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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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爸爸
前些天, 寧逸和李謹仁博士綁在一起發瘋，在機密滯留室裏依靠神經元興奮劑把寧逸的腦內芯片脫敏, 效果出乎預料的好。
以至於通過腦電波檢測，寧逸腦內除了正常的生物電，查不到設備電流了，也就是說那塊芯片徹底報廢。
至於是否要拿出來，李博士持保守態度。
過不得幾年，微創取出技術就會成熟。開顱手術能不做還是不做的好。@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但腦袋裏有個休眠的電子設備，寧逸是需要定期去一附屬覆查的。
秋高氣爽, 檢查結果良好。
季暝秋、寧逸一路往停車場走，商量晚上吃什麽，十一假期怎麽過, 滿以為接下來將是休閑的下午。
變故又總是猝不及防。
還隔老遠，寧逸就看見自己車位不遠處聚了一撮人，從稀稀落落迅速變得密集。待到走近，發現人們圍著的是個抱孩子的男人。
說是孩子，細看十四五歲總是有的。少年似乎不舒服, 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不停念叨著什麽。他有口音, 話說得又快又含混，實在聽不清楚。
男人額角已經冒了汗, 他想把孩子從地上起來：“咱們回家去, 知道你難受……”
可少年爛泥一灘，任憑男人怎麽拽, 他總會液體似的流回地上堆成一灘。好幾次, 男人想把他直接抱起來，力量稍大, 他就撒潑似的尖叫、打著挺掙紮下來，摔回地上。
幾個來回，變本加厲
少年不僅不起來，還像認不得人了，王八拳掄得嫻熟，好幾下著著實實打在男人身上，發出“咚咚”悶響，力量著實不小。
人終歸是帶有獸性的。
男人不想被圍觀，眼看少年半句人話聽不進去，也發了狠，猛地把少年禁錮在懷裏，捂著他的嘴，惡聲呵斥：“別鬧了，這是醫院！”
少年掙不開束縛，憋得滿臉通紅，眼淚跟著往下流。
事至此時，有人小聲議論：
“是不是拐孩子的？”
“報警吧！”
“醫院保安呢？先找來控制一下局面！”
距離不遠，男人聽見了，他著急解釋：“我是他爸爸，不是人販子！”
“這孩子都多大了？而且看著就有毛病，人販子拐個殘疾孩子做什麽？”邊上又有人說，““哎喲，八成是小時候沒壓驚，長大了才這麽多災多難……”
說者無心，話入男人的耳，刺痛無比，他皺了眉，汗水順著臉頰的輪廓往下淌。
也就在這時，少年覺得男人力道松了，倏忽猛一掙，張嘴咬在男人胳膊上。
男人條件反射似的，反手給少年一耳光。
“啪”一聲脆響之後，少年臉上立刻浮現出明顯的紅腫指印。
跟著，他嚎啕大哭起來，撒潑似的，坐在地上掄拳蹬腿，這回隱約聽清他喊得是“好難受”、“活著累”之類的。
男人本就微皺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不管不顧地把少年抱進懷裏。少年難以平靜，好幾拳垂在男人背上、肋下。
這回，男人只是忍著，抱著少年也紅了眼圈。他溫聲在少年耳邊重覆地說著“好了，是爸爸不對”、“你還年輕呢，病會治好的”……
就這時，醫院保安隨同當班大夫過來了。好巧不巧，來的是宋惜嵐。
宋大夫行色匆匆，註意力都在少年身上，壓根沒看見人群裏有她師兄和寧逸。她臨近駐足，急問男人：“腦炎愈後？”
男人一怔，沒想到這年輕的女大夫一眼就看準了關鍵，趕快點頭：“對對，想針對後遺癥做幹預治療，號還沒掛，他就……”
宋惜嵐回身跟保安說：“調個綁帶輪椅來，先送感染科排除愈後覆發感染。”
不到五分鐘，輪椅來了，病人被順利送走。宋惜嵐松出一口氣，也要跟過去。
“嘿”突然有人叫她。
她循聲看，才發現季暝秋和寧逸站在人群裏。
“昨天給你發信息都不回，這麽忙嗎？”季暝秋笑著問她。
啊……
宋大夫翻著烏亮的眼睛一臉無辜。
昨天師兄確實給她發來信息來著，她當時正跟張日堯吃飯，想著晚點回覆，結果徹底忘了個幹凈。
權衡片刻，她拒絕老實交代，只是含糊地打了個“哈哈”。
這種糊弄如何能逃得過季教授的賊眼刁刁。季暝秋眉毛一飛，見她身邊還跟著個小大夫，像是實習生。
