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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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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

床和窗子之間大概只有兩臂距離。

季暝秋借著月光,看見窗邊扒著個人形。

但“它”不大正常。

人形的東西一直按著玻璃使勁推。

剛才季暝秋聽見的怪響,就是玻璃窗發出的“哢哢”聲。

不戴眼鏡時,季暝秋看東西重影很嚴重,加上月光縹緲的氛圍光,他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和表情。

只是隱約覺得不會好看。

但他依舊瞇著眼睛,定定地看對方,至少不能輸了氣場。同時,伸手抄過床頭的眼鏡,飛快戴上。

視線清晰的瞬間,他給驚得深吸了一口冷氣那是一張看不出長相的臉。

潰爛浮腫,爛肉一條一條地當啷著。分不清是血、是膿、還是碎肉的東西,稀稀落落地往下掉。

季暝秋腎上腺素飆升,努力地保持冷靜,坐在床上和“人形”對視。

那東西還在推玻璃,可能是見屋裏這位過於淡定,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它一抹臉,碎肉就掉下來好多,順手一甩,“啪”地一聲,肉帶著膿血,像爛水蛭拍在玻璃上,爆了漿。

對方的恐嚇意味明顯,又不急於攻擊,反而讓季暝秋更加淡然了。

瘋子之所以難搞,是因為他們的行動不能以大眾邏輯來推斷。

但顯然,這玩意不像是瘋子,它更像是帶著某種目的不速而來。

來試探。

季暝秋歪頭看你還要如何。

怪人果然對他的波瀾不驚顯出興趣來,它擡手拍玻璃,玻璃窗發出孱弱的、輕微的碎響。然後,它像碾蟲子一樣,狠命把碎肉、血汙往玻璃上按。仿佛它的手能穿透玻璃,直接戳到季暝秋臉上。

玻璃頓時搖搖欲墜,發出連續的“嘎吱”聲,讓人牙酸。

季暝秋繼續看表演似的。

那玩意應該是從來沒見過這麽膽兒肥的,動作頓了頓,伸出根手指,開始就著血,在玻璃上畫什麽。

不知為何,它的手一直抖得厲害。

它寫下的文字是一列一列的,像泰語,細看又不是。

季暝秋站起來了,拿起手機,開始錄像。深得遇事不要慌,拍照留著發朋友圈之精髓。

這個行為,讓對方驚嘆,爛肉下的眉骨往上挑了挑,在它看來對面這個文質彬彬的小白臉,八成把它當觀賞物了。

它停下書寫,隔著玻璃和季暝秋對視。

“你想幹什麽”季暝秋口型誇張地無聲問他。

一時沒人再動,時間像暫停了。

正這時,房門輕響,門被悄悄推開。

季暝秋回頭,只看身型,他就認出來人是寧逸。

怪人直面大門,眼神一飄,趁著季暝秋分心突然表情抽搐,又擡手一巴掌,狠狠拍在玻璃上。“砰”一聲爆響,玻璃終於龜裂出一個巨大的網。

這回猝不及防,季暝秋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開一步。怪人自覺得勝,第二次露出笑意,很猙獰。

寧逸驟然看見詭譎的一幕,也楞了。

怪人發飆得逞之後,毫不猶豫,轉身自二樓跳下去。

“那是什麽!”寧逸沖到季暝秋跟前,把他好一通打量,確定他是囫圇個兒的,就要去開窗子。

可季暝秋正擋在窗前,寧逸索性順勢在對方腰上攬住,把人往懷裏帶過來,同時推開窗戶。

季暝秋就著寧逸的環抱轉身,二人往樓下看那怪人已經落地,姿勢不怎麽瀟灑,好懸崴腳,緩兩秒拔腿往院外跑去了。

寧逸一拍季暝秋後腰:“等我。”跟著也要從二樓跳下去。

眼看他大長腿跟邁臺階似的上窗臺……

季暝秋手疾眼快地把他薅下來:“給我回來!”

