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玉遼醒的很早。隨著雞鳴狗吠，天才微微亮，街坊集市像被喚醒的巨大血脈，稀稀拉拉的人流組成流動的血液，在脈絡裏邊為生計而起早貪黑地奔走。

早點攤子總是最先擺起來的，街角的一輛小推車上，小爐子上擺著蒸籠，架著小鍋，紅炭把湯水烘得溫熱，稀薄的暖霧散在初夏的晨風裏，一切安謐又熱鬧，與血腥的夢境對比鮮明。

那些狼牙軍面目猙獰可怖，一個兩個就像電影裏的殺人狂魔，光是遠遠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厲霜有些難受地把手臂從被子裏抽出來，身上的冷汗讓他急需好好透氣。

摸索著下床要去喝點水，誰知被床邊的東西拌一跤，厲霜一個不註意朝前趴倒，砸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

“哎呀，小少爺。”那坨東西發話了。

“誰？！”厲霜機敏地拿出暗器，還未出手就被人緊緊按住手腕。他猛地發力要抽出手，那人急忙捂住他的嘴，小聲道：“小少爺是我！”

“你是……”這聲音有點耳熟，厲霜本來想叫對方名字，一時間想不起來，只得作罷，急忙手腳並用地爬開。

厲秋去把燈燭撥亮堂，厲霜看到搖曳的燭火，稍稍有些安心下來，坐在床褥子上，臉色雖然還有些白，卻是比之前精神許多。

他看到兩人都在陸府裏，頓時也明白了個七七八八，柳上元果然把這兩人都收留了。自己在巷子裏的事柳上元定會過問，若是沒事還好，如果真的惹上什麽麻煩，定會連累柳上元等人。

柳上元只會在適當的尺度下行俠仗義，不會為了他和門派師兄弟起沖突，也不會為了他得罪一方勢力，柳府的根還在此處，他能呆在柳府的時間現在正式進入倒計時。

打定主意，厲霜反而輕松許多。

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他抖抖褻衣，琢磨著這時辰洗熱水澡太過麻煩，幹脆站起身在屋裏走幾圈散散汗。

“少爺還是再歇一下吧？”厲秋看到厲霜還有些恍惚，擔心地問道。他們兩人好不容易將這小少爺從鬼門關拉回來，別回頭再給凍病了。

“我……睡不著。我昏了多久？”厲霜眼裏還有些餘悸未退——方才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他還能聞到血腥味。

“將近兩日。”厲秋說道。

這個世界有多殘酷，他已經見識過。若不是他比吳鈞弱小，就不會被輕易廢掉靈根，若不是他比那些壞人強大，就不能帶著兩個小孩全身而退。

雖然悶頭睡覺不一定能解決事情，但溫暖的被子對於他而言，是等同於溫暖的洗澡水的，最能安撫心裏波折的存在。他自暴自棄地翻了個身，重新睡下去。

這一睡，又到日上三竿才清醒過來，還是被人喚醒的。

“霜少爺，該吃午飯了。”厲秋清朗的聲音響起，很是好聽。

房裏有兩個小家夥在，厲霜琢磨著可別把人帶壞了，打起精神起床。

柳太夫人的病情不知好轉沒有，柳府裏一些搞事的雜碎，也要盡快找出來提醒對方小心防範，就當是報答對方的收留之恩，之前那條巷子裏的事也得留著點心，最近註意有沒有被人盯上……厲霜心裏有事，動作也有些心不在焉，洗漱完才覺得清醒許多。

旁邊厲秋和弟弟往前忙後地準備衣服鞋子。他心裏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兩個孩子年紀尚輕，可不能因為他的安排，在柳府當一輩子下人。

看來要想辦法請柳上元給他們摸摸根骨資質，看看能不能步上修行之道。要是這兩人根骨奇佳，被選進那勞什子隱龍宮，也算是承自己情，之後江湖再見，好過互不相認甚至背後捅刀子。

再說，兄弟兩都模樣可愛性子穩重，又有膽量和眼光，即使當不成主角，也不至於淪落到當個路人，了了一生吧？

厲霜摸摸下巴，眼光落在疊被子的小二身上，心裏已經在打兩人今後的主意了。

能在柳府當少爺的時日不長，得好好珍惜他人生中除了高考之外最受重視的時光。

目光在滿櫃子的錦緞上邊溜過一圈，厲霜挑了一套淡粉色的衣裳，配上白色繡金邊的小靴子，正適合他這種慵懶閑適紈絝子弟做派。

厲秋拿來衣服伺候著他穿上。厲霜看到他頭上包著頭巾，疑惑道：“怎麽包著頭巾，有些奇怪。”

“頭發有些亂。”厲秋故作不在意。他昨晚在鏡子裏照過自己的模樣，自己剪上幾刀想補救回來，反而越發難看。

小二也摻了一腳幫忙，只是手藝實在不行，兩人一番倒騰，本來亂草似的頭發淪落成狗啃的模樣，更加淩亂。

“……不對，你的頭發怎麽被人給剪了？！”厲霜首先想到的就是府裏一些小人趁他昏睡，找兄弟倆搞事情，弄什麽下馬威。

厲秋還要擋，厲霜一把撥開對方的手，扯下那張大得有些離譜的頭巾。

當小孩一頭長短不齊的頭發出現在眼前時，厲霜差點沒氣瘋，將頭巾摔在地上，捧著對方的腦袋左右搖晃。

府裏的下人是有那麽一兩個狗眼看人低的，只是居然對小孩子出手，還是這麽乖的小孩，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你說，是誰弄的！”

面前的小孩故作冷靜，偏偏人要面子樹要皮，年紀太輕控制不住情緒，眼裏流露出一絲窘迫。“沒……是我自己剪的，頭發結成一團梳不開了。”

“真的？”

厲秋點頭如搗蒜。

“別怕，我幫你剪剪。”厲霜知道小孩在擔心什麽，他不願對方受欺負，自己在柳府中也的確不好意思發作，“保證給你剪得好看。”

對方的反應並沒有嫌棄的意思，厲秋本來還輕抿的嘴角放松開去，眼神柔和許多，“不妨事。”

面前的小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厲霜有些可惜他那一頭又黑又亮的頭發，正巧吃過午飯後有些時間，便讓英銳將銅鏡搬到院子裏。

“可有小一些的剪子？”他讓英銳去尋了一把剪子來，又將不用的舊衣服鋪在地上，讓厲秋把凳子搬過去坐下。

厲秋神情略有忐忑，厲霜目光瞥到站在一邊的看熱鬧的小二，笑道，“待會也幫你剪剪唄。”

小二心裏打了個突，臉上卻笑道“好呀好呀！”

這孩子可以啊，居然不見外也不鬧騰，厲霜龍心大悅，好心地開系統，想在上邊挑一個適合厲秋的短發發型。

三人只看到小主子發一會呆，開始剪起來，又發一會兒呆，再開始剪，如此反覆幾次，竟也有模有樣。

游戲外觀裏短發不多，最短就是少林，直接剃光。厲霜找了許久，看中一個留著一側劉海的短碎發造型，剪出個大致之後覺得不錯，停下來左看右看，越發覺得自己手藝可以當個理發師了。

哢嚓哢嚓的聲音響在耳邊，厲秋瞪著地上不停地增多的頭發，壓下心裏的忐忑，漸漸接受這個事實。

“就算是舍發陪君子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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