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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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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付錢

看得出來,蘇利文先生現在非常生氣。

他雙拳緊握,狠狠壓在面前的橡木桌子上。緊張得連脊背都繃直了。就那麽直勾勾地望著瑪麗蓮夫人。

溫特從來沒有看到蘇利文先生這麽情緒波動過。

甚至沒有發現過他這麽看過別人。

不同於平日裏淡漠的蔑視,而是直白又有* 壓迫感。

原本尚有些許平靜的眼睛變得狹長銳利無比,像是迸發出銳意的寒刀。

這份寒意與惱怒來得莫名其妙又直接強烈。

就連一旁的溫特都下意識和瑪麗蓮夫人同時心中一緊。

他們一時之間並不能夠理解蘇利文先生生氣的理由,只能同時低下頭。

深感愧怍地反省自己。

書房裏一時陷入了一種沈重的尷尬。

蘇利文先生的強烈氣勢壓得他們擡不起頭來。

溫特下意識想要和平時一樣,翻翻瑪麗蓮夫人的人生。

雖然曾經自己已然看過瑪麗蓮那順遂又枯燥的一生。

可強烈的直覺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只剛他想要看到的時候,便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

麻木的感覺瞬間襲擊了他的腦子,讓他下意識扶住了頭。

“你怎麽了?”蘇利文先生立時便察覺到了溫特的異樣。

他壓抑著自己本該醉人如小提琴的嗓音,回頭詫異地望向了自己的小男仆。

“沒什麽,先生。”工作的時候因為自己引起主人的註意,是非常冒昧的事情。

溫特下意識就什麽都顧不得了。只能強裝起微笑,快速解釋道:“我只是突然有些不適。先生。”

只一聲,便好似提醒了蘇利文先生。

他方才勃發的怒氣好似因為溫特的不適,驟然被壓了下去。

那因為瑪麗蓮夫人說錯了話的淩厲目光被斂起。

他沈思了片刻,隨即漫不經心地看了溫特一眼。

然後才幽幽吩咐道:“去給瑪麗蓮夫人準備茶點。”

“是的先生。”溫特點點頭。終是在離開了書房後松了口氣。

出去這裏,總是能讓自己稍微休息一會兒。

…………

只書房裏的緊張沒有消退。

蘇利文在溫特出去之後親自關上了門。

他優雅的動作沒有消解自己淩人的氣勢。

只因為他現在在強裝鎮定。

瑪麗蓮夫人其實挺聰明的,她能夠敏銳地察覺到一個被放逐者的影子。

帝都的教廷內部有一份關於所有被認定為“被放逐者”的資料。只因每位被放逐者都或多或少有些奇異的能力或者異於常人的特征。

他們將他們收集起來備案。然後略微放一些只言片語給其他貴族,以讓其他人精準地歧視他們。

讓這群本該擁有異於常人能力的人因為歧視,而成為無時無刻不被剝奪欺壓的羔羊。

但蘇利文敢保證。溫特一定沒有被標記備案過。

那群眼高於頂的家夥們向來自負。堅信被放逐者只會降生在貴族家。

而溫特,他不是一個貴族。

所以,他無須被拘束。

但顯然。這件事情暴露給任何人,對溫特來說都無疑是危險的。

蘇利文必須得做點什麽。

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剛才的失態。

隨即轉身,冷冷望著瑪麗蓮夫人,重覆道:“瑪麗蓮,你是個蠢貨嗎?”

“我一直覺得,你該知道。教廷認定的被放逐者,都是政治權力更疊傾軋的手段與結果。”

“那是壓根就沒有的笑話。”

“你竟然會因為這樣的理由,在一個毫無所知的人面前,提起這個名詞。”

“是嫌棄自己受到的嘲笑和羞辱不夠嗎?”

“可是……,蘇利文殿下……”瑪麗蓮夫人的臉上現出一絲屈辱。她的聲音變得很低,輕輕道:“可我……”

“可你確實擁有狼人的力氣?你那可憐的兒子,經由你生下之後同樣力大無窮?像是一頭野獸?”

蘇利文臉上帶著無盡的譏諷,不客氣道:“別傻了,瑪麗蓮。”

“你當真以為,被放逐者之外的其他人就純潔無瑕。沒有血脈被浸染的特殊能力者?”

“也當真以為海索家族的沒落,是因為血液被浸染過。出了你這樣的擁有狼人能力的被放逐者?”

