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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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做豆腐是項費時間費精力的活計。
前一天晚上要泡好豆子，第二天淩晨四五點就要起來打豆漿。
張韞知掛了鬧鈴，在被子裏頭蠕動了幾下，似乎正跟睡魔做對抗。
睡魔戰敗，張韞知閉著眼睛換衣服、穿襪子。
“張韞知！老子還要和你大爺去遛彎，莫得閑工夫等你磨磨唧唧！”張絮在院子裏等了十分鐘，見左等右等等不出來人，心生焦慮，他腳下來回踱著步，踢踏踢踏，每走一步地面都要跟著晃三晃。
“數你嗓門大，做人委屈你啦，下輩子投胎當個喇叭吧。”沈夢抱了兩捆木頭扔他腳邊，“瞪什麽瞪，劈柴去。”
張絮蹲下身去撿木頭，嘴裏嘟嘟囔囔抱怨著不滿。
沈夢停了步子轉頭看他一眼。
張絮脖子一縮，不敢吱聲。
半晌，看沈夢消氣了，才壯著膽子反抗了一句：“我還沒跟大哥出去遛彎呢……”
“遛屁。”
房間裏的張韞知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他穿好衣服洗漱完，又返回床上，一個接一個地，把擺滿床頭的小烏龜全親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背上沈夢給他手工制作的小挎包，走到了張絮跟前。
“喲，還知道自己姓什麽啊。”張絮損他一句。
張韞知咧出笑容，“早上好！”
打豆漿只是做豆腐的第一步，第二步要熬。
熬豆漿之前要準備個跟鐵鍋面積相同的蒸籠，蒸籠要用帶孔的，在此之上鋪一塊屜布，把打好過濾了兩次的豆漿倒進去，再過濾掉細豆渣。
過濾好的豆漿留在鐵鍋裏，這時候就要把火生大一些。張韞知做豆腐用的是老法子，院子裏壘一口長寬約為一米八，高約一米二的竈臺，竈臺上支個大鐵鍋，大鐵鍋直徑一米五，深度七八十左右，裏面正好能放進去個張韞知。
竈臺大，排煙通風的煙囪也大，高度得有個三米左右，比兩個張韞知疊起來還粗。
待鐵鍋裏的豆漿開始冒泡後，張韞知一邊攪著豆漿，一邊把勾兌好的石膏水以流水型分兩三次緩慢倒入，觀察豆漿凝固成豆花後，蓋上蓋子，燜25分鐘左右，這就成了豆腐腦。
把成型的豆腐腦舀進鋪了屜布的模具裏，上面放塊木板，木板上壓兩三塊空心磚，如果是嫩豆腐，壓個15~20分鐘左右就可以，如果是老豆腐，則要更長些。
張韞知第一次見沈徠時送的就是一塊切塊整齊的嫩豆腐，嫩豆腐更難把握壓制的時間，時間短一點不成形，時間長一點就成了老豆腐。
送給沈徠的嫩豆腐，是他做得最漂亮的一次。
張絮的任務是幫張韞知把握火候，一般等豆花形成後，接下來的一系列操作，他都不再參與，美名其曰鍛煉兒子的自主能力，實則害怕陪著張韞知耽誤他和五花肉每日的獨處時間。
張韞知早已習慣，反正他和他爸一樣——五花肉，也就是家裏的老狗，在他們倆心裏，始終比對方高。
五花肉是只黑色細犬，今年9歲，如果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張絮還得管它叫聲哥。
張絮也真把五花肉當成了自己的大哥，他不讓張韞知直呼五花肉的大名，而是根據本縣的習俗，讓張韞知稱呼它為“大爺”。
“大爺下午陪我去兜風，”張韞知不舍地摸了摸五花肉的前爪子，“要遵守約定啊。”
“玩玩玩，就知道玩，活幹完了嗎你？”張絮不同意，他下午要帶大哥去橋樓底下拍象棋。
等張韞知大腦接收到這句話時，張絮已經帶著五花肉跑沒影了。
張韞知撇撇嘴，轉頭壓豆腐去了。
忙完了上午的工作，張韞知沒有等到昨天約定好今天陪自己出去兜風的五花肉，只能孤零零踩著自行車，圍著村子繞了一圈。期間他繞到了沈徠拍戲的地方，停了車子，伸著腦袋試圖去看看沈徠，可是他個子不夠高，就算蹦起來也只能看見最頂上的一片鋁合板。
垂頭嘆了兩口氣，又踩著自行車回了市集。
這市集還有個張韞知聽不懂的名字，叫“小蓮藕市場”。
之所以叫小蓮藕，是為著呼應本縣的“縣花”——T縣的荷花在全國範圍內有點小名氣，市民們每每在電視裏看見對家鄉荷花的報道，都忍不住要昂起頭來，驕傲地拍拍胸脯。
