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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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大家是什麽時候, 怎麽充滿驚駭地離開奧德林副團長的家的。
溫特只知道，這個不堪入耳的消息像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西境。並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快速到達了帝都。
好消息是教廷與王庭立即作出了回應，以嚴厲的措辭, 撤銷了布爾芬奇小姐和奧德林的一切權力和地位。並保證會以瀆神罪來審判布爾芬奇小姐。
壞消息是，關於其中一位主教大人是布爾芬奇小姐其中一位裙下之臣的“流言蜚語”。被矛頭指向的埃勒裏大人, 矢口否認了。
不僅語氣鏗鏘地第一時間發布了駁斥和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還表示對散布這樣流言的人毫不姑息。
不得不說, 這極大地安撫了民眾。
他們紛紛譴責起布爾芬奇小姐，並對她的汙蔑之舉感到憤怒。
所有人對布爾芬奇小姐更加嗤之以鼻了。
她甚至連夜就離開了西境, 消失無蹤了。
…………
麥克納男爵宣布閉門謝客。
溫特吃了兩天的瓜, 才勉強地從這場酣暢淋漓的捉奸活動中回過神來。
有了麥克納男爵在捉奸現場的保證, 西境的貿易鏈工作推進得非常快。
坐在家裏的蘇利文先生雖然看起來於此毫無關系。卻唯有溫特知道, 他利用和威廉.格雷特有的聯系方式每天都忙碌到很晚。
主人都那麽忙，溫特自然也不會輕松。弗蘭克管家為他請的家庭教師有了教育成果。
事實上溫特學得飛快。短短的幾個月, 他已然可以幫助蘇利文先生檢閱一部分文件, 替他找尋一些書籍。
只有真正接觸到蘇利文先生的人，才知道蘇利文先生是真的勤勉忙碌。
政治、經濟、各地的風土人情，以及來自帝都的新書。蘇利文先生即便坐在家中也時刻在學習與工作。
他關註著門外的一切。尤其是那個他已然離開了十二年的地方。
就在溫特一邊感嘆一邊埋頭忙碌的時候，西境的雪已經下了下來。
確實如溫特預想的那般, 不僅寒冷刺骨還積雪厚重。
這樣的天氣明顯不利於貴族們的交際。因此蘇利文先生的府上已經罕有客至。
但在那件醜聞被大肆宣揚好幾天後, 溫特還是聽到管家告訴蘇利文先生, 麥克納男爵來訪。
……
按照慣例，迎接尊貴客人進門, 都是由主人的貼身男仆代勞。
這已經是溫特第二次帶著麥克納男爵通往蘇利文書房的長廊上。
只在走到一半的時候, 他聽到麥克納男爵突然站定了腳步。
這裏是只通向蘇利文先生書房的走廊, 和書房一樣列為禁區。
不僅安靜且不允許別人的到來。
溫特聽到停下的麥克納男爵驟然出聲。“原來你就是溫特。蘇利文先生似乎很喜歡你, 我從他的嘴裏聽到過你的名字。”
“是的，先生。主人待我不錯。”溫特微微笑笑, 他並不太理解麥克納男爵對他突然而起的興趣。
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那個聲音是你吧？溫特先生。”麥克納男爵頓住了腳步。
他背靠在無人的走廊邊，仰望著對面頗為寫實寧靜的一幅城堡畫作。
那帶著微微妖異紅色的眼瞳聚著股冷光，靜靜道：“怪不得蘇利文先生那麽喜歡你。”
“你的作用，無與倫比且關鍵至極。”
“或者說，因為你的幫助，蘇利文先生威脅驅使得我非常成功。”
“現在已經達到了他期望的局面了吧？我給西境帶來了莫大的利益。” 麥克納男爵冷冷嘆一聲道。“他在教廷和亨利殿下的雙重施壓下贏得了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我不太懂您在說什麽。男爵大人。”溫特心裏咯噔一聲，心道不愧是麥克納男爵大人。竟然如此聰明又明晰。
就算沒有故意透露，麥克納男爵也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猜到了。