於是非常給她面子，沒多說什麽，只是別有深意地笑著看了她一眼。
宋惜嵐頓時知道師兄嘴下留情了，趕快說：“十一我應該不加班，聚會時間定下來你告訴我呀。”
“可以帶家屬哦。”季暝秋笑瞇瞇地找補了一句。
宋惜嵐：……
她張了張嘴，第二次選擇暫時不多說什麽。
與宋大夫暫別之後，寧逸一直沒說話，默默地上車、默默地開車。
季暝秋隱約知道他的心思。面對放在心窩子裏在意的人，季教授也難以做到關心不行於色，他總是忍不住偷眼看他。
偷看第四眼的時候，終於跟寧逸對上眼神了。
“我沒事，”寧逸抓到了關懷裏的甜蜜，先笑了，然後說，“我想去看看他……”
他說得是閱川。
海上的惡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想去就去看，隨心就好。他不會愛你，但他確實是愛你的。”季暝秋說。
--
特別滯留單間。
閱川帶著手銬，靠在病床頭，漫無目的地看對面的白墻。一個多月的光景，他憔悴了許多，從前他鬢間就有絲絲縷縷的白發，但那些銀絲像點綴，是歲月沈澱出的從容，讓他看上去帶著驚風不懼的穩；而今說不出他身上有種什麽氣質淡散了，白發只讓他顯得蒼老。
“哢嚓”一聲輕響，門鎖打開。
“閱川，有人來看你了。”管教把寧逸讓進屋，自己也跟進來，又把門帶上。
閱川人沒動，目光也沒動。視點還停留在墻上，不知他從那煞白的墻面上看到了什麽山河萬裏。
寧逸到病床邊，拉過凳子坐下，靜靜地看著閱川。
時間在父子二人的靜默中悄然流逝。
終於閱川轉換了目光，看向寧逸。但只一眼就讓寧逸打心裏覺得難受太陌生了。
閱川看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大半個月前，陳添薪傳來消息，說閱川精神狀態不好，時不時自言自語，翻來覆去只是兩句話：
“蛋炒飯好吃嗎？”
“我寧願和你從沒遇見過……”
一句是說給閱曦的，另一句是說給韓萍淑的。
李謹仁博士來看過，說閱川過量服用神經元興奮劑，導致芯片電負荷過載，才變成這副模樣。給開了藥，服下之後癥狀減緩，卻還是恍惚的。至於是不是能恢覆正常，什麽時候才能恢覆，都不好說。
因為沒有相關的醫學實驗記錄。
得知這個消息後，季暝秋旁敲側擊地跟寧逸轉述過，也試探著問他，要不要讓陳添薪開個綠燈，來看看閱川。
寧逸一笑置之，然後迅速換話題。
季暝秋知道，他是還沒想好怎麽面對閱川，也就不再提了。
寧逸對閱川的情感太覆雜。那不是單純的愛或恨，而是疑惑、理解與不甘願擰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最終像個被貓咪捯亂了的毛線球，分不清哪種情緒占上風。
除此之外，還有畏懼，他不畏懼閱川，他畏懼面對
寧逸的成長過程讓他害怕失控，他光是聽到閱川精神狀況不好，心思就亂了。他潛意識裏的父親，該是永遠穩定、看似溫情，其實冷漠又目的明確。可真相讓他的認知又一次顛覆，閱川太覆雜了，他找不出合適的詞來精準地形容閱川。他不敢想，見到閱川渾渾噩噩，該是怎樣一副場景呢？
寧逸不想求助季暝秋，不想把心裏的全副破破爛爛掰開揉碎在他面前。
他在自我覺察和梳理，但這是個經年累月揉出來的硬癤子，沒有那麽容易舒展開。
直到今天，寧逸看見那對素不相識的父子，他突然釋懷了些雖然他的經歷萬裏挑一，但那些平凡的人們也各有苦惱。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該打碎重建的總要狠心砸下去。讓該過去的事情過去，他才好跟季暝秋開啟風平浪靜的未來。
“小曦……”
寧逸被閱川一聲叫回了神。在這一瞬間，他僥幸地想，或許他好多了，現在只是遲鈍些。寧逸腦袋裏冒出個從不曾想過的念頭他想聽閱川完整地解釋一遍因果，他不知道父親是怎樣的人，就讓對方來告訴他。
然後他可以讓一切都過去，無論怪罪或原諒，都不再提；無論閱川被判刑多久，他都會為他養老送終。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用所有的失去，換得一個知心的季暝秋和平靜的未來。
下一刻，寧逸看清了閱川的視線。父親的目光並沒註視著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一直看到對面的白墻上去，他對著墻笑得很溫柔，好像那裏才有他的心之所向。
