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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季暝秋接電話。

“暝秋。”

不知是誰把馮許的直播投在了醫院電視上, 他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傳出來,也從電視裏傳出來。他還穿著警服, 板正、精神、克謹。

他身處的地方鋪著綠幕,再沒有其他細節,像兇手寄來殺人錄像中的場所。

“你還平安,”馮許對著鏡頭笑了一下,“也看得到我,對嗎?”

季暝秋沒說話。

病房周圍的人們竊竊私語。

彈幕依舊狂刷:

好帥……

嗷~~老公!!!

暝秋是誰?

他的意思是,做這些是為了那個人嗎?

天吶, 這是什麽劇情!

三分鐘內,我要知道這倆人的所有信息!

季暝秋不知該說什麽,事到如今, 馮許沒有回頭路可走,而且,X國的警察就算再廢物,技術部門也很快會查到他的所在位置。

季暝秋看著電視屏幕,像通過數以萬計的液晶分子與馮許對視。

“你不想問我什麽嗎?”馮許說話, 帶著柔和的笑意。

“時間有限, ”季暝秋聲音淡淡的, “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哦……這麽冷漠。”馮許眉頭揚起來, 顯得失望極了, “但你說得對。你覺得我這麽做對嗎?”他問完,沒有停頓, 緊跟著說, “不用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該在直播裏問你, 沒有答案,答案在人們心裏。”

“為什麽給我打電話?”季暝秋問。

“因為你早就懷疑我了,只不過,你被傷病所累,加上官方確實處處卡著你們調查,事情才變成這樣。”

季暝秋的心一抽馮許在幫他,調查不力的黑鍋,被這句話掀出十萬八千裏去。

“我只是看不透你,”季暝秋說,“這是你期盼的釣勝於魚嗎?”

“哎呀……我是活在疾風驟雨裏的人,只希望用最短的時間獲得最多的魚,不配享受過程,而且,”馮許又笑了:“你並不是看不透,你只是缺已知,好了,我要跟他們言歸正傳了,暝秋,”他說到這,臉色一沈,笑容瞬間收斂幹凈,“副州長,翁先生,都在看嗎?你們沒有一個好東西。先來說說咱們尊敬的副州長大人,你為了拉低翁先生的選票,不惜重金收買我,買走當年祁文慶案的現場照片,好制造出一個新的模仿犯,就像當年翁先生為了炒輿論,自己制造模仿犯一樣。”

他欠身,從桌子下面提起一只巨大的旅行包,拉鏈打開,裏面是滿袋子的現金。

“贓款在這。”

整袋子錢被他一扔,重重砸在桌上,“咣當”一聲。

“然後,你為了把臟水潑到翁家身上,利用叛徒翁南的傻跟班兒,游說翁小信接黑市上暗殺的生意,”馮許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錄音筆,“這是每一次,你跟我對話的錄音,已經一式三份,分別送到州長辦公室、州務卿辦公室和州法院了。”

話說到這,馮許那邊的環境音一陣嘈雜。

他當然聽見了。

他斂下眼睛臉上掛上笑意,溫柔得像個鄰家大男孩,而緊跟著,他擡起眼睛,冷冽的目光頓時穿透了鏡頭,那鄰家男孩不見了:“平時出警不見這麽快啊,雖然政治立場不同,依舊秉承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想把醜事悶在迪桑州之內嗎?”

馮許說話的尾音被“不要妄動”的爆喝掩蓋了,一時間腳步聲、槍械聲的雜亂從電視裏傳出來。

警察已經找到他了。

馮許依舊拿著電話,從容優雅地摘下帽子,對鏡頭鞠了個躬,擡手簡單操作,直播畫面還在,聲音被他切斷了。

然後他突然單手在腰側一抹,抽出槍套裏的槍。

通話並沒中斷,季暝秋聽見現場警員呼喝他“放下槍”、“別動”。

馮許沒聽,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慢慢轉過身子,背向鏡頭。

“我回不去了,暝秋,”馮許說話聲音很小,“有些話註定壓在心裏,但能見到你挺好的,面包店裏有你想要的東西。老板問你買什麽的話,就說我上次送你的那種,還有,如果可以……”他頓了頓,輕嘆一聲,“算了。”

季暝秋心知不妙,大喝一聲“不要!”

回應他的,是“砰”的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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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機前眾人的驚呼。

馮許背對著畫面倒下去,直播中斷。

季暝秋打了個晃。

寧逸要扶他,他卻已經自行站定了。

“咱們去面包店。”季暝秋沈著聲音,低頭穿出人群。

寧逸張了張嘴,沒叫他,兩步跑到陳添薪跟前,交代過行蹤,回頭再看,季暝秋居然頭也不回,已經下樓梯了。

寧逸心裏翻個,跑著去追他。

他從來沒見過季暝秋這樣。

自從相見以來,揪心的案子經歷過,但季暝秋一直都有情緒表達。而現在,他一言不發的平靜,讓寧逸害怕。

寧逸追上人,護著守著,穿過混亂的人群,重新上了那輛後窗戶稀碎的領航員。

馬路上,時不時看見警車拉鼻兒飛馳而過。@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季暝秋只扮演人形導航,告訴寧逸直行或拐彎,引著他在光顧過一次的蛋糕店門前停下。

櫥窗裏的蛋糕面包像是今天新做的,引人垂涎。

迎客鈴“叮鈴”響了一聲,季暝秋進門。

“有人嗎?”他問。

收銀臺後面抽冷子冒頭站起來一位:“您好,歡迎光臨,要什麽……”

當地話戛然,二人對視一眼,店家皺了眉頭。季暝秋上次來時見到的也是這位,他現在眼圈紅著,應該還記得季暝秋聽不懂當地話,換成了鼻音很重的英文:“您需要什麽?”

