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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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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再睜開眼,方霽是被疼醒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頭部的強烈眩暈與全身骨骼深處的抗議。

方霽輕嘶一聲,勉強坐起來,看著周圍爆了一地的裝備,內心五味陳雜。

記憶的碎片逐漸拼湊成塊,他記得自己跟甄均正聊天來著,結果有個石階沒看清,一腳踏空,剛好踩在青苔上,一溜煙就給他從路面滑下來了。

好在這個山溝不算太深,又有許多樹幹幫忙擋著,起到了緩沖降速的作用,否則他還真不確定自己經此一遭,還有沒有命睜開眼。

天邊開始下起小雨,疼痛與濕冷一同將身體推向絕望的深淵。就在方霽冥思苦想該怎麽解決現下困境時,兜裏的手機在黑暗中閃爍出亮光,響起一陣凈化心靈的古老旋律,穿透山野與雨夜。

“唵——讚巴拉——紮連達耶——□□——”[1]

他都快摔廢了,這手機質量居然這麽好?

方霽錯愕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第一反應是這裏居然有信號,第二反應才是這個電話號碼好像有些熟悉,IP顯示的晉城,應該是和他認識的人。

命運總是捉摸不定,當你跌入谷底,它又送上一線生機。

方霽按下接聽按鍵,電話那端傳來了男人明顯焦急的聲音:“你現在在哪?”

那一刻,方霽的心臟仿佛停頓了一秒。

從大學到現在將近十一年時間,方霽幾乎在聽到第一個字的剎那就認出了賀知行,意外地反問:“你怎麽會打電話過來?”

賀知行稍微平覆了一下心情,沈聲道:“我在華拓山。”

短短五個字,令方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內心疑雲紛湧。

賀知行怎麽會知道他今天來爬山?

而且他不僅知道,竟然也在這裏。

“發個定位給我,我過去找你。”賀知行的聲音打斷了方霽的思緒。

方霽看了一眼周圍環境,連自己具體在哪都不知道,更不敢確定這個位置能被賀知行順利找到,道:“還是算了,你過不來的,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既然這底下有信號,他一會可以自己撥打電話求救,從各方面來說,都比讓賀知行過來找他要好。

方霽嘴唇翕動,正要出聲說明,賀知行卻搶在他之前開口,語氣比方才嚴肅許多,“方霽。”

人對於自己的姓名,懷有一種根植於本能的奇妙感應,譬如在課堂上突然被點到時的緊張,在被愛人輕喚時的那份心悸。

與上回夜裏聽到賀知行喊自己名字的感覺完全不同,那種陌生的茫然令方霽一楞,緊接著聽到賀知行不容拒絕道:“聽話,定位發我。”

不是在向他征求同意,也不是商量。如同夏末的雨從窗口飄了進來,沾濕臉頰,卻拂去了煩躁與不安,叫人討厭不起來。

心跳在陷入短暫安靜的通話中越來越快。

少頃,方霽陡然回神,為自己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是滾下來的時候一塊砸壞了腦子嗎?

應該只是單純的吊橋效應,他不可能對賀知行這家夥有什麽好感。

“方霽?”賀知行沒有等到回答,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方霽聞言頭皮發麻,就差起一身雞皮疙瘩,“別叫了。”最終還是給他發了定位過去。

不料消息剛顯示在聊天框,他的手機屏幕便驟然一黑,徹底沒電關機了。

方霽:“……”

他果然不該對老天爺抱有什麽信任。

此刻的雨下得並不大,絲絲如線,落在身上只剩下涼意。方霽擡手捂住了連眼睫毛都掛著雨珠的雙眼,唇邊勾勒出一抹苦笑。

靠,管他究竟是不是吊橋效應。

賀知行,老子這是第一次將性命托給另一個人。

你要是敢不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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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左手可以自如動彈,其餘部位哪怕最輕微的使力,就是一陣鉆心的疼,宛如脆弱的骨架構築在刀尖之上,下一秒就要悉數劈斷,叫方霽不敢再輕易嘗試。

身體的劇痛加上環境的濕冷,令方霽就算想暈死過去也不行,唇色卻逐漸流失。

時間在方霽這變得模糊不清,不知究竟等了多久,可能是十幾分鐘,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更久。

一束強烈的白光猝不及防打了過來,如同照進深淵中帶著救贖的希望。

方霽下意識擡起左手擋了一下,當腳步聲停在面前,他也終於看清了來人。

賀知行蹲下身,渾身狼狽,那張俊臉上是方霽前所未見的緊張,全然不像在商業上與他爭鋒相對的人該露出的神情。

“為什麽後面又不接電話了?”賀知行臉色難看地問道。

方霽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說出如此渣男的發言:“呃……我說我手機剛好沒電了,你信嗎?”

賀知行沒吭聲了,不知道信沒信。

方霽註意到他穿的既不是專門的攀登服,也不是平常的休閑裝,而是在這深山老林中顯得十分突兀的黑色西裝。

這人該不會是從公司出來的?

