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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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淩晉經這一系列動作，傷口再一次滲出鮮血。
周溪淺默不作聲地縮在榻內，看軍醫忙前忙後，重新上藥包紮，一句話也不肯說。
軍醫面色不好，忍不住開口斥責，“殿下可知施針縫合有多兇險？殿下再這樣隨意動作下去，一旦崩壞了縫線，往後這條胳膊就再也不用擡起來了。”
淩晉只垂眸任軍醫施為。
“殿下到底在幹什麽？深更半夜也能叫傷口破裂？若殿下做不到聽下官的話，下官只能將殿下的胳膊固定起來了！”
淩晉這才開了口：“軍前受傷，恐亂軍心，我往後不再動它，深夜叫你前來，有勞了。”
軍醫毫不領情，“為殿下醫治是下官分內之職，殿下只要能遵醫囑，下官別無他求，但若殿下不肯註意，下官可不管什麽亂不亂軍心，不論如何，這條胳膊還是得要的！”
軍醫將傷口重新包紮完畢，又仔仔細細叮囑了一番飲食，再三強調不可亂動，才叫梁蔚扯著憤憤退下。
周溪淺跪坐在床榻內側，目光清淩淩地看著淩晉。
淩晉笑了一下，“連臂膀都替你出氣。”
周溪淺道：“疼不疼？”
淩晉道：“不疼。”
周溪淺板著臉道：“滿嘴謊言。”
淩晉笑了一下，眉宇間露出難掩的疲態。
周溪淺這才想起他夜裏可能沒睡，他面色緩了緩，向內挪去，“我扶你躺下吧。”
周溪淺扶著淩晉躺到榻上。
淩晉看著他，“過來。”
周溪淺不肯動。
淩晉低聲道:“小溪。”
周溪淺不情不願地挪到他的身旁。
淩晉嘆了口氣，伸出能活動的那只手，將周溪淺攬到肩頭。
而後與他相枕著閉上了目。
周溪淺被淩晉圈入懷中。看著淩晉微蹙的眉頭，有些晃神。
淩晉的臂膀很溫柔，根溫暖，適中的力道與緊貼的身軀像是像是在珍視，周溪淺沒法把他與片刻前強硬無情聯系起來。
他在心急什麽？他與淩晉現在如膠似漆，還有什麽值得他心急的？
周溪淺想不通。他在淩晉臂彎下發了好會兒怔，才跟著閉上了目。
周溪淺與淩晉在鹽城一住五日。這五日，周溪淺看著淩晉集將領圍聚地圖之側，一批又一批的軍隊先後開跋，向著淩晉地圖所指方向行去。
淩晉在設伏。
叛軍元氣大傷，戰力不足兩萬，此時唯有退守白梨塢一條路可走，憑借白梨塢的深池高墻恢覆元氣。
淩晉見過白梨塢的城池之堅，必然不會叫叛軍安然回塢。他派出大部兵力，埋伏在叛軍回塢所有可能經過的道路之上。這些道路淩晉議定了數遍，找當地百姓核實了數次，直至最後，淩晉留在身邊的戰力已不足五一成，可五日之後，依然接到了叛軍安然退回白梨塢的消息。
叛軍悄無聲息地繞過天羅地網，盡數退回白梨塢之內。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淩晉知道，兩軍交戰，運氣極為重要。從開戰以來一直眷顧自己的老天，這一次終於偏心了一次叛軍。
但淩晉知道後果遠不止於此，這不僅僅是一次偶然的運氣不佳，而是戰局的傾斜。
接下來，淩晉不會再有無往不利的戰機，以逸待勞的奇局，只有以命換命、不遺餘力的硬戰。
因為他即將面臨的，是城墻之堅堪比京都的攻城戰。
且叛軍已經被自己逼到了窮路。
窮寇若不肯降，便定會死戰到底。
