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瘌頭和尚的聲音，秀秀爹臉色一白，脖子哢哢扭動：“師……師父……”

三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疲憊道：“進來吧，別淋雨了。”

秀秀爹沒應聲，轉頭對阿牛道：“你先回去告訴她們娘倆我沒事，等雨停了再回去。”

阿牛有些猶豫，待三伯也勸他回去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瘌頭和尚，沈默點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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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風雨交加，屋內氣氛冷凝，秀秀爹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頭低垂著不敢擡起來。三伯立在一邊的角落，一點聲響也不發。

瘌頭和尚居高臨下，手裏的龍珠在手指將轉來轉去，他仍舊是笑吟吟的語氣：“怎麽不躲了？”

秀秀爹：“師父……”

瘌頭和尚：“別啊，我可擔不起。當年你求我教你醫術的時候怎麽說的，生了女兒便要孝敬我。後來呢？你逃到了外鄉去了。”

秀秀爹低頭挨訓，一句話也不敢插。

瘌頭和尚站起來，圍繞著秀秀爹踱步：“你說你啊，走了就走了，怎麽還敢回來呢？回來就回來了，還敢娶媳婦生孩子，這不是又送到我手上了嗎？”

“師父！”秀秀爹淚流滿面，“師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求求你，求你放過我女兒吧！”

“放過？”瘌頭和尚冷笑一聲，“那之前呢？你怎麽不放過我？！”

“老頭，你別跟個沒事人一樣！過來！”

三伯抖了抖煙桿，眼皮一跳：“大人有何事要吩咐？”

“之前我在村裏發生子藥，那些婦人生下來的死嬰都去了哪裏？”

三伯低下頭，畢恭畢敬：“都讓家屬埋了。”

“埋了？那我怎的找不到呢？”

“不知。興許是大人找錯了地方？”

“呵——”瘌頭和尚冷笑一聲，看向秀秀爹，“當年，我曾得意地向你透漏過我的修煉法門，便是用我的藥讓那些求子心切的婦人生下死嬰供我修煉，這套功法一旦練成，連神仙都不是我的對手。但這幾年，我已經很難再賣藥來得到死嬰了。這村裏，你們一個是大夫，一個是族老，要說不是你們搞的鬼，我是萬萬不信的。”

“師父！”秀秀爹連連磕頭，“放過我們吧！放過那些無辜的人吧！我求你了！”

瘌頭和尚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可以啊，可是放過你們我就不能修煉了，你得弄點什麽補償我吧。”

這是真的嗎？

秀秀爹有些難以置信，連聲答應下來。

“這也好辦，你不是可憐他們麽，既然如此，便由你來付出吧。”瘌頭和尚似笑非笑道，“我看你女兒就不錯，是叫秀秀吧？反正當年我也說了，我教你醫術，你得報答於我。這麽多年我沒出現向你提要求，不如就把你女兒送給我，如此一來，也算是你兌現了諾言。”

“師父……”

瘌頭和尚擺手，不容秀秀爹再爭辯拒絕：“好了。就這麽說定了吧。你快回去準備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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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停了，三伯佝僂著腰拄著拐杖將秀秀爹送出來。

兩人沈默許久，三伯回頭遙望了一下自己的小屋，低聲對秀秀爹道：“也就這樣了，這次大雨，便是那位大人的。”

秀秀爹回道：“多謝三伯，我也知道您老人家也不容易，只是……我實在是……秀秀還年輕啊！”

三伯拐杖捶地，低低地嘆了一句：“作孽啊。”

他眼睛瞇起，回想起小時候祭拜河神的光景，那個時候，也不過是村老的一句話，那如花的姑娘便就此送了命，給這癩蛤-蟆送去當做提升功力的材料。時日久了，癩蛤-蟆嘗到甜頭，竟用了陰毒的藥物害人，用死人修煉。

他們天河村這個劫難什麽時候才能完？

都說世上是有神仙的，可救他們的神仙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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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伯親自到秀秀家來了。

他對秀秀宣布了村裏宗祠裏長輩商量過後的決定——讓秀秀嫁給河神。

秀秀娘和阿牛都是一臉震驚：“為何是秀秀？”

三伯轉開頭，瞄到角落裏沈寂的秀秀爹：“這也是沒辦法了，要是再下雨，這天河就要發大水淹了我們。”

秀秀臉色慘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三伯：“這個河神，到底是誰？”

“這……”三伯支支吾吾，“這河神，不就是一些水生之物成仙後被天帝封下來的麽……”

“天帝親封？”秀秀問道，“是……是龍嗎？”