“能動嗎?”賀知行問。

“不太能。”方霽如實道。

賀知行沒有貿然移動他,將手電筒拿在手上,先檢查了他身上的情況,沒有大出血的地方,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膚表面有不少劃傷。右腳腳踝最嚴重,腫脹得跟個饅頭似的,甚至呈現一種詭異的畸形。

賀知行有戶外運動的愛好,之前專門學過應急措施,在附近折了幾根粗細合適的樹枝和樹藤,然後扯出鞋帶,給方霽進行固定。

方霽負責幫忙拿著手電筒,看著賀知行手上熟練且迅速的動作,挺佩服的。

當賀知行擡起頭的一瞬間,兩人的目光毫無防備地撞在一起。

清晰的人像映在彼此淺褐色的瞳孔中央,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須臾,方霽率先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賀知行也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低下頭,重新檢查了一邊固定的緊實度,道:“這裏離出口不遠,我背你過去。”

方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拒絕:“不用。”

賀知行已經背過去蹲下身,認真道:“就算你再怎麽厭惡我,現在這種時候,什麽都沒有你的生命安全重要。”

方霽想開口辯解,告訴他自己其實也沒厭惡他到要拿生命當兒戲的程度,但嘴唇張開,喉頭卻傳來堵塞感,始終做不到出聲,像是內心深處有一種力量正竭盡阻止著他。

-

“你是怎麽知道我出事的?”冷靜下來的方霽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和甄均出來爬山的決定是昨天上午臨時起意,根本沒有告訴任何人,可賀知行前面打電話給他時,人就已經抵達華拓山。

方霽想,除非他腦袋裏裝的真是屎,否則壓根不信這一切又是巧合。

賀知行背著方霽,看不到他臉上的警惕和困惑,但僅是通過這問詢的語氣,他也清楚,要是答案不能夠令方霽信服的話,以這人的脾氣,還真會幹出下一秒掐著他的脖子,跟他在這山溝裏同歸於盡的事。

“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你都沒有接,今天又是臺風天,我就懷疑你是不是出了事。”

方霽這回沒那麽簡單被他糊弄過去,追問道:“那華拓山的位置呢?你怎麽確定的?”

晉城的山沒有一千也有一百了,更別說他們選的還是隔壁市。

賀知行:“……”

方霽見他又不作聲,勒緊了他的脖子:“給老子說實話,別想著拿假話搪塞忽悠,我聽得出。”

賀知行喉前一痛,擔心一會兩人真給摔到地上去,只能坦言告訴他:“我從你助理那裏得知的。”

方霽:“劉叉?”

賀知行默認了。

方霽轉念一想,他在出來之前,確實問過劉叉有沒有合適的地方推薦來著。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我公司出問題的事是不是也是他洩露給你的?”

有了楊氨那件事,他如今最憎惡的就是背叛。

賀知行這次卻回答的很快:“不是。”

賀知行趕得急,甚至連把傘都沒有拿,身上的衣服濕得快能擰出水來。方霽在爬上賀知行後背前就將身上雨衣從中間扯開,一同蓋住兩人。

“我是真的有意向同方天公司合作,但你也知道,商人以利益為先,不做虧本的買賣。此前我就一直在關註你們公司的動向,這才意外發現了貴司資金鏈出問題。”

商業競爭那點手段兩人皆心知肚明,業內非常普遍,就連方霽自己,在決定是否和一家公司合作前,也會先暗地裏調查一番。

“呵,既然不做虧本的買賣,那為什麽上次要說收購我公司這種話?”

“這與商人的身份無關。”

“那和什麽有關?”

賀知行又一次陷入了沈默,良久後道:“抱歉,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暫時還沒法告訴你。”

真是稀奇,賀知行居然會跟他道歉。

哪怕背著一個差不多重量的成年人,走在坑窪不平的路上,賀知行腳下步伐依舊平穩。除了過分別扭的距離外,方霽沒有感到太多不適。

看在賀知行趕過來救了他的份上,方霽這次沒再咄咄逼人地追問下去。

走了快有三四十分鐘,終於看到停在平地上亮著雙閃的黑色轎車。

賀知行打開車門,將人在副駕駛座位上放下,給他調整好座位角度,準備順便系上安全帶時,方霽已經自己扯出帶子,啪嗒一聲插好。

賀知行見狀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繞過車頭坐上主駕駛,驅車前往最近的醫院。

上車後的兩人出奇的安靜,事實上他們也沒什麽好聊的。

這些年除了商業上的交集外,兩人私下並無過多聯系,要不是方霽不小心說漏嘴,險些被甄均發現,周圍再沒有人知曉他們曾經還是大學室友的事情。

因為臺風天氣,一路上車輛稀少,黑色轎車猶如一只孤獨的箭矢,在雨中穿梭,四輪濺起水花。

賀知行餘光瞥見方霽分明很疲倦,卻仍強撐著精神望向窗外。

“既然很累,為什麽不閉眼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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