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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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謊言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 並且給你個交代。”
“所以，現在可以別來搗亂了嗎？”麥克納男爵陰狠的目光轉向蘇利文先生，同樣咬牙切齒道。
嚴厲的喝止聲讓房間裏出現了一瞬間真空般的寧靜。就連蘇利文先生都因為他的打斷短暫閉上了嘴。
只是, 他對蘇利文的態度似乎讓布爾芬奇小姐誤會了 。
她那有些驚慌的眼神驀地變亮。立時氤氳出更多的眼淚，朝著麥克納男爵堅持不懈地歪了一步。激動得泣不成聲道：“麥克納, 感謝你對我的維護。”
“我就知道, 你心裏是有我的。”
“不枉我一直惦念著你。如果你不進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好了。”
“你一定要為我……”
“為你什麽？”麥克納男爵終於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連看都懶得看她, 語氣深重道：“為了你現在就和蘇利文殿下決裂, 撤回自己的一切資金。然後將這筆錢投給偉大的主教大人, 作為他對教堂翻新的貢獻金？”
“布爾芬奇小姐, 是這樣的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麥克納，我只不過是讓你保護我呀。”布爾芬奇小姐哭著怒道。“難道你看不出來, 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你的關心嗎？”
“我的關心？別鬧了, 布爾芬奇小姐。”麥克納男爵深吸了口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實在是沒眼看她的表演了。於是耷拉著肩膀，沈聲頹喪道：“我是什麽東西，我難道不是一只你可以隨意呼來喝去的狗嗎？”
“你在說什麽？麥克納？”布爾芬奇的心驀地沈了下去。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他。眼裏充滿了警惕與驚慌。
她記得這是自己剛才說出的話。
她只是不敢相信, 如果麥克納知道的話……, 那他……
心裏察覺到了不妙。可卻還得嘴硬下去。布爾芬奇拼命搖晃著腦袋道：“麥克納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我告訴你我在說什麽。”麥克納深深吸了口氣。他的眼神如刀, 一刀一刀地割向布爾芬奇小姐。
“我在說我其實早就來了。並且就在您這個房間的隔壁。聽到了你們所有的對話。”
“布爾芬奇，你實在是太不小心了。你派去的仆人還沒費工夫引起我註意, 我就主動問了他。我為了你, 連會議都沒有繼續參加就抄捷徑趕來。你不知道這家餐廳是由我控股的。你也不知道我其實是這裏的常客, 知曉這裏的每一處布置。”
“你初來乍到, 就敢在別人的地盤上做這種拙劣的手腳。”
“看來我在你的眼裏真的是一個可以隨意糊弄的傻子！”
“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布爾芬奇。”
“蘇利文先生說得對。你確實不是一個高貴的人。”
麥克納男爵過於白皙的臉上此刻一片冰冷, 像落下的雪一樣，凜冽而又陰寒。
他一字一句說完，便決然轉身離開了這裏。
頗有些瘦削的身形，在溫特的眼裏，顯得格外的可憐。
………
蘇利文先生在回去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麥克納男爵送來的詳細的投資明細。比之合約上的約定更加詳細完整。
這一次他非常果決，哪怕之前只是對西境和蘇利文先生的敷衍，現在也已經決心動真格地投入資金進行西境的建設了。
看來，布爾芬奇小姐傷他很深。
不過對於西境來說，一切都在朝著極好的方向發展。
饒是平日裏只會涼薄嘲笑別人的蘇利文先生都罕見地神色松軟了幾分。
他在得到麥克納男爵第一張投資單的時候，甚至慷慨地向收留過溫特的救濟院裏捐了一筆錢。
這一次甚至用了溫特的名義。
數額之大，就連溫特發現的時候都心頭狂跳。
他頗為膽戰心驚問道：“您這是……”
“快要過冬了。讓他們給孩子們添置一件棉衣吧。西境的冬天並不好熬。況且不管是購置柴火還是充足的抵禦寒冷的食物，都需要一大筆錢。”蘇利文在自己的空閑時間裏，跟溫特解釋道。
“可您用的是我的名字。”
“以誰的名義不都是一樣的嗎？”蘇利文先生不怎麽在意地擺擺手，隨口道。“最起碼你很關照他們。我想，用你的名義，你會更加開心一點。”
“請容許我的冒昧先生。我不是太能夠理解。”溫特的眼裏閃過困惑。他手裏握著那張讓他瞠目結舌的支票，眨著自己湛藍色的眼眸，還是發出了自己的疑問：“貴族們唯一不需要討好的就是平民，還是我們這些最底層的貧民。”
“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將那麽多錢無私匿名捐獻給了他們。甚至不追求任何人的感謝。救濟院得到了你那麽多的資助，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錢出自你。”
“我不明白，先生，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覺得我是在別有用心呢？”蘇利文先生表情涼涼。他琥珀色的眼睛映照在陽光下也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和煦。
他似乎天生就像是一股凜冽的北風。哪怕朝你撲來，都是冰冷刺人的。
“比如將錢用你的名義捐出去，是在利用討好你。向別人告訴你，你擁有大筆的資產，足以列入紳士的行列……”
“別開玩笑了。蘇利文先生。”溫特鼓起勇氣反駁他道：“即便沒有我，您也在費心拯救著西境的百姓們。”
“蘇利文先生，請不要隨意汙蔑您自己的慷慨與善良。正是您的這些品質，才讓寒冬裏不知道多少可憐的孩子能夠活下來。”