“那你可真是,單純得讓人恥笑。”

“怪不得只能待在這裏,擁有一段喘不過氣來的婚姻。”

“瑪麗蓮,你愚不可及。”

“蘇利文殿下……”蘇利文一連串的話實在讓瑪麗蓮夫人難堪。

她無措地望著蘇利文,顯得沈默又可憐。

浸淫在貴族鬥爭中的女人怎麽可能聽不懂蘇利文的話?

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介懷了那麽久,並因此自責的事情。

原來在高高在上的蘇利文殿下的眼裏,簡直不值一提。

更甚至,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悲劇是從被認定為“被放逐者”開始的。

卻在蘇利文殿下的提點下幡然醒悟。海索家族這些年的艱難與不幸,從不該怪罪自己。

至少,就連被人無比尊崇的皇室,都有像蘇利文殿下這樣的被放逐者。

而他卻從來沒有因此內耗過。

“您的意思是說我不該因為擔心有其他被放逐者波及到自己?”瑪麗蓮夫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她強打起精神,苦著笑道:“因為這是必然的事情。”

“無論有沒有,我們都會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更不必說,您與那位歷來……”

“是這樣的。瑪麗蓮。”蘇利文極為煩躁地大手一揮道:“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都知道,會處理的。也不需要你提醒我。但是我再重覆一遍。”

“就像現在這般,即便我們什麽都沒有做,王庭的騎士團也依舊會來提審我們。”

“懂了嗎?”蘇利文似乎又用盡了耐心。

他做了個送客的手勢,似笑非笑道:“不過你也不必再擔心什麽。”

“畢竟,汙濁的被放逐者早已經把西境公爵的血脈汙染了不是嗎?”

“再差還能差到哪裏去呢?”

“好的,蘇利文殿下。我不會再為此擔憂了。畢竟,我們確實什麽都沒有做。”

瑪麗蓮在蘇利文先生夾槍帶棒的嘲諷下出了門。雖然蘇利文先生的話說得很不好聽。但最起碼讓她定了心。

或者說讓她死了心。

她已經深切認知到,如果教廷真想要處置自己。無論自己做什麽想要避免,也無濟於事。

能夠做的,只有沈默與安分。

好在,這一點,自己這些年幹得並不賴。

如果王庭的騎士團非要難為自己,那自己又有什麽辦法呢?

…………

溫特出了門才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瑪麗蓮夫人說的特殊能力,和“被放逐者”同樣耐人尋味。

他並不詫異這世界裏有和他一樣的不同能力者。

他奇怪的是,蘇利文先生的態度。

瑪麗蓮夫人會跟蘇利文先生說什麽?

難道蘇利文先生也有什麽能力?