李月端一旦據城死守，淩晉便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淩晉帶剩餘部隊迅速西進，命埋伏在各地的戰力急速歸攏，於三日後，將七萬兵馬列陣於白梨塢城前。
淩晉站在泗水東岸山巒，俯瞰白梨塢的高墻。
那座他曾在一月前就見過的高墻。
圍城的高墻矗立在莽蕪曠野之中，巍峨雄偉，堅厚異常。
護城河碧波蕩漾，百尺寬的寬闊河面橫貫城前，將戰士與嶼車攔在城墻百尺之外。
淩晉清楚，這座高墻之內，還有一道更為高聳的內城城墻。
這樣的城池，想要攻下，唯有以人命摧之。
一日後，淩晉軍發起攻城戰，將士們扛著巨石，不惜命般撲進白梨塢的箭雨，倒在護城河滾滾水波之中。
第二日，淩晉軍再次進軍，在奪命劍雨之中，繼續將巨石推入護城河，以戰士身軀與巨石，將河道縮窄了兩成。
如是一連七日，河中的屍體與巨石阻斷了河流，將士們踏著同袍屍橋渡過護城河，紅著雙目沖到城墻之下。
淩晉以近兩萬傷亡的代價才將這條濤濤的護城河填平，可當城內被破開，城內卻只有空城一座。
千畝良田盡數焚毀，民居米缸全部清空，所有水井皆被填埋，他們面前，是一座空城。
叛軍及白梨塢外城所有百姓，盡數撤入內城之中。
淩晉的面色難看至極。
堅壁清野，白梨塢千畝良田變成一片焦土，淩晉大軍的軍糧只能依靠後方遲遠緩慢的補給。
且經此一役，淩晉已損失慘重。
戰士們望著第二座拔地而起的高墻，士氣不可抑地急轉直下。
淩晉帶兵多年，知道攻城之戰，最易功敗垂成，此時絕非強攻時機，於是他強令將士原地休整，在城內安營紮寨，恢覆士氣。
將士的士氣，可以通過一次休整，一頓飽飯，一個身先士卒的首領，一座滿是金銀的孤城而重新煥發。
淩晉知道，此刻最能激勵這些疲兵的，一為後方補給，將士們接連行軍，已經載渴載饑，他們迫切等待著一場酣暢淋漓的飽飯，一次足以澆愁的烈酒。
二則，便是李府內數不勝數的黃金了。
李府藏金，震驚朝堂，可這些為之赴死的戰士們，卻至今不知一墻之隔中藏金萬兩。
——沒有人不貪圖黃金。
所以，只要先等補給。只要等來補給，這幫戰士將會變成最為恐怖的餓狼，向著內城的遍地黃金竭力拼殺。
淩晉是急行軍，補給仍在後方緩慢運送，淩晉令戰士們縮減用度，休養生息，在與叛軍只有一墻之隔的內城，等待後方補給。
只是這個等待實在太過煎熬了，因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該在兩日後就能到達的軍糧，卻一直到第四日都未到達。
五日之後，將士們已縮至一日一食，可補給依然遲遲未到。
此地千裏蕪地，無糧可征，新鑿的水井滿足不了五萬戰士的需求，將士們已然偷取河道之水煮沸而飲。
河中浮屍飄櫓，河水鮮紅，如此下去……恐生瘟疫。
淩晉派出無數斥候刺探補給的消息，但補仿佛消失在這莽莽千裏的補給線上，至今毫無音訊。
如是又過兩日，斥候終於帶回補給的消息，淩慕琚親自劃定的那條細窄糧道，因臨近深秋又一月無雨，斷流了。
綿延輜重只能挪至陸上，順著陸路緩慢前行。
此時離斷糧，還有不足四日。
淩晉忖思良久，提筆寫下兩封急信，一封寄給了遠在京都的淩慕琚，另一封，寄給了只有六百裏之距的揚州王淵。
【作者有話說】
