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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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第 50 章
秋免恢覆了原來的休閑裝扮。
比起什麽掉不掉馬, 還是不給變態一點可乘之機比較好。話說，「九嬰」這種態度是怎麽回事？雖然上次碰面時，他私底下就已經盡顯惡趣味屬性了, 但至少會在有人的時候裝一下，而現在徹底不像樣了。
同時又再次想給這個夢境的制造者來一梭子，怎麽就他穿成了這樣？
也許是秋免的低氣壓和「九嬰」的話語太過令人震驚，原本嚴陣以待的旅夢人們不由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巡視, 一時吃瓜之心無限膨脹。
暫時不準備點破「路人」身份的「九嬰」移開目光, 迅速轉移話題：“對方在這裏故弄玄虛, 無非只是為了隱藏真正交易的夢境，屢次使用同樣的手段幹擾視線，真覺得能夠萬無一失？”
一旁，有人小聲吐槽：“隊長話還挺多。”
“說是這樣說，但如此龐大的萬人夢境，無數人的思維擬合在一起, 想找到那款主導融合夢境交易的‘基酒’, 實在是大海撈針……”有人焦急道，“何況夢境能由他們自由刪改，當初百人夢境時都沒能達成線下逮捕, 這之後規模呈指數級增長……怕是更難。”
控制一萬個人的夢境很難, 但單純控制影響現實的融合夢境就輕松不少, 唯一的問題在於，它被群體的思想掩藏起來了, 在夢境世界中找不到它的存在, 而在現實世界中, 它的大小位置又似乎正好處於「華胥」衛星難以監測的角度，只能通過細微波動摸索出來大致方位, 這就導致了群體夢處理起來相當困難。
如果不能在夢境世界中確認融合夢境的位置，那就只能等待融合點在至今不知緣由的情況下自行發生轉移或擴張，從而被衛星監測到，但這耗費的時長絕難想象，何況一個隱蔽的融合夢境長期掌握在對解夢基地有敵意的群體組織手上，簡直與把導彈架在家門口一樣沒有區別。
「九嬰」卻微微搖頭：“不，容納越多人的夢，越顯得這個夢境的構造基礎薄弱。”
他卻並不解釋，而重新看向一言不發的「路人」：“你也發現了吧？”
“沒有。”本來就想說這回事的秋免卻和他唱反調，“我在考慮剛才那只兔子的邀請計劃，我應該直接去見他們的大老板，然後取而代之，回頭給你們找更大的麻煩。”
「九嬰」失笑道：“我以為你是很怕麻煩的人呢。”
那不叫怕，而叫討厭。
討厭麻煩的秋免不再拐彎抹角。
未免有人繼續在現實裏給自己惹是生非，他決定一勞永逸：“這個群體夢的底層基礎不是對方構造的，更像是下一代順手接管的，所以呢，有BUG。”
“……啊？！”
許多官方旅夢人滿臉驚愕，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夢境還能接管？還有BUG？以為是程序員寫的屎山代碼嗎？但也有些隊長級別的人物陷入了沈思。
“因為它是「群體夢」。”
「群體夢」，由二人以上的組合共同創造出的夢境，包含了多種不同的元素，它是覆雜多變又極難再現的存在，而這也代表了群體夢的任意一個參與成員並不會完全掌控這個夢境，很有可能連他都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藏著別樣幻想，哪怕他是打底的“基酒”。
而這個群體夢，雖然在加入百至萬人之後進行了各種演變，卻始終沒有脫離某一個神奇的基底元素——“愛麗絲夢游仙境”。而群體夢又不是連續夢，它沒必要保留如此出戲又無聊的設定，何況無論怎麽看，這都更像是一個少女容易幻想出來的元素。
但最主要的是，秋免發現自己根本就擁有直通融合夢境的權限，因為給他的角色設定是“愛麗絲”，而基底就是屬於“愛麗絲”的夢境。
如果是幕後黑手所做，這個操作就像自己把咽喉湊到了秋免跟前，何況秋免覺得不是，夢境本身還有很多割裂的地方，比起對方是受虐癖，他更願意相信最初夢境的底層邏輯設置成了信任他的設定，但在幕後之人接手夢境之後，卻並沒有發現這一點，進而繼續在這個基礎上擴充夢境。