“真的非常感謝您。”
“溫特並沒有度過西境的冬天。但讓貴族們都膽戰心驚的冬日，一定會是窮人們的絕望時光。”
而這一筆錢簡直就是對他們最偉大的救贖。
那些救濟院的孩子們，他們天生被人拋棄，甚至連最為低下的平民都不如。卻被蘇利文先生如此在意。
溫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威廉.格雷先生面前，蘇利文先生一次又一次維護的底氣從哪裏來了？
不是源於對自己能夠窺得他人命運的能力的依靠。
而是對蘇利文先生背後所做事情的動容。
蘇利文先生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能將大可不必在意的窮人們都放在眼裏的紳士。
他是一個真正的紳士。
而現在，他更想要知道蘇利文先生為什麽會想要這樣做。
一個高高在上的，被養在最華貴的皇宮中的王子殿下到底是出於什麽，能夠如此體恤一群他甚至沒有見過或者接觸過的人。
“我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偉大，溫特先生。”似乎覺得溫特的問題有些可笑。他仰頭望著窗外即將垂下的夕陽。
銀白色的頭發靜靜垂落在肩膀處。琥珀色的眼眸裏帶著深深的眷戀與悲傷。
然後給了溫特一個他最意料不及的答案。
蘇利文先生說。“如果非要有個理由，那麽，可能是因為我的母親。”
“這是她的遺言。”
“唉？”溫特眨了眨眼睛。他頗為不可置信地望著蘇利文。
有些詫異地想著。
那個，被控告，被他殺死了的母親嗎？
溫特對蘇利文先生母親的窺得的信息不多。
甚至只有只言片語。
他只記得，蘇利文先生那因被放逐者的名義被流放的真實原因，是因為其母親的死亡。
確切地說，是因為他被控告，以對虐待自己的母親的謀殺。
教廷的秘書官波恩抱著沈甸甸的報告材料去往那座華貴富麗的皇宮的時候，專門負責接洽教廷和王庭共同事務的維斯大人早就在門口等著他了。
面前的維斯身形筆直，一頭金發奪目無比。名貴的黑色晨禮服極好包裹著他年輕的身軀，英挺的五官上全是春風得意後的矜傲與自信。
看得出來，傳言沒有錯。他確實極受王儲殿下喜愛，即便出自教廷，在沒有影響自己的地位，在這座宮殿中混得如魚得水。
同出自教廷的兩位青年才俊互相點了點頭。
“許久不見，波恩大人。聽說您已經成為切爾斯大人的左右臂了。什麽事情非要您跑一趟來親自向亨利殿下報告？”維斯率先開了口。
雖然話裏已經努力展現出恭敬與客氣了。但那堆起的笑容，和自然而起的問詢話語，多少帶著些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雖按道理說主教專屬的秘書官要比這位教廷下設在王庭的教安官級別更高，維斯對他應當更客氣恭敬一些。但波恩沒有在意。
他知道，維斯臉上的習慣性的笑容與疏離皆不是為他準備的。
這位維斯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實力強悍。被教廷青睞，年紀輕輕身居要職的官員無數。但維斯大人一定是履歷最為光彩的一個。
不僅在這個年紀已然成為了王儲殿下和教廷的事務聯絡官，還是王儲殿下的寵臣。又心思活絡，在教廷之外，似乎做了不少的交際極受尊重。
能親自等在這裏已經極給他面子了。
有別於大多數在教廷中工作的官員們那斯文謙雅長袍學者形象，維斯更像那夥日日跟在殿下身邊隨侍的騎士們。他身姿挺立，衣著華貴，儀態優雅。恣意風華的模樣更像是可以進入宴隨時隨地招徠無數女士青睞的絕佳紳士。
要不是肩膀上是和波恩一樣的象征著女神的太陽徽章，而不是象征著貴族的權杖。可能所有人都不會把他當成侍奉女神的教廷官員。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日日在亨利殿下的身邊辦公，總會沾染些殿下那大肆鋪張的奢華習氣。
維斯與其說是教廷侍奉女神的官員。不如說他已然成為了王庭和教廷之間亨利殿下的傳聲筒。
想到這裏，波恩低垂著的眼睛裏流露出了一絲艷羨。
畢竟，同樣出自教廷，維斯實在是比之在教廷中謹言慎行，時刻遵守清修戒律的自己好太多了。最起碼，可以擁有些隱秘的自由。
不過，他很快便斂下了雜念，扶了扶自己臉上的帶框眼鏡，語帶拒絕道。“維斯大人。請容我保密。事關重大，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夠面見殿下。”
入過手的私密報告太多，或許也只有自己會在分析後對眼前的維斯大人有這樣的提防與警惕。
這位維斯大人雖然實力強悍，卻並不像報告中描述得那麽忠誠。
也或許，也唯有自己知道。與其說他是教廷中虔誠信仰女神的信徒，不如說他是一個游走與各方的勢力掮客。
或者說，這是一個道德靈活，且善於偽裝，可以和任何人達成交易的……，聰明人。
波恩盡量用一些平和的詞匯來形容對他的印象。
畢竟，即便是教廷中也不乏道德敗壞之人。
無論這位維斯大人是怎麽身居高職的。到目前為止，都與他沒關系。
想要提前知道自己報告的內容，想必有自己的斟酌。
而他，不需要對這位久見不到的同事有什麽主見印象。
波恩從不低看自己摸不清底細的人。無論什麽時候，謙虛與謹慎都不會錯。
“波恩大人您客氣了。我正是前來引您進去的。”能夠在這裏如魚得水，維斯自然懂得分寸。
聽懂了波恩對他的拒絕，他若有似無地看了眼波恩，隨即轉身帶著波恩朝著不遠處的城堡走去。
……
即便早就日上三竿，波恩也在客廳裏正襟危坐了良久才看到這位亨利殿下的本人。
他走進來的腳步頗有些虛浮。看起來他剛從宿醉中醒來，身上的長袍怕是由哪個情婦穿的，慌忙間連扣子都錯位了。
波恩沒有質疑什麽。這位亨利殿下慣於享樂行事鋪張的風格早就成為了帝都人盡皆知的事情。
他只恭敬地將報告遞交給了亨利的面前。
亨利殿下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扶著額頭頗為肆意地靠坐在墊了天鵝絨坐墊的椅子上。甕聲甕氣地埋怨道：“維斯說教廷找我有急事。”
“到底有什麽事情，值得專門給我上報？”
“難道直接交給維斯不行嗎？還是說教廷越來越不濟了？”
早已經恭敬站起來的波恩這才意識到什麽。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的維斯。發現對方竟然在對他微笑。微微揚起的下巴上帶著揶揄，似乎在嘲笑他剛才的倔強與堅持。