經評論區姐妹提醒李月華這個人寫著寫著我寫成李月端了，記性不好請見諒55抽空修過來，國慶第一天就要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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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晉經這一系列動作，傷口再一次滲出鮮血。
周溪淺默不作聲地縮在榻內，看軍醫忙前忙後，重新上藥包紮，一句話也不肯說。
軍醫面色不好，忍不住開口斥責，“殿下可知施針縫合有多兇險？殿下再這樣隨意動作下去，一旦崩壞了縫線，往後這條胳膊就再也不用擡起來了。”
淩晉只垂眸任軍醫施為。
“殿下到底在幹什麽？深更半夜也能叫傷口破裂？若殿下做不到聽下官的話，下官只能將殿下的胳膊固定起來了！”
淩晉這才開了口：“軍前受傷，恐亂軍心，我往後不再動它，深夜叫你前來，有勞了。”
軍醫毫不領情，“為殿下醫治是下官分內之職，殿下只要能遵醫囑，下官別無他求，但若殿下不肯註意，下官可不管什麽亂不亂軍心，不論如何，這條胳膊還是得要的！”
軍醫將傷口重新包紮完畢，又仔仔細細叮囑了一番飲食，再三強調不可亂動，才叫梁蔚扯著憤憤退下。
周溪淺跪坐在床榻內側，目光清淩淩地看著淩晉。
淩晉笑了一下，“連臂膀都替你出氣。”
周溪淺道：“疼不疼？”
淩晉道：“不疼。”
周溪淺板著臉道：“滿嘴謊言。”
淩晉笑了一下，眉宇間露出難掩的疲態。
周溪淺這才想起他夜裏可能沒睡，他面色緩了緩，向內挪去，“我扶你躺下吧。”
周溪淺扶著淩晉躺到榻上。
淩晉看著他，“過來。”
周溪淺不肯動。
淩晉低聲道:“小溪。”
周溪淺不情不願地挪到他的身旁。
淩晉嘆了口氣，伸出能活動的那只手，將周溪淺攬到肩頭。
而後與他相枕著閉上了目。
周溪淺被淩晉圈入懷中。看著淩晉微蹙的眉頭，有些晃神。
淩晉的臂膀很溫柔，根溫暖，適中的力道與緊貼的身軀像是像是在珍視，周溪淺沒法把他與片刻前強硬無情聯系起來。
他在心急什麽？他與淩晉現在如膠似漆，還有什麽值得他心急的？
周溪淺想不通。他在淩晉臂彎下發了好會兒怔，才跟著閉上了目。
周溪淺與淩晉在鹽城一住五日。這五日，周溪淺看著淩晉集將領圍聚地圖之側，一批又一批的軍隊先後開跋，向著淩晉地圖所指方向行去。
淩晉在設伏。
叛軍元氣大傷，戰力不足兩萬，此時唯有退守白梨塢一條路可走，憑借白梨塢的深池高墻恢覆元氣。
淩晉見過白梨塢的城池之堅，必然不會叫叛軍安然回塢。他派出大部兵力，埋伏在叛軍回塢所有可能經過的道路之上。這些道路淩晉議定了數遍，找當地百姓核實了數次，直至最後，淩晉留在身邊的戰力已不足五一成，可五日之後，依然接到了叛軍安然退回白梨塢的消息。
叛軍悄無聲息地繞過天羅地網，盡數退回白梨塢之內。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淩晉知道，兩軍交戰，運氣極為重要。從開戰以來一直眷顧自己的老天，這一次終於偏心了一次叛軍。
但淩晉知道後果遠不止於此，這不僅僅是一次偶然的運氣不佳，而是戰局的傾斜。
接下來，淩晉不會再有無往不利的戰機，以逸待勞的奇局，只有以命換命、不遺餘力的硬戰。
因為他即將面臨的，是城墻之堅堪比京都的攻城戰。
且叛軍已經被自己逼到了窮路。
窮寇若不肯降，便定會死戰到底。
