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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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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陸沂川沒說話,看小貓東張西望了一陣後,轉身把燈關上,上床睡覺。

燈光忽然熄滅,姜珩楞了楞,扭頭看著已經拉過被子蓋住的男人,心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怎麽記得天才剛黑沒多久,怎麽就睡覺了?

貓咪的視力很好,哪怕關了燈也不影響視物。姜珩繞著床鋪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能看見陸沂川的角度。

男人安靜的闔著眼,眼底的青黑不是很明顯,明明睡那麽早,可眉宇間卻透著一股濃濃的疲倦。

姜珩就這麽蹲在地上看了他好一會,然後繞到床尾,輕輕一躍,跳上了陸沂川的床。

夜裏的風很溫柔,走廊外面傳來幾個男生打鬧的聲音。姜珩伸出腳,柔軟的床鋪被他踩出一個淺淺的梅花印。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陸沂川臉邊,沒了毛的小腦袋淺淺蹭過男人的側臉,柔軟稚嫩的叫聲在夜色裏聽著不是很清晰。

“咪……”

陸沂川,如果你不反駁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綿長的呼吸聲。

姜珩滿意了。

他踩了踩男人的肩膀,微涼的肉墊碰到散發著熱意的肩膀時僵了僵。姜珩若無其事地收回爪子,在陸沂川的頸窩盤成一團。

一人一貓貼得很近,原本不同頻的呼吸漸漸交錯在一起,密不可分。

姜珩聽著陸沂川胸腔傳來的心跳聲,又往他身邊靠了靠。

晚安,陸沂川。

他在心底悄聲說。

……

陸沂川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車裏。

八月的盛夏,陽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熱浪被風裹挾著一陣陣地往車裏送。

原本放假的陸沂川特地趕來A市。

一中門口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他還沒下車,就看見了人群裏的姜珩。

才不過幾天沒見,抱著通知書的少年看著似乎消瘦了些,和以前相比,他的五官漸漸退去稚嫩,顯露出漂亮又張揚的五官。

站在人群裏,耀眼得像太陽。

陸沂川伸手扣住車門下了車。

他以一種詭異的狀態從自己的身體裏抽離出來。一邊是不斷攀爬的惶恐,一邊是身體裏傳來的喜悅,而他一半在身體裏,一半漂浮在半空,看著即將發生的一切,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什麽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朝站在門口的那個少年走去。

“陸沂川……”

少年喊他時音調總是不自覺拖長,黏黏糊糊的,像含著蜜。

“你怎麽過來了啊?”

“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姜珩踢了踢腳底的石頭,臉上的笑落了下去,神色有些郁悶,“我好沒用啊,這種事情都還要讓你跑過來。”

“絨絨……”

陸沂川聽見自己這麽喊他,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臉,但最後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指尖擦過少年的肩膀落下,帶著點夏日的餘溫。

“你的事怎麽可能是小事,你是怪我直到今天才過來吧?”

陽光下,少年的臉笑起來時漂亮得驚人。

“我才沒有這麽想呢。”

“你……”少年貓一樣的眼睛盯著他看,“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很壞啊?”

陸沂川的眉頭緩緩擰起,“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大家都這麽說。”

“不用管別人。”陸沂川揉了把姜珩的腦袋,“本來跟你就沒什麽關系。”

聽他這麽一說,姜珩僵硬的肩膀頓時一塌,沒骨頭似的朝他靠了過來,“可是我看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啊,明明也不是我想的,可他們的眼神好像在說就是我的錯,我現在連家也不敢回了,我、我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陸沂川捧著他的臉,用指尖將他耷拉下去的嘴角向上撐起,“絨絨不用想怎麽辦,不想回家就去我買的別墅,那些異樣的眼光不用理會,剩下的交給我就好。”

夏季氣溫炎熱,沒一會,兩人靠在一起的地方熱烘烘的一片。姜珩被他的話逗笑了,撐著他的肩膀拉開距離,“陸沂川,你這話說得,好像你無所不能似的。”

陸沂川只是安靜的闔下眼,“也不是無所不能,只是對於你的事,我總要上心些。”

姜珩摳了摳通知書堅硬的封殼,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根本就沒有對不起他,我又不是姜家養的”。

“嗯。”陸沂川應和他,“是我養的。”

陽光下,男人彎下腰,頎長的身軀將姜珩的身影覆蓋,“不生氣了好不好?晚上帶你去吃火鍋。”

他話剛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

那聲音刺得陸沂川的耳膜一陣陣的疼,無邊的惶恐伴隨著鈴聲漫延。

不……

他在夢境裏徒勞地張嘴。

不要!

不要接!

可他的吶喊沒人聽得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接了電話。

“抱歉啊,宋璋有事找我,絨絨是先回去還是跟我一塊過去?”