他是在埋怨剛才甚至沒有給他看一眼報告嗎？
波恩立馬心領神會。他輕輕吸了口氣，利落收回了自己舉著的報告。
朝著亨利言簡意賅道。“是關於西境的事情，殿下。”
“麥克納男爵擬在西境投資一筆錢，用於修覆西境前段時間破產的貿易鏈。我們覺得有必要親自跟您匯報一下。”畢竟，這位和西境似乎不太對盤。麥克納男爵又是他的親舅舅。
“西境和萊爾？”亨利卻沒有意識到這個。他喊了一聲麥克納男爵的名。並因為這個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
隨後仍舊捂著頭，閉著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道：“他們湊在一起又如何？萊爾的錢不是都花在了你們教廷的聖女身上了嗎？”
“怎麽會舍得給別人？”
“你們的聖女叫埃文斯.布爾芬奇是吧？她最近可好？她的滋味不錯。”亨利一直都知道自己這位年歲不大的舅舅，被教廷那位不甚貞潔的聖女騙得團團轉的事情。
只是礙於麥克納男爵每逢給教廷的大額捐款總會有一大部分流入亨利這裏。他便從沒有理會。
顯然，這位殿下維持自己驕奢淫逸的生活需要大量的金錢。似乎為了錢，什麽都可以不介意。哪怕這是從自己的親舅舅手上欺詐而來。
既然如此……波恩眨了眨眼睛。
他只沈思了一秒便改變了報告的策略，繼續道：“但是殿下，從頻頻向教廷供奉的安德烈子爵消失之後，麥克納男爵的捐贈已然變得十分重要。投資西境的這筆錢教廷原本是希望麥克納捐獻給教廷。一部分用來修葺神廟內部設施，當然大部分是按照約定留給您。但是現在……，似乎有些困難。”
“只是，恕我們為難，亨利殿下。我們已然派了布爾芬奇大人親自去西境說服麥克納男爵。”波恩提到布爾芬奇的時候眨了眨眼，卻只頓了一瞬便繼續道：“但不知為何，收效甚微。”
“可這些涉及到給您的錢。所以我們打算采取一些措施。可能會有損麥克納男爵的聲譽。礙於他是您母族的人，我們覺得有必要求得您的允許。如果麥克納家族那邊……”
“沒關系，只要能夠保證教廷預留給我的錢。怎麽對那個蠢貨，不必顧忌。”亨利總算是半睜開了眼睛。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錢會減少，他的臉上掛滿了不高興，煩躁道：“麥克納家族的臉早就被他丟盡了。我保證，伯爵大人也不會因此而責怪你們。不過是個孽種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如果他不願意捐贈給你們，我甚至可以派王庭騎士團的人去。就說是我的意思。”亨利憤怒地噴了噴鼻子。帶著對麥克納男爵的滿臉厭惡，不耐煩道：“解決辦法我已經告訴你了。剩下的事情，你和維斯接洽吧。”
亨利殿下邁著閑適的步子，吊兒郎當朝著會客廳外走去。甚至還悠哉哉伸了個懶腰。
似乎確實壓根不在意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舅舅會如何。
看來，饒是擁有不可估量的財富，和看似光鮮家世的忠誠。麥克納男爵本人在家族中也並沒有什麽地位。波恩默默地想著。
…………
那是溫特第二次見到王庭騎士團年輕魁梧的騎士們。
他們白凈靚麗的披風顯得格外威武。
精致的騎士服上帶有象征權貴的權杖花紋的徽記更讓人肅然起敬。
按照貴族們的傳統，當貴客抵達的時候，又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歡迎宴會。且會依照所到來的人的地位，來舉辦對應的規格。
顯然這一次，比上一次騎士團的人更加貴重。
西晉侯爵府繼上次的桃色奇葩的事件之後又再一次打開了大門。
為了這位據說已經榮任王庭副團長的比爾.奧德林大人接風。
這位比爾.奧德林大人年輕又英俊魁梧，卻顯得不茍言笑。
在一眾殷勤又言笑晏晏的貴族群裏似乎顯得頗為……正直。
只是這也是看上去罷了。
溫特只關註了他半分鐘，在讀到他的信息之後便失去了多望他一眼的興趣。
同樣的利欲熏心且貪財好色。靠著不入流的手段努力往上爬的普通貴族罷了。
和他曾經見過的那些並沒有什麽區別。
或許。唯一的亮點是他爬得足夠高。高到已經是那位布爾芬奇小姐的入幕之賓。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只是可惜，麥克納男爵與布爾芬奇小姐都沒有出席這場宴會。
如果他們接待的話，想必一起見面的情形一定十分好看。
蘇利文先生對他的興趣也淡淡。
雖然不得不參加宴會，可也確實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他甚至沒有主動去跟這位副團長大人打個招呼。
而是隱沒在人群裏獨自自飲自斟。
只是，無論蘇利文先生如何低調，他也是宴會中無法被忽略的權貴之一。
況且這位副團長大人似乎極為關註蘇利文先生。
他只在跟威廉.格雷推杯換盞後，便撇開了巴結他的人群，朝著蘇利文先生走去。
“蘇利文先生。好久不見。”比爾.奧德林朝著蘇利文先生立正，行了一個頗為威風的禮，開啟了寒暄。
“看來比爾.奧德林大人過得不錯。都已經是副團長了，亨利待你不薄。”蘇利文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道。
不過這一句便讓溫特刮目相看了。
蘇利文先生已然十二年都沒有回去過帝都了。這位副團長竟然還能夠確認蘇利文先生認識他，看來他比溫特意識到的，更加身份顯赫。
“蘇利文先生說笑了。縱使亨利殿下再是恩寵有加。可王庭騎士團的戰功像女神的聖光一樣光明正大。”
“我能當上副團長。是因為我那赫赫的戰功，以及別人望塵莫及的履歷。”比爾.奧德林驕傲地擡起頭大聲道。
“不過能為殿下及皇室服務是我的榮幸。”
溫特聽到了比爾.奧德林的話撇了撇嘴。
蘇利文先生評價得不錯，這位比爾.奧德林先生著實是被人待得不薄。如此倨傲且毫無情商，即便身份顯赫，可能夠身居這樣的高位，倒也實屬罕見。
顯然蘇利文先生也意識到了，他並沒有多說什麽。
而是古怪地哼笑一聲，意味深長問道：“那倒是，不知道你這次來是為了亨利殿下服務什麽的。”
“任務需要保密先生，況且我也已經有了進展。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想要蘇利文先生配合一下。”
