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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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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無論如何,救活他。”方笑語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隱藏在強裝的鎮定之下。

程悠悠知道,地上躺著的這個人,應該就是方笑語的夫君,安王世子葉西辭。

她不敢耽擱,連忙上前查看,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番,這才松了口氣道:“傷的很重,但有我在就死不了。只是這洞裏陰暗潮濕,不適宜養傷,需得給他換個地方。”程悠悠一邊解開包紮的布,一邊從懷中掏出一些藥丸,捏碎了敷在葉西辭的傷口之上,繼續道:“我帶的藥物不夠,需得下山一趟。”

“他現在可能挪動身子?”方笑語四周打量了一番這個石洞。地方不算很大,人多了也有些擁擠。再加之現在這裏傷員不少,若是不及時處理,很可能會造成感染。

“當心些便沒什麽問題。”程悠悠回道。

“那好,你下山多帶些藥物,多備一些,這裏傷員不少。”說完隨即又對屠洪征道:“你與她一起下山,順便備些幹凈衣物帶上來。”

兩人領命離去。方笑語又問煜如煙道:“煜姑娘可知道城裏可有宅子出售?宅子要大些寬敞些的,至少要足夠這些人住下。地處最好隱蔽些的,不要那些繁華地段吵鬧不休的。”

煜如煙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說起來還真有那麽處宅子,位於城中一個胡同內,三進制的屋子,後頭還有個大花園。原本是城裏一個一個有名的員外張員外的屋子,只是北燕爆發戰亂之後,他便將這宅子給賣了,說是要去京城裏投奔親戚避禍逃命去了。這宅子便空了下來。他似乎是托了熟人幫他留意著。若是有買家,就出手了。只是這宅子不小,價格也不便宜,如今北燕這處境,怕也沒人能買賣的起。”

“煜姑娘也看過那宅子?”方笑語有些心動。

煜如煙點頭,道:“曾看過幾眼。我原是想盤了再開一間客棧的,正好安靜。客人歇息的也能安心些。只可惜要價太昂貴。實在是買不起。不過那宅子位置不錯,因為在胡同的最裏頭,來往行人也不多。倒是個養傷的好去處。”

“如此甚好。銀子不是問題。”方笑語這才露出笑容道:“還要麻煩煜姑娘出面將這宅子買下。我與我爹他們在北燕不會待的待久,不過是暫時住下,待我們離了北燕回京,那宅子便送與姑娘了。”

“不不不。這可使不得。無功不受祿,我如何能收下如此大禮?”煜如煙暗暗咋舌。那方子價錢不菲,可不是幾百幾千兩銀子就能定下的。如此大方的將宅子送人,可見這位方大小姐可是個有錢的主兒。

不過那麽大的禮她可不敢要,說到底一開始救方將軍。她也不是為了報酬去的。

“煜姑娘不必推脫。這宅子既買了,不住人也就荒廢了。我常年也不來北燕幾次,與其留著積攢灰塵。不如留給煜姑娘做些買賣。只是下次若我再來,煜姑娘可不要收我的銀子才好。”方笑語笑了笑。對一棟宅子她可不怎麽在意。

“這……”煜如煙猶豫著。

“就這樣定下了。煜姑娘的救命之恩,可比那宅子值錢的多了。”方笑語對著煜如煙笑了笑,而後蹲在葉西辭的身邊,利用體內的內力替他溫養著經脈。

她的《地經》近來又有小成,且《地經》與《天經》相輔相成,他體內的內力與葉西辭修煉《天經》修煉出的內力交融在一起,會讓葉西辭的傷勢恢覆的更快一些。

果不其然,原本完全沒有醒來的葉西辭舒服的動了動身子,眼睛有些艱難的瞇著,想要掙開,卻似乎廢了許多得力氣般,隨即又閉上了。

過了許久,他似乎才適應了這樣的燭光,睜開眼直楞楞的看著上方,隨即狠狠的眨了眨眼。

他意識到自己出現了幻覺,身體上的疼痛來的劇烈,一度叫他認為自己是快要死了,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他看到的是一雙眼睛,帶著微微的笑意,溫和的看著他。那雙眼睛的主人,有著一張美麗的臉,那張在他眼中沒有任何人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面孔,此刻正與他的目光相對。

