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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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自己
蘇利文先生此刻說話嗡嗡的, 透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溫特沒有感覺錯。他輕望著低垂下來落在自己眼前的銀白色頭發。
蘇利文先生很在乎它們，將它們打理得很好。
可是，它們就這樣垂落在自己的跟前。任憑溫特伸手一夠就落在了手心。
蘇利文先生為了自己心中的執念, 這些年即便在西境裏日日隱忍都捱了過來，未曾告訴任何人他的目的。
卻只為了自己的短暫離開, 就將這些和盤托出。告訴給了他。
蘇利文先生似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對溫特的偏愛已然跨過了一切故步自封的原則。
他厭惡、冷淡、疏遠所有人。唯獨給了他偏愛。
麥克納男爵大人說蘇利文先生是一個因為沒有得到過愛，所以不懂得愛的人。
溫特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但是沒有關系。自己懂得就好了。他願意將自己的愛像蘇利文先生給予自己那樣, 給予蘇利文先生。
蘇利文先生的唇有些冰, 落在他敏感的皮膚上, 像是夏日悄然落下微涼的雨。清冷又濃烈。
像是他此刻的感情 。
溫特緊緊捏住了蘇利文的一縷頭發。深深吸了口氣。
他揚起臉, 朝後退了一步。然後像蘇利文深深望著自己那樣，深深地望著對方。“蘇利文先生, 我想您想做的, 是這件事。”
只在下一刻，溫特就墊著腳尖，朝著蘇利文的唇吻了上去。
【蘇利文先生，這就是愛。】溫特用自己的心聲道：【我愛您。像您愛我那樣。】
…………
德特蘭皇宮, 斯圖爾特幾乎是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陛下你怎麽了？”一旁的哈瑞管家察覺到了異常, 他連忙站在床前, 殷勤問道。
“沒什麽哈瑞。斯圖爾特家族的監查能力起作用了。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斯圖爾特含糊不清道。“失去母親的補償。他到底想要什麽？”
只是片刻他就轉移了註意力，詢問哈瑞道：“迎神大典準備得如何了？我親愛的兒子有沒有什麽其他安排？”
哈瑞一楞, 他當然明白, 斯圖爾特詢問的是蘇利文殿下。
只是……
“沒有陛下。”哈瑞管家恭敬道：“除了要求教廷安排一個無足輕重的聖子的位置, 賞給服侍他的一個助理。此外沒有提任何的要求。”
“任何尊貴的職位……也沒有給自己要求嗎？”
“沒有陛下。”
幹脆的回答, 沒有給斯圖爾特任何遐想的空間。他知道，只怕蘇利文也是這樣回絕的他。
只是……
“真不知道我這個兒子到底像誰。”斯圖爾特喃喃道：“他在意的事情太少了。”
“安妮特皇後溫柔又善良。陛下您尊貴又神武睿智。這兩種特質, 結合在蘇利文殿下的身上，讓他如此卓越，是很正常的事情。”哈瑞管家從善如流地道。
只是，顯然這一次他沒有拍到馬屁上。
斯圖爾特看了哈瑞一眼。那雙眸色已經接近於無的眼睛，像是漂浮在死水中的兩個魚卵。盯著人的時候，實在是有些毛骨悚然。
但只有哈瑞似乎已然習慣了，他微微低著頭，盡量不去看它們。
只是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並沒有用。斯圖爾特在沈默了一下之後，森然道：“你明明知道那個女人瘋狂又善妒，和溫柔與善良壓根不沾邊。哈瑞，這些瞎話你是怎麽好意思在我面前說出口的？”
哈瑞沒有接話，他沒有違逆斯圖爾特的習慣。
於是片刻間，斯圖爾特自己僵硬地轉了轉眼睛。繼續輕喃道。“不過沒關系。安妮特再是不濟，讓蘇利文相信他是慈愛善良的就夠了。即便在她死後那麽多年，她的兒子仍然深愛著她。這對我很有用。”
“不過……”
“我又怎麽能讓我最親愛的兒子什麽都得不到呢？”
“他既然不願意當王儲。那就給他最尊貴的爵位。”
“我要讓他成為德特蘭最為尊貴的攝政親王。”
……
蘇利文先生只呆了一瞬，頃刻便回過神來。
回應溫特的是更加熱情又莽撞的吻。接吻這件事情涉及到了蘇利文先生的盲區，他做的並不是太好。只是好在他學得很快。只消幾次，他便掌握了主動權，唇瓣在溫特的唇上廝磨。有時候有如疾風暴雨，一會兒又溫柔繾綣。溫特很快就被吻得七暈八素的。
就在溫特以為自己馬上要窒息的時候，蘇利文先生這才停了下來。
那雙眼睛亮的宛如星辰一般，奪目又璀璨。他久久望著溫特的臉。看著溫特的眼裏像是微朦的細雨一般沈醉又迷人。
“溫特先生。”蘇利文先生的聲音低沈又優雅，帶著迷人的腔調。他情不自禁地撫著溫特那顧盼神飛的眼睛，忘神道：“就在你剛才說您愛我的時候。我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的寧靜過。”
“你實在是太令人動神了。您比玫瑰花還要芬芳，您比女神的風采還要奪目。您像是春日的暖陽，您……我實在是太愛您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親吻您，俯身在您的腳下，感謝您的恩賜……”
“我不止一次在閱讀文學巨著的時候看到過關於愛情的描寫。每逢遇到我都嗤之以鼻，覺得他們實在是太過誇張。這世間哪裏有如此美妙的事物。”
“但是，當我切身體會到的時候……，原來這比他們描寫得更加滋味美妙。溫特先生，我感覺我的靈魂都在燦爛，都是因為你，我最親愛的溫特……，我實在是太愛您了……”
饒是厚臉皮，溫特想必也抵不住蘇利文先生如此誇張的描述。
溫特覺得他瘋了，他到底是怎麽從一個不可方物的高嶺之花變得如此……
只是這個問題，問題已經無暇深思樂。他被蘇利文先生摟在懷裏，如此近距離地傾聽著如此尷尬到讓人摳腳的愛語。他簡直都要瘋了。