“如若我們他日相見，能否不要再讓我看到您身後的這位男仆？”比爾.奧德林斜斜打量了溫特一眼道。“你應該知道淡藍色的眼眸。可是麥斯特家族的象征。”
“出於對麥斯特團長的崇高敬意，我有權以整個王庭騎士團的名義提醒您。請不要用一個低賤的下人來褻瀆麥斯特家族的高貴。”
“是嗎？”蘇利文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淡定地聽著對方的話。
平靜的態度連深知他什麽德行的比爾.奧德林都受用無比。
只是，蘇利文先生卻在比爾.奧德林深以為然點頭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你對麥斯特的敬意，關我屁事。”
“我帶不帶仆人跟你有什麽關系？”
“比爾.奧德林，你也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溫特發現蘇利文先生對帝都來的這些人都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帶著直凜凜的刻薄與羞辱。
先前的布爾芬奇小姐，可以勉強解釋為她是教廷的人。蘇利文先生對教廷的人敬謝不敏。
可如今看來。他甚至可以將這敬謝不敏的範圍擴大到所有有可能效忠於亨利殿下的高層了。
包括且不限於王庭騎士團的團長以及副團長。
這已經不知道是蘇利文第幾次在宴會的中途借著生氣的由頭，絲毫不給別人臉面徑直離開了。
雖然讓主人與客人難堪，但確實能夠有效結束這樣的對話。
至少不會再進一步增加這位副團長大人的怒氣值了。
而且謝天謝地，最起碼西境侯爵早已經習慣了這些。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他們一樣。
……
因為蘇利文先生的一通輸出，歡迎比爾.奧德林副團長的宴會在其本人漆黑的臉色下緩緩落幕。
不過蘇利文先生似乎也付出了代價。
消失了很久的麥克納男爵重新登門拜訪了。
他再一次地要求中斷和西境的貿易合作關系。
且這一次更為決絕。
不僅沒有告知蘇利文先生具體的原因。
還將大額的違約金在當天下午就賠付到了蘇利文先生的戶頭上。
且在第二天就邀請了西境所有有頭有臉的商人，在蘇利文先生到來之前就公布了這件事情。
因為他的改弦易轍讓蘇利文先生很頭疼。
不僅要跟威廉.格雷解釋，偏偏再挽回不了麥克納男爵的情況下還要出席他的宣布宴會，心情自然非常不好。
更加不好的是前幾日耀武揚威的比爾.奧德林又出現在了蘇利文的面前。
且這一次更加肆無忌憚。
他在蘇利文剛進門的時候就堵了過來。且只看到溫特的第一眼，便隨手招來了自己身後的騎士們。
朝著溫特冷漠道：“將那個褻瀆麥斯特大人的低賤男仆給我扔出去。”
“蘇利文先生自己沒有作為，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我說過了，麥斯特大人家族的榮譽不容一個如此身份的人褻瀆。”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在我的面前放肆？”蘇利文先生當即便拉下了臉。
“皇室並沒有撤銷我的親王爵位。”
“你們是王庭騎士團的人，本該是為我服務的。根據法律，我的命令淩駕在你們的副團長比爾.奧德林之上。”
“你們敢公然違抗嗎？”
蘇利文先生的聲音輕寒。低沈的聲音掩飾不了他此刻的怒意。
那琥珀色的眼眸只斜斜地瞟了一眼想要動作的騎士們，他們便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確實，蘇利文先生的脾氣再不好。他說得也是對的。
一個親王，自然在一個為王庭效勞的騎士團中有優先地位。
這是皇權給他的權利。
“怪不得西境這段時間有如此的動作。蘇利文殿下，您實在是太過讓人驚訝了。”
“也怪不得我被派來了這裏。”只是，這一次，比爾.奧德林並沒有生氣，他反而有些高興地拍了拍手。
溫特心裏咯噔了一聲。他下意識地擡起了頭，卻在意識到自己失禮的那一刻在蘇利文先生的背後又趕忙低下了頭去。
心裏卻是止不住地湧起驚濤駭浪。
如果他想的沒錯，那麽這位比爾.奧德林壓根就是前來阻止麥克納男爵大人前來投資西境的吧？
可是，到底是什麽理由，讓麥克納男爵再一次地背棄和蘇利文先生的約定，而相信他們？
難道遭遇了布爾芬奇小姐居心叵測的算計還不夠嗎？
溫特在思忖間，比爾.奧德林已經招徠了一旁沈默寡言的麥克納男爵。
指著他，跟蘇利文先生放肆道：“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吧，但可惜麥克納男爵終究還是有信仰的。”
“他對布爾芬奇小姐忠誠且信任，對維護麥克納家的榮譽義不容辭。這才讓他能夠識破您的計謀，迷途知返，逃離您的蠱惑。”
“你一定很失望吧？好不容易籌劃的陰謀，卻就如此輕易被瓦解了。”
比爾.奧德林放肆笑道：“您可真悲哀。真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鹹魚翻身嗎？”
太過於刺耳的聲音讓整個宣布會上的貴族們都面面相覷。
他們無措地望著中心的主角們，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吭聲。
溫特卻細細咀嚼著比爾.奧德林剛才的話，困惑不已。
唯有蘇利文先生，臉上似有疑惑，卻馬上就釋然了。
他的臉上很快就覆上了毫不掩飾的嘲笑。“所以，麥克納。你中斷我們合約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原來那個無法宣之於口的原因，竟然是你在知道布爾芬奇是個什麽貨色的情況下，仍然選擇原諒她？”
“甚至，還要甘於被這樣貨色的家夥在你身邊指手畫腳嗎？”蘇利文先生指著比爾.奧德林，放肆望著麥克納男爵道：“那你可實在是，大可不必。”
【就是呀。麥克納男爵實在是太可惜了，他怎麽就不聽勸呢？】
【就為了昨天晚上，布爾芬奇小姐對她表達的濃濃愛意？】溫特頗有些憤憤地適時插話道：【他不知道吧？布爾芬奇小姐的話術同樣跟比爾.奧德林大人說過。】