葉西辭自嘲的笑了笑,心說老天對我也算不薄,雖然前半生活的憋憋屈屈冤冤枉枉的,可畢竟總算是得到了一個可以全心全意讓他去愛的女人。雖然這好日子過的無比的短暫,短暫到剛剛成親不過幾個月他可能就要死了。可他卻不怎麽後悔。他救了岳父,救了他心愛的女人的父親,能守住她的親人,總算是值得了的吧。

“你醒了。”面前的人的笑容越來越大,那聲音聽著也好熟悉。與記憶中的人何其的相似?葉西辭突然就舍不得死了。他想到還有一個人在等他回去,他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他已經有了牽絆。

如果他死在這裏,她會不會為她心痛難過?

他不想去猜這種可能性,他寧願迎著她的笑容回到那個屬於他們的家,也不願去猜測她是否會為自己的死而傷心難過。

葉西辭想起方笑語曾經說過,若是他死在北燕,就拿流沙國七十萬百姓的性命去給他陪葬。葉西辭笑笑,努力的想要換一個舒服的姿勢,聲音虛弱的笑道:“為了流沙國七十萬百姓的性命著想,我也得活著回去。”說著露出一抹苦笑。

只是真的能活著回去嗎?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方笑語發自內心的笑了,旋即又立刻沈下了臉道:“他們竟敢傷你如此之深。我會為你報仇的。”

葉西辭以為自己又幻聽了。這幾****一直發著高燒,渾渾噩噩時醒時昏,心中大概也知道他們正在逃亡中,夢裏全都是五萬將士被人屠戮的血腥。

他絕不會想到方笑語會來北燕。即便是來了,也未必找得到他們。所以。當他聽到方笑語的聲音時,只當是路經了鬼門關,見到了幻覺。

可是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似乎就在耳邊響起一般。那聲音的情緒,提起流沙國時候的冰冷,都與記憶中的方笑語一模一樣。

葉西辭突然就被自己的想法給驚醒了。腦袋裏的混沌漸漸散去。而後整個腦子都清醒了許多。

他狠狠的眨了眨眼,再重新睜開,發現面前的那張臉真實的一點也不似虛幻。就仿佛伸出手來就能觸碰的到一般。他不由自主的就擡起了手想要摸一摸那張臉,只可惜動作的幅度太大,牽扯到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方笑語看著眼前迷糊勁兒還沒過去的葉西辭。覺得這樣的他很是有些好玩,於是露出一臉壞笑。整個人扶在她的耳邊,‘呼~’輕輕的吹了口氣,頓時叫葉西辭一個精靈渾身就像是被電流澆了一遍般,頓時緊了緊肩膀。

“笑……語……?”葉西辭語氣裏游移著太多的不確定。目光中的茫然真是有意思極了。

“你叫我?”方笑語忽然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去將他淩亂的發絲整理整齊,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笑語?”葉西辭蹭的一聲做了起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撕裂了傷口。疼的齜牙咧嘴,看一雙眼睛明亮無比,就那樣灼灼的盯著方笑語,仿佛面前的一切如此令人不可置信。

“給我躺好!你可是不知自己傷得有多重?若傷口再次裂開,你這條命怕是就要交代在這陰暗的石洞中了!”方笑語連忙將葉西辭給重新按躺下。葉西辭突然傻楞楞的笑了,笑的如同一個得到了玩具的孩子,這叫石洞中的人都驚的快要掉了下巴。

憑白的看了兩人秀恩愛不說,葉西辭這位安王世子在來北燕這麽長時間以來,見他笑過的次數都有限,更不要說這樣開心純真的笑容了。

有些人已經默默的開始想著要不要回去娶房媳婦兒也享受一下這溫情的樂趣,還有些已經成了親的,已經開始想念家裏的妻子與兒子了。

葉西辭重新躺好,軍醫立刻重新為他包紮上幹凈的布。只是葉西辭的手牢牢的抓著方笑語的手腕不松,似乎生怕這是幻覺,一松手就會回到現實一般,只是臉上掛著的笑容還有些扭曲,那是因為傷口太深疼的。