“你大可不必隱藏。”麥克納男爵卻對他無所謂笑笑，打量了他一眼才繼續道。“作為一個商人，我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沒有十足的證據，我是不會妄下定論的。”
“換句話說，既然我都已經說到這裏了。溫特先生，您即便裝作不知道。我也不會動搖我的判斷。”麥克納男爵繼續道：“不過，雖然被人突然知根知底不甚舒服。可我不得不感謝你。”
“要不是你幾次三番的提醒，我還不知道要被布爾芬奇騙到什麽時候。”麥克納男爵微微笑著，平靜道。
溫特卻是一楞。
麥克納男爵跟他溫聲說話的態度顯得和煦又講理。壓根不是前幾天為布爾芬奇小姐動怒的模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溫特看到他這副模樣卻更加不安了。
將布爾芬奇視為唯一救命稻草的麥克納男爵不該是這副樣子。他對她情深異常，甚至將所有的信任都給了她。
否則麥克納男爵那麽聰明，也不會這麽多年都被布爾芬奇小姐拙劣的謊言瞞得滴水不漏。更甚至在知道一部分真相之後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布爾芬奇小姐。
除非他現在已經……，哀莫大於心死。與其說他對布爾芬奇小姐徹底失望，不如他已經對所有人徹底失望了。
因為二十多年的生活經歷告訴他，連唯一的溫暖布爾芬奇小姐都是在利用他。
他是一個從未被人愛過的人。
想到這裏的溫特驟然同情地望著麥克納男爵，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哪怕再多的語言，也無法彌補他是一個不幸的人的事實。
於是他想了想，才有些結巴地轉移了話題，輕問道：“您是怎麽得到結論是我的，麥克納男爵大人。”
“能否讓我聽聽看。”
麥克納沈謹的眉毛微擡，他同樣想了想之後，跟溫特頷首認真道。“我們第一次見面，和蘇利文一起去俱樂部的人就是你。”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聽見了心聲。”
“布爾芬奇誣陷蘇利文試圖玷汙她的時候。心聲又出現了。”
“雖然你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想要故意迷惑我。但我在走後又派遣仆人重新折返了回去。他一直等在酒店裏，直到蘇利文離開。”
“是他告訴我，蘇利文離開的時候還帶著自己的男仆。那個男仆就是你吧。”
“還有最後一次。”麥克納男爵說到這裏，一絲悲慟一閃而過。
他頓了頓，收拾好心情後才繼續道：“最後一次的心聲，是在奧德林借你嘲笑蘇利文的時候出現的。”
“當然，那個時候，你仍舊在。”
“所以，這麽明顯的事情，還有什麽好不知道的？”
麥克納男爵嘴角掀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只那笑容裏頗帶了些許的苦意。
他輕輕道：“而且這幾次詭異的事件，雖然都是圍繞著布爾芬奇，可卻都完全貼合蘇利文的利益。”
“不得不說，你們非常成功。蘇利文先生順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請也不必如此想先生。”溫特因為麥克納男爵的話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他在諷刺蘇利文先生為了拉攏他不擇手段。
雖然做的事情方向是對的，可手段確實有些不太正直。因為他殘暴地破壞了麥克納男爵大人唯一的擁有愛的幻想。
溫特為此有些心虛。他眨了眨眼睛，這才跟麥克納男爵解釋道：“我的主人蘇利文先生，雖然慣常高傲，說話直白到不太顧及他人感受。卻也不是一個粗魯無禮的人。”
“可他卻因為布爾芬奇小姐對您使下的手段，屢次三番地辱罵布爾芬奇小姐是個……，‘婊子’……”
溫特說出這個詞有些難為情，卻還是堅持繼續道：“這不是他慣常的態度。更不是一個從小恪守紳士禮儀的人，會用的詞語。”
“或許是你們二位小時候生活的環境頗為相似，卻同樣有些坎坷。”
“他在感同身受您從小經歷的艱難。為您打抱不平。”
“總之，就我的觀點。他也並不只是想要達到目的。而是真心地為您所遭受的一切感到憤怒與不值。”