【且她今天沒有出席這裏的宴會，就是因為她現在甚至還躺在了比爾.奧德林大人暫時臥榻的房間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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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我會處理, 並且給你個交代。”
“所以，現在可以別來搗亂了嗎？”麥克納男爵陰狠的目光轉向蘇利文先生，同樣咬牙切齒道。
嚴厲的喝止聲讓房間裏出現了一瞬間真空般的寧靜。就連蘇利文先生都因為他的打斷短暫閉上了嘴。
只是, 他對蘇利文的態度似乎讓布爾芬奇小姐誤會了 。
她那有些驚慌的眼神驀地變亮。立時氤氳出更多的眼淚，朝著麥克納男爵堅持不懈地歪了一步。激動得泣不成聲道：“麥克納, 感謝你對我的維護。”
“我就知道, 你心裏是有我的。”
“不枉我一直惦念著你。如果你不進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好了。”
“你一定要為我……”
“為你什麽？”麥克納男爵終於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連看都懶得看她, 語氣深重道：“為了你現在就和蘇利文殿下決裂, 撤回自己的一切資金。然後將這筆錢投給偉大的主教大人, 作為他對教堂翻新的貢獻金？”
“布爾芬奇小姐, 是這樣的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麥克納，我只不過是讓你保護我呀。”布爾芬奇小姐哭著怒道。“難道你看不出來, 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你的關心嗎？”
“我的關心？別鬧了, 布爾芬奇小姐。”麥克納男爵深吸了口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實在是沒眼看她的表演了。於是耷拉著肩膀，沈聲頹喪道：“我是什麽東西，我難道不是一只你可以隨意呼來喝去的狗嗎？”
“你在說什麽？麥克納？”布爾芬奇的心驀地沈了下去。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他。眼裏充滿了警惕與驚慌。
她記得這是自己剛才說出的話。
她只是不敢相信, 如果麥克納知道的話……, 那他……
心裏察覺到了不妙。可卻還得嘴硬下去。布爾芬奇拼命搖晃著腦袋道：“麥克納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我告訴你我在說什麽。”麥克納深深吸了口氣。他的眼神如刀, 一刀一刀地割向布爾芬奇小姐。
“我在說我其實早就來了。並且就在您這個房間的隔壁。聽到了你們所有的對話。”
“布爾芬奇，你實在是太不小心了。你派去的仆人還沒費工夫引起我註意, 我就主動問了他。我為了你, 連會議都沒有繼續參加就抄捷徑趕來。你不知道這家餐廳是由我控股的。你也不知道我其實是這裏的常客, 知曉這裏的每一處布置。”
“你初來乍到, 就敢在別人的地盤上做這種拙劣的手腳。”
“看來我在你的眼裏真的是一個可以隨意糊弄的傻子！”
“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布爾芬奇。”
“蘇利文先生說得對。你確實不是一個高貴的人。”
麥克納男爵過於白皙的臉上此刻一片冰冷, 像落下的雪一樣，凜冽而又陰寒。
他一字一句說完，便決然轉身離開了這裏。
頗有些瘦削的身形，在溫特的眼裏，顯得格外的可憐。
………
蘇利文先生在回去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麥克納男爵送來的詳細的投資明細。比之合約上的約定更加詳細完整。
這一次他非常果決，哪怕之前只是對西境和蘇利文先生的敷衍，現在也已經決心動真格地投入資金進行西境的建設了。
看來，布爾芬奇小姐傷他很深。
不過對於西境來說，一切都在朝著極好的方向發展。
饒是平日裏只會涼薄嘲笑別人的蘇利文先生都罕見地神色松軟了幾分。
他在得到麥克納男爵第一張投資單的時候，甚至慷慨地向收留過溫特的救濟院裏捐了一筆錢。
這一次甚至用了溫特的名義。
數額之大，就連溫特發現的時候都心頭狂跳。
他頗為膽戰心驚問道：“您這是……”
“快要過冬了。讓他們給孩子們添置一件棉衣吧。西境的冬天並不好熬。況且不管是購置柴火還是充足的抵禦寒冷的食物，都需要一大筆錢。”蘇利文在自己的空閑時間裏，跟溫特解釋道。
“可您用的是我的名字。”
“以誰的名義不都是一樣的嗎？”蘇利文先生不怎麽在意地擺擺手，隨口道。“最起碼你很關照他們。我想，用你的名義，你會更加開心一點。”
“請容許我的冒昧先生。我不是太能夠理解。”溫特的眼裏閃過困惑。他手裏握著那張讓他瞠目結舌的支票，眨著自己湛藍色的眼眸，還是發出了自己的疑問：“貴族們唯一不需要討好的就是平民，還是我們這些最底層的貧民。”
“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將那麽多錢無私匿名捐獻給了他們。甚至不追求任何人的感謝。救濟院得到了你那麽多的資助，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錢出自你。”
“我不明白，先生，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覺得我是在別有用心呢？”蘇利文先生表情涼涼。他琥珀色的眼睛映照在陽光下也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和煦。
他似乎天生就像是一股凜冽的北風。哪怕朝你撲來，都是冰冷刺人的。
“比如將錢用你的名義捐出去，是在利用討好你。向別人告訴你，你擁有大筆的資產，足以列入紳士的行列……”
“別開玩笑了。蘇利文先生。”溫特鼓起勇氣反駁他道：“即便沒有我，您也在費心拯救著西境的百姓們。”
“蘇利文先生，請不要隨意汙蔑您自己的慷慨與善良。正是您的這些品質，才讓寒冬裏不知道多少可憐的孩子能夠活下來。”
“真的非常感謝您。”
“溫特並沒有度過西境的冬天。但讓貴族們都膽戰心驚的冬日，一定會是窮人們的絕望時光。”
而這一筆錢簡直就是對他們最偉大的救贖。