為了印證想法，秋免神思微轉，頃刻間就從充滿血腥的跑酷空間扭轉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地方現實裏是一間很普通的倉庫，但與夢境接壤的空間就只有半個飄窗那麽大，除了堆放雜物，只能站下兩個人，諸多旅夢人擠都擠不下。
偷偷摸摸前來交易的癮君子剛在桌上扔了幾沓鈔票，正等著傳說中會憑空現物的供桌顯靈，就見眼前突然冒出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人手持槍械、面如寒霜，另一個人倒是姿態放松，但臉上根本連五官都沒有！
“啊啊啊啊——”他瞬間嚇得尖叫著癱倒在地上。
憑實力占了一半位置的秋免環顧四周，由於融合夢境就這麽點大地方，他也不好走出去：“你能確定這裏的現實位置嗎？”
“不能，要強行擴大夢境才能查看。”憑實力占了另一半位置的「九嬰」說著，伸出手去，接觸夢境與現實之間那道模糊的壁壘，一點點向外探索。
於是秋免也走了出去，一腳踩在了癮君子的肚子上，痛得他口吐白沫。
隨著他們的行動，融合夢境的範圍也逐漸增大，直至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繼而被探測衛星監察到，明確鎖定方位。
“每次身處融合夢境，都有一種很奇妙的錯位感。”秋免看著外邊漆黑如墨的夜空，不自覺道，“我的身體在沈睡，我的意識卻在行動，如果這個融合夢境處在我的身體附近，我不就能看到自己睡著的模樣了麽？而如果我的身體中又有另一個意識，他不就能睜開眼和我面對面了麽？”
“…………”「九嬰」悚然擡頭，“……為什麽突然這麽想。”
“因為夢的範圍越來越大了。”
秋免莫名語氣冰冷，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群體夢，分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卻興致懨懨：“說起來，為什麽你也會知道這個夢境不是他們構造的，而又為什麽設置成我是‘愛麗絲’。”
秋免破解群體夢的方式非常簡單粗暴，夢境的基礎元素是“愛麗絲夢游仙境”，而賦予他的角色就是“愛麗絲”，他對夢境的控制權有無限大，這件事早該在他上次入夢時就發現，可惜他那時候喝得昏醉，並且沒有惡補過相關劇情，連自己是主角都不知道，還以為純粹是夢境主人的惡趣味。
“嗯……因為如果你沒出現的話，原本的愛麗絲位應該是我。”「九嬰」含糊道。
“……？”秋免猛然轉頭，“給我解釋！”
「九嬰」負手望天：“只是猜測，這個夢境最初應該是由前任三隊「招財」構造的，後來他假意投靠了敵方，想要將對方勾引出來一網打盡，而夢境的漏洞也能供我們更好摧毀。”
秋免瞇起眼睛：“所以這是你們一早就設計好的？”
“不，只有我的直覺。”「九嬰」頓了頓，“我和「招財」互相不認識，只是知道有這個人存在，解夢基地找出的投敵者也就是他，但是……很難想象一個思維正常的旅夢人會做這種事情，哪怕他犯過罪，和走上不歸路比起來也差太遠了，所以選擇靜觀其變。”
「九嬰」並沒有說全，某些消息是「菖蒲」通過蝌蚪生物「東方」悄聲告訴他的，解夢基地可以因為沒有事先準備犯一次小錯，但內部背叛這種事情絕對不容寬恕，一旦確認「招財」的變卦無可回轉，等待他的將不是現實條例清晰的司法處罰，「九嬰」身為只處於夢境中的劊子手，已被特赦過無罪。
但也是經由秋免的舉動，才證實了「招財」尚未完全傾向那邊。
“呵，真是個好變化啊。”
這些話在無辜路過的秋免聽來相當難以理解，前任三隊，沒有印象，雖然聽說就是他幻想的金條被自己手滑抹消了，那麽給予自己的這個“愛麗絲”特權到底是報覆呢還是信任呢？
好奇怪的一個人。
不過秋免轉念一想，關他什麽事，愛投不投敵，就算那人想做個好人了，下次遇見也是一梭子。
對了，差點忘了眼前的人。
「九嬰」看著無臉的「路人」慢慢轉向他，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路人」輕聲問：“沒當成‘愛麗絲’，可惜嗎？送你了，不要遺憾。”
