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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刑偵隊辦公室。
陳添薪推著季暝秋的肩膀, 請他“上座”自己的位子，又看在跟寧逸在X國患難的份兒上, 沒把他當嫌疑人“家屬”請出去。
“你跟牧蝶聊出什麽結果了？”陳添薪問，“是不是有精神問題？”
“我不確定。”季暝秋答。
確定一個人的精神問題純靠幾句對談並不足夠。
“她很焦慮，自我保護，防備我，又想帶我按著她的思路走，她的很多小動作能說明她跟這個案子有關，但指向性並沒有十分明確, ”季暝秋捏了捏眉心，有點疲憊，“現場發現什麽了, 看似是鐵證，其實有漏洞？而且擔心她以精神問題脫罪？”
陳添薪沖季暝秋挑了個大指，示意他來看錄像：“有點……嗯，你做好心理準備。”
季暝秋淡定地看他一眼。
“也對，再變態的你都看過了。”陳添薪找補。
攝像頭被藏在什麽盆栽的葉子後面。視頻中一男一女。
偷拍的角度不會懟臉, 但足以分辨, 男的是死者俞染, 女的是牧蝶。他們很瘋狂。前半段香艷得瘋狂，後半段血腥得瘋狂。
一開始, 俞染很有精神, 和牧蝶折騰得花樣百出，確實如牧蝶所述“雖然叫上床, 但沒一件事是在床上做的”, 二人從桌子上，到沙發上最後直接躺在地毯上。
但漸漸地, 開始不對勁了。
俞染變得被動，像喝多了，又像吃了藥，雙人的瘋狂成了牧蝶的單人戲。
突然，牧蝶不知拿出什麽在俞染手臂上劃了一下，俞染應激似的，身子猛然一縮，這一下像打了興奮劑，又喚醒了俞染的興致。
牧蝶把手裏的東西舉到臉前，舔了一口
那是一柄牛角匕首。
視頻到這裏沒有了。
卡點很微妙，難怪陳添薪一上來那樣問季暝秋。
其一，視頻可以證明，俞染死前與牧蝶發生，劃傷他的也是牧蝶；
其二，只能說明其一。
“怎麽會有偷拍視頻？”季暝秋問。
“現場發現的，不知道是俞染的惡趣味，還是……兇手別有用心的故布疑陣，”陳添薪說，“這些少爺羔子們，平時怕被拍，別墅裏一個安全攝像頭都沒有，偏偏在暗處藏了這麽一個。”
“牧蝶剛才說她和俞染分開後，給俞染發過信息。”季暝秋說。
“查過信號，發信息時兩部手機信號確實不源於同一個基站了，可從事發到牧蝶發信息，中間有很大一段時間間隔……”陳添薪說到這，問寧逸，“寧少爺，俞染在圈子裏名聲怎麽樣，他嗑藥嗎，平時有什麽……惡趣味？”
寧逸揚著眉毛，不喜歡陳添薪把他劃在這一圈裏：“我雖然是個燒包富二代，但也是個潔身自好的富二代，平時……”他看季暝秋，剛想貧氣兩句，看陳添薪臉色過於正經，趕快話鋒一轉，“嗑不嗑藥我不知道，但俞公子面上風光，實際很怕老俞總，他蠻有危機意識的，家裏有個姐姐在爭權，所以……我猜他壓力挺大，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他臉色也沈了，他半點不知道牧蝶跟對方攪在一起了。
“頭兒！季教授！”三桶米打斷了屋裏人的對談，強盜似的破門而入，大門撞在門吸上，“咣當”一聲，“你們趕快去看看吧，牧蝶發瘋了……要不要叫大夫給她來一針？！”
牧蝶被帶回來，安排在問訊室，正由陸琴和鵬子做基礎問訊，結果，毫無預兆地發瘋了。
“傷人或者自殘了嗎？”季暝秋一邊往問訊室跑一邊問。
三桶米回答說：“暫時沒有，像鬼上身了一樣。”
“問了什麽她變成這樣了？”
三桶米回憶：“好像是……鵬子跟她說……俞染有女朋友。”
問訊室門口，三桶米推門要進。
“等等。”季暝秋進中控室，透過單面可視玻璃看問訊室裏的情形
牧蝶一只手被銬在問訊座椅上，這讓她能在方寸之地，自由活動。
她現在正念念有詞，持著一定的韻調和節奏哼唧，像唱經。
她一邊念叨，一邊手舞足蹈，沒像在醫院時戒備畏縮，好像是個跳大神的神棍，做著莫名詭異的動作。手銬磕在椅子上，發出叮當有節奏的碎響，乍聽好像伴奏一樣。
她唱念片刻，眼淚從眼眶裏流下來，那雙眼睛並不悲傷，帶著笑。
“你！”牧蝶抽冷子對陸琴大喝一聲，“你是這爛透了的世界裏的聖潔！看著你能洗滌我的靈魂……”
她每一聲發音都在相同的音調上，拉著長音。
季暝秋對著話筒說：“小陸，跟鵬子還有程大夫出來。”
陸琴畢竟年輕，從沒在這麽近的距離看人發瘋，頓時如蒙大赦，拽著鵬子，招呼大夫，逃問訊室。
一眾人集中在中控室或坐或站，季暝秋把監控錄像倒回牧蝶發瘋的那一刻，看著錄像，眉頭發沈。
