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後, 沈如墨吸了一口氣，亦步亦趨跟在顧葉臨身後，就像一條小尾巴。

屋內, 穿著紅裙的女人坐在沙發上, 跟旁邊的儒雅中年男人談笑風生，聽到門響, 朝著門邊望去, 看到顧葉臨的沈如墨，楞了一下, 急忙站起來，露出一個拘謹的笑容, “葉臨，如墨, 你們回來了啊。”

“阿姨, 爸。”顧葉臨點點頭, 喊了一聲。

“媽, 叔叔好。”沈如墨躲在顧葉臨身後，手還拉著他的，微微縮緊，他看了一眼顧爸爸和自己的媽媽，怯怯地喊道。

像一只躲在大灰狼身後的小兔子。

顧爸爸跟顧葉臨長得很像, 是進階版的顧葉臨，或許是年紀大了，又有喜歡的人在身邊, 更加溫和一些。

之前沈媽媽結婚，沒有通知他，只說了一句，這是沈如墨第一次見顧爸爸。

顧爸爸看了一眼沈如墨，點點頭，沒說什麽。

“先吃飯吧。”沈如墨的媽媽還想說什麽，管家過來，說晚飯做好了，她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道。

“嗯。”顧葉臨應了一聲，捏了捏沈如墨的手，安撫地笑了一下，“如墨，我們去吃飯。”

“好的。”沈如墨恨不得整個人黏在顧葉臨身上，兩個人連體嬰兒似得走去餐廳。

四個人坐下來，氣氛再次尷尬，沈如墨的媽媽笑了笑，給他夾了一筷子涼拌香菜，“來，如墨，吃飯吧。”

顧葉臨皺了皺眉，將碗和沈如墨的換了一下，淡淡地說道，“如墨對香菜過敏，不能吃。”

沈媽媽楞了一下，又看一眼沈如墨，見他沒有反駁，神色訕訕，“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你喜歡吃什麽？媽媽給你夾。”

“不用了，我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夾菜。”沈如墨垂眸，對自己親媽連他對香菜過敏這件事不可置否。

小時候，因為爸爸媽媽不在身邊，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受了不少白眼。

很多家長因為他的家庭問題，不讓家裏的孩子跟他玩。

也有些嘴碎的，說他不好，有娘生沒爹管，家裏孩子聽到了，就來欺負他，還編了很多童謠，一度是沈如墨的陰影。

他也渴望過父愛母愛，小的時候，經常問外公外婆，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媽媽，他沒有？

那時候外公外婆表情特別覆雜，又愧疚又憐惜，跟他說爸爸媽媽很忙，沒空照顧他，等他以後長大了，就能經常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後來等他懂事了，知道家裏的情況，就再也沒有要過爸爸媽媽。

或許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個錯誤。

沈如墨無數次想，既然爸爸媽媽都不要他，為什麽不在肚子裏的時候就把他打掉？

在他小的時候，掐死也是可以的，那他就不用受這麽多閑言碎語，也不用把委屈往肚子裏咽。

小學初中好幾次，他站在學校六樓的陽臺上，路過那個大橋的時候，都會忍不住趴在陽臺上和橋柱子上往下看。

一個聲音在下面蠱惑著他，“跳下來吧，跳下來就解脫了，以後沒有人嘲笑你，也沒有人欺負你，快跳啊，你還在等什麽，根本就沒人在乎你啊。”

他是真的想跳的。

但是想到外公外婆，還是忍住了。

後來外公外婆相繼去世，他生活裏唯一的光就這樣沒了，母親回來之後，辦完葬禮，又走了，他想過挽留，但是話卡在嗓子眼，怎麽都出不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拉著行李箱離開。

之後那兩年，他都不知道怎麽活下來的。

要是......

要是顧葉臨沒有那樣強勢的將他從外公外婆家拉出來，帶到顧家，對他這麽好，說不定哪天，世界上就沒有這個人了。

自從外公外婆走後，他就在想，要是他死了，肯定沒有人會為他傷心的。

就算是親生父母聽到這個消息，也不會難過，反而會松一口氣。

這個拖油瓶，總算沒了。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繼續自己的生活。

多好啊。

沈如墨想著想著，不小心鉆進牛角尖，他低著頭，眼神空洞而茫然，隱隱帶著一絲死志。

消失許久的那個聲音再次出現，一次又一次，蠱惑著他，讓他投入死神的懷抱。

他突然，覺得活著挺沒意思的。

“如墨，如墨？”顧葉臨見沈如墨半天不動，有些擔心，喊了兩聲，皺了皺眉，將手放到桌下，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擺。

“嗯？”沈如墨一個激靈，從幻想中逃離出來，他茫然地看著顧葉臨，對上那關切的眸子，腦海中的陰暗抑郁逐漸退散，泡在冰水裏的心臟也逐漸回暖，鼻子一酸，他眼睛有些濕潤，低下頭，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將眼淚逼回去，他吸了一口氣，“哥哥，怎麽了？”