下一瞬，「九嬰」身上也出現了蓬蓬裙、蝴蝶結和過膝襪，並且公然投放到了所有位面的“群體夢”上空，與他高挑的身形和僵硬的臉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九嬰」：“……”
「路人」說：“再見，希望你的同事們多欣賞一會兒。”
說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為什麽，理論上掌控力應該僅次一級的幕後黑手卻沒有接手，於是接下來就輪到了「九嬰」，他深吸一口氣，擡手將身上的女仆裝和所有夢境位面的投影抹消成了分子碎片，然後意隨心動，回到了旅夢人們集中等待的夢境中。
眾人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有人在憋笑，接收到「九嬰」冷冽如刀的視線，為了不影響群體，率先將頭一扭，死出了夢境。
更一言難盡的眾人：“……”
“行動隊已經去處理融合夢境了，這個線上群體夢只需要盡可能找到追隨者的線索。”「九嬰」冷著臉，簡潔道，“以及拆分夢境，回歸正常。”
其他隊長們率先回應：“已經找到好幾個追隨者了，不過查探下來，好像他們也都是些邊緣人物，不知道老板是誰，只知道他是白兔形象。”
“繼續查，不可能一個都一無所知。”
“好。”
隨著旅夢人的行動，囊括萬人的龐大群體夢也被迅速分裂成了單獨的個體，群體夢互相影響情緒，更會互相探知密辛，不易控制，回歸正常是處理的最佳舉措。
分裂夢境是「九嬰」的拿手能力，一個個球泡隨他的意識起落，無數場景如走馬燈般飛速略過，可突然間，他瞳孔劇縮，看到了一個畫面淫靡的夢境。
夢境中的人襯衫大敞，身下未著一物，坐在床上劇烈起伏，汗津隨著律動滴落，流過了粉嫩的前胸，表情是難以想象的舒爽。
在反應過來前，他已經順手碎裂了這個“美夢”。
「九嬰」：“……”
如果不是他今天剛知道這個人是誰的話，應該不會多看兩眼。
怎麽回事，認識「路人」的人怎麽會這麽多，他到底是多少人的幻想對象？
能不能低調一點！
·
秋免率先睜開了眼，打開審訊室的門，朝外走去。
他沒有被限制行動，而辦公樓內同樣亂成一片，許多人忙著出警，更多人對著上方的衛星警報各種電話聯系，根本沒人管他在做什麽。
不過秋免也沒準備幹嘛，他只是餓了，出來看看自己的晚飯外賣有沒有到位而已，順便找一下池見英的方位。
然而就在回廊欄桿處觀望的時候，他突然擡起頭，感受到了一陣奇怪的波動。
對面的走廊盡頭，一個陌生人影匆匆忙忙從轉彎角上遁出，他後面跟了十幾個穿黑白制服的人，這些人卻楞是沒有看到不遠處的身影，他們甚至一邊查看手機上的信息，一邊大聲呼喚：“操！夢境監控失效了！”
“怎麽可能！他還能屏蔽這個？！”
並沒有屏蔽。
在秋免的視角裏，這個人所做的只不過是擴大了現實旅夢的範圍，由自身擴展到了辦公樓這一整層的區域。
也就是說，在當下時刻，這一整層內的所有生物或非生物其實都處於融合夢境的範圍內，只要作為夢境主人的這個人有想法，他甚至能瞬間抹消這一層區域內的所有人和物體，將之呈現為「空」。
所以說，沒這麽做是不願意還是辦不到呢？秋免靜靜盯著他。
那個人正匆忙趕路，卻突然頓住了腳步，他低下頭，驚訝地看著自己胸前被破開的大洞，匕首和子彈的貫穿傷同時悄無聲息出現在身上。
血滴到了地板上，又瞬間流淌回心臟，撕裂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起來，他捂著胸膛，與對面插兜悠閑的秋免無聲對視，直到看見對方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
“嘶……”
傷口再次擴大，甚至手腳、腹部也流出了鮮血，比他教唆別人給秋免傷的還要嚴重十倍，真是不可愛又記仇的人……他額角冒出了冷汗，緊急收回了旅夢的範圍，僅僅包裹著自身。
這一舉措也讓旅夢人們能夠發現他，“在那裏，快！”
但卻讓不想暴露身份的秋免收回了手。
幸好這也足夠了……他蹣跚著腿腳向下墜落，只能控制自身範圍的夢境讓他在吃虧後的很多報覆手段無法施展，真是被擺了一道，他想，原本想利用萬人群體夢吸引所有旅夢人的註意，進而從解夢基地帶出「招財」。