“應該是吧……”三伯不敢直視秀秀的眼睛，匆匆離去。

秀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失神，剛剛三伯說，河神就是龍，龍霜又說，她是天帝親封的天河龍女……

如果祭河神是真的，那她豈不是就是嫁個龍霜了？

可是這樣一來，龍霜不是早就娶過妻了？

阿牛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秀秀，你怎麽了？心裏難受就說出來，別憋著啊……”

在他心裏已經認定，秀秀是因為之前的事有怨言才去投河的，好不容易被他救了回來準備嫁給他了，又出了這檔子事，她接受不了這個打擊，這才難受。

“阿牛哥，我……我沒事。”和龍霜的事，秀秀不曾和誰說過。

年少的時候，她當這個是午後小憩的一個夢，懷春之時，這個夢便披上了一層紅紗，蕩漾出旖旎的煙波，那頭的龍霜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秀秀爹哀傷地撫了撫秀秀，而後堅定道：“要不然，爹幫你逃出去，不要管了！你和阿牛還有你娘，離開天河村，再也不要回來！”

癩蛤-蟆不會放過他的。

但是為了妻兒，他願意。

“那你怎麽辦？”秀秀娘焦急道，“三伯也說了，若是不給河神娶新娘，他要是發怒，村裏就完了……秀秀她又……”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趴在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就這麽一個女兒，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送死啊！”

秀秀爹有苦難言，年輕時為了學得一身醫術，自認學了醫術便可救濟四方養活家小，便是付出一點代價又如何？

只是萬萬沒想到，那瘌頭和尚竟是如此陰毒之妖，竟是拿死人練惡毒邪門的功法。早在生子藥出現那會，他便在天河邊看到他的身影，這麽他多年留在這裏不再行醫掩人耳目，便是為了防止他再出來害人。

可他只有秀秀一個女兒，把她當掌心明珠一般，做不到，舍不得。他救了那麽多人，卻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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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老的決定不容更改。很快，村裏就送來了大紅的嫁衣，一頂紅色的小轎停在秀秀家門口。

秀秀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若是龍霜真是天河河神，早就娶過妻的她為何又要這樣做？耍她有意思嗎？

要是龍霜不是河神，那她這一去，便再也不會回來。

龍霜到底在哪裏？為何不再出現？是因為做不到娶她而心虛，還是因為她真的娶過妻而心虛？

哀莫大於心死，大概便是如此。

前路一片灰暗，不論是哪個結果，對於秀秀而言，都不是好結果。

秀秀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內，透過紗窗向外望去。

她看到那個給阿牛送花的姑娘站在他旁邊，望向她的目光難以言喻，既是得勝的得意又帶著對失敗者的哀憐，她看向阿牛的眼神卻滿是慕戀。

她看到宗老惋惜的目光，一聲輕悠悠的嘆息淹沒在高亢的嗩吶聲裏。

她看到自家爹娘滿是淚光卻還要強顏歡笑接受眾人的賀喜，轎子外面是好幾個年輕力壯的大漢，那是宗老派來看守她的，她老弱的爹娘無法突破他們靠近她。

一路晃晃蕩蕩，他們走到了天河邊。

河邊早已搭好祭臺，香爐裏的香煙裊裊升起，綁著紅色綢的豬頭被放在上面，鮮花瓜果一盤一盤放在豬頭周圍。

一條小船系在旁邊，就等著新娘子坐上去了。

轎子在河邊停下，隨後被擡到船上，三伯拈香祭拜，說完祭文，揮手大聲道：“送新娘子上船！”

人群裏的瘌頭和尚聽到這句話嘿嘿一笑，在僻靜的地方悄悄潛下水。

一頂紅色小轎立在船上，被人們推往河中央。

水下黑影慢慢靠近小船，只待到河中心的時候，便船上的轎子連帶人一起拉下水。

瘌頭和尚得意非常，龍霜也真是傻，竟然在這個小村姑眉間儲藏龍氣，還好他在救她的時候感受到了。那眉間射出來的龍氣靈力異常磅礴，只可惜這個小村姑毫不知情，白白浪費了。

他不過拿了龍霜的龍珠，再吸收了她的一丁點氣息，便可操控雲雨，若是得到了這個小村姑，豈不是也能夠化龍成仙？

河岸邊已經有人不敢再看了，秀秀雙親淚水連連，卻毫無辦法，只能祈求上天開恩。

“轟隆隆——！”原本剛剛晴朗的天氣忽然響起一個驚雷。

一道閃電破空，直直鉆入水中！

“秀秀！”秀秀娘看到這個情景，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雷電交加，一個雷球在紅轎上聚集，帶著灼熱的熱意。

秀秀坐在轎子內，閉上眼睛，不再管外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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