溫特這些話是真心的。
他看過麥克納男爵* 的人生劇本。確實不能算作好。
麥克納家族是榮膺權臣的大家族。單從他們家族能夠與皇室聯姻就知道。
當今王儲殿下的親生母親，就是出自麥克納家族。
雖然這位並不是皇後冕下。可能夠作為皇妃伴隨在帝後左右，也可見其家族的雍容大度。
只是，生活在這樣的家族中，似乎也並不意味著幸運。
至少，對於麥克納男爵來說，實在是過於不幸了。
他是個被家族所有人厭棄的孩子。
不僅是因為他的出生惹得母親難產而死。更是因為後來一早就被發現的，被放逐者的血脈。
雖然出於對家族名譽的維護，這件事情還是由麥克納家族出面死死堵住了。
甚至連如今教廷的任職官員都不見得知道這個辛秘。
可這也讓麥克納男爵在家族中失去了角逐所有地位的權力。
他從小就成了被家族厭棄的孩子。沒有父親的關心，長輩的疼愛、兄弟姐妹的維護。
唯一擁有的，只有已故母親留給他的一大筆遺產。而這筆錢，還需要在他成年之後才能領取。
麥克納男爵從小形單影只，他毫無貴族家孩子那盛氣淩人的高傲，簡直膽小又懦弱。
直到他遇到了布爾芬奇。
這個已然利欲熏心的女孩，在母親的教唆下，在臉上堆疊出並不貴重的溫柔與善意，輕易用一個擦拭眼淚的手帕就將麥克納男爵俘虜了。
從此，開啟了麥克納男爵更為可憐且可悲的人生……
溫特想，麥克納男爵從本質上和蘇利文先生是有相似之處的。他們出身盡皆高貴，卻似乎同樣遭遇過非待，從而過得孤獨。
蘇利文先生一定理解在那孤獨歲月中，一個布爾芬奇小姐所扮演的角色對他們這些人的重要性。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這段時間裏出離憤怒。
他在為麥克納男爵和自己感到悲哀。
“是嗎？溫特先生……”麥克納男爵因為溫特的話微怔了怔。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似有困惑生起。還是在沈默了一會兒後，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體面的微笑。“可是，和他一樣可憐並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不是嗎？”
“我難道還要感謝他無所不用極其地替我證明了我確實是個連個婊子都不值得被愛，甚至還被愚弄的蠢貨嗎？”
麥克納男爵的臉上仍然堅毅又平靜。可溫特真切地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溫特眨了眨眼睛。
他大膽擡起了頭，努力平視著他。
湛藍色的眼眸裏倒映著他的無助，溫特充滿篤定且認真道：“可是，麥克納先生。你只是被一個不值得的人拋棄了。這並不代表你不值得被愛。您還年輕，更還有大把的機會不是嗎？”
“您總有一天會遇到那個愛您的人的。”
輕輕落落的聲音，宛如窗外高樓上的鐘聲。悠遠又寧靜。卻讓麥克納從恍神中回過來。
麥克納男爵同樣認真地望著這位蘇利文身邊的男仆。那有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眸充滿了不可置信。第一次在胸腔中湧動著覆雜到連他自己都辨不清的情緒。
他輕輕吸了口氣，平覆了心情後才繼續道：“謝謝你溫特先生。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要感謝你們在我身上花費的心思。看在您說的這些的份上，溫特先生……”
“我會盡可能地給蘇利文先生留一點面子。”
麥克納男爵說完之後便結束了兩人的對話。隨後整理了一番衣服，踏進了早就近在咫尺的蘇利文先生的書房門口。
“哎？”溫特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他呆呆地看著麥克納男爵進去的身影。
下意識覺得，蘇利文先生這一次和他的談話可能並不會太過順暢。
……
果然，溫特還沒有進去，便被麥克納男爵告知在門外等候。
書房裏，蘇利文先生望著來勢洶洶的麥克納，仰頭微微擡了擡下巴。
他只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卻還是淡定道。“我以為你是來跟我談合作的。”