寧逸沒防備,被拽了個趔趄,反手在對方小臂借力,才沒一個屁股墩兒坐床上。

夜深了,小院裏亮著盞門燈,院子外,是空蕩無人的街,街燈昏黃,街道兩旁是周圍住家開辟的連片小塊菜地……

“黑燈瞎火又不知深淺,太危險了。”季暝秋說。

寧逸不錯眼珠兒地看對方,極短地恍惚。

對方這副神色,他很熟悉,小時候他作禍被發現阻止時,這人就總是這副表情。

另外,剛才匆忙一扶,季暝秋脊背的輪廓已經毫不客氣地拓在寧逸掌心裏挺拔的腰背上肌肉不厚,脊椎埋在兩列暢順的豎脊肌之間。

觸感立體,帶著微溫。

輕薄的打底T恤,阻隔在二人之間,莫名有種猶抱琵琶的異樣。異樣讓寧逸手心發燙,像被溫熱的火苗燒,一路蔓延,流進心裏。

很怪。

也很不對勁。

寧逸來不及細品,視線已經忍不住掃過對方腰線,屋裏黑著燈,月光成了幫兇,透過窗打在季暝秋身上,朦朧地穿透衣料,勾勒出T恤內裏的虛實。

“怎麽了?”季暝秋見寧逸發呆。

寧逸沒答,只是笑了當年他還小,季暝秋於他而言像兄長,比他高出好大一截,而今他單手就能蓋住對方大半腰身,他長大了。

他笑容裏少了平時大大咧咧的痞氣,只讓人覺得柔和。

季暝秋更莫名了。

只不過寧逸的柔和如白駒過隙,閃瞬即逝,跟著小白牙一呲:“這麽關心我?”

季暝秋看他那勁兒勁兒的嘴臉恢覆如初,笑道:“酒過去了?”

寧逸擺擺手,意思是丟人的事兒別提了:“確實有人盯上咱們了。”

“確實?”

“你不當警察真可惜,”寧逸覺得這人真敏銳,挑眉毛撇嘴,“嗯……不過說句私心話,不當也好。”

然後,他把聽見榮榮爸說話的事兒說了。

出了這麽匪夷所思的事,當然是要報警的,還得把王榮榮叫來,她是主家,於情於理都得知會。

半夜兩點,姑娘被老板的午夜兇鈴炸起來。季暝秋見她那迷迷糊糊的模樣,錯身擋在窗前:“場面有點不好看,來,先深呼吸一個。”

王榮榮懵噔照做之後,他才挪開身子。

窗戶上的狼藉一片霎時展露。

饒是有預防針,王榮榮依舊驚得睜大了眼睛,盹兒頓時吹幹散凈。好在她不是個咋呼性子,只張大了嘴,又緊跟著用手捂住。

她呆了足有十幾秒,才驚道:“這……這……是什麽?”

我懷疑這是你傍晚講的“鬼畫符”,季暝秋心道。他沒說,只是問:“城裏,有什麽怪人嗎?”

王榮榮搖頭。

再不到十分鐘,民警來了,王榮榮的父母也來了。

借著民警問詢、取證、拍照的間隙,榮榮媽把女兒拉到身邊:“跟你們領導商量商量,霍家宗祠的選題……能不能別做了?”

王榮榮皺著眉:“媽,這怎麽看都有貓膩,為什麽……”

她沒說完,寧逸湊過來打斷說:“行,阿姨,我懂,安全第一,我們消停消停。”

民警取證備案,又囑咐幾句,交代先不要動現場,帶著碎肉回去查監控了。

王榮榮這才敢靠近窗邊,看著外面殘留的肉渣滓:“不會……是人肉吧?”

“是豬肉,人的脂肪是黃的,二師兄的才是白的,”寧逸轉向季暝秋,“故弄玄虛的特殊化妝,想嚇唬你,沒想到你不害怕。”

“為什麽嚇唬季教授?對方又怎麽知道季教授住哪間屋子?”王榮榮細思極恐。

季暝秋安慰道:“或許不是針對我,是因為我沒拉窗簾,”他說著,也看向寧逸。

二人目光一觸即分,後半句季暝秋沒說,但寧逸明白也或許,是有人告訴那個怪人,誰住在哪間屋。

只是這想法過於陰謀論,且可能性不大。

“我去叫大海哥和Good導來拍現場嗎?”王榮榮問。

寧逸擺手:“算了,這麽慘烈拍了也用不了。”

事情暫時消停了,榮榮爸把院子裏的燈都打開,執意守夜,讓眾人去睡。

季暝秋不能再住這屋,王榮榮張羅著給他安排房間,寧逸攔了:“折騰完天都要亮了,我那屋兩米二的床鋪勉為其難勻他一半,行程有變,我也正好跟季教授商量點事兒。”

他說得不容置疑,像是算準了季暝秋不是個矯情人。

季暝秋也確實無所謂,拎著包,跟他走了。

二人回屋,寧逸把門關好,看著院裏亮如白晝的燈,把窗簾也拉上:“你說,是有人希望咱們知難而退,還是迎難而上?”