「招財」是有罪的旅夢人，幫他構築了群體夢，告訴了他很多解夢基地內部的消息，是值得救贖的好同伴，但結果到頭來，只是想抓住他戴罪立功？
不可思議、無法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溝壑比人與「夢」之間的還大，也許只有等到「群體夢」足夠龐大，龐大到能夠覆蓋整個地球，讓所有生物的思想統一而融合才能消除掉這些隔閡吧？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標，所以沒關系，雖然「招財」騙了他，「路人」傷了他，但是為了「夢」的夢想，他會繼續努力的。
何況他還有許多志同道合的同伴。
「招財」不足為懼，而「路人」……當然有專門為他設計的美夢，還有另一位雖然沒怎麽打交道，但過去千瘡百孔、必然不堪一擊的「九嬰」……
他在對未來的美好設想中，艱難又興奮地逃走了。
與此同時，辦公樓的秘密審訊室裏，關押了被轉移而來的「招財」。
他一身囚服，胡子拉碴，面前站著東區總隊蒲新羅一人，記錄談話用的錄音設備閃著紅光。
“雖然你最後有立功的表現，但幫助對方構築群體夢、透露基地內部消息，仍然需要視情況判罪。”
「招財」哼了一聲：“我知道，最開始我是心甘情願幫他的，就是想給你們找麻煩。”
“那你怎麽想通了呢？”
“不是我想通的，是他的理念太傻逼，想讓整個現實世界融入夢境，我受不了才反水的。”「招財」倒也直爽，攤開雙臂坐著，似乎認定了自己死期已至，“什麽‘月之眼計劃’啊，動漫看多了吧那二逼，我很現實的。”
蒲新羅似乎想笑：“你以前是游戲設計師，反而覺得自己現實，那種人中二？”
“我是設計物理引擎的，謝謝。”回憶過往，「招財」也想發笑，“過於現實了就是，女兒得病想到的第一方案是變現金錢買藥，我那時候怎麽那麽傻呢！悄悄帶她來融合夢境中幻想治愈不就好了……就算事後被發現，你們也無法回收！我心安理得地坐牢，大家皆大歡喜！哪兒會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啊！！”
「招財」說著，這個憔悴的男人又一次嚎啕大哭起來，他的淚水太過沈重，叫人無法責備。
“融合夢境不是供人實現夢想的許願機。”然而蒲新羅畢竟有他的職責，他低沈又不失威嚴地說，“「夢」……不是有客觀規律的物理引擎，它才是無法扼制、難以理解的‘癌’，你當時不了解女兒病癥的原理，即便旅夢，只可能釀成悲劇。”
蒲新羅說的話，「招財」早幾年就知道了，甚至親眼見到過慘例，「夢」的不可捉摸性只會更讓旅夢人望而生畏，但知道歸知道，總會幻想，萬一呢？
“總隊，也許我心底能理解，終歸會釋懷，但這世上更多的人，至少普通人，他們會大幅傾向有概率實現他們願望的那一方。”「招財」擦了擦眼淚，望著單調的天花板，說起自己的所見所聞，“包括我自己，如果是媛媛還在的那幾年，「詩人」帶著他的融合夢境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
“「詩人」？那個人的代號？”
“嗯，同時，他也自稱是「夢」的使者——大夢無盡意菩薩的人間代行者。”
蒲新羅目光一寒：“邪.教都搞出來了？”
“是呀，有了許願機，什麽真跡實現不了？”「招財」笑了笑，“我是旅夢人，高學歷，唯物主義——現在是唯不了了但是不妨礙不信神，就連我也有追隨他的行動，何況是別人呢？”
蒲新羅臉色沈沈，陰郁難辨，但最終，他從小盒子裏拿出了一粒紅白藥丸，遞給了「招財」。
「招財」接了過去，很無語地對著藥丸上下打量：“什麽時候死刑改吃毒藥不註射了？”
“試試吧，這藥還在人體臨床實驗階段。”
“他媽的我好歹立了點功吧能不能給個痛快——”
“誰想毒死你了，傻逼！”蒲新羅無語，“這是正在研究的一種藥物，服下後，短時間內不會再做夢，長期服用也許能斷絕夢境，具體效果、敏感性、危害性都要再測，但離毒死遠得很，反正你繼續坐牢，拉出來當臨床對比還能減點刑，還能省得你到處作死，吃吧你就！”
「招財」微怔：“如果這種藥有效的話……”
“當夢境發展不再可控的時候，我們也要試著采取最終手段。”