“我們並不是什麽朋友。蘇利文先生。”麥克納溫聲篤定道。
“即便我們不是朋友，可也並不是敵人。”蘇利文先生不疾不徐道。
“確實是這樣。但我們已然合作過了，不是嗎？知道被布爾芬奇徹底背叛的那一刻，我就宣告對西境的投資不會改變。”麥克納男爵坦然站在蘇利文先生的面前鄭重又幹脆道。
“然後呢，這就是你能夠給我提供的全部的了嗎？”蘇利文先生那深邃又漂亮的五官上神情微動。
他不可置信地直白道：“我以為在經歷了那位聖女小姐對你如此蠻橫的淩辱之後，你會更聰明一些。”
“最起碼……，你得知道，你需要跟我同仇敵愾才能……”
“蘇利文先生，我確實被人徹底愚弄了一番。我也承認，我們兩個是同樣被拋棄的，毫無地位的可憐鬼。但你也應該知道，除了愛之外，我們也可以有其他。我並不和你一樣，是一個被徹底拋棄的……”麥克納男爵快速的話語突然一頓。
他斟酌了一番，還是沒有將什麽過激的名詞說出口。
他斯文的臉上一片凝重，頗有些感慨地用自己的手杖抵著地毯。跟蘇利文道：“即便不自負地說。我也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曾經被欺淩而沒有實力反抗的那個脆弱的我，早已經消失了。”
“現在，我腰纏萬貫，擁有別人無可比擬的地位以及財富。就算我在布爾芬奇的身上栽過跟頭，可礙於我的財富和家族，教廷不會怎麽樣對我的。我也依然可以明哲保身。”
“蘇利文先生，明顯您的問題比我的要嚴重得多。”麥克納微微敷衍一笑，便決然轉身道：“所以，我又有什麽理由去和你一起，如你所願做其他過激的事情呢？”
“看在您曾經為我仗義執言的份上，我願意投資西境。這是我對你最大的裨益。除此之外，請恕我無能為力。”
溫特事先預料得不錯。
麥克納男爵並不是來跟蘇利文先生談合作的。
畢竟，公然支持一位已然被放逐的皇子。這涉及到政治背景以及諸多覆雜的問題。
麥克納只是一個趨利避害的商人，當然不會如此輕易地接受蘇利文拋給他的橄欖枝。
麥克納先生走了，且離開得非常果斷決絕。
溫特在他走後才小心翼翼地進了書房。
他看到蘇利文先生仍舊淡定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微微垂著頭望著剛才本該麥克納男爵坐下的位置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鄙薄一笑。
“溫特？”
“是的，先生。”正在收拾的溫特驟然停下手中的工作，轉身望著蘇利文先生，快速應道。
“我就那麽招人討厭，讓人不願意與之為伍嗎？”
“當然不了，我尊敬的主人。”溫特心裏詫異了一下。
沒有想到如此精致漂亮且素來高傲的蘇利文先生也會有如此的困擾。
他下意識歪了歪頭，望著蘇利文先生那靜靜垂下的銀色頭發，帶著十足的耐心與溫柔安慰蘇利文道：“只是每個人尋找朋友的標準不一樣，小孩子可能是一塊糖，成年人大概要更覆雜一些。”
“麥克納男爵大人，可能也想喜歡您。只，或許他身不由己。”
雖然沒有人告訴他，可溫特還是有所察覺。蘇利文先生與眾人口中的那位位高權重的王儲——亨利殿下。關系並不怎麽融洽。
作為這位王儲的親舅舅，即便麥克納男爵在家族中再不招人待見。
他可能也不會全身心地幫助蘇利文先生。
蘇利文先生在尋求麥克納先生的支持這件事情上，似乎想得太過簡單了。
“他不是身不由己，他只是愚不可及。”
“肆意將自己不切實際的期待當作現實，實在是太蠢了。”蘇利文不屑哼了哼，琥珀色眼瞳裏盡是嘲諷。“殺慣了羔羊們的農場主們，怎麽可能正視自己的羔羊和自己平起平坐？”
“他被欺負了那麽久還是沒有明白。”
“肆意在別人身上制造痛苦的人，是不可能拿正眼看待自己昔日欺淩的對象的。”
“只要曾經欺辱過，那霸淩會永遠都在。”
“和他現有的金錢與地位無關。”蘇利文先生語氣裏帶著股虛假的同情。他靜靜道：“只和施暴者們的心情有關。”
“不過還是感謝您的喜歡，溫特先生。”蘇利文先生聊聊點評了一番後驟然擡頭望向溫特。