那些救濟院的孩子們，他們天生被人拋棄，甚至連最為低下的平民都不如。卻被蘇利文先生如此在意。
溫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威廉.格雷先生面前，蘇利文先生一次又一次維護的底氣從哪裏來了？
不是源於對自己能夠窺得他人命運的能力的依靠。
而是對蘇利文先生背後所做事情的動容。
蘇利文先生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能將大可不必在意的窮人們都放在眼裏的紳士。
他是一個真正的紳士。
而現在，他更想要知道蘇利文先生為什麽會想要這樣做。
一個高高在上的，被養在最華貴的皇宮中的王子殿下到底是出於什麽，能夠如此體恤一群他甚至沒有見過或者接觸過的人。
“我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偉大，溫特先生。”似乎覺得溫特的問題有些可笑。他仰頭望著窗外即將垂下的夕陽。
銀白色的頭發靜靜垂落在肩膀處。琥珀色的眼眸裏帶著深深的眷戀與悲傷。
然後給了溫特一個他最意料不及的答案。
蘇利文先生說。“如果非要有個理由，那麽，可能是因為我的母親。”
“這是她的遺言。”
“唉？”溫特眨了眨眼睛。他頗為不可置信地望著蘇利文。
有些詫異地想著。
那個，被控告，被他殺死了的母親嗎？
溫特對蘇利文先生母親的窺得的信息不多。
甚至只有只言片語。
他只記得，蘇利文先生那因被放逐者的名義被流放的真實原因，是因為其母親的死亡。
確切地說，是因為他被控告，以對虐待自己的母親的謀殺。
教廷的秘書官波恩抱著沈甸甸的報告材料去往那座華貴富麗的皇宮的時候，專門負責接洽教廷和王庭共同事務的維斯大人早就在門口等著他了。
面前的維斯身形筆直，一頭金發奪目無比。名貴的黑色晨禮服極好包裹著他年輕的身軀，英挺的五官上全是春風得意後的矜傲與自信。
看得出來，傳言沒有錯。他確實極受王儲殿下喜愛，即便出自教廷，在沒有影響自己的地位，在這座宮殿中混得如魚得水。
同出自教廷的兩位青年才俊互相點了點頭。
“許久不見，波恩大人。聽說您已經成為切爾斯大人的左右臂了。什麽事情非要您跑一趟來親自向亨利殿下報告？”維斯率先開了口。
雖然話裏已經努力展現出恭敬與客氣了。但那堆起的笑容，和自然而起的問詢話語，多少帶著些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雖按道理說主教專屬的秘書官要比這位教廷下設在王庭的教安官級別更高，維斯對他應當更客氣恭敬一些。但波恩沒有在意。
他知道，維斯臉上的習慣性的笑容與疏離皆不是為他準備的。
這位維斯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實力強悍。被教廷青睞，年紀輕輕身居要職的官員無數。但維斯大人一定是履歷最為光彩的一個。
不僅在這個年紀已然成為了王儲殿下和教廷的事務聯絡官，還是王儲殿下的寵臣。又心思活絡，在教廷之外，似乎做了不少的交際極受尊重。
能親自等在這裏已經極給他面子了。
有別於大多數在教廷中工作的官員們那斯文謙雅長袍學者形象，維斯更像那夥日日跟在殿下身邊隨侍的騎士們。他身姿挺立，衣著華貴，儀態優雅。恣意風華的模樣更像是可以進入宴隨時隨地招徠無數女士青睞的絕佳紳士。
要不是肩膀上是和波恩一樣的象征著女神的太陽徽章，而不是象征著貴族的權杖。可能所有人都不會把他當成侍奉女神的教廷官員。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日日在亨利殿下的身邊辦公，總會沾染些殿下那大肆鋪張的奢華習氣。
維斯與其說是教廷侍奉女神的官員。不如說他已然成為了王庭和教廷之間亨利殿下的傳聲筒。
想到這裏，波恩低垂著的眼睛裏流露出了一絲艷羨。
畢竟，同樣出自教廷，維斯實在是比之在教廷中謹言慎行，時刻遵守清修戒律的自己好太多了。最起碼，可以擁有些隱秘的自由。
不過，他很快便斂下了雜念，扶了扶自己臉上的帶框眼鏡，語帶拒絕道。“維斯大人。請容我保密。事關重大，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夠面見殿下。”
入過手的私密報告太多，或許也只有自己會在分析後對眼前的維斯大人有這樣的提防與警惕。
這位維斯大人雖然實力強悍，卻並不像報告中描述得那麽忠誠。
也或許，也唯有自己知道。與其說他是教廷中虔誠信仰女神的信徒，不如說他是一個游走與各方的勢力掮客。
或者說，這是一個道德靈活，且善於偽裝，可以和任何人達成交易的……，聰明人。
波恩盡量用一些平和的詞匯來形容對他的印象。
畢竟，即便是教廷中也不乏道德敗壞之人。
無論這位維斯大人是怎麽身居高職的。到目前為止，都與他沒關系。
想要提前知道自己報告的內容，想必有自己的斟酌。
而他，不需要對這位久見不到的同事有什麽主見印象。
波恩從不低看自己摸不清底細的人。無論什麽時候，謙虛與謹慎都不會錯。
“波恩大人您客氣了。我正是前來引您進去的。”能夠在這裏如魚得水，維斯自然懂得分寸。
聽懂了波恩對他的拒絕，他若有似無地看了眼波恩，隨即轉身帶著波恩朝著不遠處的城堡走去。
……
即便早就日上三竿，波恩也在客廳裏正襟危坐了良久才看到這位亨利殿下的本人。
他走進來的腳步頗有些虛浮。看起來他剛從宿醉中醒來，身上的長袍怕是由哪個情婦穿的，慌忙間連扣子都錯位了。
波恩沒有質疑什麽。這位亨利殿下慣於享樂行事鋪張的風格早就成為了帝都人盡皆知的事情。
他只恭敬地將報告遞交給了亨利的面前。
亨利殿下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扶著額頭頗為肆意地靠坐在墊了天鵝絨坐墊的椅子上。甕聲甕氣地埋怨道：“維斯說教廷找我有急事。”
“到底有什麽事情，值得專門給我上報？”
“難道直接交給維斯不行嗎？還是說教廷越來越不濟了？”
早已經恭敬站起來的波恩這才意識到什麽。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的維斯。發現對方竟然在對他微笑。微微揚起的下巴上帶著揶揄，似乎在嘲笑他剛才的倔強與堅持。
他是在埋怨剛才甚至沒有給他看一眼報告嗎？
波恩立馬心領神會。他輕輕吸了口氣，利落收回了自己舉著的報告。