蒲新羅嚴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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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免恢覆了原來的休閑裝扮。
比起什麽掉不掉馬, 還是不給變態一點可乘之機比較好。話說，「九嬰」這種態度是怎麽回事？雖然上次碰面時，他私底下就已經盡顯惡趣味屬性了, 但至少會在有人的時候裝一下，而現在徹底不像樣了。
同時又再次想給這個夢境的制造者來一梭子，怎麽就他穿成了這樣？
也許是秋免的低氣壓和「九嬰」的話語太過令人震驚，原本嚴陣以待的旅夢人們不由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巡視, 一時吃瓜之心無限膨脹。
暫時不準備點破「路人」身份的「九嬰」移開目光, 迅速轉移話題：“對方在這裏故弄玄虛, 無非只是為了隱藏真正交易的夢境，屢次使用同樣的手段幹擾視線，真覺得能夠萬無一失？”
一旁，有人小聲吐槽：“隊長話還挺多。”
“說是這樣說，但如此龐大的萬人夢境，無數人的思維擬合在一起, 想找到那款主導融合夢境交易的‘基酒’, 實在是大海撈針……”有人焦急道，“何況夢境能由他們自由刪改，當初百人夢境時都沒能達成線下逮捕, 這之後規模呈指數級增長……怕是更難。”
控制一萬個人的夢境很難, 但單純控制影響現實的融合夢境就輕松不少, 唯一的問題在於，它被群體的思想掩藏起來了, 在夢境世界中找不到它的存在, 而在現實世界中, 它的大小位置又似乎正好處於「華胥」衛星難以監測的角度，只能通過細微波動摸索出來大致方位, 這就導致了群體夢處理起來相當困難。
如果不能在夢境世界中確認融合夢境的位置，那就只能等待融合點在至今不知緣由的情況下自行發生轉移或擴張，從而被衛星監測到，但這耗費的時長絕難想象，何況一個隱蔽的融合夢境長期掌握在對解夢基地有敵意的群體組織手上，簡直與把導彈架在家門口一樣沒有區別。
「九嬰」卻微微搖頭：“不，容納越多人的夢，越顯得這個夢境的構造基礎薄弱。”
他卻並不解釋，而重新看向一言不發的「路人」：“你也發現了吧？”
“沒有。”本來就想說這回事的秋免卻和他唱反調，“我在考慮剛才那只兔子的邀請計劃，我應該直接去見他們的大老板，然後取而代之，回頭給你們找更大的麻煩。”
「九嬰」失笑道：“我以為你是很怕麻煩的人呢。”
那不叫怕，而叫討厭。
討厭麻煩的秋免不再拐彎抹角。
未免有人繼續在現實裏給自己惹是生非，他決定一勞永逸：“這個群體夢的底層基礎不是對方構造的，更像是下一代順手接管的，所以呢，有BUG。”
“……啊？！”
許多官方旅夢人滿臉驚愕，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夢境還能接管？還有BUG？以為是程序員寫的屎山代碼嗎？但也有些隊長級別的人物陷入了沈思。
“因為它是「群體夢」。”
「群體夢」，由二人以上的組合共同創造出的夢境，包含了多種不同的元素，它是覆雜多變又極難再現的存在，而這也代表了群體夢的任意一個參與成員並不會完全掌控這個夢境，很有可能連他都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藏著別樣幻想，哪怕他是打底的“基酒”。
而這個群體夢，雖然在加入百至萬人之後進行了各種演變，卻始終沒有脫離某一個神奇的基底元素——“愛麗絲夢游仙境”。而群體夢又不是連續夢，它沒必要保留如此出戲又無聊的設定，何況無論怎麽看，這都更像是一個少女容易幻想出來的元素。
但最主要的是，秋免發現自己根本就擁有直通融合夢境的權限，因為給他的角色設定是“愛麗絲”，而基底就是屬於“愛麗絲”的夢境。
如果是幕後黑手所做，這個操作就像自己把咽喉湊到了秋免跟前，何況秋免覺得不是，夢境本身還有很多割裂的地方，比起對方是受虐癖，他更願意相信最初夢境的底層邏輯設置成了信任他的設定，但在幕後之人接手夢境之後，卻並沒有發現這一點，進而繼續在這個基礎上擴充夢境。