頗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定定望著溫特。自戀道：“您說他也想喜歡我，這個也字，用得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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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大家是什麽時候, 怎麽充滿驚駭地離開奧德林副團長的家的。
溫特只知道，這個不堪入耳的消息像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西境。並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快速到達了帝都。
好消息是教廷與王庭立即作出了回應，以嚴厲的措辭, 撤銷了布爾芬奇小姐和奧德林的一切權力和地位。並保證會以瀆神罪來審判布爾芬奇小姐。
壞消息是，關於其中一位主教大人是布爾芬奇小姐其中一位裙下之臣的“流言蜚語”。被矛頭指向的埃勒裏大人, 矢口否認了。
不僅語氣鏗鏘地第一時間發布了駁斥和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還表示對散布這樣流言的人毫不姑息。
不得不說, 這極大地安撫了民眾。
他們紛紛譴責起布爾芬奇小姐，並對她的汙蔑之舉感到憤怒。
所有人對布爾芬奇小姐更加嗤之以鼻了。
她甚至連夜就離開了西境, 消失無蹤了。
…………
麥克納男爵宣布閉門謝客。
溫特吃了兩天的瓜, 才勉強地從這場酣暢淋漓的捉奸活動中回過神來。
有了麥克納男爵在捉奸現場的保證, 西境的貿易鏈工作推進得非常快。
坐在家裏的蘇利文先生雖然看起來於此毫無關系。卻唯有溫特知道, 他利用和威廉.格雷特有的聯系方式每天都忙碌到很晚。
主人都那麽忙，溫特自然也不會輕松。弗蘭克管家為他請的家庭教師有了教育成果。
事實上溫特學得飛快。短短的幾個月, 他已然可以幫助蘇利文先生檢閱一部分文件, 替他找尋一些書籍。
只有真正接觸到蘇利文先生的人，才知道蘇利文先生是真的勤勉忙碌。
政治、經濟、各地的風土人情，以及來自帝都的新書。蘇利文先生即便坐在家中也時刻在學習與工作。
他關註著門外的一切。尤其是那個他已然離開了十二年的地方。
就在溫特一邊感嘆一邊埋頭忙碌的時候，西境的雪已經下了下來。
確實如溫特預想的那般, 不僅寒冷刺骨還積雪厚重。
這樣的天氣明顯不利於貴族們的交際。因此蘇利文先生的府上已經罕有客至。
但在那件醜聞被大肆宣揚好幾天後, 溫特還是聽到管家告訴蘇利文先生, 麥克納男爵來訪。
……
按照慣例，迎接尊貴客人進門, 都是由主人的貼身男仆代勞。
這已經是溫特第二次帶著麥克納男爵通往蘇利文書房的長廊上。
只在走到一半的時候, 他聽到麥克納男爵突然站定了腳步。
這裏是只通向蘇利文先生書房的走廊, 和書房一樣列為禁區。
不僅安靜且不允許別人的到來。
溫特聽到停下的麥克納男爵驟然出聲。“原來你就是溫特。蘇利文先生似乎很喜歡你, 我從他的嘴裏聽到過你的名字。”
“是的，先生。主人待我不錯。”溫特微微笑笑, 他並不太理解麥克納男爵對他突然而起的興趣。
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那個聲音是你吧？溫特先生。”麥克納男爵頓住了腳步。
他背靠在無人的走廊邊，仰望著對面頗為寫實寧靜的一幅城堡畫作。
那帶著微微妖異紅色的眼瞳聚著股冷光，靜靜道：“怪不得蘇利文先生那麽喜歡你。”
“你的作用，無與倫比且關鍵至極。”
“或者說，因為你的幫助，蘇利文先生威脅驅使得我非常成功。”
“現在已經達到了他期望的局面了吧？我給西境帶來了莫大的利益。” 麥克納男爵冷冷嘆一聲道。“他在教廷和亨利殿下的雙重施壓下贏得了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我不太懂您在說什麽。男爵大人。”溫特心裏咯噔一聲，心道不愧是麥克納男爵大人。竟然如此聰明又明晰。
就算沒有故意透露，麥克納男爵也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猜到了。
“你大可不必隱藏。”麥克納男爵卻對他無所謂笑笑，打量了他一眼才繼續道。“作為一個商人，我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沒有十足的證據，我是不會妄下定論的。”
