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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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寧逸期待季暝秋的回答, 又害怕聽到他的答案，至於為什麽, 他也說不清。
他並不怕從季暝秋嘴裏聽到“不重要”幾個字，因為這不太可能；
後來又過了很久，他才想明白，其實從那時起，他就已經不希望季暝秋對他的思念，是一種俯視的姿態了，他甚至不大喜歡聽季暝秋說閱曦是個小可愛當年的小可愛長大了呀, 站在你面前，已經比你還高了。
季暝秋回頭看了寧逸一眼。
“是我老師一家，”他回答, “如果不是閱老師，我應該也不會接觸到心理學。”
然後他把花束放下，又把袋子好好放在閱曦的墓前。
袋子打開，裏面是一套《幽游白書》的正版單行本。
這太難得了。
“謔！”寧逸忍不住讚嘆。
他努力搜尋季暝秋的初衷，可關於這套漫畫的過往, 不知被藏匿在記憶的哪片塵埃裏, 他只好問：“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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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這套漫畫, 總是磨著我要，我就哄他說, 等你像閱老師那麽厲害的時候, 我就把這套書原封不動送給你。”
寧逸不動聲色地聽著，依舊記不得季暝秋畫得這塊陳年老餅。
“後來這個小鬼……”季暝秋嘴角露出笑意, 他用手比劃出一個四五歲小孩的高度, “這麽丁點兒一個小嘎把豆子，就知道跟我討價還價, 問我長一歲給一本行不行，”他把書擺正，推到閱曦的照片下，“分期當時就讓你整明白了，是吧。”
季暝秋笑著對照片說。
照片上，閱曦的面目已經被歲月蹉跎得模糊，依舊看得出他也在笑。
陽光很亮，亮得發冷，讓單一色彩記錄下的笑容怎麽都暖不過來。
“如果你還活著，”季暝秋的目光變得很柔和，“該二十五歲了，是研究生畢業的年紀，我來兌現承諾的，小太陽。但你……”
你永遠留在那年了。
他擡手摩挲著墓碑：你不能叫我大哥哥了，我都已經能當你叔叔了。
寧逸默默看著，他的心扭得發疼，喉嚨很緊，他想說句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只是幹巴巴地說：“這小孩……走了那麽多年，”他看著石碑上自己的照片，“從前，你跟他的感情一定很好。”
他忍不住想：如果照片能清晰一點，暝秋會不會覺得我跟那小孩眉眼有一絲相似？貳拾年了，暝秋記憶裏閱曦的模樣，除了這張照片還有其他嗎？就算有，就算似曾相識，尋常人又怎麽會相信這種小說似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季暝秋站起來：“是啊，很好，好到……他們走了以後，我這輩子只能修無情道了。”
他聲音很輕，飄散在風裏，於寧逸而言卻如同颶風過耳，他霎時頓悟出季暝秋要說什麽，下意識擡眼看對方，順著話應承：“什麽……意思？”
“我吧……”季暝秋伸手撫摸著閱曦的照片，“有毛病。你不是曾經問我為什麽也對LXNT不敏感嗎，就是因為這個。這毛病解釋起來很覆雜，但你可以理解成創傷應激障礙。所以……”他擡起頭，看著遠處湛藍的天，“你對我，是真喜歡也罷，逗著玩也好，我回應不了。”
他說話時，一直背對著寧逸。
寧逸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只看背影，剛剛那種割裂的感覺就已經鋪天蓋地地壓上來了。
明明該熟悉，明明是親近的，卻又那麽生疏，那麽遠。
二人的站位，讓寧逸擡手就能搭到季暝秋的肩膀，可他的手怎麽都擡不起來他帶我來這兒，原來是為了說這些。
季暝秋掏出手帕，把三塊石碑上的浮土抹去，照片擦幹凈，鞠了三個躬：閱老師，您還記得有個學生叫洪冰嗎？當年發生的事，或許要揭開真相了。
他想著，又深深看了閱曦的照片一眼，才轉身對寧逸說：“走吧，回了。”借著轉身的動作遮掩，他拉起腕帶，彈了自己一下。
寧逸心裏亂糟糟的，腦瓜子有一半死機了。他下意識跟上季暝秋，走之前，也回望了墓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自己碑前排列的漫畫上這不是送給我的嗎。
他想把書拎走。
當然，他不能當著季暝秋的面兒這麽幹。
只得小跑兩步追上對方。
想了想，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了解季暝秋的機會，問他：“你剛才說的那個毛病……能治好嗎？”@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季暝秋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好半天他才說：“不知道，我一直想不明白，這毛病的根節到底在哪，靶向精準，才有治愈的可能，不過我現在找不到靶子。”
也或者，有一天淡忘了，就會好了。
但季暝秋覺得，只要他還喘氣，就不會有這麽一天。
寧逸沒再問，不遠不近地跟著人。
他沮喪。
對方自暴病因，是為了拒絕他，讓他始料未及。