朝著亨利言簡意賅道。“是關於西境的事情，殿下。”
“麥克納男爵擬在西境投資一筆錢，用於修覆西境前段時間破產的貿易鏈。我們覺得有必要親自跟您匯報一下。”畢竟，這位和西境似乎不太對盤。麥克納男爵又是他的親舅舅。
“西境和萊爾？”亨利卻沒有意識到這個。他喊了一聲麥克納男爵的名。並因為這個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
隨後仍舊捂著頭，閉著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道：“他們湊在一起又如何？萊爾的錢不是都花在了你們教廷的聖女身上了嗎？”
“怎麽會舍得給別人？”
“你們的聖女叫埃文斯.布爾芬奇是吧？她最近可好？她的滋味不錯。”亨利一直都知道自己這位年歲不大的舅舅，被教廷那位不甚貞潔的聖女騙得團團轉的事情。
只是礙於麥克納男爵每逢給教廷的大額捐款總會有一大部分流入亨利這裏。他便從沒有理會。
顯然，這位殿下維持自己驕奢淫逸的生活需要大量的金錢。似乎為了錢，什麽都可以不介意。哪怕這是從自己的親舅舅手上欺詐而來。
既然如此……波恩眨了眨眼睛。
他只沈思了一秒便改變了報告的策略，繼續道：“但是殿下，從頻頻向教廷供奉的安德烈子爵消失之後，麥克納男爵的捐贈已然變得十分重要。投資西境的這筆錢教廷原本是希望麥克納捐獻給教廷。一部分用來修葺神廟內部設施，當然大部分是按照約定留給您。但是現在……，似乎有些困難。”
“只是，恕我們為難，亨利殿下。我們已然派了布爾芬奇大人親自去西境說服麥克納男爵。”波恩提到布爾芬奇的時候眨了眨眼，卻只頓了一瞬便繼續道：“但不知為何，收效甚微。”
“可這些涉及到給您的錢。所以我們打算采取一些措施。可能會有損麥克納男爵的聲譽。礙於他是您母族的人，我們覺得有必要求得您的允許。如果麥克納家族那邊……”
“沒關系，只要能夠保證教廷預留給我的錢。怎麽對那個蠢貨，不必顧忌。”亨利總算是半睜開了眼睛。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錢會減少，他的臉上掛滿了不高興，煩躁道：“麥克納家族的臉早就被他丟盡了。我保證，伯爵大人也不會因此而責怪你們。不過是個孽種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如果他不願意捐贈給你們，我甚至可以派王庭騎士團的人去。就說是我的意思。”亨利憤怒地噴了噴鼻子。帶著對麥克納男爵的滿臉厭惡，不耐煩道：“解決辦法我已經告訴你了。剩下的事情，你和維斯接洽吧。”
亨利殿下邁著閑適的步子，吊兒郎當朝著會客廳外走去。甚至還悠哉哉伸了個懶腰。
似乎確實壓根不在意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舅舅會如何。
看來，饒是擁有不可估量的財富，和看似光鮮家世的忠誠。麥克納男爵本人在家族中也並沒有什麽地位。波恩默默地想著。
…………
那是溫特第二次見到王庭騎士團年輕魁梧的騎士們。
他們白凈靚麗的披風顯得格外威武。
精致的騎士服上帶有象征權貴的權杖花紋的徽記更讓人肅然起敬。
按照貴族們的傳統，當貴客抵達的時候，又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歡迎宴會。且會依照所到來的人的地位，來舉辦對應的規格。
顯然這一次，比上一次騎士團的人更加貴重。
西晉侯爵府繼上次的桃色奇葩的事件之後又再一次打開了大門。
為了這位據說已經榮任王庭副團長的比爾.奧德林大人接風。
這位比爾.奧德林大人年輕又英俊魁梧，卻顯得不茍言笑。
在一眾殷勤又言笑晏晏的貴族群裏似乎顯得頗為……正直。
只是這也是看上去罷了。
溫特只關註了他半分鐘，在讀到他的信息之後便失去了多望他一眼的興趣。
同樣的利欲熏心且貪財好色。靠著不入流的手段努力往上爬的普通貴族罷了。
和他曾經見過的那些並沒有什麽區別。
或許。唯一的亮點是他爬得足夠高。高到已經是那位布爾芬奇小姐的入幕之賓。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只是可惜，麥克納男爵與布爾芬奇小姐都沒有出席這場宴會。
如果他們接待的話，想必一起見面的情形一定十分好看。
蘇利文先生對他的興趣也淡淡。
雖然不得不參加宴會，可也確實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他甚至沒有主動去跟這位副團長大人打個招呼。
而是隱沒在人群裏獨自自飲自斟。
只是，無論蘇利文先生如何低調，他也是宴會中無法被忽略的權貴之一。
況且這位副團長大人似乎極為關註蘇利文先生。
他只在跟威廉.格雷推杯換盞後，便撇開了巴結他的人群，朝著蘇利文先生走去。
“蘇利文先生。好久不見。”比爾.奧德林朝著蘇利文先生立正，行了一個頗為威風的禮，開啟了寒暄。
“看來比爾.奧德林大人過得不錯。都已經是副團長了，亨利待你不薄。”蘇利文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道。
不過這一句便讓溫特刮目相看了。
蘇利文先生已然十二年都沒有回去過帝都了。這位副團長竟然還能夠確認蘇利文先生認識他，看來他比溫特意識到的，更加身份顯赫。
“蘇利文先生說笑了。縱使亨利殿下再是恩寵有加。可王庭騎士團的戰功像女神的聖光一樣光明正大。”
“我能當上副團長。是因為我那赫赫的戰功，以及別人望塵莫及的履歷。”比爾.奧德林驕傲地擡起頭大聲道。
“不過能為殿下及皇室服務是我的榮幸。”
溫特聽到了比爾.奧德林的話撇了撇嘴。
蘇利文先生評價得不錯，這位比爾.奧德林先生著實是被人待得不薄。如此倨傲且毫無情商，即便身份顯赫，可能夠身居這樣的高位，倒也實屬罕見。
顯然蘇利文先生也意識到了，他並沒有多說什麽。
而是古怪地哼笑一聲，意味深長問道：“那倒是，不知道你這次來是為了亨利殿下服務什麽的。”
“任務需要保密先生，況且我也已經有了進展。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想要蘇利文先生配合一下。”
“如若我們他日相見，能否不要再讓我看到您身後的這位男仆？”比爾.奧德林斜斜打量了溫特一眼道。“你應該知道淡藍色的眼眸。可是麥斯特家族的象征。”