“換句話說，既然我都已經說到這裏了。溫特先生，您即便裝作不知道。我也不會動搖我的判斷。”麥克納男爵繼續道：“不過，雖然被人突然知根知底不甚舒服。可我不得不感謝你。”
“要不是你幾次三番的提醒，我還不知道要被布爾芬奇騙到什麽時候。”麥克納男爵微微笑著，平靜道。
溫特卻是一楞。
麥克納男爵跟他溫聲說話的態度顯得和煦又講理。壓根不是前幾天為布爾芬奇小姐動怒的模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溫特看到他這副模樣卻更加不安了。
將布爾芬奇視為唯一救命稻草的麥克納男爵不該是這副樣子。他對她情深異常，甚至將所有的信任都給了她。
否則麥克納男爵那麽聰明，也不會這麽多年都被布爾芬奇小姐拙劣的謊言瞞得滴水不漏。更甚至在知道一部分真相之後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布爾芬奇小姐。
除非他現在已經……，哀莫大於心死。與其說他對布爾芬奇小姐徹底失望，不如他已經對所有人徹底失望了。
因為二十多年的生活經歷告訴他，連唯一的溫暖布爾芬奇小姐都是在利用他。
他是一個從未被人愛過的人。
想到這裏的溫特驟然同情地望著麥克納男爵，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哪怕再多的語言，也無法彌補他是一個不幸的人的事實。
於是他想了想，才有些結巴地轉移了話題，輕問道：“您是怎麽得到結論是我的，麥克納男爵大人。”
“能否讓我聽聽看。”
麥克納沈謹的眉毛微擡，他同樣想了想之後，跟溫特頷首認真道。“我們第一次見面，和蘇利文一起去俱樂部的人就是你。”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聽見了心聲。”
“布爾芬奇誣陷蘇利文試圖玷汙她的時候。心聲又出現了。”
“雖然你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想要故意迷惑我。但我在走後又派遣仆人重新折返了回去。他一直等在酒店裏，直到蘇利文離開。”
“是他告訴我，蘇利文離開的時候還帶著自己的男仆。那個男仆就是你吧。”
“還有最後一次。”麥克納男爵說到這裏，一絲悲慟一閃而過。
他頓了頓，收拾好心情後才繼續道：“最後一次的心聲，是在奧德林借你嘲笑蘇利文的時候出現的。”
“當然，那個時候，你仍舊在。”
“所以，這麽明顯的事情，還有什麽好不知道的？”
麥克納男爵嘴角掀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只那笑容裏頗帶了些許的苦意。
他輕輕道：“而且這幾次詭異的事件，雖然都是圍繞著布爾芬奇，可卻都完全貼合蘇利文的利益。”
“不得不說，你們非常成功。蘇利文先生順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請也不必如此想先生。”溫特因為麥克納男爵的話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他在諷刺蘇利文先生為了拉攏他不擇手段。
雖然做的事情方向是對的，可手段確實有些不太正直。因為他殘暴地破壞了麥克納男爵大人唯一的擁有愛的幻想。
溫特為此有些心虛。他眨了眨眼睛，這才跟麥克納男爵解釋道：“我的主人蘇利文先生，雖然慣常高傲，說話直白到不太顧及他人感受。卻也不是一個粗魯無禮的人。”
“可他卻因為布爾芬奇小姐對您使下的手段，屢次三番地辱罵布爾芬奇小姐是個……，‘婊子’……”
溫特說出這個詞有些難為情，卻還是堅持繼續道：“這不是他慣常的態度。更不是一個從小恪守紳士禮儀的人，會用的詞語。”
“或許是你們二位小時候生活的環境頗為相似，卻同樣有些坎坷。”
“他在感同身受您從小經歷的艱難。為您打抱不平。”
“總之，就我的觀點。他也並不只是想要達到目的。而是真心地為您所遭受的一切感到憤怒與不值。”
溫特這些話是真心的。
他看過麥克納男爵* 的人生劇本。確實不能算作好。
麥克納家族是榮膺權臣的大家族。單從他們家族能夠與皇室聯姻就知道。