季暝秋對他，開始是騷話張口就來，被他表白之後，雖然拘謹了些，卻也總是笑瞇瞇的。
今天，他第一次看著對方的背影，就覺得傷心那麽冷、那麽遠、觸不可及。
那是不遺餘力地要讓他死心啊。
至於麽……我喜歡我的，我逼你太緊了麽？
沒有吧。
所以，至於麽……
對啊。
至於麽？
寧逸想到這，突然記起宋惜嵐跟他說，季暝秋一直把病根捂得很嚴實，對很好的朋友，都未吐露過半個字。就連陳扒皮同志，也不明深意。
但他今天，不光帶自己來掃墓，卻主動說這些。
為什麽？
寧逸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季暝秋自己也上心了！
他害怕了。
他怕自己也陷進去，怕發病，才快刀斬亂麻。否則，依著他的性子，要麽是感嘆自己魅力無窮，要麽就是拿這事兒來胡說八道。
他會用假不正經把事情化解掉。
寧少爺想到這種特殊對待的深意，腦子突然就跟服務器重啟了似的，犯了病一樣，又高興了。
口袋一揣，連步子都輕快起來。
季暝秋心情不怎麽好，跟寧逸說完那些，就沒再看他。只知道他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
可走出不遠，他又有點心軟。因為對方那種恰到好處的安全距離，讓他生出種錯覺來，寧逸好像只小狗，被自己扔出去好遠，想跑回來又不敢靠太近，只得不聲不響地默默跟著。
要說，季暝秋拒絕對方，確實是因為他正視了寧逸的感情。他看得出來，那看似逗悶子的表白裏，有認真的成分。而在這時，不讓彼此泥足深陷的精髓只有一點不要拉抽屜。
感情付出不多的情況下，大部分人是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的。
所以他和寧逸，是不是還能當這事沒發生過？
如果不能，寧逸會不會從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那如果沒有這該死的毛病，他會如何對待寧逸呢？
前一秒，這幾個念想從季暝秋腦子裏冒出來；
後一秒，他傻了：我為什麽會這麽想！按照這個邏輯，我拒絕他是因為我有病，而不是因為不喜歡？我在怕什麽？怕他徹底離開？
季教授太明白潛意識的意思了……
瞬間石化。
預料之中，他心口猛地疼了，即便有所預判，那抽痛也幾乎讓他背過氣去，他一下定在原地了。他在熟悉疼痛裏忍著，聽見寧逸加快腳步湊過來。
一回頭，目光正好撞上。
極短地對視。
寧逸被季暝秋煞白的臉色嚇了一跳，見他額頭上已經滲出一層細汗，心道：這是他那毛病又犯了麽。
沒有好辦法，又不能什麽都不做。
寧逸不敢再拿犯禁的話題招惹對方，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餓了吧，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館，拉面很好吃，走。”
他說完，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
季暝秋呆呆地看他：“你……”
他觀察微表情的習慣已經刻進骨子裏了，寧逸的笑，並非是撐著面子的假笑。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總不能問人家，被拒絕了你怎麽跟沒事人似的？
“行啦，”寧逸說，“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又不是小姑娘，要我給你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季暝秋想象寧逸哭天抹淚的情形有點驚悚，大可不必。
“那事兒翻篇，買賣不成仁義在，總不至於一刀兩斷吧？”寧逸歪頭笑著問。
陽光柔和地鋪在他身上，看上去他整個人都是溫暖的。
季暝秋被牽著思路分了心，臉色緩和不少。
寧逸成就感立刻冒泡，他擡手在季暝秋上臂拍了一下：“走了，吃飯去。”
吃面的時候，季暝秋接到陳添薪的電話。
被砸得稀爛的服務器硬盤，終於被司檀修覆好了一部分，裏面有謝志敖在暗網出售不良視頻的交易記錄。加上在他家裏搜出的CF卡和謝蘭的指證，謝志敖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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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與季暝秋的推斷一致：
十年前，他機緣之下，看出林冰欣賞自己的妹妹，於是利用呂瞻，威脅林冰，簽下了冰語藥業的藥物銷售代理。
嘗到甜頭之後，他物盡其用地把妹妹的照片打碼，在一個小上賣了。他從來看不到親人的煎熬，只看到惡毒行為帶來的經濟利益。
然後，他想玩得更花。
開始偷拿精神類藥物，給邊緣從業者服用，拍看似是當事人被迫、不知情的照片，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最後，他將這個惡行，做成了黑產，獲利巨大。
前些天，他終於鬧出了另一條人命，他開始覺得可能要暴露。
可恨的是，從他對呂瞻下手時起，他就想到了控制母親謝蘭，萬不得已時，推她出來給自己頂罪。
至於秦哲，他和謝志敖的關系很微妙。