於是，為了不讓蘇利文先生繼續折磨他。他只能重新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想要讓他的嘴唇不再說話，那便只能讓他去做別的事情。
只是，他有些失策。
蘇利文先生並不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楞頭青小子。相反，他飽讀詩書，用博學兩個字形容都不過分。
因此，即便他的實踐一片空白，理論知識卻無比充實。
即便那些內容與文字他曾經不屑一顧，甚至全部當做了黃色廢料很快就略了過去。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不知道了。
於是，溫特在蘇利文將他親抱著到了臥室時，他才回過了神來。
然後在他呆楞的時候，蘇利文先生已然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他並非沒有看過蘇利文先生的胴體。
卻從來沒有如此眼熱過。
蘇利文先生的身體精致而完美，像是對每一筆都精心雕琢過的大理石像。流暢的線條從脖頸像是起伏的山巒，一直蜿蜒到股溝處。細膩的肌理下流淌著青色的血管，如玉生光。
他們就這麽直咧咧地展現在溫特的面前。無聲地昭彰著，這樣的美好的□□與靈魂，盡皆屬於溫特。
只想到這裏，溫特的呼吸就情熱無比，他呼吸急促了起來再沒有什麽時候想要看擁抱蘇利文先生。深深體會著擁有他的感覺。
只是蘇利文先生似乎並不這麽想。他玉一樣發光的身子朝著溫特挪近。
溫特從沒想到過，蘇利文先生那頭漂亮的銀白色頭發貼近皮膚的時候是那麽性感。
像浮出的月光，更想是被風吹動的薄薄雲彩。游雲浮絲似的，勾人心癢。
蘇利文先生俯下身子貼近溫特。溫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挺直的鼻梁呼吸的熱意。
那雙眼睛是那麽明亮，像是漾在一汪春水裏，卻又是如此灼灼望著溫特，溫柔地勾勒出溫特的倒影。
“麥克納男爵大人將聖廷學院的邀請書信放到我面前的時候，其實我非常的抗拒。”
“我愛你。無時無刻沒有想過要擁有你。這份欲望卻像是野獸的直覺。我不想要讓你離開我。”
“即便知道你擁有更好的選擇。”
“可我只想要不管不顧地擁有你。將你牢牢鎖在我的身邊，不容任何人覬覦。”
“唯一讓我忌憚的，只是我無法想象，如果被你知道了會怎麽樣？”
“我甚至認真思考過。你可能會憤怒會絕望，會礙於身份沈默不語。”
“但這無一例外，都不是我想要的。因為這只讓你變得不開心。”
“我曾經疑惑，為何總在想到你之時心中惴惴不安。”
“無論是得到還是失去，那顆心總是無法寧靜。”
“直到滿足你的期待時，做令你高興的時候時。我知道了。”
“愛是給予，是在乎你的感受，是關註你的喜歡。而不是我的。”
“我曾經想過給你無數的東西。我的財富，我的地位，我的學識，我的任何可以引以為傲的東西。”
“可我知道，這些並不能夠讓你開心。”
“所以，我到底如何才能留住你？留住你的心？”
“溫特先生，我身上唯一讓你喜歡的東西。只有我自己。”
“現在，我能夠將它送給你嗎？”蘇利文仰望著溫特。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滴流著水，是那麽深情又執著。感情猶如一片奔湧的大海，波浪起伏，蔚然壯觀。
讓人只想要耽溺在這熱忱之中，喪失所有的理智。
只是……，溫特還是掙紮著自己的理智想。
蘇利文先生如果在別的場合，或者像平時那樣跟溫特說，他一定會非常感動。
如果不是這麽□□就好了。
他實在是真誠又充滿了心機。溫特還沒有見過任何人求偶是這幅場面的。
溫特久久凝望著他。
發現蘇利文先生仍舊抿著嘴真摯地望著自己，似乎還在等待著自己的回答。
剛才那股尷尬再次騰騰升起。
隨著溫特絕望又沈重的點頭。他有些胡亂想著：
蘇利文先生實在是太笨拙了。
…………
溫特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疲累到連生物鐘都沒辦法將自己喚醒。
蘇利文先生實在是太有探索精神了。他像得到了寶貝一樣擺弄著溫特，孜孜不倦地實驗著所有他腦中模糊的理論。
他甚至都無法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大概率是昏過去的。
溫特很想不管不顧地繼續睡一會兒。只是很遺憾，唯獨今天不可以。
迎神大典就是今天。即便溫特的地位無足輕重，但是作為學生代表出席，是他需要執行的任務。
蘇利文先生也必須出席，這是這段時間他作為帝都最為炙手可熱的貴族的基本素養。
好在蘇利文先生態度極好。他不僅將自己打理好，連溫特也服侍得不錯。
有條不紊地將溫特穿戴好，甚至連配飾都沒有弄錯。
當然免不了在打理溫特的時候進行各種各樣的吃豆腐行為。溫特幾乎是用全程獻祭的態度換來蘇利文先生的幫助。
不管如何，他們還是在約定的時間出了門。然後在合適的地方分道揚鑣。
學院的中心廣場。溫特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意外的是，雖然人很多，但這裏並沒有溫特想象中的那麽熱鬧。
幾乎是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此刻的職責與位置。他們肅穆地站在女神雕像的臺下，虔誠地朝聖。
而在更前方。早在幾天前就立在學院廣場中央的女神雕像面前，全是身份不凡的人群。
離的最近的，是教廷的官員，作為女神最主要的審查對象。今天的神跡，關系到每個人的前途。
然後是前來觀禮的貴族們。他們個個衣著華貴，神色高傲。那都是一些位高權重的貴族老爺們。出於慣例，他們也需要在教廷審查之後，去進行女神的神像檢視，查看他們是否獲得了女神的肯定。當然不過是走個過場。
為首的，最惹人註目的就是亨利殿下。在他的襯托下，蘇利文先生都顯得低調無比。