當今王儲殿下的親生母親，就是出自麥克納家族。
雖然這位並不是皇後冕下。可能夠作為皇妃伴隨在帝後左右，也可見其家族的雍容大度。
只是，生活在這樣的家族中，似乎也並不意味著幸運。
至少，對於麥克納男爵來說，實在是過於不幸了。
他是個被家族所有人厭棄的孩子。
不僅是因為他的出生惹得母親難產而死。更是因為後來一早就被發現的，被放逐者的血脈。
雖然出於對家族名譽的維護，這件事情還是由麥克納家族出面死死堵住了。
甚至連如今教廷的任職官員都不見得知道這個辛秘。
可這也讓麥克納男爵在家族中失去了角逐所有地位的權力。
他從小就成了被家族厭棄的孩子。沒有父親的關心，長輩的疼愛、兄弟姐妹的維護。
唯一擁有的，只有已故母親留給他的一大筆遺產。而這筆錢，還需要在他成年之後才能領取。
麥克納男爵從小形單影只，他毫無貴族家孩子那盛氣淩人的高傲，簡直膽小又懦弱。
直到他遇到了布爾芬奇。
這個已然利欲熏心的女孩，在母親的教唆下，在臉上堆疊出並不貴重的溫柔與善意，輕易用一個擦拭眼淚的手帕就將麥克納男爵俘虜了。
從此，開啟了麥克納男爵更為可憐且可悲的人生……
溫特想，麥克納男爵從本質上和蘇利文先生是有相似之處的。他們出身盡皆高貴，卻似乎同樣遭遇過非待，從而過得孤獨。
蘇利文先生一定理解在那孤獨歲月中，一個布爾芬奇小姐所扮演的角色對他們這些人的重要性。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這段時間裏出離憤怒。
他在為麥克納男爵和自己感到悲哀。
“是嗎？溫特先生……”麥克納男爵因為溫特的話微怔了怔。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似有困惑生起。還是在沈默了一會兒後，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體面的微笑。“可是，和他一樣可憐並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不是嗎？”
“我難道還要感謝他無所不用極其地替我證明了我確實是個連個婊子都不值得被愛，甚至還被愚弄的蠢貨嗎？”
麥克納男爵的臉上仍然堅毅又平靜。可溫特真切地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溫特眨了眨眼睛。
他大膽擡起了頭，努力平視著他。
湛藍色的眼眸裏倒映著他的無助，溫特充滿篤定且認真道：“可是，麥克納先生。你只是被一個不值得的人拋棄了。這並不代表你不值得被愛。您還年輕，更還有大把的機會不是嗎？”
“您總有一天會遇到那個愛您的人的。”
輕輕落落的聲音，宛如窗外高樓上的鐘聲。悠遠又寧靜。卻讓麥克納從恍神中回過來。
麥克納男爵同樣認真地望著這位蘇利文身邊的男仆。那有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眸充滿了不可置信。第一次在胸腔中湧動著覆雜到連他自己都辨不清的情緒。
他輕輕吸了口氣，平覆了心情後才繼續道：“謝謝你溫特先生。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要感謝你們在我身上花費的心思。看在您說的這些的份上，溫特先生……”
“我會盡可能地給蘇利文先生留一點面子。”
麥克納男爵說完之後便結束了兩人的對話。隨後整理了一番衣服，踏進了早就近在咫尺的蘇利文先生的書房門口。
“哎？”溫特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他呆呆地看著麥克納男爵進去的身影。
下意識覺得，蘇利文先生這一次和他的談話可能並不會太過順暢。
……
果然，溫特還沒有進去，便被麥克納男爵告知在門外等候。
書房裏，蘇利文先生望著來勢洶洶的麥克納，仰頭微微擡了擡下巴。
他只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卻還是淡定道。“我以為你是來跟我談合作的。”
“我們並不是什麽朋友。蘇利文先生。”麥克納溫聲篤定道。
“即便我們不是朋友，可也並不是敵人。”蘇利文先生不疾不徐道。