張韞知還是不能理解，明明是荷花，為什麽叫蓮藕？
張韞知發出疑問，於是很多人聚集過來給他解釋，張韞知耳朵裏面七嘴八舌地，聽來聽去，更糊塗了。不是說蓮藕嗎？怎麽又變成蓮蓬了？
頂著片不知誰放他頭上的荷葉，逃也似的離開了蓮蓬攤，只聽身後孫奶奶吶喊：“瓜孫兒，你跑啥子嘛！”
跑出了內街，又怕有人追來朝自己耳朵裏念咒語，張韞知左瞧瞧，右看看，想找個藏身之地，就見不遠處的陳芳招了招手，喚他過去。
“咋著了，出一腦門汗。”陳芳扔他兩張面巾紙，又不知從哪裏摸出瓶飲料，擰開了蓋子送到韞知嘴邊。
接過飲料，張韞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小半瓶，猛吐出一口氣，感覺終於活過來了。
“荷花好奇怪。”過了半晌，他開口道。
陳芳從衣架底下探出半張臉，邊整理準備上架的帽子邊同他閑聊：“哪裏奇怪？”
“張奶奶說叫蓮蓬，陳奶奶說叫蓮藕，電視上說叫荷花……好奇怪。”
他說的沒頭沒尾，陳芳卻聽懂了。
陳芳沈吟了幾秒。
張韞知在某些問題的思維方式上，和小孩子差不多，如果你用過於覆雜的話術給他解疑，他不但聽不懂，還有可能再提出些問題來，把解疑的人也給繞進去。
這種經歷陳芳可太熟悉了。
組織好了語言，陳芳慢下語速說道： “五花肉生了兩只小狗，一只灰色的，一只黑色，黑色的叫小黑，灰色的叫小灰；荷花也生了孩子，長在泥裏的叫蓮藕，長在外面的叫蓮蓬，它們名字不一樣，顏色也不一樣，但它們管同一朵荷花叫媽媽。”
“明白了不。”
張韞知眨眨眼，似在接收陳芳發來的消息。
幾分鐘後，他恍然大悟，激動地拍了拍手，“就像陳芳和蘭蘭姐一樣！”
陳芳一怔，繼而擠出個笑。
“是啊……”她輕嘆一聲，撣走張韞知頭頂的荷葉，換上了自己手中的東西。
是頂縫著烏龜玩偶的太陽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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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那裏我瞎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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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要泡好豆子，第二天淩晨四五點就要起來打豆漿。
張韞知掛了鬧鈴，在被子裏頭蠕動了幾下，似乎正跟睡魔做對抗。
睡魔戰敗，張韞知閉著眼睛換衣服、穿襪子。
“張韞知！老子還要和你大爺去遛彎，莫得閑工夫等你磨磨唧唧！”張絮在院子裏等了十分鐘，見左等右等等不出來人，心生焦慮，他腳下來回踱著步，踢踏踢踏，每走一步地面都要跟著晃三晃。
“數你嗓門大，做人委屈你啦，下輩子投胎當個喇叭吧。”沈夢抱了兩捆木頭扔他腳邊，“瞪什麽瞪，劈柴去。”
張絮蹲下身去撿木頭，嘴裏嘟嘟囔囔抱怨著不滿。
沈夢停了步子轉頭看他一眼。
張絮脖子一縮，不敢吱聲。
半晌，看沈夢消氣了，才壯著膽子反抗了一句：“我還沒跟大哥出去遛彎呢……”
“遛屁。”
房間裏的張韞知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他穿好衣服洗漱完，又返回床上，一個接一個地，把擺滿床頭的小烏龜全親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背上沈夢給他手工制作的小挎包，走到了張絮跟前。
“喲，還知道自己姓什麽啊。”張絮損他一句。
張韞知咧出笑容，“早上好！”
打豆漿只是做豆腐的第一步，第二步要熬。
熬豆漿之前要準備個跟鐵鍋面積相同的蒸籠，蒸籠要用帶孔的，在此之上鋪一塊屜布，把打好過濾了兩次的豆漿倒進去，再過濾掉細豆渣。
過濾好的豆漿留在鐵鍋裏，這時候就要把火生大一些。張韞知做豆腐用的是老法子，院子裏壘一口長寬約為一米八，高約一米二的竈臺，竈臺上支個大鐵鍋，大鐵鍋直徑一米五，深度七八十左右，裏面正好能放進去個張韞知。