方劍璋一直坐在角落默默的看著兩人,偶爾也會露出會心的笑容,只是更多的還是心如死灰般的了無生趣。

他的眼中沒有了光彩,不似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將軍,甚至不似那個成為將軍前還渺小卻心懷抱負的書生。

即便是得知他當做恩人對待的梅丞相並不是他的恩人反而是害得他險些喪命的罪魁禍首時,他也不過是氣憤是難過,卻從未曾絕望。

方笑語看著如此模樣的方劍璋,心中越覺憋悶的慌。

她氣憤他如此一蹶不振,可對此卻又感同身受。

方笑語欲要拿開葉西辭的手,葉西辭下意識的抓的更緊了些,不過隨即又一松,他似乎已經徹底清醒,看清楚了現在的狀況。

方笑語彈了彈葉西辭的額頭,微微笑道:“我不會離開。”

“去吧。”葉西辭雖然這些日子都在昏迷,可也有清醒的時候,知道五大大軍的覆沒,身為將軍的方劍璋一定是最痛苦的。

方笑語站了起來,默默走到方劍璋的面前,也不顧衣裳會不會沾上泥土,就那麽豪邁的一屁股坐在了方劍璋的前頭,與他四目相對。

方劍璋看著眼前的方笑語有一瞬間的失神。看似一個坐下的動作,他卻看到了軍中人一般的豪邁。

戰爭時候,趴在某一處幾日裏不能隨意亂動都是正常的。沒有食物的時候,就是老鼠蟲子也一樣抓起來吃。

都是一起上過戰場的熱血男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行軍打仗的時候,哪有凳子椅子拿給你做,誰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談笑風生。

他可以肯定他這個女兒是沒有上過戰場的,可她方才的舉動,就像是一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油條,沒有半絲女兒家的扭捏,甚至是尋常百姓的穩重,那種不拘小節的模樣,就像是他帶著的兵,打完了一場勝仗,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架著火堆,放一口鍋,煮上一鍋肉湯,大家坐在一起邊喝便吹牛打屁。竟會叫他覺得萬分的懷念。

“你沒有話想要對我說?”方笑語的神色看不清喜怒。是真正的面無表情,一個擡眼,一個勾嘴的動作都沒有,純粹的,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這讓他下意識的就別過了目光,低聲沙啞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他,反連累他受傷……”

他說的自然是葉西辭。這是他面對方笑語最為愧疚的地方。

“我想聽的不是這些。”方笑語語氣平緩的開口,道:“他不會後悔救了你。你為你是我爹。因為你是北燕的鎮遠將軍,是大承的戰神,是北燕百姓的希望。如果你覺得我實在怨恨你讓他受了傷,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也太小看了他。”

方劍璋微微發楞著擡起頭,看到方笑語的神情認真中帶著些許的憤怒,他心中茫然了幾分。

“為何低著頭不說話?你是北燕的戰神,是我方笑語心目中的英雄,你該擡頭挺胸永遠無懼的看著前方,可為何你現在卻是這麽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方笑語說話的語速很慢,就仿佛這不是質問而是尋常的交談一般。

方劍璋的頭越發的低到胸口,用細弱蚊蠅般的聲音道:“我不是英雄,也不是什麽戰神,只是個罪人。”

“你犯了何罪?屠殺百姓?通敵叛國?謀反欺君?大承刑律上的哪一條哪一款?可用抄家滅族?可用夷三族?可用誅九族?你說出來,我再決定是否跟你同患難共生死。”方笑語胸中憋悶。

這次的事,他爹最大的錯誤就是從前誤信了丞相。除此之外,哪一點是他的錯需要他這般自責到心如死灰?

“你不懂。”方劍璋苦笑,眼裏竟然含了淚,道:“五萬將士的性命……生生的葬送在了我的手中!這份罪孽,你如何能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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