為了印證想法，秋免神思微轉，頃刻間就從充滿血腥的跑酷空間扭轉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地方現實裏是一間很普通的倉庫，但與夢境接壤的空間就只有半個飄窗那麽大，除了堆放雜物，只能站下兩個人，諸多旅夢人擠都擠不下。
偷偷摸摸前來交易的癮君子剛在桌上扔了幾沓鈔票，正等著傳說中會憑空現物的供桌顯靈，就見眼前突然冒出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人手持槍械、面如寒霜，另一個人倒是姿態放松，但臉上根本連五官都沒有！
“啊啊啊啊——”他瞬間嚇得尖叫著癱倒在地上。
憑實力占了一半位置的秋免環顧四周，由於融合夢境就這麽點大地方，他也不好走出去：“你能確定這裏的現實位置嗎？”
“不能，要強行擴大夢境才能查看。”憑實力占了另一半位置的「九嬰」說著，伸出手去，接觸夢境與現實之間那道模糊的壁壘，一點點向外探索。
於是秋免也走了出去，一腳踩在了癮君子的肚子上，痛得他口吐白沫。
隨著他們的行動，融合夢境的範圍也逐漸增大，直至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繼而被探測衛星監察到，明確鎖定方位。
“每次身處融合夢境，都有一種很奇妙的錯位感。”秋免看著外邊漆黑如墨的夜空，不自覺道，“我的身體在沈睡，我的意識卻在行動，如果這個融合夢境處在我的身體附近，我不就能看到自己睡著的模樣了麽？而如果我的身體中又有另一個意識，他不就能睜開眼和我面對面了麽？”
“…………”「九嬰」悚然擡頭，“……為什麽突然這麽想。”
“因為夢的範圍越來越大了。”
秋免莫名語氣冰冷，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群體夢，分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卻興致懨懨：“說起來，為什麽你也會知道這個夢境不是他們構造的，而又為什麽設置成我是‘愛麗絲’。”
秋免破解群體夢的方式非常簡單粗暴，夢境的基礎元素是“愛麗絲夢游仙境”，而賦予他的角色就是“愛麗絲”，他對夢境的控制權有無限大，這件事早該在他上次入夢時就發現，可惜他那時候喝得昏醉，並且沒有惡補過相關劇情，連自己是主角都不知道，還以為純粹是夢境主人的惡趣味。
“嗯……因為如果你沒出現的話，原本的愛麗絲位應該是我。”「九嬰」含糊道。
“……？”秋免猛然轉頭，“給我解釋！”
「九嬰」負手望天：“只是猜測，這個夢境最初應該是由前任三隊「招財」構造的，後來他假意投靠了敵方，想要將對方勾引出來一網打盡，而夢境的漏洞也能供我們更好摧毀。”
秋免瞇起眼睛：“所以這是你們一早就設計好的？”
“不，只有我的直覺。”「九嬰」頓了頓，“我和「招財」互相不認識，只是知道有這個人存在，解夢基地找出的投敵者也就是他，但是……很難想象一個思維正常的旅夢人會做這種事情，哪怕他犯過罪，和走上不歸路比起來也差太遠了，所以選擇靜觀其變。”
「九嬰」並沒有說全，某些消息是「菖蒲」通過蝌蚪生物「東方」悄聲告訴他的，解夢基地可以因為沒有事先準備犯一次小錯，但內部背叛這種事情絕對不容寬恕，一旦確認「招財」的變卦無可回轉，等待他的將不是現實條例清晰的司法處罰，「九嬰」身為只處於夢境中的劊子手，已被特赦過無罪。
但也是經由秋免的舉動，才證實了「招財」尚未完全傾向那邊。
“呵，真是個好變化啊。”
這些話在無辜路過的秋免聽來相當難以理解，前任三隊，沒有印象，雖然聽說就是他幻想的金條被自己手滑抹消了，那麽給予自己的這個“愛麗絲”特權到底是報覆呢還是信任呢？
好奇怪的一個人。
不過秋免轉念一想，關他什麽事，愛投不投敵，就算那人想做個好人了，下次遇見也是一梭子。
對了，差點忘了眼前的人。
「九嬰」看著無臉的「路人」慢慢轉向他，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路人」輕聲問：“沒當成‘愛麗絲’，可惜嗎？送你了，不要遺憾。”
下一瞬，「九嬰」身上也出現了蓬蓬裙、蝴蝶結和過膝襪，並且公然投放到了所有位面的“群體夢”上空，與他高挑的身形和僵硬的臉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九嬰」：“……”