確實如傳言那樣，亨利殿下傷得很重，即便站在那裏也被兩個內侍扶著。
他的眼睛被繃帶包裹，整個人似乎精神懨懨的。隔著老遠，溫特也能夠看到他臉上的郁色與陰鷙。
再然後，就是他們這些被選出來的學生代表。沒有任何的作用，只是為了見證女神的神跡。
不知道等到多久，溫特都覺得自己的腿軟了。
最前方的穿著最為隆重的教廷教袍的兩個中年人走上了女神的雕像前面。溫特認識他們，那是如今僅剩的兩位主教——埃勒裏大人與格澤爾大人。
在鮮花的簇擁下，高大的女神像顯得更加慈祥肅穆。更顯得兩位主教的渺小。
他們站在高臺上，匍匐著身體，念著晦澀難懂的禱詞。
隨著莊嚴聲音的流瀉，高大的女神雕像逐漸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宛如空中的太陽。
伴隨著眾人的驚嘆聲，身材臃腫的埃勒裏大人起了身，開始宣讀最新的教廷任職名單。
為首的就是普魯斯特先生和維斯大人。作為新晉的主教，他們頂著萬眾矚目的殊榮，同樣虔誠地走上了高臺。
然後學著埃勒裏大人和格澤爾大人那樣跪在了神像之前不斷祈禱著。
只有在自己的禱詞念完，女神身上的神跡光芒沒有任何的變化，才代表著女神接受自己的仆人。
看似非常神奇，且是個聆聽女神神諭的好辦法。
只是，鑒於溫特對教廷的敬謝不敏，他猜得到，這不過是一種奇特的用來糊弄信徒的伎倆罷了。
果然，“很幸運”，女神的雕像從始至終並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
禱詞念完最後一句之後，全場有序發出了熱烈的鼓掌聲。
埃勒裏大人和格澤爾大人一起上來，將象征著主教的金色教袍披在他們的身上。
隨後便是那些官員們了。他們不需要祈禱。
他們只需要有序地在女神雕像面前停留片刻。
官員們絡繹不絕地往前，當然女神的光輝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溫特很快就沒有了興趣註意他們。
正當溫特覺得無聊的時候，他聽到外圍傳來一陣短促的喧鬧。
一架馬車停靠在那裏。隨即，溫特看到麥克納男爵大人竟然帶著萊伊走了下來。
溫特怔了怔，只是片刻他就釋然了。
神權的國度，什麽時刻能比現在讓萊伊取得更便捷？
只是他不吃驚不意味著別人不吃驚。
幾乎是同一時刻，內侍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亨利殿下。
他那尚還蒙著紗布的臉上表情更加陰狠。他毫無顧忌地朝著那馬車走去。在全場的眾目睽睽之下怒聲道：“你們這兩個猥瑣的老鼠，這裏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誰給你的勇氣讓你來這裏丟人現眼的？”
即便深受重傷也沒有抑制住他的壞脾氣，他朝著自己的內侍說的方向叫囂著。如果不是看不到人，早就已經上手了。
萊伊被嚇壞了。他下意識朝著麥克納男爵大人的身上靠了靠。
也不知道麥克納男爵跟他說了什麽，他總算是鼓起了勇氣。朝著亨利磕磕絆絆道：“兄長殿下。我只是前來觀禮的。作為德特蘭的皇子，如此的盛況，我有權利和義務接受女神神跡的洗禮。”
細弱的聲音不算太大。但是謝天謝地，能夠說完就已經很不錯了。溫特不由得為他在心裏捏了把汗。
“你這個狡詐的，無恥的老鼠。誰讓你頂嘴的？”亨利殿下中氣十足道。尖利的聲音像是貓撓墻壁一般讓人難受。
麥克納男爵及時喝止了他，輕易打斷了他們的對峙。“亨利殿下，您是前來接受女神神諭的。請不要為了無足輕重的事情，折損您的形象。”
麥克納男爵靜靜道：“馬上就要到您了。您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麥克納男爵的聲音總算讓亨利頓了頓。只是片刻間他便獰笑著，繼續嘲諷道：“我親愛的舅舅，你最好在我找你之前主動前來跟我解釋，你為什麽會跟這個雜種一起。”
“否則……”似乎為了展現自己的威嚴，他並沒有把話說完。
只是溫特卻覺得格外滑稽。
看來，他確實已經非常沒落了。即便門外鬧得沸沸揚揚，也沒有一個跟前的人敢跟他說，陛下有意更換王儲的事情。
一個生不出繼承人的瞎子罷了。他甚至都看不到從他出現在這裏的那刻包括諸多教廷官員，以及貴族們的戲謔與鄙夷眼神。
亨利殿下不該惹上那麽多人的。他不知道，他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安好的希望了。
臺上的教廷官員們已經逐一下來，確實該貴族們接受洗禮了。
隨著埃勒裏大人的宣布，亨利殿下挺著胸膛，自信地被扶著走向了臺前。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站定的那刻，原本泛著燦爛光輝的女神雕像黯淡了下來。
幾乎轟的一聲，人群便亂了。
即便看不到場景，亨利也能察覺到這詭異的氣氛。
他不安地握著自己內侍的手，著急地問：“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女神的神像，滅了。亨利殿下。”內侍驚慌回答道。
“怎麽可能，我可是尊貴的王儲。我可以經歷過三次女神的檢驗的繼承人！我早就是他選定的繼承人了。”
“可是現在，神像已經滅了。尊貴的亨利殿下。”那位內侍惶恐道。
“一定是你，你這個該死的賤種。你怎麽敢跟我一起上來的？你影響了女神的判斷，你還不快給我下去？”亨利殿下一腳將那位內侍踹了下去。
臺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臺下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嚴肅地望著臺上的那一幕。饒是亨利如何誠惶誠恐地磕頭念著禱詞。方才熾熱散發著如太陽光芒的女神像也快速暗了下去。
很快，就變成了普通的樣子。再沒有任何意思神跡的跡象。
“怎麽樣？女神像亮了嗎？”亨利殿下充滿期待問道。