季暝秋更傾向於後者,他沒答,直接給陳添薪發信息,讓他幫忙查宗祠案的檔案。

大半夜,也不知陳添薪在做什麽,居然秒回:遇到什麽麻煩了?

跟著,陳警官電話直接頂過來了:“你在哪?有危險沒有?”

“危險暫時沒有,但可能真的攤上事兒了,”季暝秋把經歷簡單說過,“還是甜心最貼心。”

陳添薪沒拾他不正經的茬兒,沈默片刻:“明早給你回覆,別擅自行動。”

說完,把電話掛了。

“這算以權謀私麽?”寧逸陰陽怪氣的。

季暝秋眨巴著眼睛看他,突然笑了:“幸虧你不是個姑娘,不然會讓我以為你在吃醋。”

季暝秋的眼睛好看,他眼波很靈動,不十分嚴肅時,情緒就會自眼底泛出來,會說話似的。

正如現在,十足的調笑意味傳達出來,讓寧逸覺得心尖上被蟄了,不服氣地橫他一眼。

季暝秋笑得更沒心沒肺了,預料之外成功消遣到對方,他挺得意,開始沒完沒了:“那大半夜的,你幹嘛黑燈瞎火往我屋跑?是不是孤枕難眠,空屋寂寞,醒酒了缺人暖被窩?”

說者無心,聽者分分鐘心猿意馬,對方腰身烙在掌心那不對勁的觸感即刻被勾扯起來……

好在寧逸腦子還在,沒露破綻,正兒八經地回答:“顧得告訴我,你住隔壁,我剛才睡醒,聽見有動靜,以為鬧賊呢,就去看看。

“哦,”季暝秋見他沒順桿爬,覺得沒意思了,不再多說什麽,把手機遞給他,“給你看看實況,睡前甜點。”

就是剛才窗前懟臉直拍的那段。

寧逸看著也不禁皺眉。

他註意力正集中在手機裏,季暝秋突然說:“你要不要給顧導提個醒兒,讓他註意安全。”

寧逸剛想順口應承,“嗯”還沒出聲,又醒神了季暝秋不可能知道顧得的行蹤,這人挑他心不在焉的時候說話,分明是詐問。

想來是剛才他攔著王榮榮叫人,引這人生疑了。

他把手機還給季暝秋:“是,他去六龍村踩點了,我也沒想瞞你。”

答完大方地挑大指誇讚:不愧是你。

二人來言去語捋清些細節推測,季暝秋開始打哈欠。寧逸看時間,不到四點:“睡覺吧,還能睡幾個小時。”

季暝秋不客氣,脫鞋上床摘眼鏡。

但他躺下並沒馬上就睡,拿著手機,不知在幹什麽。

寧逸關燈,在床的另一邊躺下,歪頭看手機斑斕的光,給季暝秋的白衣裳描出鮮艷的輪廓,色彩變化活潑,還挺熱鬧的。

他好奇,假裝變換姿勢,支起身子看這人居然在玩消消樂。

寧逸重新仰面躺下,看著房頂吸頂燈殘留的餘光,心道,玩手機還能睡著麽?

事實證明,季暝秋睡得著。

沒過多久,呼吸聲就沈了。

寧逸又偏頭手機的斑斕色彩果然不見了。他第二次悄悄撐起身子,見季暝秋就那麽扣著手機睡了,有心幫他把手機放好,又怕把人驚醒,只得暫時作罷。

季暝秋背對著寧逸。

這讓他的肩膀和腰線生出極大的反差,線條高而轉低,暢順得沒有一絲多餘。

寧逸想起對方消遣他的話,細品這人與陳添薪來言去語間的熟絡,捫心自問難道我真的吃醋了?

他捏著眉心,負隅頑抗地安慰自己:能讓人吃醋的感情也是分很多種的。

畢竟季暝秋是大哥哥,於他而言,是那麽重要的人。

他這麽想著也睡著了,然後做了個夢。

只不過,算不得什麽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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