「路人」說：“再見，希望你的同事們多欣賞一會兒。”
說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為什麽，理論上掌控力應該僅次一級的幕後黑手卻沒有接手，於是接下來就輪到了「九嬰」，他深吸一口氣，擡手將身上的女仆裝和所有夢境位面的投影抹消成了分子碎片，然後意隨心動，回到了旅夢人們集中等待的夢境中。
眾人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有人在憋笑，接收到「九嬰」冷冽如刀的視線，為了不影響群體，率先將頭一扭，死出了夢境。
更一言難盡的眾人：“……”
“行動隊已經去處理融合夢境了，這個線上群體夢只需要盡可能找到追隨者的線索。”「九嬰」冷著臉，簡潔道，“以及拆分夢境，回歸正常。”
其他隊長們率先回應：“已經找到好幾個追隨者了，不過查探下來，好像他們也都是些邊緣人物，不知道老板是誰，只知道他是白兔形象。”
“繼續查，不可能一個都一無所知。”
“好。”
隨著旅夢人的行動，囊括萬人的龐大群體夢也被迅速分裂成了單獨的個體，群體夢互相影響情緒，更會互相探知密辛，不易控制，回歸正常是處理的最佳舉措。
分裂夢境是「九嬰」的拿手能力，一個個球泡隨他的意識起落，無數場景如走馬燈般飛速略過，可突然間，他瞳孔劇縮，看到了一個畫面淫靡的夢境。
夢境中的人襯衫大敞，身下未著一物，坐在床上劇烈起伏，汗津隨著律動滴落，流過了粉嫩的前胸，表情是難以想象的舒爽。
在反應過來前，他已經順手碎裂了這個“美夢”。
「九嬰」：“……”
如果不是他今天剛知道這個人是誰的話，應該不會多看兩眼。
怎麽回事，認識「路人」的人怎麽會這麽多，他到底是多少人的幻想對象？
能不能低調一點！
·
秋免率先睜開了眼，打開審訊室的門，朝外走去。
他沒有被限制行動，而辦公樓內同樣亂成一片，許多人忙著出警，更多人對著上方的衛星警報各種電話聯系，根本沒人管他在做什麽。
不過秋免也沒準備幹嘛，他只是餓了，出來看看自己的晚飯外賣有沒有到位而已，順便找一下池見英的方位。
然而就在回廊欄桿處觀望的時候，他突然擡起頭，感受到了一陣奇怪的波動。
對面的走廊盡頭，一個陌生人影匆匆忙忙從轉彎角上遁出，他後面跟了十幾個穿黑白制服的人，這些人卻楞是沒有看到不遠處的身影，他們甚至一邊查看手機上的信息，一邊大聲呼喚：“操！夢境監控失效了！”
“怎麽可能！他還能屏蔽這個？！”
並沒有屏蔽。
在秋免的視角裏，這個人所做的只不過是擴大了現實旅夢的範圍，由自身擴展到了辦公樓這一整層的區域。
也就是說，在當下時刻，這一整層內的所有生物或非生物其實都處於融合夢境的範圍內，只要作為夢境主人的這個人有想法，他甚至能瞬間抹消這一層區域內的所有人和物體，將之呈現為「空」。
所以說，沒這麽做是不願意還是辦不到呢？秋免靜靜盯著他。
那個人正匆忙趕路，卻突然頓住了腳步，他低下頭，驚訝地看著自己胸前被破開的大洞，匕首和子彈的貫穿傷同時悄無聲息出現在身上。
血滴到了地板上，又瞬間流淌回心臟，撕裂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起來，他捂著胸膛，與對面插兜悠閑的秋免無聲對視，直到看見對方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
“嘶……”
傷口再次擴大，甚至手腳、腹部也流出了鮮血，比他教唆別人給秋免傷的還要嚴重十倍，真是不可愛又記仇的人……他額角冒出了冷汗，緊急收回了旅夢的範圍，僅僅包裹著自身。
這一舉措也讓旅夢人們能夠發現他，“在那裏，快！”
但卻讓不想暴露身份的秋免收回了手。
幸好這也足夠了……他蹣跚著腿腳向下墜落，只能控制自身範圍的夢境讓他在吃虧後的很多報覆手段無法施展，真是被擺了一道，他想，原本想利用萬人群體夢吸引所有旅夢人的註意，進而從解夢基地帶出「招財」。
「招財」是有罪的旅夢人，幫他構築了群體夢，告訴了他很多解夢基地內部的消息，是值得救贖的好同伴，但結果到頭來，只是想抓住他戴罪立功？