他真的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從不內耗自己，哪怕在如此時刻，他也沒有思考過自己的問題。
“沒有，殿下。”一旁的埃勒裏大人神情嚴肅道。他走上臺，用自己的權杖點了點地。
材質奇特的權杖發出了神聖的金石之聲。宛如女神的低吟。
埃勒裏大人隨即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得不考慮選擇下一位繼承人了。亨利殿下。”
“那麽擁有資格接受女神檢視的繼承人，有誰在場？”
“萊伊殿下，蘇利文殿下都有資格。埃勒裏大人。”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萊伊殿下的位置。
他似乎嚇壞了，情不自禁地發著抖。那雙眼睛開始胡亂地掃向四周，直到看到了溫特。溫特朝他安撫笑了笑，是萊伊熟悉的溫柔。
萊伊定了定神，他看向一旁的麥克納男爵，又看了看遠處的溫特。
隨即咬牙定住了身體。
他突然不慌了。“既然如此，我願意嘗試一下埃勒裏大人。”
他的聲音有些稚嫩青澀，卻不妨礙擲地有聲。
這個細瘦孱弱的少年走上了高臺。在折磨了他這麽多年的罪魁禍首面前，堅定地站在了女神的神像前。
只在一瞬間，剛才逐漸暗淡下去的女神雕像便發出了強烈的光芒，比剛才還要閃耀。
再一次照亮了眾人的眼睛。
沒有人歡呼或者驚嘆。
在如此強盛的神跡面前，任何心有崇敬的人都不會在第一時間發出聲響來褻瀆這一時刻。
“怎麽樣了？是不是這個卑賤的人讓女神的形象更加暗淡了？”亨利殿下突然大笑道。”我就知道，這麽一個地位卑賤的雜種！他怎麽能夠……”
“亨利殿下，萊伊殿下讓女神像重新閃耀了光芒。甚至比兩位主教祈禱出來的都要強盛。”一直沒有說話的格澤爾大人突然道。
“就是就是……我的天吶，原來女神真的可以選擇繼承人。我為我曾經的無知懺悔。敬愛的女神，請您原諒我……”
“亨利殿下，您在自大了。顯然連女神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他做了那麽多的醜事，是怎麽好在女神面前大言不慚的……”
底下的人紛紛道。看得出來，已然有不少聰明的貴族懂得見風使舵了。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搶走我的位置？一定是教堂出了問題。女神今天沒有眷顧任何人！”亨利開始胡攪蠻纏了。
他終於後知後覺，如果失去女神的認可，那便意味著他即將失去全部。
“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應該竟敢侮辱我愚弄我！將這個人給我拖出去，然後給我道歉。”亨利殿下激動得好像一個被嚇到的公雞。
“他是一個卑賤的雜種，連是誰生了他都不知道。一個可能身上留有骯臟的平民血液的賤種，他怎麽可能取代我的位置！”
“不可能不可能！”
亨利殿下的話刺耳又惡毒。
卻沒有一個人回覆亦或者搭理他。他像是一個瘋子，瘋狂地在臺上摸索著，想要找到萊伊德位置。
知道麥斯特團長帶著一眾騎士，步履鏗鏘地越過人群，走上了高臺。他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甚至連萊伊都沒有看一眼。而是朝著亨利道：“尊貴的亨利殿下，我們今日收到了關於您在王儲期間的一系列違法報告。”
“騎士團已然接到了皇帝陛下的命令逮捕您。”
“我想您現在需要跟我們一起回去處理一番。希望您能夠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位昔日對亨利殿下馬首是瞻的騎士團長面上毫無愧色地大義凜然道。
“麥斯特，你怎麽敢逮捕我的？我可是你的主人。”
“很遺憾，亨利殿下，王庭騎士團的主人只有一個。那是皇帝陛下。我們從來都只效忠皇帝陛下。”麥斯特給他行了一個騎士禮。
繼續冷漠道：“您還是跟我們走吧。並且容我善意地提醒您，沒有了女神的肯定。你已經失去了任何罪名的豁免權，您最好還是安分一點。”
周圍鴉雀無聲。如果剛才是震驚，那麽現在已經是震撼了。
在亨利殿下被女神否定的下一刻就跑出來逮捕亨利殿下的這位麥斯特團長大人，簡直在眾人面前傾情演示了什麽叫做趨炎附勢。
高臺上的活動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畢竟檢視王儲並不是最主要的活動。
蘇利文先生趁著大家震撼的時候也上臺走了一圈。女神的神像黯淡了些許，雖然沒有到亨利殿下的那個程度也是夠嗆。
所有人都沒有起哄。大家都知道，這是在為萊伊殿下鋪路。
這個消息會在這場活動之後，飛進所有人的耳朵裏。
萊伊殿下成為王儲這件事情，已然板上釘釘了。
在皇權與神權的加持之下，就是這麽簡單，且滑稽。
待到貴族們走完過場，該輪到了新任的主教普魯斯特大人宣讀了女神選定的學生的名單。他們即將作為聖廷學院的代表進入教廷實習。
令人意外的是溫特竟然也在其中。
他只能茫然地跟隨著大家一起走上臺去。
教廷對他們的態度也比較隨意。就連崗位都是隨機的。由普魯斯特大人在一堆寫滿了職位的信函中隨機交給並不怎麽有序上臺的隊伍。
看似公平公正，給女神了充足的機會來降下神諭，覺得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學生的去向。
如果溫特不知道普魯斯特先生的能力的話，他也是這麽想的。
果然，在普魯斯特交給他們之前，他聽到埃勒裏大人宣布道。“這期間只有一位品德高尚優雅的紳士，會成為新晉的聖子，作為聖女空缺的替代。”
“現在就讓女神為我們選擇……”
溫特顫了顫眼皮。他望向普魯斯特先生已然遞到自己跟前的信函垂眸不語。
在頓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將其接下。
然後，和周圍的學生一樣，將之打開。