“出於對麥斯特團長的崇高敬意，我有權以整個王庭騎士團的名義提醒您。請不要用一個低賤的下人來褻瀆麥斯特家族的高貴。”
“是嗎？”蘇利文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淡定地聽著對方的話。
平靜的態度連深知他什麽德行的比爾.奧德林都受用無比。
只是，蘇利文先生卻在比爾.奧德林深以為然點頭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你對麥斯特的敬意，關我屁事。”
“我帶不帶仆人跟你有什麽關系？”
“比爾.奧德林，你也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溫特發現蘇利文先生對帝都來的這些人都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帶著直凜凜的刻薄與羞辱。
先前的布爾芬奇小姐，可以勉強解釋為她是教廷的人。蘇利文先生對教廷的人敬謝不敏。
可如今看來。他甚至可以將這敬謝不敏的範圍擴大到所有有可能效忠於亨利殿下的高層了。
包括且不限於王庭騎士團的團長以及副團長。
這已經不知道是蘇利文第幾次在宴會的中途借著生氣的由頭，絲毫不給別人臉面徑直離開了。
雖然讓主人與客人難堪，但確實能夠有效結束這樣的對話。
至少不會再進一步增加這位副團長大人的怒氣值了。
而且謝天謝地，最起碼西境侯爵早已經習慣了這些。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他們一樣。
……
因為蘇利文先生的一通輸出，歡迎比爾.奧德林副團長的宴會在其本人漆黑的臉色下緩緩落幕。
不過蘇利文先生似乎也付出了代價。
消失了很久的麥克納男爵重新登門拜訪了。
他再一次地要求中斷和西境的貿易合作關系。
且這一次更為決絕。
不僅沒有告知蘇利文先生具體的原因。
還將大額的違約金在當天下午就賠付到了蘇利文先生的戶頭上。
且在第二天就邀請了西境所有有頭有臉的商人，在蘇利文先生到來之前就公布了這件事情。
因為他的改弦易轍讓蘇利文先生很頭疼。
不僅要跟威廉.格雷解釋，偏偏再挽回不了麥克納男爵的情況下還要出席他的宣布宴會，心情自然非常不好。
更加不好的是前幾日耀武揚威的比爾.奧德林又出現在了蘇利文的面前。
且這一次更加肆無忌憚。
他在蘇利文剛進門的時候就堵了過來。且只看到溫特的第一眼，便隨手招來了自己身後的騎士們。
朝著溫特冷漠道：“將那個褻瀆麥斯特大人的低賤男仆給我扔出去。”
“蘇利文先生自己沒有作為，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我說過了，麥斯特大人家族的榮譽不容一個如此身份的人褻瀆。”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在我的面前放肆？”蘇利文先生當即便拉下了臉。
“皇室並沒有撤銷我的親王爵位。”
“你們是王庭騎士團的人，本該是為我服務的。根據法律，我的命令淩駕在你們的副團長比爾.奧德林之上。”
“你們敢公然違抗嗎？”
蘇利文先生的聲音輕寒。低沈的聲音掩飾不了他此刻的怒意。
那琥珀色的眼眸只斜斜地瞟了一眼想要動作的騎士們，他們便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確實，蘇利文先生的脾氣再不好。他說得也是對的。
一個親王，自然在一個為王庭效勞的騎士團中有優先地位。
這是皇權給他的權利。
“怪不得西境這段時間有如此的動作。蘇利文殿下，您實在是太過讓人驚訝了。”
“也怪不得我被派來了這裏。”只是，這一次，比爾.奧德林並沒有生氣，他反而有些高興地拍了拍手。
溫特心裏咯噔了一聲。他下意識地擡起了頭，卻在意識到自己失禮的那一刻在蘇利文先生的背後又趕忙低下了頭去。
心裏卻是止不住地湧起驚濤駭浪。
如果他想的沒錯，那麽這位比爾.奧德林壓根就是前來阻止麥克納男爵大人前來投資西境的吧？
可是，到底是什麽理由，讓麥克納男爵再一次地背棄和蘇利文先生的約定，而相信他們？
難道遭遇了布爾芬奇小姐居心叵測的算計還不夠嗎？
溫特在思忖間，比爾.奧德林已經招徠了一旁沈默寡言的麥克納男爵。
指著他，跟蘇利文先生放肆道：“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吧，但可惜麥克納男爵終究還是有信仰的。”
“他對布爾芬奇小姐忠誠且信任，對維護麥克納家的榮譽義不容辭。這才讓他能夠識破您的計謀，迷途知返，逃離您的蠱惑。”
“你一定很失望吧？好不容易籌劃的陰謀，卻就如此輕易被瓦解了。”
比爾.奧德林放肆笑道：“您可真悲哀。真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鹹魚翻身嗎？”
太過於刺耳的聲音讓整個宣布會上的貴族們都面面相覷。
他們無措地望著中心的主角們，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吭聲。
溫特卻細細咀嚼著比爾.奧德林剛才的話，困惑不已。
唯有蘇利文先生，臉上似有疑惑，卻馬上就釋然了。
他的臉上很快就覆上了毫不掩飾的嘲笑。“所以，麥克納。你中斷我們合約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原來那個無法宣之於口的原因，竟然是你在知道布爾芬奇是個什麽貨色的情況下，仍然選擇原諒她？”
“甚至，還要甘於被這樣貨色的家夥在你身邊指手畫腳嗎？”蘇利文先生指著比爾.奧德林，放肆望著麥克納男爵道：“那你可實在是，大可不必。”
【就是呀。麥克納男爵實在是太可惜了，他怎麽就不聽勸呢？】
【就為了昨天晚上，布爾芬奇小姐對她表達的濃濃愛意？】溫特頗有些憤憤地適時插話道：【他不知道吧？布爾芬奇小姐的話術同樣跟比爾.奧德林大人說過。】
【且她今天沒有出席這裏的宴會，就是因為她現在甚至還躺在了比爾.奧德林大人暫時臥榻的房間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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