“確實是這樣。但我們已然合作過了，不是嗎？知道被布爾芬奇徹底背叛的那一刻，我就宣告對西境的投資不會改變。”麥克納男爵坦然站在蘇利文先生的面前鄭重又幹脆道。
“然後呢，這就是你能夠給我提供的全部的了嗎？”蘇利文先生那深邃又漂亮的五官上神情微動。
他不可置信地直白道：“我以為在經歷了那位聖女小姐對你如此蠻橫的淩辱之後，你會更聰明一些。”
“最起碼……，你得知道，你需要跟我同仇敵愾才能……”
“蘇利文先生，我確實被人徹底愚弄了一番。我也承認，我們兩個是同樣被拋棄的，毫無地位的可憐鬼。但你也應該知道，除了愛之外，我們也可以有其他。我並不和你一樣，是一個被徹底拋棄的……”麥克納男爵快速的話語突然一頓。
他斟酌了一番，還是沒有將什麽過激的名詞說出口。
他斯文的臉上一片凝重，頗有些感慨地用自己的手杖抵著地毯。跟蘇利文道：“即便不自負地說。我也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曾經被欺淩而沒有實力反抗的那個脆弱的我，早已經消失了。”
“現在，我腰纏萬貫，擁有別人無可比擬的地位以及財富。就算我在布爾芬奇的身上栽過跟頭，可礙於我的財富和家族，教廷不會怎麽樣對我的。我也依然可以明哲保身。”
“蘇利文先生，明顯您的問題比我的要嚴重得多。”麥克納微微敷衍一笑，便決然轉身道：“所以，我又有什麽理由去和你一起，如你所願做其他過激的事情呢？”
“看在您曾經為我仗義執言的份上，我願意投資西境。這是我對你最大的裨益。除此之外，請恕我無能為力。”
溫特事先預料得不錯。
麥克納男爵並不是來跟蘇利文先生談合作的。
畢竟，公然支持一位已然被放逐的皇子。這涉及到政治背景以及諸多覆雜的問題。
麥克納只是一個趨利避害的商人，當然不會如此輕易地接受蘇利文拋給他的橄欖枝。
麥克納先生走了，且離開得非常果斷決絕。
溫特在他走後才小心翼翼地進了書房。
他看到蘇利文先生仍舊淡定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微微垂著頭望著剛才本該麥克納男爵坐下的位置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鄙薄一笑。
“溫特？”
“是的，先生。”正在收拾的溫特驟然停下手中的工作，轉身望著蘇利文先生，快速應道。
“我就那麽招人討厭，讓人不願意與之為伍嗎？”
“當然不了，我尊敬的主人。”溫特心裏詫異了一下。
沒有想到如此精致漂亮且素來高傲的蘇利文先生也會有如此的困擾。
他下意識歪了歪頭，望著蘇利文先生那靜靜垂下的銀色頭發，帶著十足的耐心與溫柔安慰蘇利文道：“只是每個人尋找朋友的標準不一樣，小孩子可能是一塊糖，成年人大概要更覆雜一些。”
“麥克納男爵大人，可能也想喜歡您。只，或許他身不由己。”
雖然沒有人告訴他，可溫特還是有所察覺。蘇利文先生與眾人口中的那位位高權重的王儲——亨利殿下。關系並不怎麽融洽。
作為這位王儲的親舅舅，即便麥克納男爵在家族中再不招人待見。
他可能也不會全身心地幫助蘇利文先生。
蘇利文先生在尋求麥克納先生的支持這件事情上，似乎想得太過簡單了。
“他不是身不由己，他只是愚不可及。”
“肆意將自己不切實際的期待當作現實，實在是太蠢了。”蘇利文不屑哼了哼，琥珀色眼瞳裏盡是嘲諷。“殺慣了羔羊們的農場主們，怎麽可能正視自己的羔羊和自己平起平坐？”
“他被欺負了那麽久還是沒有明白。”
“肆意在別人身上制造痛苦的人，是不可能拿正眼看待自己昔日欺淩的對象的。”
“只要曾經欺辱過，那霸淩會永遠都在。”
“和他現有的金錢與地位無關。”蘇利文先生語氣裏帶著股虛假的同情。他靜靜道：“只和施暴者們的心情有關。”
“不過還是感謝您的喜歡，溫特先生。”蘇利文先生聊聊點評了一番後驟然擡頭望向溫特。
頗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定定望著溫特。自戀道：“您說他也想喜歡我，這個也字，用得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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