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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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周溪淺不說話了。
少年轉身向外走去，“我先去開船，再給你做飯，魚粥喝不喝？你趕了夜路，喝完粥再睡。”
周溪淺跟著少年走出艙外，“你怎麽知道我趕夜路了？”
少年瞪他，“回頭找個鏡子照照你的臉色吧！”
繩索已被解開，少年將帆調好，舉過長槳在岸邊一撐，船只蕩入深水，向著江心緩緩駛去。
周溪淺坐在甲板之上，怔怔發起了呆。過了不知多久，他忽而看到了淩晉的營地。
他幾乎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跑到甲板邊緣，營地在岸邊，遙遙地只能看到連綿的白色營帳，周溪淺瞪大雙眼看著，直到營地被船只拋到身後，再也看不到蹤跡。
周溪淺倏然紅了眼圈。
少年端著一鍋魚粥來到甲板，看周溪淺一動不動趴在船舷上，喊道：“過來吃飯了！”
周溪淺挪到少年身邊，少年覷了周溪淺一眼，納罕道：“這是哭了？”
周溪淺伸手為自己舀了一碗熱粥，沒有說話。
少年笑了，“好嬌氣的公子哥，你說你跑徐州做什麽？跟家裏鬧矛盾了？”
周溪淺輕聲道：“我有一個哥哥，他遇到些麻煩，不便容我在他身側，我就走了。”
“哦，”少年聲音淡淡，“親哥？”
周溪淺擡眸看他。
少年嗤笑一聲，“準不是親哥。”
周溪淺在少年銳利的目光中移開目，就聽那少年道：“天底下就沒有讓親兄弟無地自容的道理！”
與此同時，淩晉提著劍來到淩昶營帳。
“周溪淺呢？你把他藏哪了？”
淩昶彎了一下眼睛，“把眾臣放了，我自然告訴你。”
淩晉抽出佩劍，淩昶連忙伸手停在胸前，道：“不是我把他藏了，是他自己走了，你放人，我就告訴你他的去處。”
淩晉面無表情地將劍歸鞘，竟歸了兩次，都未成功。
待劍入鞘，淩晉面色已泛起了白。
“他走了？”
“半夜走的。”
淩昶對梁蔚使了個眼色，梁蔚跑出帳外，帳外很快響起解縛之聲，淩晉道：“他去哪了？”
“周公子只說要去北方，尋一個丟掉了的東西。”
淩晉有一雙極為濃密的長睫，他目光淩厲，故而那雙蔭眸長睫輕易不被人察覺。
而此刻，那雙長睫將他漆黑無底的雙目全部遮掩。
他道：“白梨塢。”
淩昶有些沒聽明白，淩晉又說了一遍，“他去白梨塢了。”
淩晉轉身向外走去。
淩昶拉住他的臂膀，“你要做什麽？”
“天寒地凍，四處也不太平，我去找他。”
“這裏的一大爛攤子你不管了？”
“不管。”淩晉錯身掙開鉗制，向外走去。
“淩晉！你就這樣走了，讓群臣怎麽想？他們原本就已動搖擁立你的心思！”
淩晉回眸冷冷看了淩昶一眼，掀簾出帳。
兩炷香後，淩晉策馬消失在曠野之中。
郢州刺史搓著手來到淩昶身後，淩昶笑道：“綁了一夜，身體可還受得住？”
郢州刺史接過侍從遞來的熱湯，飲了一口，喟嘆道：“回殿下，尚能撐住。”
“叫你不要參與，你不聽，憑白挨了一夜凍。”
郢州刺史嘆了口氣，“群臣都在其中，臣若不加入，於心不安。”他看了淩昶一眼，“殿下，如今太子已走，群臣嘩然，依下官看，您可入主京師。”
淩昶勾了一下唇，“我就在這等他回來。”
郢州刺史有些愕然，“殿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淩昶道：“他有三十萬兵馬，回頭讓他知道，又是一番生靈塗炭，何必呢？況且，我也未必能落得什麽好結局。”
郢州刺史狠狠嘆了口氣，“下官未料，太子殿下竟這般乖張。”
淩昶笑了，“他常年在荊州，你們自然不了解他。他若真乖張，你們焉有命在？我知道你與我交好，但我把你從郢州叫來，也確實是想讓你幫他。”
郢州刺史道：“您當真甘心在原地等他？”
淩昶淡淡道：“子勤，我問你，若江山與美人只能擇一，你選什麽？”
郢州刺史楞了一下，“下官鬥膽，自然是江山。”
淩昶悠然看向淩晉離去的方向，“可有人未必這樣想。”
郢州刺史訝然道：“太子殿下竟然要選那個小子？”
淩昶笑了，“亦未可知。我昨日問過他這個問題，他沒有給我答案，今晨，在得知周公子走後，我又問了他一遍。”
“太子殿下如何說的？”
“他說——”
時光倒回一炷香前，淩晉道：“你昨日問過我了。”
淩昶道：“可我還是想再問一次，皇位與周公子，你到底選什麽？”
這一次淩晉沒有迅速回答。
梁蔚正在為淩晉收拾行囊，淩晉看著梁蔚的身影，突然道：“當日我與小溪乘小舟去光州求援，他曾問我過一句話。”
“什麽話？”
“他問我，會不會變成因一己之私，令萬人赴死的人。”
淩昶看著他，沒有說話。
淩晉冷淡一笑，“我那時沒有告訴他，我本來就是這種人。”
淩昶道：“言重了。”
淩晉看向他，“生在帝王家，難道不是生來就要踏著他人性命實現自己大業嗎？”
淩昶默然下來。
“二哥，我不知你幼時學史，聽到秦皇漢武，是何感想。我心中卻懷一分畏懼。我涼薄多疑，總畏懼老來如漢武帝一般，殺子滅妻，亦不動搖。”淩晉低聲道，“帝王當久了，便覺得自己不是人了。”
淩昶嘆了口氣，“不然帝王要稱孤道寡呢？可是淩晉，你難道以前不知？別告訴我你是最近才生了閑情逸致，思考帝王算不算得一個‘人’了。”
淩晉垂下眸，“白梨塢之戰葬身了五萬將士，我第一反應，是我痛失助力，或當失敗。我至今，仍不覺得那五萬冤魂，與我享同等喜怒。”
淩昶眼底閃過一絲驚異。
淩晉看向他，“我天生就是這等人。”
淩昶張了張口，“你想說什麽？”
“我有時，也畏懼自己成為這種人。”
恰逢梁蔚掀簾進帳，對淩晉道：“殿下，都收拾妥當了。”
淩晉接過梁蔚手中的行囊，向外走去。
淩昶追出帳外，忍不住喚了一聲：“四弟！”
淩晉已翻身上馬，他轉頭看向淩昶，“多謝二哥探得他的去向。”
淩晉一揚馬鞭，馳出營帳。淩昶望著淩晉遠去的身影，竟覺淩晉方才所語，恍如一場大夢。