不可思議、無法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溝壑比人與「夢」之間的還大，也許只有等到「群體夢」足夠龐大，龐大到能夠覆蓋整個地球，讓所有生物的思想統一而融合才能消除掉這些隔閡吧？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標，所以沒關系，雖然「招財」騙了他，「路人」傷了他，但是為了「夢」的夢想，他會繼續努力的。
何況他還有許多志同道合的同伴。
「招財」不足為懼，而「路人」……當然有專門為他設計的美夢，還有另一位雖然沒怎麽打交道，但過去千瘡百孔、必然不堪一擊的「九嬰」……
他在對未來的美好設想中，艱難又興奮地逃走了。
與此同時，辦公樓的秘密審訊室裏，關押了被轉移而來的「招財」。
他一身囚服，胡子拉碴，面前站著東區總隊蒲新羅一人，記錄談話用的錄音設備閃著紅光。
“雖然你最後有立功的表現，但幫助對方構築群體夢、透露基地內部消息，仍然需要視情況判罪。”
「招財」哼了一聲：“我知道，最開始我是心甘情願幫他的，就是想給你們找麻煩。”
“那你怎麽想通了呢？”
“不是我想通的，是他的理念太傻逼，想讓整個現實世界融入夢境，我受不了才反水的。”「招財」倒也直爽，攤開雙臂坐著，似乎認定了自己死期已至，“什麽‘月之眼計劃’啊，動漫看多了吧那二逼，我很現實的。”
蒲新羅似乎想笑：“你以前是游戲設計師，反而覺得自己現實，那種人中二？”
“我是設計物理引擎的，謝謝。”回憶過往，「招財」也想發笑，“過於現實了就是，女兒得病想到的第一方案是變現金錢買藥，我那時候怎麽那麽傻呢！悄悄帶她來融合夢境中幻想治愈不就好了……就算事後被發現，你們也無法回收！我心安理得地坐牢，大家皆大歡喜！哪兒會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啊！！”
「招財」說著，這個憔悴的男人又一次嚎啕大哭起來，他的淚水太過沈重，叫人無法責備。
“融合夢境不是供人實現夢想的許願機。”然而蒲新羅畢竟有他的職責，他低沈又不失威嚴地說，“「夢」……不是有客觀規律的物理引擎，它才是無法扼制、難以理解的‘癌’，你當時不了解女兒病癥的原理，即便旅夢，只可能釀成悲劇。”
蒲新羅說的話，「招財」早幾年就知道了，甚至親眼見到過慘例，「夢」的不可捉摸性只會更讓旅夢人望而生畏，但知道歸知道，總會幻想，萬一呢？
“總隊，也許我心底能理解，終歸會釋懷，但這世上更多的人，至少普通人，他們會大幅傾向有概率實現他們願望的那一方。”「招財」擦了擦眼淚，望著單調的天花板，說起自己的所見所聞，“包括我自己，如果是媛媛還在的那幾年，「詩人」帶著他的融合夢境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
“「詩人」？那個人的代號？”
“嗯，同時，他也自稱是「夢」的使者——大夢無盡意菩薩的人間代行者。”
蒲新羅目光一寒：“邪.教都搞出來了？”
“是呀，有了許願機，什麽真跡實現不了？”「招財」笑了笑，“我是旅夢人，高學歷，唯物主義——現在是唯不了了但是不妨礙不信神，就連我也有追隨他的行動，何況是別人呢？”
蒲新羅臉色沈沈，陰郁難辨，但最終，他從小盒子裏拿出了一粒紅白藥丸，遞給了「招財」。
「招財」接了過去，很無語地對著藥丸上下打量：“什麽時候死刑改吃毒藥不註射了？”
“試試吧，這藥還在人體臨床實驗階段。”
“他媽的我好歹立了點功吧能不能給個痛快——”
“誰想毒死你了，傻逼！”蒲新羅無語，“這是正在研究的一種藥物，服下後，短時間內不會再做夢，長期服用也許能斷絕夢境，具體效果、敏感性、危害性都要再測，但離毒死遠得很，反正你繼續坐牢，拉出來當臨床對比還能減點刑，還能省得你到處作死，吃吧你就！”
「招財」微怔：“如果這種藥有效的話……”
“當夢境發展不再可控的時候，我們也要試著采取最終手段。”
蒲新羅嚴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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