果然，溫特的那個信函裏，簡潔地寫著：“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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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利文先生此刻說話嗡嗡的, 透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溫特沒有感覺錯。他輕望著低垂下來落在自己眼前的銀白色頭發。
蘇利文先生很在乎它們，將它們打理得很好。
可是，它們就這樣垂落在自己的跟前。任憑溫特伸手一夠就落在了手心。
蘇利文先生為了自己心中的執念, 這些年即便在西境裏日日隱忍都捱了過來，未曾告訴任何人他的目的。
卻只為了自己的短暫離開, 就將這些和盤托出。告訴給了他。
蘇利文先生似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對溫特的偏愛已然跨過了一切故步自封的原則。
他厭惡、冷淡、疏遠所有人。唯獨給了他偏愛。
麥克納男爵大人說蘇利文先生是一個因為沒有得到過愛，所以不懂得愛的人。
溫特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但是沒有關系。自己懂得就好了。他願意將自己的愛像蘇利文先生給予自己那樣, 給予蘇利文先生。
蘇利文先生的唇有些冰, 落在他敏感的皮膚上, 像是夏日悄然落下微涼的雨。清冷又濃烈。
像是他此刻的感情 。
溫特緊緊捏住了蘇利文的一縷頭發。深深吸了口氣。
他揚起臉, 朝後退了一步。然後像蘇利文深深望著自己那樣，深深地望著對方。“蘇利文先生, 我想您想做的, 是這件事。”
只在下一刻，溫特就墊著腳尖，朝著蘇利文的唇吻了上去。
【蘇利文先生，這就是愛。】溫特用自己的心聲道：【我愛您。像您愛我那樣。】
…………
德特蘭皇宮, 斯圖爾特幾乎是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陛下你怎麽了？”一旁的哈瑞管家察覺到了異常, 他連忙站在床前, 殷勤問道。
“沒什麽哈瑞。斯圖爾特家族的監查能力起作用了。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斯圖爾特含糊不清道。“失去母親的補償。他到底想要什麽？”
只是片刻他就轉移了註意力，詢問哈瑞道：“迎神大典準備得如何了？我親愛的兒子有沒有什麽其他安排？”
哈瑞一楞, 他當然明白, 斯圖爾特詢問的是蘇利文殿下。
只是……
“沒有陛下。”哈瑞管家恭敬道：“除了要求教廷安排一個無足輕重的聖子的位置, 賞給服侍他的一個助理。此外沒有提任何的要求。”
“任何尊貴的職位……也沒有給自己要求嗎？”
“沒有陛下。”
幹脆的回答, 沒有給斯圖爾特任何遐想的空間。他知道，只怕蘇利文也是這樣回絕的他。
只是……
“真不知道我這個兒子到底像誰。”斯圖爾特喃喃道：“他在意的事情太少了。”
“安妮特皇後溫柔又善良。陛下您尊貴又神武睿智。這兩種特質, 結合在蘇利文殿下的身上，讓他如此卓越，是很正常的事情。”哈瑞管家從善如流地道。
只是，顯然這一次他沒有拍到馬屁上。
斯圖爾特看了哈瑞一眼。那雙眸色已經接近於無的眼睛，像是漂浮在死水中的兩個魚卵。盯著人的時候，實在是有些毛骨悚然。
但只有哈瑞似乎已然習慣了，他微微低著頭，盡量不去看它們。
只是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並沒有用。斯圖爾特在沈默了一下之後，森然道：“你明明知道那個女人瘋狂又善妒，和溫柔與善良壓根不沾邊。哈瑞，這些瞎話你是怎麽好意思在我面前說出口的？”
哈瑞沒有接話，他沒有違逆斯圖爾特的習慣。
於是片刻間，斯圖爾特自己僵硬地轉了轉眼睛。繼續輕喃道。“不過沒關系。安妮特再是不濟，讓蘇利文相信他是慈愛善良的就夠了。即便在她死後那麽多年，她的兒子仍然深愛著她。這對我很有用。”
“不過……”
“我又怎麽能讓我最親愛的兒子什麽都得不到呢？”
“他既然不願意當王儲。那就給他最尊貴的爵位。”
“我要讓他成為德特蘭最為尊貴的攝政親王。”
……
蘇利文先生只呆了一瞬，頃刻便回過神來。
回應溫特的是更加熱情又莽撞的吻。接吻這件事情涉及到了蘇利文先生的盲區，他做的並不是太好。只是好在他學得很快。只消幾次，他便掌握了主動權，唇瓣在溫特的唇上廝磨。有時候有如疾風暴雨，一會兒又溫柔繾綣。溫特很快就被吻得七暈八素的。
就在溫特以為自己馬上要窒息的時候，蘇利文先生這才停了下來。
那雙眼睛亮的宛如星辰一般，奪目又璀璨。他久久望著溫特的臉。看著溫特的眼裏像是微朦的細雨一般沈醉又迷人。
“溫特先生。”蘇利文先生的聲音低沈又優雅，帶著迷人的腔調。他情不自禁地撫著溫特那顧盼神飛的眼睛，忘神道：“就在你剛才說您愛我的時候。我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的寧靜過。”
“你實在是太令人動神了。您比玫瑰花還要芬芳，您比女神的風采還要奪目。您像是春日的暖陽，您……我實在是太愛您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親吻您，俯身在您的腳下，感謝您的恩賜……”
“我不止一次在閱讀文學巨著的時候看到過關於愛情的描寫。每逢遇到我都嗤之以鼻，覺得他們實在是太過誇張。這世間哪裏有如此美妙的事物。”
“但是，當我切身體會到的時候……，原來這比他們描寫得更加滋味美妙。溫特先生，我感覺我的靈魂都在燦爛，都是因為你，我最親愛的溫特……，我實在是太愛您了……”
饒是厚臉皮，溫特想必也抵不住蘇利文先生如此誇張的描述。
溫特覺得他瘋了，他到底是怎麽從一個不可方物的高嶺之花變得如此……
只是這個問題，問題已經無暇深思樂。他被蘇利文先生摟在懷裏，如此近距離地傾聽著如此尷尬到讓人摳腳的愛語。他簡直都要瘋了。