“小曦，”他聲音溫和，“炒飯好吃嗎？爸爸工作太忙了，會盡量多回來陪你，怎麽只是愛吃蛋炒飯呢？不會膩嗎？”
寧逸目光閃了閃，他被閱川一句話說得鼻子發酸。他其實並不那麽愛吃蛋炒飯，至少沒有閱川認為的那麽愛。他只是喜歡爸爸忙裏偷閑地做飯給他吃，爸爸只會做這個。
在後來經年日久的分離歲月中，閱川不知炒了多少次蛋炒飯，才能做出倪蘭一個外人都稱讚的味道。
寧逸笑自己：還說什麽放下，我已經徹底不知該怎麽面對他了。
也就這時，他腦海裏莫名閃過季暝秋剛剛的話隨心就好。
寧逸合上眼睛，皺著眉笑了。
“小曦，爸爸想看你平安長大，你會經歷一些波折，爸爸會盡力幫你擋開……我要護著我的小太陽，看著他升到當空，”閱川說話時，依然看著墻壁，他的美好期冀都在那片慘白上，那是旁人看不見的美好畫面，是他腦海中珍存的過往，回溯在一片虛無上，“希望你不要恨我……”
“爸……”寧逸忍不住叫他，一趟淚水，從臉頰滑落下來。
閱川在X國的小飯店裏，希望寧逸叫他一句，但寧逸當時怎麽可能叫得出口？
他現在終於“隨心就好”把這壓在心底二十年的稱呼宣之於口。
閱川的眼珠卻只是動了動，淡淡地看他一眼，又挪開：“小夥子，我不是你爸爸，你找不到他了嗎？這麽大了怎麽還認錯爸爸哭鼻子……我的兒子，只有這麽小……”
閱川擡手比劃出一個四五歲小孩的高度，笑著看寧逸，然後，他想擡手抹掉寧逸的眼淚，但他忘了右手被銬在床上，動作只是扯了手銬。@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嘩啦”一聲響。
閱川又換左手，給寧逸擦掉眼淚：“只要還活著，總會有希望的，對不對？”
從始至終，閱川都這麽認為。所以他用極端的手段讓兒子活下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你的爸爸的。”
寧逸皺了眉，擡手拉過閱川的手，輕聲說：“我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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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得幾年，微創取出技術就會成熟。開顱手術能不做還是不做的好。@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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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又總是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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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孩子，細看十四五歲總是有的。少年似乎不舒服, 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不停念叨著什麽。他有口音, 話說得又快又含混，實在聽不清楚。
男人額角已經冒了汗, 他想把孩子從地上起來：“咱們回家去, 知道你難受……”
可少年爛泥一灘，任憑男人怎麽拽, 他總會液體似的流回地上堆成一灘。好幾次, 男人想把他直接抱起來，力量稍大, 他就撒潑似的尖叫、打著挺掙紮下來，摔回地上。
幾個來回，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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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終歸是帶有獸性的。
男人不想被圍觀，眼看少年半句人話聽不進去，也發了狠，猛地把少年禁錮在懷裏，捂著他的嘴，惡聲呵斥：“別鬧了，這是醫院！”
少年掙不開束縛，憋得滿臉通紅，眼淚跟著往下流。
事至此時，有人小聲議論：