問訊室裏只剩牧蝶自己了。人都走了，她稍微消停了些，嘴裏依舊念念叨叨。@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五六分鐘之後，她站定不動了，表情木訥，跟著身子一震……
牧蝶的體態很好，雖然個子不高，卻很挺拔。
而現在，她肩上像驟然壓了千斤重擔，一下子把她的脊骨壓變了形，她在眨眼的功夫變得佝僂，肩膀歪斜，左低右高，只有脖子還不服輸地支棱著。整個人有種跟負重抗爭的勠力，不知道到底在跟什麽東西較勁。
她坐回到椅子上，左手猛拽了兩下手銬。
問訊椅是固定在地上的，她當然拽不動。
“草……”牧蝶開腔。
跟著，罵出一連串汙言穢語。
那嗓音壓得很沈，聽著不男不女，且帶著口音，又一時聽不出是哪裏的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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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聽，能確定她在罵人，罵俞染是個狗雜碎，濫交又虛偽，活該被弄死；罵小蝶是個浪蹄子，明明是只草雞，非想變鳳凰。
“這是人格分裂嗎？”陳添薪看季暝秋。他覺得那名為牧蝶的軀殼裏，住著另外一個人，問訊室裏關著披了姑娘皮囊的老妖怪。
“沒有人格分裂這個詞，”寧逸突然插話，“她已經被仁念證明有精神分裂陽性癥狀了，陳隊想問她是多重人格障礙還是分裂性人格障礙吧？”
記得寧逸跟季暝秋初見時，因為兩個概念混淆，被季暝秋嗆過，現在他倒被奚落上別人了。
陳添薪掀起一邊眉毛看寧逸，決定看在季暝秋的面子上，不跟小屁孩兒一般見識，只等專業人士回答。
沒想到，季暝秋反問寧逸：“你什麽看法？”
寧逸確實惡補心理學功課了，但大多跟催眠有關，這些精神問題、人格障礙的，他只隱約有個概念，難以答出體系來，只得撓著腦袋說：“我覺得她看似多重人格，其實……不太像。”
“為什麽呢？”季暝秋饒有興致，讓他繼續。
寧逸理論短板：“說不上哪兒不對，總覺得怪，感覺刻意。”
沒想到季暝秋點頭了：“對，刻意，我也覺得刻意，”他抱懷看著在問訊室裏“發瘋”的牧蝶，“在仁念見面的時候，她就引導我往多重人格障礙方向判斷她，比如記憶缺失、難以整合過去都是多重人格障礙的明顯特點，但依照大量往期病例看，大部分多重人格障礙患者，是有潛在隱蔽性的，因為日常表現出來所謂的‘主人格’，會存在一定的缺陷，才會衍生出其他人格來彌補或保護，人格們在未經整合時，主人格甚至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即便知道，也會幫助其他人格做隱瞞，他們很怕被當做瘋子來看待，剛才寧逸一直在場，她不願意寧太太知道她‘瘋’，卻對寧逸和我毫不避諱，這很矛盾。確實太刻意了。不過……這只是我的感覺，一來我跟她只寥寥一面，二來……”
他說到這，轉向牧蝶的接診醫生：“程大夫，MMPI之類的測試，她做過嗎？”
“還沒有。”程大夫回答。
全屋人都在看季暝秋：好像有點懂了，又沒全懂意思是，現在的一切結論都是猜的？牧蝶到底是不是“瘋”的，不確定？
“嗯……我先說我的結論吧，雖然程大夫確認了她精神分裂的陽性癥狀，但如果這些癥狀是在命案發生後才被確診的，那麽就不能排除該癥狀是應激障礙，或許過一段時間，就會自行消失，所以這不阻礙她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比起多重人格障礙，我更偏向她有表演型人格障礙，這種人格障礙有種並發癥，稱為分離性障礙，包括但不僅限於分離性遺忘、漫游、還有分離性身份障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多重人格障礙。這二者不矛盾，就像感冒了，可能還會發燒。現在我覺得她感冒了，至於發燒或許是裝的。另外……”
季暝秋話說到這，頓住了，他仔細看了牧蝶在問訊室發瘋的那一瞬間毫無預兆，非常突然。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那一刻她的面部表情被長頭發擋得嚴絲合縫。
季暝秋心底有個毫無根據的陰謀論猜測，沒有實證，現在屋裏人太多，他把話咽回去了。
饒是如此，眾人依舊被季教授一套理論砸蒙了，大型群臉懵逼現場。
沈默片刻，陸琴先抓住了重點：“那如果她只是演……何必讓咱們認為她有多重人格呢？人格障礙不能免責，只為了脫罪的話，精神分裂更好使吧？”