“焦糖餅幹。”季暝秋說。

“稍等,”店家聲音很沈,轉到後堂,片刻拿回一袋餅幹,“特制的。”

“他……還有什麽話留下嗎?”季暝秋問。

店家搖頭:“我要打烊了,這袋送您,客人請回吧。”

季暝秋不再做糾纏,轉身出門,上車拆開紙包,把焦糖香撲鼻的餅幹掂了掂,果然見下面埋著一張被玻璃紙包住的CF卡。

他發楞,嗓子幹澀得很難受,喉嚨裏好像堵著一團火,順著頸嗓往下,一路燒到心臟去。

寧逸坐在駕駛位看得動容,他曾經戒備馮許,他也還沒捋清因果,但他看不得季暝秋這樣。

尋常的因果也不會把讓季暝秋這樣。

他沒著急開車,把季暝秋拉進懷裏,緊緊地抱住。他什麽都沒說,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季暝秋被他驟然拉過去,身子下意識一緊,而後慢慢放松下來,只是止不住地發抖。

他在寧逸懷裏合了片刻眼睛,擡手虛環著他的腰。

他自責卻無能為力,他沒有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的自負心思,但依舊很難受他想不通馮許玉石俱焚的因果。

陳添薪查過馮許,背景很幹凈,在X國做警察不過是工作而已……

但剛剛馮許輕描淡寫一句話,化解了當局甩在季暝秋背上的鍋。

一個猜測劃過季暝秋的腦海,非常無端卻能解釋整件事的邏輯。

他回憶起當年馮許在學校後山給實驗動物立碑時的笑,就是剛才鏡頭前鄰家男孩的模樣。

季暝秋曾經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笑,而今想,有些人自幼與常人格局觀念不同。或許從那時起,他就在一條不尋常的路上打下基奠了,那碑立給有意義的犧牲、也立給心底的堅守、更立給十幾年後的自己。

是非對錯,各有評說。

“走吧,找個地方落腳。”季暝秋脫開寧逸的懷抱,坐直了身子。

事發突然,寧逸不敢再帶季暝秋回住處了,誰也算不定,事情會不會就這樣塵埃落定。

季暝秋的心肌炎還沒好,經不得折騰了。

寧逸把車開進商業區,在臨時車位停下:“等我五分鐘。”他下車跑進路邊的商場,片刻拎著一臺新筆記本出來,帶人到商業區後身的酒店開了間房。

二人進屋,季暝秋拆開筆記本,要看CF卡裏的內容。

寧逸終於忍不住了,拉過他的手:“暝秋……”他擔心他,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問。

季暝秋擡眼撞上寧逸的目光,對視片刻,他皺了眉,揚手用掌心貼著寧逸的臉,突然湊近了端詳他:“你怎麽了?”

寧逸一楞。

他見過閱川的事情沒機會跟季暝秋說,他自覺掩飾得很好,還是不知道被從哪裏看出了端倪。

他暫時不想對方多費心,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摘下來。

那手不大對勁,掌心溫熱,指尖卻很冷。

寧逸貼他額頭,不熱,但他不放心。

他想去買藥,還沒站起來,被季暝秋一把拉回懷裏摟住。

“馮許最後說的話很隱晦,他說這裏是我要的東西,咱們一起看看,你陪著我,好嗎?”

季暝秋說話中氣不足,縹緲的氣音讓人聽了心疼。@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這樣直白的求助寧逸根本拒絕不了。

CF卡讀檔很快,裏面只有一個文件夾。

名稱叫“Y”。

季暝秋和寧逸同時大驚,對視一眼。

命名為“Y”文件夾下有三個子文件夾,分別是“倪定鋒”、“閱川”和“?”。

馮許帶來的已知信息像海嘯一樣撲面而來,把二人拍得窒息事關倪定鋒的根基、事關腦內芯片背後的金主、事關司檀父親當年詐死的因果……雖然尚未連成完整的邏輯鏈,卻已如蒙塵的巨大謎圖被掃開大片沙礫。

“馮許在查這些,他到底是誰?”寧逸問。

季暝秋垂下眼睛,拔下“CF”卡收好,把裏面的內容發給了司檀和陳添薪。事實又一次印證了他的猜測馮許或許有個光芒萬丈、卻又見不得光明的身份……

“暫時不去猜才是遂了他的意,”季暝秋說著,反握住寧逸的手,“好了,說說你吧,怎麽了?是哭過嗎……?”

要放在平時,寧逸必須得立刻反撲。

今天他只是頭一歪,貼在季暝秋的頸側,聞著咫尺間熟悉的味道青草香裏混著幾不可聞的煙草味,讓他安心。

“我見到閱川了。”寧逸低著聲音。

幾乎同時,季暝秋的手收緊了,捏著他的手骨,箍得慌。

“他告訴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讓我帶你回國去,安心做個富二代……”寧逸說著說著笑了,聲音很輕,但笑聲聽著比哭還悲涼,“他給我做了一份蛋炒飯,說是我小時候喜歡的味道。”

季暝秋的心臟抽地疼了,沒動聲色,深吸一口氣:“混蛋。”

他罵完閱川,一把摟過寧逸,按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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