李月端一旦據城死守，淩晉便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淩晉帶剩餘部隊迅速西進，命埋伏在各地的戰力急速歸攏，於三日後，將七萬兵馬列陣於白梨塢城前。
淩晉站在泗水東岸山巒，俯瞰白梨塢的高墻。
那座他曾在一月前就見過的高墻。
圍城的高墻矗立在莽蕪曠野之中，巍峨雄偉，堅厚異常。
護城河碧波蕩漾，百尺寬的寬闊河面橫貫城前，將戰士與嶼車攔在城墻百尺之外。
淩晉清楚，這座高墻之內，還有一道更為高聳的內城城墻。
這樣的城池，想要攻下，唯有以人命摧之。
一日後，淩晉軍發起攻城戰，將士們扛著巨石，不惜命般撲進白梨塢的箭雨，倒在護城河滾滾水波之中。
第二日，淩晉軍再次進軍，在奪命劍雨之中，繼續將巨石推入護城河，以戰士身軀與巨石，將河道縮窄了兩成。
如是一連七日，河中的屍體與巨石阻斷了河流，將士們踏著同袍屍橋渡過護城河，紅著雙目沖到城墻之下。
淩晉以近兩萬傷亡的代價才將這條濤濤的護城河填平，可當城內被破開，城內卻只有空城一座。
千畝良田盡數焚毀，民居米缸全部清空，所有水井皆被填埋，他們面前，是一座空城。
叛軍及白梨塢外城所有百姓，盡數撤入內城之中。
淩晉的面色難看至極。
堅壁清野，白梨塢千畝良田變成一片焦土，淩晉大軍的軍糧只能依靠後方遲遠緩慢的補給。
且經此一役，淩晉已損失慘重。
戰士們望著第二座拔地而起的高墻，士氣不可抑地急轉直下。
淩晉帶兵多年，知道攻城之戰，最易功敗垂成，此時絕非強攻時機，於是他強令將士原地休整，在城內安營紮寨，恢覆士氣。
將士的士氣，可以通過一次休整，一頓飽飯，一個身先士卒的首領，一座滿是金銀的孤城而重新煥發。
淩晉知道，此刻最能激勵這些疲兵的，一為後方補給，將士們接連行軍，已經載渴載饑，他們迫切等待著一場酣暢淋漓的飽飯，一次足以澆愁的烈酒。
二則，便是李府內數不勝數的黃金了。
李府藏金，震驚朝堂，可這些為之赴死的戰士們，卻至今不知一墻之隔中藏金萬兩。
——沒有人不貪圖黃金。
所以，只要先等補給。只要等來補給，這幫戰士將會變成最為恐怖的餓狼，向著內城的遍地黃金竭力拼殺。
淩晉是急行軍，補給仍在後方緩慢運送，淩晉令戰士們縮減用度，休養生息，在與叛軍只有一墻之隔的內城，等待後方補給。
只是這個等待實在太過煎熬了，因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該在兩日後就能到達的軍糧，卻一直到第四日都未到達。
五日之後，將士們已縮至一日一食，可補給依然遲遲未到。
此地千裏蕪地，無糧可征，新鑿的水井滿足不了五萬戰士的需求，將士們已然偷取河道之水煮沸而飲。
河中浮屍飄櫓，河水鮮紅，如此下去……恐生瘟疫。
淩晉派出無數斥候刺探補給的消息，但補仿佛消失在這莽莽千裏的補給線上，至今毫無音訊。
如是又過兩日，斥候終於帶回補給的消息，淩慕琚親自劃定的那條細窄糧道，因臨近深秋又一月無雨，斷流了。
綿延輜重只能挪至陸上，順著陸路緩慢前行。
此時離斷糧，還有不足四日。
淩晉忖思良久，提筆寫下兩封急信，一封寄給了遠在京都的淩慕琚，另一封，寄給了只有六百裏之距的揚州王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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