“我先回去吧。”姜珩道,“太陽好大呀,不想跟你跑。”

在夢裏,陸沂川什麽也改變不了,只能看著自己應了聲好。

那天的陽光太刺眼了,他的絨絨就這麽站在路邊,彎著眼睛跟他揮手告別,笑起來時臉頰兩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就好像每個尋常的午後一樣,樹上蟬鳴聒噪,天空深邃,香樟被曬得蜷著葉片,就連白色的汽車看著似乎都比以往跑得慢。

然後……

砰——

血色淹沒。

世界就這樣停在了那個蟬鳴聲經久不息的盛夏。

……

陸沂川猛地翻身坐起來。

隨著他的起身,好像有什麽沿著他的脖子滾了下去,他沒註意到,全身上下痙攣著,臉上全是冷汗。

他眼底的血霧還沒散去,入眼處全是血茫茫的一片。

血。

漫天的血。

他被淹沒在血色的世界裏,到處都是零散的碎片,怎麽撈也撈不到,怎麽拼也拼不出……

血腥味從喉嚨裏往外冒,嗆得他止不住的咳了好幾聲,聲音嘶啞粗糲,像崩斷的琴弦。

陸沂川顫抖著腿,踉蹌著下了床。他也不開燈,膝蓋撞在桌角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響。他像是感覺不到,撐著桌子跨步到了陽臺。

他哆嗦著打開水龍頭,把雙手放在下面仔細搓洗著,等到確認洗幹凈後才將還在顫抖著的指尖往胸口摸。

冰冷又堅硬的觸感仿佛一把插在他胸口的利劍,鉆得他如剜心般的疼,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只有這疼,提醒著他,他還活著。

比死還不如的活著。

……

不知過了多久,陸沂川才直起身子。

月光從梧桐枝葉的縫隙裏溜進來,朦朧的點亮陽臺。鏡子裏,男人的臉色如紙一般蒼白,半絲血色也沒有,眼眸漆黑,乍一看,像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惡鬼。

他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些狼狽地扯了扯嘴角。

……

姜珩是被一陣嗆鼻的煙味嗆醒的。

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習慣性地伸出爪子摸了摸,只摸到了冷冰冰的被窩。

他忽然一下就驚醒了。

睜眼看著跟前的床鋪還在時他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不是夢,他還沒有回到小巷子裏。

可是陸沂川人呢?

姜珩爬了起來,這才看見坐在陽臺上吞雲吐霧的男人。背靠著椅子,低頭曲著腿,側臉掩蓋在梧桐的枝葉下看不真切,指尖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

這還是姜珩第一次見陸沂川抽煙,在這之前,在他的印象裏,陸沂川甚至都不會抽煙。

他很優秀,作為陸家的繼承人,姜珩自然知道他接受的都是什麽教育。而在他的教育裏,抽煙這種陋習是不可能讓他沾染上的。

所以他到底是怎麽學會的?他沒了記憶的這四年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姜珩不敢想,越想他就感覺越惶恐。

他從床上跳了下來,走到陸沂川身邊。

男人沒發現他的靠近,咬著煙頭深深地吸了口,神色懨懨,由內而外的透著頹靡。

“喵嗚~”

輕輕柔柔的嗓音在夜色裏響起。

陸沂川楞了楞,低頭發現自己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蹲著一只貓。

小貓仰著頭看他,瞳孔在月色下透著清淺的顏色,眸光如水蕩開,就好像……

像在那個尋常不過的午後,少年站在車邊,笑著跟他揮手告別的眼神。

陸沂川猝不及防低頭深深咳了聲,然後愈咳愈烈,牽扯著胸腔巨烈起伏,撕心裂肺的程度。

姜珩被嚇了跳,勾著陸沂川的褲腿扒在他的膝蓋上,抻著腦袋往他那邊湊。

“咪!”

陸沂川,你怎麽了?

可他的疑問還沒得到回答,整只貓就被推了下去。推他的力道有些大,姜珩往後腿了好幾步,沒剎住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月光下,陸沂川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香煙燃盡,猩紅的煙頭灼到了他的指腹時他才回過神。他把煙頭摁熄,別過臉不看地上的貓一眼。

幾秒後,他猛地站了起來,撈起床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出了宿舍。

“……”

姜珩盯著緊閉的宿舍門張了張嘴,幾秒後,又緩緩閉上。

-

陸沂川一走,兩天都沒回來。

姜珩吃了睡,睡了吃,倒也沒覺得無聊。不過一天後,他發現了一個讓貓棘手的問題。

貓糧沒有了,水也沒有了。

姜珩:“……”

他不死心的扒拉了下貓碗,除了在碗底發現一顆遺漏的貓糧外,周圍空蕩蕩的,那碗比他的臉還幹凈。

不是,他的口糧呢?明明他看見陸沂川買了一大袋,怎麽都看不見了?

姜珩圍著宿舍轉了好幾圈,的確沒發現任何貓糧的蹤跡,只能把目光轉向緊閉的櫃門上。

大小合適,高度合適,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口糧大概在裏面。但問題是,他一只鼻噶大的貓怎麽把櫃子門拉開?

姜珩以為被陸沂川收養是他享福的開始,萬萬沒想到,這福氣竟來得這麽短暫。

不過勇敢貓貓,不怕困難。

姜珩深吸一口氣,把地上僅存的一顆貓糧也給吃了,走到櫃子邊伸出爪子按住櫃子門。

我開、開……

開不動QAQ。

他不信邪地又使勁拔了拔,櫃子門在他面前紋絲不動,被他用爪子勾出的兩道白印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弱小。

“……”

禿毛小貓往後退了兩步,瞇著眼睛盯著櫃子,嘴角勾起三分不屑五分不羈以及兩分的勢在必得,猛地往前一躍,張嘴咬住櫃門上的圓形拉手。

給小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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