於是，為了不讓蘇利文先生繼續折磨他。他只能重新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想要讓他的嘴唇不再說話，那便只能讓他去做別的事情。
只是，他有些失策。
蘇利文先生並不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楞頭青小子。相反，他飽讀詩書，用博學兩個字形容都不過分。
因此，即便他的實踐一片空白，理論知識卻無比充實。
即便那些內容與文字他曾經不屑一顧，甚至全部當做了黃色廢料很快就略了過去。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不知道了。
於是，溫特在蘇利文將他親抱著到了臥室時，他才回過了神來。
然後在他呆楞的時候，蘇利文先生已然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他並非沒有看過蘇利文先生的胴體。
卻從來沒有如此眼熱過。
蘇利文先生的身體精致而完美，像是對每一筆都精心雕琢過的大理石像。流暢的線條從脖頸像是起伏的山巒，一直蜿蜒到股溝處。細膩的肌理下流淌著青色的血管，如玉生光。
他們就這麽直咧咧地展現在溫特的面前。無聲地昭彰著，這樣的美好的□□與靈魂，盡皆屬於溫特。
只想到這裏，溫特的呼吸就情熱無比，他呼吸急促了起來再沒有什麽時候想要看擁抱蘇利文先生。深深體會著擁有他的感覺。
只是蘇利文先生似乎並不這麽想。他玉一樣發光的身子朝著溫特挪近。
溫特從沒想到過，蘇利文先生那頭漂亮的銀白色頭發貼近皮膚的時候是那麽性感。
像浮出的月光，更想是被風吹動的薄薄雲彩。游雲浮絲似的，勾人心癢。
蘇利文先生俯下身子貼近溫特。溫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挺直的鼻梁呼吸的熱意。
那雙眼睛是那麽明亮，像是漾在一汪春水裏，卻又是如此灼灼望著溫特，溫柔地勾勒出溫特的倒影。
“麥克納男爵大人將聖廷學院的邀請書信放到我面前的時候，其實我非常的抗拒。”
“我愛你。無時無刻沒有想過要擁有你。這份欲望卻像是野獸的直覺。我不想要讓你離開我。”
“即便知道你擁有更好的選擇。”
“可我只想要不管不顧地擁有你。將你牢牢鎖在我的身邊，不容任何人覬覦。”
“唯一讓我忌憚的，只是我無法想象，如果被你知道了會怎麽樣？”
“我甚至認真思考過。你可能會憤怒會絕望，會礙於身份沈默不語。”
“但這無一例外，都不是我想要的。因為這只讓你變得不開心。”
“我曾經疑惑，為何總在想到你之時心中惴惴不安。”
“無論是得到還是失去，那顆心總是無法寧靜。”
“直到滿足你的期待時，做令你高興的時候時。我知道了。”
“愛是給予，是在乎你的感受，是關註你的喜歡。而不是我的。”
“我曾經想過給你無數的東西。我的財富，我的地位，我的學識，我的任何可以引以為傲的東西。”
“可我知道，這些並不能夠讓你開心。”
“所以，我到底如何才能留住你？留住你的心？”
“溫特先生，我身上唯一讓你喜歡的東西。只有我自己。”
“現在，我能夠將它送給你嗎？”蘇利文仰望著溫特。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滴流著水，是那麽深情又執著。感情猶如一片奔湧的大海，波浪起伏，蔚然壯觀。
讓人只想要耽溺在這熱忱之中，喪失所有的理智。
只是……，溫特還是掙紮著自己的理智想。
蘇利文先生如果在別的場合，或者像平時那樣跟溫特說，他一定會非常感動。
如果不是這麽□□就好了。
他實在是真誠又充滿了心機。溫特還沒有見過任何人求偶是這幅場面的。
溫特久久凝望著他。
發現蘇利文先生仍舊抿著嘴真摯地望著自己，似乎還在等待著自己的回答。
剛才那股尷尬再次騰騰升起。
隨著溫特絕望又沈重的點頭。他有些胡亂想著：
蘇利文先生實在是太笨拙了。
…………
溫特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疲累到連生物鐘都沒辦法將自己喚醒。
蘇利文先生實在是太有探索精神了。他像得到了寶貝一樣擺弄著溫特，孜孜不倦地實驗著所有他腦中模糊的理論。
他甚至都無法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大概率是昏過去的。
溫特很想不管不顧地繼續睡一會兒。只是很遺憾，唯獨今天不可以。
迎神大典就是今天。即便溫特的地位無足輕重，但是作為學生代表出席，是他需要執行的任務。
蘇利文先生也必須出席，這是這段時間他作為帝都最為炙手可熱的貴族的基本素養。
好在蘇利文先生態度極好。他不僅將自己打理好，連溫特也服侍得不錯。
有條不紊地將溫特穿戴好，甚至連配飾都沒有弄錯。
當然免不了在打理溫特的時候進行各種各樣的吃豆腐行為。溫特幾乎是用全程獻祭的態度換來蘇利文先生的幫助。
不管如何，他們還是在約定的時間出了門。然後在合適的地方分道揚鑣。
學院的中心廣場。溫特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意外的是，雖然人很多，但這裏並沒有溫特想象中的那麽熱鬧。
幾乎是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此刻的職責與位置。他們肅穆地站在女神雕像的臺下，虔誠地朝聖。
而在更前方。早在幾天前就立在學院廣場中央的女神雕像面前，全是身份不凡的人群。
離的最近的，是教廷的官員，作為女神最主要的審查對象。今天的神跡，關系到每個人的前途。
然後是前來觀禮的貴族們。他們個個衣著華貴，神色高傲。那都是一些位高權重的貴族老爺們。出於慣例，他們也需要在教廷審查之後，去進行女神的神像檢視，查看他們是否獲得了女神的肯定。當然不過是走個過場。
為首的，最惹人註目的就是亨利殿下。在他的襯托下，蘇利文先生都顯得低調無比。
確實如傳言那樣，亨利殿下傷得很重，即便站在那裏也被兩個內侍扶著。
他的眼睛被繃帶包裹，整個人似乎精神懨懨的。隔著老遠，溫特也能夠看到他臉上的郁色與陰鷙。