他因為性別認同障礙，四處找刺激的活兒幹，臭味相投認識了謝志敖。
而他的性別認同障礙、認識呂瞻、長得像女孩，都讓謝志敖認為他有利用價值。
謝志敖於他而言曾是一個精神領導者，也是個控制者。
他一直沒有把謝志敖供述出來，因為他還念著謝家母子給過他的丁點溫暖、揣著撕裂的愛意獨自“偉大”。
他太想被愛了。
直到事實被警方查清，秦哲才吐露了所有，他手裏的氯/硝/西/泮，是他跟謝志敖拍片子的時候，偷偷留下的。
終於，十年的罪行，一朝曝露於驕陽之下。
季暝秋剛掛斷電話，舒出一口氣，又有信息來了。
“又怎麽了，陳隊要化身陳扒皮嗎？”寧逸喝了口可樂。
他真的說到做到，對陳添薪那莫名其妙的醋意，都收斂幹凈了。
“不是，”季暝秋看著信息，“滿月說司檀好不容易閑了，想約個飯。他還讓我問你……”
“好啊，我去，”寧逸搶著話就答應了，“是你之前說想引薦給我認識的那位嗎？很期待。”
季暝秋有種騎虎難下的挫敗，覺得哪裏要壞，細想又沒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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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這個小鬼……”季暝秋嘴角露出笑意, 他用手比劃出一個四五歲小孩的高度, “這麽丁點兒一個小嘎把豆子，就知道跟我討價還價, 問我長一歲給一本行不行，”他把書擺正，推到閱曦的照片下，“分期當時就讓你整明白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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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還活著，”季暝秋的目光變得很柔和，“該二十五歲了，是研究生畢業的年紀，我來兌現承諾的，小太陽。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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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逸默默看著，他的心扭得發疼，喉嚨很緊，他想說句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只是幹巴巴地說：“這小孩……走了那麽多年，”他看著石碑上自己的照片，“從前，你跟他的感情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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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吧……”季暝秋伸手撫摸著閱曦的照片，“有毛病。你不是曾經問我為什麽也對LXNT不敏感嗎，就是因為這個。這毛病解釋起來很覆雜，但你可以理解成創傷應激障礙。所以……”他擡起頭，看著遠處湛藍的天，“你對我，是真喜歡也罷，逗著玩也好，我回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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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站位，讓寧逸擡手就能搭到季暝秋的肩膀，可他的手怎麽都擡不起來他帶我來這兒，原來是為了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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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的是，從他對呂瞻下手時起，他就想到了控制母親謝蘭，萬不得已時，推她出來給自己頂罪。
至於秦哲，他和謝志敖的關系很微妙。
他因為性別認同障礙，四處找刺激的活兒幹，臭味相投認識了謝志敖。
而他的性別認同障礙、認識呂瞻、長得像女孩，都讓謝志敖認為他有利用價值。
謝志敖於他而言曾是一個精神領導者，也是個控制者。
他一直沒有把謝志敖供述出來，因為他還念著謝家母子給過他的丁點溫暖、揣著撕裂的愛意獨自“偉大”。
他太想被愛了。
直到事實被警方查清，秦哲才吐露了所有，他手裏的氯/硝/西/泮，是他跟謝志敖拍片子的時候，偷偷留下的。
終於，十年的罪行，一朝曝露於驕陽之下。
季暝秋剛掛斷電話，舒出一口氣，又有信息來了。
“又怎麽了，陳隊要化身陳扒皮嗎？”寧逸喝了口可樂。
他真的說到做到，對陳添薪那莫名其妙的醋意，都收斂幹凈了。
“不是，”季暝秋看著信息，“滿月說司檀好不容易閑了，想約個飯。他還讓我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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