“是不是拐孩子的？”
“報警吧！”
“醫院保安呢？先找來控制一下局面！”
距離不遠，男人聽見了，他著急解釋：“我是他爸爸，不是人販子！”
“這孩子都多大了？而且看著就有毛病，人販子拐個殘疾孩子做什麽？”邊上又有人說，““哎喲，八成是小時候沒壓驚，長大了才這麽多災多難……”
說者無心，話入男人的耳，刺痛無比，他皺了眉，汗水順著臉頰的輪廓往下淌。
也就在這時，少年覺得男人力道松了，倏忽猛一掙，張嘴咬在男人胳膊上。
男人條件反射似的，反手給少年一耳光。
“啪”一聲脆響之後，少年臉上立刻浮現出明顯的紅腫指印。
跟著，他嚎啕大哭起來，撒潑似的，坐在地上掄拳蹬腿，這回隱約聽清他喊得是“好難受”、“活著累”之類的。
男人本就微皺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不管不顧地把少年抱進懷裏。少年難以平靜，好幾拳垂在男人背上、肋下。
這回，男人只是忍著，抱著少年也紅了眼圈。他溫聲在少年耳邊重覆地說著“好了，是爸爸不對”、“你還年輕呢，病會治好的”……
就這時，醫院保安隨同當班大夫過來了。好巧不巧，來的是宋惜嵐。
宋大夫行色匆匆，註意力都在少年身上，壓根沒看見人群裏有她師兄和寧逸。她臨近駐足，急問男人：“腦炎愈後？”
男人一怔，沒想到這年輕的女大夫一眼就看準了關鍵，趕快點頭：“對對，想針對後遺癥做幹預治療，號還沒掛，他就……”
宋惜嵐回身跟保安說：“調個綁帶輪椅來，先送感染科排除愈後覆發感染。”
不到五分鐘，輪椅來了，病人被順利送走。宋惜嵐松出一口氣，也要跟過去。
“嘿”突然有人叫她。
她循聲看，才發現季暝秋和寧逸站在人群裏。
“昨天給你發信息都不回，這麽忙嗎？”季暝秋笑著問她。
啊……
宋大夫翻著烏亮的眼睛一臉無辜。
昨天師兄確實給她發來信息來著，她當時正跟張日堯吃飯，想著晚點回覆，結果徹底忘了個幹凈。
權衡片刻，她拒絕老實交代，只是含糊地打了個“哈哈”。
這種糊弄如何能逃得過季教授的賊眼刁刁。季暝秋眉毛一飛，見她身邊還跟著個小大夫，像是實習生。
於是非常給她面子，沒多說什麽，只是別有深意地笑著看了她一眼。
宋惜嵐頓時知道師兄嘴下留情了，趕快說：“十一我應該不加班，聚會時間定下來你告訴我呀。”
“可以帶家屬哦。”季暝秋笑瞇瞇地找補了一句。
宋惜嵐：……
她張了張嘴，第二次選擇暫時不多說什麽。
與宋大夫暫別之後，寧逸一直沒說話，默默地上車、默默地開車。
季暝秋隱約知道他的心思。面對放在心窩子裏在意的人，季教授也難以做到關心不行於色，他總是忍不住偷眼看他。
偷看第四眼的時候，終於跟寧逸對上眼神了。
“我沒事，”寧逸抓到了關懷裏的甜蜜，先笑了，然後說，“我想去看看他……”
他說得是閱川。
海上的惡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想去就去看，隨心就好。他不會愛你，但他確實是愛你的。”季暝秋說。
--
特別滯留單間。
閱川帶著手銬，靠在病床頭，漫無目的地看對面的白墻。一個多月的光景，他憔悴了許多，從前他鬢間就有絲絲縷縷的白發，但那些銀絲像點綴，是歲月沈澱出的從容，讓他看上去帶著驚風不懼的穩；而今說不出他身上有種什麽氣質淡散了，白發只讓他顯得蒼老。
“哢嚓”一聲輕響，門鎖打開。
“閱川，有人來看你了。”管教把寧逸讓進屋，自己也跟進來，又把門帶上。
閱川人沒動，目光也沒動。視點還停留在墻上，不知他從那煞白的墻面上看到了什麽山河萬裏。
寧逸到病床邊，拉過凳子坐下，靜靜地看著閱川。
時間在父子二人的靜默中悄然流逝。
終於閱川轉換了目光，看向寧逸。但只一眼就讓寧逸打心裏覺得難受太陌生了。
閱川看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大半個月前，陳添薪傳來消息，說閱川精神狀態不好，時不時自言自語，翻來覆去只是兩句話：
“蛋炒飯好吃嗎？”
“我寧願和你從沒遇見過……”
一句是說給閱曦的，另一句是說給韓萍淑的。
李謹仁博士來看過，說閱川過量服用神經元興奮劑，導致芯片電負荷過載，才變成這副模樣。給開了藥，服下之後癥狀減緩，卻還是恍惚的。至於是不是能恢覆正常，什麽時候才能恢覆，都不好說。
因為沒有相關的醫學實驗記錄。
得知這個消息後，季暝秋旁敲側擊地跟寧逸轉述過，也試探著問他，要不要讓陳添薪開個綠燈，來看看閱川。