……

瑪麗蓮夫人窈窕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深長的走廊盡頭。

蘇利文先生卻一直站在門口。

如果溫特在這裏,他會意識到,蘇利文先生他並沒有自己表現得那麽輕松。

他那狹長的眼眸裏盡顯緊張。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杖立在原地沈默不語。

他仔細回想著方才應付瑪麗蓮時的一切。

思索著自己有沒有出現哪怕一絲一毫的漏洞。

王庭騎士團中有極為擅長審訊的騎士。

他不敢保證,如果有人審訊瑪麗蓮的話,會不會通過瑪麗蓮知道些什麽蛛絲馬跡。

不過很快,他就不再糾結這件事情了。

瑪麗蓮看似精明,卻實在愚蠢。剛才的反應不會是假的。

自己唯一的漏洞就是在瑪麗蓮剛提起被放逐者的事情。就出離憤怒了。

這顯得太過反常。

但是這一點,感謝他平時喜怒無常的毛病,他偽裝找補得不錯。

瑪麗蓮不會察覺到自己生氣的真正原因。

更不會意識到,她口中的那位有特殊能力者,剛才就站在她的面前。

甚至還想要對她釋放能力。如果不被自己攔著,真能發覺也說不定。

不過,一切都來得及。

只要讓她認定了那些詭異的事情和他們沒關系。

即便王庭騎士團的人審訊她,也只會得到她充滿憤怒與無知的廢話。

不過,只是這樣,似乎並不夠。

蘇利文思考了良久後,坐回了自己的書桌前。

將一個抽屜打開。取出了一個用特殊材質制成的女神像。

如果溫特看到,會發現這就是那個被蘇利文先生隨意放在抽屜裏,每天潑灑咖啡渣與墨水汁的女神像。

只是,即便是被如此糟蹋。女神像也還是潔白無瑕,瑩潤非常。

蘇利文先生滿臉嫌棄地用帕子包裹起那個女神像。然後手一松,讓他掉落在了地板上。

渾白的女神像裂成了塊。很快就失去了瑩潤的光澤,被蘇利文先生一點點踩成了粉。

隨後,蘇利文先生擰著眉伸出手指在那一攤粉狀物體裏,捏出了一枚小巧的戒指。

簡約的細圈戒指,只鑲嵌了一粒黃豆大小的寶石。

唯一奇異的是,那枚寶石是琥珀色的。

像極了蘇利文先生眼眸的顏色。

…………

溫特將茶點端進去的時候,瑪麗蓮夫人已經離開了。

蘇利文先生正坐在書桌前沈思。漂亮的身形被穿過窗戶的陽光籠罩著。

被溫特清晨仔細梳理過的一頭銀發被紮成漂亮的辮子,垂在肩膀上。襯得那纖秾合度的五官越發精致優雅。

“溫特……,你知道被放逐者們嗎?”察覺到他推門進來的聲音,蘇利文先生好奇問道。

溫特偷偷往前瞄了一眼。男人將頭擡了起來,單邊眼鏡下那琥珀色的眼眸正靜靜打量著他。優美的下頜線像是神靈親自勾勒的一般,簡直完美。

“蘇利文先生,我不太知道。那是什麽?”溫特眨了眨眼睛,任由卷翹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瞼處留下兩抹淡淡的陰影。

他將托盤放下,恭敬站在蘇利文的書桌旁,輕聲問道。

“是一項罪名。貌似和教廷與神息息相關。帶著些許離奇的色彩,所以隱秘極了。”蘇利文兩手交疊放在桌子上,身子略微向著溫特前傾,語氣嚴肅繼續道:“但,他們卻是異端。”

“目前為止,西境擁有兩位,被判定為被放逐者的貴族。”

“瑪麗蓮夫人,和我。”蘇利文先生道:“因為這項罪名。通往帝都的大門向我們關閉。因為這項罪名,我們被人暗地裏唾罵嘲笑。也因為這項罪名,我們成為了被所有權力者警惕的,瘟疫與渣滓……”

“所有知情者都對我們避之不及,唯恐惹禍上身。”

“所以跟我我有什麽關系呢先生?”溫特歪了歪頭。他有些好奇,為什麽蘇利文先生要跟他說這些。

“溫特先生,你會因為我是一個被拋棄的人。而拋棄我嗎?”蘇利文美麗的五官肆無忌憚地袒露在溫特的面前,像是熱烈綻放的一朵空谷幽蘭。又是灼熱又是冷清。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習慣性地冷漠倨傲。可不自覺的交疊絞緊的雙手卻暴露了主人的心緒。

他在緊張。

“你會因為我註定是一個被人討厭的人,而……,厭棄我嗎?”

“像他人厭棄威廉.格雷那樣……”蘇利文已經努力讓自己保持淡定自然了。像他平日的淡漠一樣。

可是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聲音還是有些抖顫。

“其實別人對自己的在意並不值得一提。哪怕沒有你一個小小仆人的支持我也並沒有什麽損失。但是我就是很好奇……”蘇利文輕輕抿了抿唇道:“沒錯,就是好奇。”

“溫特先生。我沒有什麽意思。我只是好奇。你會在意,我是一個並沒有那麽體面光鮮的……”

“哈?”溫特不解其意。他挑了挑眉,望著窗外的陽光將蘇利文先生揚起來的精致臉龐照耀成了漂亮的白瓷色。因為耀眼,所以那臉上的別扭是那麽的清晰。

蘇利文先生一定覺得提出這樣的要求很難為情。

雖然他的難為情也是那樣的好看。

不過,溫特還是非常善解人意地略微移開了眼睛。沒有繼續欣賞蘇利文先生的窘迫。

不過,心中充滿著對這宛如天神雕琢的最完美的藝術品的讚嘆。想了想後輕吟道:“蘇利文先生?”

“您得知道。除了您,沒有人再付給我薪水。”

“教廷從沒有額外付給我抵制被放逐者的錢。”溫特眼睛炯炯有神,看似乖巧的臉上,卻寫著篤定與淡然。“所以這項罪名,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在我眼裏,您對仆人的大度,比之那群道貌岸然的貴族們更加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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