“啪”地一聲，季暝秋打了個響指，“所以，我猜她不是真兇，或者不是唯一的兇手。她聽過我的網課，有一定的心理學常識，或許知道精神分裂不會造成記憶混亂，所以才用多重人格障礙來打掩護。也說不定……她背後有個高手給過她指點。”
她在替什麽人擔責，所謂的“記不得”其實退身步。
問訊室裏，牧蝶累了，坐在椅子上垂著頭，依舊在小聲念叨什麽。
案發現場是一個近乎公用的別墅，於法證而言，幹擾項特別多。慘案的發現人是死者的好幾名朋友，他們進過現場，讓場面亂上加亂。
陳添薪叉著腰在屋裏溜達，整合現有的線索和證據，掃視一圈屋裏的人：“鵬子和三桶米去查死者和報案人的社會關系、債務關系、手上負責的項目等，小陸你查牧蝶的，先晾她一會兒。”然後他看季暝秋。
“我去跟牧蝶聊幾句。”
季暝秋往問訊室去，經過陳添薪身邊被甜心同志一把拉住，順勢塞給寧逸。
寧逸張手接人。
“聊個鬼，”陳添薪翻白季暝秋，“一會兒我跟她聊，你給我回家歇著去，今天夠折騰了，心肌炎，會猝死的，”他說完一指寧逸，“好好看著他。”
“我好……”季暝秋接茬未遂，“了”字沒說出口，被寧逸一把摟住，架出中控室消停會兒吧，寶貝兒。
寧逸早想找茬兒把季暝秋劫走了，這回好，陳添薪跟他統一戰線。陳隊的形象立刻在他心裏變得偉岸，甚至能給鍍層金。寧逸樂呵呵地給刑偵隊、技術處、法醫法證定了個超豪華下午茶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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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誇張了吧。”季暝秋坐在副駕位置上念叨。
寧逸瞥他：“換位想想，如果我得了這病，只怕你連家門都不讓我出，”話說到這頓了頓，他認真想這事，“嘶……這麽想好像也不錯，我願意讓你金屋藏嬌，哦，這典故不吉利，不用金屋，瓦房木屋茅草房，關廁所我都……”
“打住打住，”季暝秋聽他言論逐漸離譜，“誰說這個了，我是說你訂的下午茶太誇張了。”他低頭翻手機，看著陳添薪發來的
刑偵處臨時會議桌被清空了，擺著豪華英式下午茶，六層的蛋糕架上，錯落著精致的小點，帶有華麗花紋的淺白英式茶具中，紅茶好像沏了滿杯陽光，蒸出的暖香隔著屏幕都繚繞到鼻尖了。
“案子是要命，但刑警也是人，繃得太緊會斷弦的。”寧逸說著話，把車開進津昌大一附屬的院子裏。
季暝秋沒大驚小怪，他這兩天確實該來覆查。
倆人往門診方向走，寧逸隨手翻手機，見陸琴也拍照片，發了朋友圈：明頓的杯子！霸氣！祝二位百年好合，這樣我們永遠都有好吃的。
寧少爺詫異，心說陸琴這丫頭還挺識貨，他給刑偵隊準備的杯子確實有別於其他部門。
季暝秋掃一眼手機，看寧逸別有用心的笑，突然明白了，這臭小子，根本是在變著花樣宣示主權。
“季教授！”
有人喊他。
季暝秋回身，見不遠處沖他招手的年輕人是齊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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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漸漸地, 開始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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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柄牛角匕首。
視頻到這裏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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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視頻可以證明，俞染死前與牧蝶發生，劃傷他的也是牧蝶；
其二，只能說明其一。
“怎麽會有偷拍視頻？”季暝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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