寧逸一笑置之，然後迅速換話題。
季暝秋知道，他是還沒想好怎麽面對閱川，也就不再提了。
寧逸對閱川的情感太覆雜。那不是單純的愛或恨，而是疑惑、理解與不甘願擰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最終像個被貓咪捯亂了的毛線球，分不清哪種情緒占上風。
除此之外，還有畏懼，他不畏懼閱川，他畏懼面對
寧逸的成長過程讓他害怕失控，他光是聽到閱川精神狀況不好，心思就亂了。他潛意識裏的父親，該是永遠穩定、看似溫情，其實冷漠又目的明確。可真相讓他的認知又一次顛覆，閱川太覆雜了，他找不出合適的詞來精準地形容閱川。他不敢想，見到閱川渾渾噩噩，該是怎樣一副場景呢？
寧逸不想求助季暝秋，不想把心裏的全副破破爛爛掰開揉碎在他面前。
他在自我覺察和梳理，但這是個經年累月揉出來的硬癤子，沒有那麽容易舒展開。
直到今天，寧逸看見那對素不相識的父子，他突然釋懷了些雖然他的經歷萬裏挑一，但那些平凡的人們也各有苦惱。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該打碎重建的總要狠心砸下去。讓該過去的事情過去，他才好跟季暝秋開啟風平浪靜的未來。
“小曦……”
寧逸被閱川一聲叫回了神。在這一瞬間，他僥幸地想，或許他好多了，現在只是遲鈍些。寧逸腦袋裏冒出個從不曾想過的念頭他想聽閱川完整地解釋一遍因果，他不知道父親是怎樣的人，就讓對方來告訴他。
然後他可以讓一切都過去，無論怪罪或原諒，都不再提；無論閱川被判刑多久，他都會為他養老送終。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用所有的失去，換得一個知心的季暝秋和平靜的未來。
下一刻，寧逸看清了閱川的視線。父親的目光並沒註視著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一直看到對面的白墻上去，他對著墻笑得很溫柔，好像那裏才有他的心之所向。
“小曦，”他聲音溫和，“炒飯好吃嗎？爸爸工作太忙了，會盡量多回來陪你，怎麽只是愛吃蛋炒飯呢？不會膩嗎？”
寧逸目光閃了閃，他被閱川一句話說得鼻子發酸。他其實並不那麽愛吃蛋炒飯，至少沒有閱川認為的那麽愛。他只是喜歡爸爸忙裏偷閑地做飯給他吃，爸爸只會做這個。
在後來經年日久的分離歲月中，閱川不知炒了多少次蛋炒飯，才能做出倪蘭一個外人都稱讚的味道。
寧逸笑自己：還說什麽放下，我已經徹底不知該怎麽面對他了。
也就這時，他腦海裏莫名閃過季暝秋剛剛的話隨心就好。
寧逸合上眼睛，皺著眉笑了。
“小曦，爸爸想看你平安長大，你會經歷一些波折，爸爸會盡力幫你擋開……我要護著我的小太陽，看著他升到當空，”閱川說話時，依然看著墻壁，他的美好期冀都在那片慘白上，那是旁人看不見的美好畫面，是他腦海中珍存的過往，回溯在一片虛無上，“希望你不要恨我……”
“爸……”寧逸忍不住叫他，一趟淚水，從臉頰滑落下來。
閱川在X國的小飯店裏，希望寧逸叫他一句，但寧逸當時怎麽可能叫得出口？
他現在終於“隨心就好”把這壓在心底二十年的稱呼宣之於口。
閱川的眼珠卻只是動了動，淡淡地看他一眼，又挪開：“小夥子，我不是你爸爸，你找不到他了嗎？這麽大了怎麽還認錯爸爸哭鼻子……我的兒子，只有這麽小……”
閱川擡手比劃出一個四五歲小孩的高度，笑著看寧逸，然後，他想擡手抹掉寧逸的眼淚，但他忘了右手被銬在床上，動作只是扯了手銬。@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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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川又換左手，給寧逸擦掉眼淚：“只要還活著，總會有希望的，對不對？”
從始至終，閱川都這麽認為。所以他用極端的手段讓兒子活下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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