再然後，就是他們這些被選出來的學生代表。沒有任何的作用，只是為了見證女神的神跡。
不知道等到多久，溫特都覺得自己的腿軟了。
最前方的穿著最為隆重的教廷教袍的兩個中年人走上了女神的雕像前面。溫特認識他們，那是如今僅剩的兩位主教——埃勒裏大人與格澤爾大人。
在鮮花的簇擁下，高大的女神像顯得更加慈祥肅穆。更顯得兩位主教的渺小。
他們站在高臺上，匍匐著身體，念著晦澀難懂的禱詞。
隨著莊嚴聲音的流瀉，高大的女神雕像逐漸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宛如空中的太陽。
伴隨著眾人的驚嘆聲，身材臃腫的埃勒裏大人起了身，開始宣讀最新的教廷任職名單。
為首的就是普魯斯特先生和維斯大人。作為新晉的主教，他們頂著萬眾矚目的殊榮，同樣虔誠地走上了高臺。
然後學著埃勒裏大人和格澤爾大人那樣跪在了神像之前不斷祈禱著。
只有在自己的禱詞念完，女神身上的神跡光芒沒有任何的變化，才代表著女神接受自己的仆人。
看似非常神奇，且是個聆聽女神神諭的好辦法。
只是，鑒於溫特對教廷的敬謝不敏，他猜得到，這不過是一種奇特的用來糊弄信徒的伎倆罷了。
果然，“很幸運”，女神的雕像從始至終並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
禱詞念完最後一句之後，全場有序發出了熱烈的鼓掌聲。
埃勒裏大人和格澤爾大人一起上來，將象征著主教的金色教袍披在他們的身上。
隨後便是那些官員們了。他們不需要祈禱。
他們只需要有序地在女神雕像面前停留片刻。
官員們絡繹不絕地往前，當然女神的光輝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溫特很快就沒有了興趣註意他們。
正當溫特覺得無聊的時候，他聽到外圍傳來一陣短促的喧鬧。
一架馬車停靠在那裏。隨即，溫特看到麥克納男爵大人竟然帶著萊伊走了下來。
溫特怔了怔，只是片刻他就釋然了。
神權的國度，什麽時刻能比現在讓萊伊取得更便捷？
只是他不吃驚不意味著別人不吃驚。
幾乎是同一時刻，內侍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亨利殿下。
他那尚還蒙著紗布的臉上表情更加陰狠。他毫無顧忌地朝著那馬車走去。在全場的眾目睽睽之下怒聲道：“你們這兩個猥瑣的老鼠，這裏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誰給你的勇氣讓你來這裏丟人現眼的？”
即便深受重傷也沒有抑制住他的壞脾氣，他朝著自己的內侍說的方向叫囂著。如果不是看不到人，早就已經上手了。
萊伊被嚇壞了。他下意識朝著麥克納男爵大人的身上靠了靠。
也不知道麥克納男爵跟他說了什麽，他總算是鼓起了勇氣。朝著亨利磕磕絆絆道：“兄長殿下。我只是前來觀禮的。作為德特蘭的皇子，如此的盛況，我有權利和義務接受女神神跡的洗禮。”
細弱的聲音不算太大。但是謝天謝地，能夠說完就已經很不錯了。溫特不由得為他在心裏捏了把汗。
“你這個狡詐的，無恥的老鼠。誰讓你頂嘴的？”亨利殿下中氣十足道。尖利的聲音像是貓撓墻壁一般讓人難受。
麥克納男爵及時喝止了他，輕易打斷了他們的對峙。“亨利殿下，您是前來接受女神神諭的。請不要為了無足輕重的事情，折損您的形象。”
麥克納男爵靜靜道：“馬上就要到您了。您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麥克納男爵的聲音總算讓亨利頓了頓。只是片刻間他便獰笑著，繼續嘲諷道：“我親愛的舅舅，你最好在我找你之前主動前來跟我解釋，你為什麽會跟這個雜種一起。”
“否則……”似乎為了展現自己的威嚴，他並沒有把話說完。
只是溫特卻覺得格外滑稽。
看來，他確實已經非常沒落了。即便門外鬧得沸沸揚揚，也沒有一個跟前的人敢跟他說，陛下有意更換王儲的事情。
一個生不出繼承人的瞎子罷了。他甚至都看不到從他出現在這裏的那刻包括諸多教廷官員，以及貴族們的戲謔與鄙夷眼神。
亨利殿下不該惹上那麽多人的。他不知道，他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安好的希望了。
臺上的教廷官員們已經逐一下來，確實該貴族們接受洗禮了。
隨著埃勒裏大人的宣布，亨利殿下挺著胸膛，自信地被扶著走向了臺前。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站定的那刻，原本泛著燦爛光輝的女神雕像黯淡了下來。
幾乎轟的一聲，人群便亂了。
即便看不到場景，亨利也能察覺到這詭異的氣氛。
他不安地握著自己內侍的手，著急地問：“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女神的神像，滅了。亨利殿下。”內侍驚慌回答道。
“怎麽可能，我可是尊貴的王儲。我可以經歷過三次女神的檢驗的繼承人！我早就是他選定的繼承人了。”
“可是現在，神像已經滅了。尊貴的亨利殿下。”那位內侍惶恐道。
“一定是你，你這個該死的賤種。你怎麽敢跟我一起上來的？你影響了女神的判斷，你還不快給我下去？”亨利殿下一腳將那位內侍踹了下去。
臺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臺下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嚴肅地望著臺上的那一幕。饒是亨利如何誠惶誠恐地磕頭念著禱詞。方才熾熱散發著如太陽光芒的女神像也快速暗了下去。
很快，就變成了普通的樣子。再沒有任何意思神跡的跡象。
“怎麽樣？女神像亮了嗎？”亨利殿下充滿期待問道。
他真的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從不內耗自己，哪怕在如此時刻，他也沒有思考過自己的問題。