【作者有話說】
淩晉真的是個好老攻QAQ大家聽懂淩晉言下之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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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跑到甲板邊緣，營地在岸邊，遙遙地只能看到連綿的白色營帳，周溪淺瞪大雙眼看著，直到營地被船只拋到身後，再也看不到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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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溪淺呢？你把他藏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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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半夜走的。”
淩昶對梁蔚使了個眼色，梁蔚跑出帳外，帳外很快響起解縛之聲，淩晉道：“他去哪了？”
“周公子只說要去北方，尋一個丟掉了的東西。”
淩晉有一雙極為濃密的長睫，他目光淩厲，故而那雙蔭眸長睫輕易不被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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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一大爛攤子你不管了？”
“不管。”淩晉錯身掙開鉗制，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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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晉回眸冷冷看了淩昶一眼，掀簾出帳。
兩炷香後，淩晉策馬消失在曠野之中。
郢州刺史搓著手來到淩昶身後，淩昶笑道：“綁了一夜，身體可還受得住？”
郢州刺史接過侍從遞來的熱湯，飲了一口，喟嘆道：“回殿下，尚能撐住。”
“叫你不要參與，你不聽，憑白挨了一夜凍。”
郢州刺史嘆了口氣，“群臣都在其中，臣若不加入，於心不安。”他看了淩昶一眼，“殿下，如今太子已走，群臣嘩然，依下官看，您可入主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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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刺史狠狠嘆了口氣，“下官未料，太子殿下竟這般乖張。”
淩昶笑了，“他常年在荊州，你們自然不了解他。他若真乖張，你們焉有命在？我知道你與我交好，但我把你從郢州叫來，也確實是想讓你幫他。”
郢州刺史道：“您當真甘心在原地等他？”
淩昶淡淡道：“子勤，我問你，若江山與美人只能擇一，你選什麽？”
郢州刺史楞了一下，“下官鬥膽，自然是江山。”
淩昶悠然看向淩晉離去的方向，“可有人未必這樣想。”
郢州刺史訝然道：“太子殿下竟然要選那個小子？”
淩昶笑了，“亦未可知。我昨日問過他這個問題，他沒有給我答案，今晨，在得知周公子走後，我又問了他一遍。”
“太子殿下如何說的？”
“他說——”
時光倒回一炷香前，淩晉道：“你昨日問過我了。”
淩昶道：“可我還是想再問一次，皇位與周公子，你到底選什麽？”
這一次淩晉沒有迅速回答。
梁蔚正在為淩晉收拾行囊，淩晉看著梁蔚的身影，突然道：“當日我與小溪乘小舟去光州求援，他曾問我過一句話。”
“什麽話？”
“他問我，會不會變成因一己之私，令萬人赴死的人。”
淩昶看著他，沒有說話。
淩晉冷淡一笑，“我那時沒有告訴他，我本來就是這種人。”
淩昶道：“言重了。”
淩晉看向他，“生在帝王家，難道不是生來就要踏著他人性命實現自己大業嗎？”
淩昶默然下來。
“二哥，我不知你幼時學史，聽到秦皇漢武，是何感想。我心中卻懷一分畏懼。我涼薄多疑，總畏懼老來如漢武帝一般，殺子滅妻，亦不動搖。”淩晉低聲道，“帝王當久了，便覺得自己不是人了。”
淩昶嘆了口氣，“不然帝王要稱孤道寡呢？可是淩晉，你難道以前不知？別告訴我你是最近才生了閑情逸致，思考帝王算不算得一個‘人’了。”
淩晉垂下眸，“白梨塢之戰葬身了五萬將士，我第一反應，是我痛失助力，或當失敗。我至今，仍不覺得那五萬冤魂，與我享同等喜怒。”
淩昶眼底閃過一絲驚異。
淩晉看向他，“我天生就是這等人。”
淩昶張了張口，“你想說什麽？”
“我有時，也畏懼自己成為這種人。”
恰逢梁蔚掀簾進帳，對淩晉道：“殿下，都收拾妥當了。”
淩晉接過梁蔚手中的行囊，向外走去。
淩昶追出帳外，忍不住喚了一聲：“四弟！”
淩晉已翻身上馬，他轉頭看向淩昶，“多謝二哥探得他的去向。”
淩晉一揚馬鞭，馳出營帳。淩昶望著淩晉遠去的身影，竟覺淩晉方才所語，恍如一場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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