不記惴惴不安，又想景明在隱龍宮必定會有高人看護，她不必太過操心，這才釋懷。

不知不覺一月過去，今天便是秘境關閉的日子，厲霜站在院子裏看那鯨口一般的秘境入口漸漸變淡消失，裏邊陸續有劍光出沒，沒去湊那熱鬧，去元和真人那看望蘇不記回來，循著小路去往房間，正遇上兩個面生的男子在自己的房間門外。

兩方相遇，站定在石徑兩頭，隱隱有對峙之意。，厲霜盯著對方好半晌，才認出其中一位之前為自己說話的小師叔。

對方不是要參加什麽秘境關閉大典麽，怎麽不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有感於對方之前站出來為自己說話，朝兩人拱手作揖，“多謝厲秋厲夏兩位仙長之前替在下說話，厲霜不勝感激，今後有機會一定好好謝過兩位恩人。”

那兩人臉色古怪，似乎在憋著什麽話，想說又不能。

他註意到兩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再看看自己衣著上下，也沒什麽不合規矩的地方，低聲問道：“可是在下有什麽不妥之處？”

“霜少爺是忘記我們的名字了嗎？”厲秋還抱著一些僥幸詢問。

他們的外表並沒有改變太多，為何厲霜認不出來？他之前聽厲夏說起這事，心裏總是有些疙瘩，不親自試一番不會相信。

厲霜被對方的稱呼嚇了一跳，“不用叫我少爺……”這兩人穿的服制與長老同階，居然還叫自己少爺，他有些拘謹地站著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瞟，就看著對方腦門說話，“之前在哪遇到過嗎？”

那兩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其中一位留著長發，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波微漾的男子笑著指自己，擺出誘哄小孩的語氣問道：“霜少爺可還記得我們？”

厲霜擔心招惹對方不快，努力回憶，自己的確沒見過兩人。

短發的青年一聲輕嘆，丹鳳眼裏眸光流轉，隱隱有些難以言喻的輕松興奮存在：“霜少爺，我叫厲秋，字寒山，這位是厲夏，字清和。”

“……”有必要將表字都告訴他嗎。厲霜可沒忘記自己現在還沒加入隱龍宮，朝兩人鞠躬，“在下厲霜，表字景明，見過兩位仙長。”

兩人臉色丕變，都在對方眼裏瞧出了一絲意外——厲霜何時有了表字，他們居然不知道！

厲夏清咳幾聲，擡手虛懸在厲霜頭頂比身高，現在唯一讓他略感欣慰的就是厲霜好好的，甚至長高了一些。

厲霜還在搜索有關兩人的記憶，站在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想起什麽，溫和地說道：“我記得厲夏是使刀的。”他嘴快叫了對方名字，見那人迅速側眼望向自己，目光炯炯發亮，急忙改口，“厲夏仙長。”

“嗯。”厲夏聽厲霜單獨提起他，心裏燃起一絲希望，眼神柔和，生怕把面前這人給嚇跑了。

“我這裏有一柄寶刀，很有歷史感，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看看？”這人救過自己，又會使刀，想來對刀也有些研究，何不將長刀送給對方，也算是神器配英雄。

厲霜拽住對方袖子，將之往旁邊的角落裏拽，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跟著他走出幾步。

自己原來可不會這麽冒失。小孩瞬間松開手指，正打算告罪，那人已經笑著搶白：“牽手比較好。”

長發半披的青年站在院子裏朝他伸出手來，俊秀的臉上笑意清淺如同三月春光，可惜做戲給瞎子看，厲霜的關註點全在對方的身材上。

之前沒註意，直到站得近了才發現面前這人比他還高出許多，自己怎麽努力的長，也只比他手肘高上那麽一點而已。

“……”什麽叫“也”？好似自己和他很熟的樣子。

“不了。”厲霜義正言辭地拒絕對方的提議，絲毫沒有註意到那人臉上的失落。他將人引到角落，環顧四周，現在大部分人都在秘境入口前參與關閉儀式，周圍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確信沒有人在，短頭發的厲秋也被太湖石擋住了視線。厲霜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的疑惑。“賞玩寶刀之前我有一事不明，請問厲夏仙長是如何知道我有天玄煉骨草？”

他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與人單獨相處而緊張，而是強自忍著將要下殺手的激動。面前此人居然知道他另有包裹，包裹裏還有兩枝天玄煉骨草，他打算試試對方到底是敵是友。要真的是瞎猜的，運氣好得可以去買彩票了。

雖然無法查探兩人的修為等級，但是將之逐一刺殺應該不會太難。

唐門出身的人，幹刺殺的活兒就像吃飯一般稀松平常。

厲霜放輕呼吸，指縫間，一支毒針已經蓄勢待發。

對方身上有一股隱約的殺氣，淡漠得幾乎不可察覺。厲夏何等機敏伶俐，對小孩的殺氣最為熟悉不過，小孩信一個人時便是掏心掏肺，不信之時，即使有如山鐵證自證清白，他也能幹脆地一箭斃了。

厲夏打起精神，老實說道：“霜少爺其實是認得我們的，不信你可以打開系統看看你的好友列表，我們和你的好感度，應該還算是頂高的……”吧……

對於兩人在厲霜好友列表中好感程度是否名列前茅這件事，他現在沒有一點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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