“沒有，殿下。”一旁的埃勒裏大人神情嚴肅道。他走上臺，用自己的權杖點了點地。
材質奇特的權杖發出了神聖的金石之聲。宛如女神的低吟。
埃勒裏大人隨即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得不考慮選擇下一位繼承人了。亨利殿下。”
“那麽擁有資格接受女神檢視的繼承人，有誰在場？”
“萊伊殿下，蘇利文殿下都有資格。埃勒裏大人。”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萊伊殿下的位置。
他似乎嚇壞了，情不自禁地發著抖。那雙眼睛開始胡亂地掃向四周，直到看到了溫特。溫特朝他安撫笑了笑，是萊伊熟悉的溫柔。
萊伊定了定神，他看向一旁的麥克納男爵，又看了看遠處的溫特。
隨即咬牙定住了身體。
他突然不慌了。“既然如此，我願意嘗試一下埃勒裏大人。”
他的聲音有些稚嫩青澀，卻不妨礙擲地有聲。
這個細瘦孱弱的少年走上了高臺。在折磨了他這麽多年的罪魁禍首面前，堅定地站在了女神的神像前。
只在一瞬間，剛才逐漸暗淡下去的女神雕像便發出了強烈的光芒，比剛才還要閃耀。
再一次照亮了眾人的眼睛。
沒有人歡呼或者驚嘆。
在如此強盛的神跡面前，任何心有崇敬的人都不會在第一時間發出聲響來褻瀆這一時刻。
“怎麽樣了？是不是這個卑賤的人讓女神的形象更加暗淡了？”亨利殿下突然大笑道。”我就知道，這麽一個地位卑賤的雜種！他怎麽能夠……”
“亨利殿下，萊伊殿下讓女神像重新閃耀了光芒。甚至比兩位主教祈禱出來的都要強盛。”一直沒有說話的格澤爾大人突然道。
“就是就是……我的天吶，原來女神真的可以選擇繼承人。我為我曾經的無知懺悔。敬愛的女神，請您原諒我……”
“亨利殿下，您在自大了。顯然連女神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他做了那麽多的醜事，是怎麽好在女神面前大言不慚的……”
底下的人紛紛道。看得出來，已然有不少聰明的貴族懂得見風使舵了。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搶走我的位置？一定是教堂出了問題。女神今天沒有眷顧任何人！”亨利開始胡攪蠻纏了。
他終於後知後覺，如果失去女神的認可，那便意味著他即將失去全部。
“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應該竟敢侮辱我愚弄我！將這個人給我拖出去，然後給我道歉。”亨利殿下激動得好像一個被嚇到的公雞。
“他是一個卑賤的雜種，連是誰生了他都不知道。一個可能身上留有骯臟的平民血液的賤種，他怎麽可能取代我的位置！”
“不可能不可能！”
亨利殿下的話刺耳又惡毒。
卻沒有一個人回覆亦或者搭理他。他像是一個瘋子，瘋狂地在臺上摸索著，想要找到萊伊德位置。
知道麥斯特團長帶著一眾騎士，步履鏗鏘地越過人群，走上了高臺。他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甚至連萊伊都沒有看一眼。而是朝著亨利道：“尊貴的亨利殿下，我們今日收到了關於您在王儲期間的一系列違法報告。”
“騎士團已然接到了皇帝陛下的命令逮捕您。”
“我想您現在需要跟我們一起回去處理一番。希望您能夠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位昔日對亨利殿下馬首是瞻的騎士團長面上毫無愧色地大義凜然道。
“麥斯特，你怎麽敢逮捕我的？我可是你的主人。”
“很遺憾，亨利殿下，王庭騎士團的主人只有一個。那是皇帝陛下。我們從來都只效忠皇帝陛下。”麥斯特給他行了一個騎士禮。
繼續冷漠道：“您還是跟我們走吧。並且容我善意地提醒您，沒有了女神的肯定。你已經失去了任何罪名的豁免權，您最好還是安分一點。”
周圍鴉雀無聲。如果剛才是震驚，那麽現在已經是震撼了。
在亨利殿下被女神否定的下一刻就跑出來逮捕亨利殿下的這位麥斯特團長大人，簡直在眾人面前傾情演示了什麽叫做趨炎附勢。
高臺上的活動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畢竟檢視王儲並不是最主要的活動。
蘇利文先生趁著大家震撼的時候也上臺走了一圈。女神的神像黯淡了些許，雖然沒有到亨利殿下的那個程度也是夠嗆。
所有人都沒有起哄。大家都知道，這是在為萊伊殿下鋪路。
這個消息會在這場活動之後，飛進所有人的耳朵裏。
萊伊殿下成為王儲這件事情，已然板上釘釘了。
在皇權與神權的加持之下，就是這麽簡單，且滑稽。
待到貴族們走完過場，該輪到了新任的主教普魯斯特大人宣讀了女神選定的學生的名單。他們即將作為聖廷學院的代表進入教廷實習。
令人意外的是溫特竟然也在其中。
他只能茫然地跟隨著大家一起走上臺去。
教廷對他們的態度也比較隨意。就連崗位都是隨機的。由普魯斯特大人在一堆寫滿了職位的信函中隨機交給並不怎麽有序上臺的隊伍。
看似公平公正，給女神了充足的機會來降下神諭，覺得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學生的去向。
如果溫特不知道普魯斯特先生的能力的話，他也是這麽想的。
果然，在普魯斯特交給他們之前，他聽到埃勒裏大人宣布道。“這期間只有一位品德高尚優雅的紳士，會成為新晉的聖子，作為聖女空缺的替代。”
“現在就讓女神為我們選擇……”
溫特顫了顫眼皮。他望向普魯斯特先生已然遞到自己跟前的信函垂眸不語。
在頓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將其接下。
然後，和周圍的學生一樣，將之打開。
果然，溫特的那個信函裏，簡潔地寫著：“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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