竈臺大，排煙通風的煙囪也大，高度得有個三米左右，比兩個張韞知疊起來還粗。
待鐵鍋裏的豆漿開始冒泡後，張韞知一邊攪著豆漿，一邊把勾兌好的石膏水以流水型分兩三次緩慢倒入，觀察豆漿凝固成豆花後，蓋上蓋子，燜25分鐘左右，這就成了豆腐腦。
把成型的豆腐腦舀進鋪了屜布的模具裏，上面放塊木板，木板上壓兩三塊空心磚，如果是嫩豆腐，壓個15~20分鐘左右就可以，如果是老豆腐，則要更長些。
張韞知第一次見沈徠時送的就是一塊切塊整齊的嫩豆腐，嫩豆腐更難把握壓制的時間，時間短一點不成形，時間長一點就成了老豆腐。
送給沈徠的嫩豆腐，是他做得最漂亮的一次。
張絮的任務是幫張韞知把握火候，一般等豆花形成後，接下來的一系列操作，他都不再參與，美名其曰鍛煉兒子的自主能力，實則害怕陪著張韞知耽誤他和五花肉每日的獨處時間。
張韞知早已習慣，反正他和他爸一樣——五花肉，也就是家裏的老狗，在他們倆心裏，始終比對方高。
五花肉是只黑色細犬，今年9歲，如果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張絮還得管它叫聲哥。
張絮也真把五花肉當成了自己的大哥，他不讓張韞知直呼五花肉的大名，而是根據本縣的習俗，讓張韞知稱呼它為“大爺”。
“大爺下午陪我去兜風，”張韞知不舍地摸了摸五花肉的前爪子，“要遵守約定啊。”
“玩玩玩，就知道玩，活幹完了嗎你？”張絮不同意，他下午要帶大哥去橋樓底下拍象棋。
等張韞知大腦接收到這句話時，張絮已經帶著五花肉跑沒影了。
張韞知撇撇嘴，轉頭壓豆腐去了。
忙完了上午的工作，張韞知沒有等到昨天約定好今天陪自己出去兜風的五花肉，只能孤零零踩著自行車，圍著村子繞了一圈。期間他繞到了沈徠拍戲的地方，停了車子，伸著腦袋試圖去看看沈徠，可是他個子不夠高，就算蹦起來也只能看見最頂上的一片鋁合板。
垂頭嘆了兩口氣，又踩著自行車回了市集。
這市集還有個張韞知聽不懂的名字，叫“小蓮藕市場”。
之所以叫小蓮藕，是為著呼應本縣的“縣花”——T縣的荷花在全國範圍內有點小名氣，市民們每每在電視裏看見對家鄉荷花的報道，都忍不住要昂起頭來，驕傲地拍拍胸脯。
張韞知還是不能理解，明明是荷花，為什麽叫蓮藕？
張韞知發出疑問，於是很多人聚集過來給他解釋，張韞知耳朵裏面七嘴八舌地，聽來聽去，更糊塗了。不是說蓮藕嗎？怎麽又變成蓮蓬了？
頂著片不知誰放他頭上的荷葉，逃也似的離開了蓮蓬攤，只聽身後孫奶奶吶喊：“瓜孫兒，你跑啥子嘛！”
跑出了內街，又怕有人追來朝自己耳朵裏念咒語，張韞知左瞧瞧，右看看，想找個藏身之地，就見不遠處的陳芳招了招手，喚他過去。
“咋著了，出一腦門汗。”陳芳扔他兩張面巾紙，又不知從哪裏摸出瓶飲料，擰開了蓋子送到韞知嘴邊。
接過飲料，張韞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小半瓶，猛吐出一口氣，感覺終於活過來了。
“荷花好奇怪。”過了半晌，他開口道。
陳芳從衣架底下探出半張臉，邊整理準備上架的帽子邊同他閑聊：“哪裏奇怪？”
“張奶奶說叫蓮蓬，陳奶奶說叫蓮藕，電視上說叫荷花……好奇怪。”
他說的沒頭沒尾，陳芳卻聽懂了。
陳芳沈吟了幾秒。
張韞知在某些問題的思維方式上，和小孩子差不多，如果你用過於覆雜的話術給他解疑，他不但聽不懂，還有可能再提出些問題來，把解疑的人也給繞進去。
這種經歷陳芳可太熟悉了。
組織好了語言，陳芳慢下語速說道： “五花肉生了兩只小狗，一只灰色的，一只黑色，黑色的叫小黑，灰色的叫小灰；荷花也生了孩子，長在泥裏的叫蓮藕，長在外面的叫蓮蓬，它們名字不一樣，顏色也不一樣，但它們管同一朵荷花叫媽媽。”
“明白了不。”
張韞知眨眨眼，似在接收陳芳發來的消息。
幾分鐘後，他恍然大悟，激動地拍了拍手，“就像陳芳和蘭蘭姐一樣！”
陳芳一怔，繼而擠出個笑。
“是啊……”她輕嘆一聲，撣走張韞知頭頂的荷葉，換上了自己手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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