“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請醫生看看。”顧葉臨擔憂地看著他。

“我沒事。”沈如墨彎了彎唇，搖了搖頭，主動給顧葉臨夾了一個糖醋排骨，“哥哥也吃。”

“嗯。”顧葉臨點點頭，給沈如墨舀了一碗冬瓜胡蘿蔔排骨湯，這才將糖醋排骨吃了。

喝著暖呼呼的冬瓜胡蘿蔔排骨湯，沈如墨嘴角微微上揚。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雖然外公外婆走了，但是顧葉臨還在，甚至比外公外婆更寵自己，他要好好活下去才是，要是出了什麽意外，顧葉臨會傷心的。

他不想顧葉臨傷心。

吃完飯，保姆去洗碗，顧葉臨帶著沈如墨去花園裏散步。

沈媽媽想跟沈如墨親近親近，也跟上去。

顧爸爸陪老婆，於是，從二人行變成了四人行。

“如墨，你現在學習辛苦嗎？”沈媽媽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話。

除了剛出生那幾天，她給沈如墨餵過奶，後來都是沈如墨的外公外婆照顧的，十幾年來，她跟沈如墨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因為每次看到這個孩子，她都忍不住想起那個死渣男，心情都不會很好，潛意識裏，抗拒跟沈如墨過多接觸。

為了這個，沈如墨的外公外婆不知道說了她多少次，都被她打哈哈避過去了。

次數多了，兩個老人家也放棄了，沒有再提這件事。

現在她終於遇到那個合適的人，將前塵往事通通放下，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虧欠了許多的孩子，於心不忍，於是央求顧爸爸，讓顧葉臨去接沈如墨，好好照顧。

“還好。”沈如墨抓緊顧葉臨的手，幹巴巴說了一句。

“最近天熱，你......”沈媽媽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繼續下去，看著沈如墨對顧葉臨依賴的樣子，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散完步，回去之後，幾個人的感情並沒有和緩太多，反而更尷尬了。

雖說沈媽媽給了沈如墨生命，但是對於當初的沈如墨而言，活著比死了更難受，也沒有多感激。

要是當初沈媽媽沒有一時沖動生下孩子，說不定他還能投胎到一個健全的家庭，開開心心地長大。

第二天一早，沈如墨就跟顧葉臨去公司，知道沈如墨對沈媽媽有些抵觸，顧葉臨索性帶他去飯桌上談生意，一直到九十點才結束。

回家後，沈媽媽和顧爸爸已經睡了。

周日下午，沈如墨要回學校上晚自習，沒有回家，這樣一來，又是一周沒有見面。

周五下午，沈媽媽特意開車去學校接沈如墨，她沒提前說，也沒告訴其他人，想給沈如墨一個驚喜。

為了讓沈如墨有面子，她特意挑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開著車庫裏最拉風的藍色瑪莎拉蒂。

在她身邊，無數學生家長們等在校門口，望眼欲穿。

沈媽媽第一次接孩子回家，感覺怪新奇的。

另一邊，教室裏的學生們如坐針氈，頻頻轉頭看教室後面的鐘，盤算著還有多久放學。

英語老師看著學生們蠢蠢欲動的樣子，笑了，他也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能體會這種心情，不過體會歸體會，現在身份不一樣了，還得好好上課。

他講了一道題，喊了一個男生起來回答，結果男生開小差呢，不知道想著回家之後玩什麽還是吃什麽，反正沒聽課。

他又好氣又好笑，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說到，“奔小康啊，你的身材是奔小康了，成績什麽時候奔小康？你媽媽每周都來接你，回家肯定也有很多好吃的，你成績這麽差，怎麽吃的下去的？”

這話一出，哄堂大笑，那個叫奔小康的男生漲紅了臉，尷尬地笑了。

“算了算了，你坐下去吧。”英語老師好笑地擺了擺手，這時候，下課鈴響了。

布置好作業，他說道，“放學了，你們回家註意安全啊，別亂跑！”

“老師再見！”鞠完躬，學生們就像得到了自由的小鳥，飛快地收拾好書包，往教室外面沖。

等待多時的家長們看到自己的孩子，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沈媽媽等啊等，等啊等。

結果學生都走光了，都沒看到沈如墨，她有些急，想進去看。

門衛不讓，說學生已經走光了。

她懨懨地回家，看到坐在沙發上吃水果的沈如墨，楞了一下，“如墨，你怎麽回來了？”

“啊？”沈如墨回家後，聽管家說他媽媽去學校接他了，但是他並沒有看見人，“媽，我出來的時候沒看到你，是哥哥接我回來的。”

“怎麽可能？我就站在學校大門左邊。”沈媽媽皺了皺眉。

兩個人說了半天，才明白前因後果。

沈媽媽去錯學校裏 。

她以為沈如墨還在上初中，在初中門口等半天。

怎麽可能等到人？

弄清楚的時候，沈如墨神色覆雜。

算了，他早就對所謂的母親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沈媽媽更加尷尬。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考專八，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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