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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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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往事

路上,又有好幾通電話打來。

最後一通是何似打的。

沈梔把車停在小區外的馬路邊上,開門下車,一邊往小區裏走一邊接起電話。

“老板。”何似將聲音壓得很低,應該是在公司裏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打這通電話,“你還沒起來嗎?”

“已經起來了。”沈梔問,“怎麽了?”

“你一直沒來公司,也不接電話,畢助理都問到我這裏來了,我說我早上過去幫你遛狗,你還睡著,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沈梔走到小區門口,他之前跟著何似來過一次,發現這裏的保安管理松散,陌生人連登記都不用,跟著其他刷卡的人進去就行。

他等了一會兒才等到一個人,跟進去後,說道:“我已經跟岑助理說了,今天不去公司,你放心。”

何似突然緊張兮兮地問:“老板,你沒事吧?”

“嗯?”沈梔反問,“我能有什麽事?”

“以前你不會睡這麽久,也不會睡這麽沈,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或者肚子不舒服?”

沈梔一楞。

想不到何似這麽敏感。

“沒有。”他說,完全沒有一點不舒服,就是下了車後,寒氣直往身上撲,哪怕他穿得很厚,也冷得打了好幾個哆嗦。

本來也不覺得有什麽,經過何似這麽一問,好像更冷了一樣。

“真的?”何似不信,“老板,張醫生說過有什麽就說什麽,不要害怕麻煩……”

頓了一下。

何似把聲音壓得更低。

“張醫生說男人懷孕比女人懷孕不容易得多,你要重視起來啊,只要有一點點的不舒服就要說出來,知道嗎?”

沈梔單手揣在兜裏,低頭看著腳邊的雪。

昨晚下了雪,這小區裏沒有清掃,白色的雪被踩成了一片片烏黑的泥濘,沾得他的鞋邊都是。

不遠處幾個放了寒假的小孩正在打鬧,爭搶著一個皮球,一不小心,皮球從他們手裏滑出,滾到沈梔腳邊。

沈梔看著那幾個小孩朝自己跑來,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些,眉眼也變得柔和下來。

只是他自己並未察覺。

“知道了。”他對何似說,“我沒有不舒服,可能忙了一周有些累,休息一天就好。”

聞言,何似明顯松了口氣,還沒開口,那頭冷不丁地響起其他人的說話聲。

何似的呼吸聲瞬間拉遠,他和那個人說了幾句話,等那個人走開,忙對沈梔說:“老板,我下午有事,不跟你多說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下班就回去。”

“好。”沈梔說,“你好好上班,不用擔心我。”

掛了電話,幾個小孩剛好跑到沈梔面前,應該都是剛上小學的年紀,他們瞧見皮球落在沈梔腳邊,沒急著撿,都仰頭望著沈梔。

可惜沈梔的肚子有四個月大了,彎腰不便,只能輕輕將球往前踢了踢:“叔叔不能彎腰,你們自己撿一下。”

帶頭的女孩見狀,嫩聲嫩氣地說了一句:“謝謝叔叔。”

說完,雙手抱起皮球。

皮球在地上滾了那麽多圈,上面沒一處幹凈,女孩也不在意,直接用衣袖擦幹凈皮球。

沈梔看得沈默,片刻,喊住了要走的幾個小孩。

“你們認識何似嗎?”

“小何哥哥?”女孩說,“叔叔,你找小何哥哥嗎?”

沈梔記起何似鄰居家的那個小孩打來電話,便是喊的小何哥哥。

“對,你們知道他家在哪棟樓嗎?”沈梔問。

“知道。”女孩點了點頭,但也沒有帶路的意思,眼巴巴地望著沈梔,“叔叔,你是誰呀?”

沈梔笑著說:“我是你們小何哥哥的朋友,找他有點事。”

“什麽事呀?”

“工作上的事。”

女孩長長地哦了一聲,拉著另外幾個小孩小聲蛐蛐起來。

沈梔等著他們蛐蛐,他沒有故意偷聽,但架不住他和幾個小孩站得太近,幾個小孩說了什麽,一字不落地鉆進他的耳朵裏。

無非就是討論他是不是壞人。

最後得出結論,何似已經在上班了,他找何似說工作上的事這點成立,而且他長得不像壞人。

蛐蛐完了,還是女孩開口:“叔叔,往這邊走。”

沈梔跟在幾個小孩後面,也不知道小孩哪兒來這麽多精力,天寒地凍的,走路時還連蹦帶跳,別說覺得冷,連一點累的樣子都沒有。

“叔叔,你走得好慢。”一個男孩對沈梔說。

他們都在前面跑了一圈回來,沈梔才走一小段路。

沈梔溫聲細語地說:“叔叔身體不好,走得不快。”

男孩聽到這話,收住表情,一臉嚴肅地上下打量沈梔一番,然後說道:“叔叔,你長這麽胖,還身體不好呀?我媽媽說身體不好的人都很瘦。”

沈梔:“……”

女孩過來,一巴掌拍到男孩背上,把男孩拉開,用沈梔能聽見的聲音悄悄對男孩說:“你是不是傻?老師說了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他們不好的話,你不能說叔叔長這麽胖。”

男孩反駁:“叔叔本來就胖。”

“那你也不能當著叔叔的面說。”

“可我不覺得胖不好,我媽媽還希望我長胖點。”

“那也不能說,我就不喜歡胖。”

兩個小孩你一言我一語,居然吵了起來,其他幾個小孩見狀,搶著皮球撒腿跑掉了。

沈梔走到前面停下。

等了一會兒,兩個小孩總算吵完,一前一後地跑來,帶著他拐進了旁邊一棟單元樓裏。

沈梔不記得單元樓,但記得何似家的門,門上貼了一個卡通的兔子,穿著大紅褂子,懷裏抱著一個金元寶,兩邊對聯上的內容也讓人印象深刻——

財源滾滾隨春到;

喜氣洋洋伴福來。

再看一眼頭頂的橫聯——

財源廣入。

沈梔:“……”

真是個財迷。

他摸出錢包,拿了其中一張遞給女孩,讓女孩他們自個兒去買東西吃。

女孩搖了搖頭,拽著男孩跑了。

沈梔收起錢包,轉身拍何似家的門。

自然沒人開門。

他斷斷續續地拍了十來分鐘,身後突然響起喀嚓一聲,有人開了門,緊接著,一道年邁的聲音傳來:“你找誰啊?”

沈梔扭頭,見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老人從門後探出腦袋,警惕地盯著沈梔。

“你好,阿姨。”沈梔禮貌地說,“我找何似。”

“找小何啊?”老人一楞,估計聽沈梔說出了何似的名字,眼裏的警惕散去一些,她走出來說,“小何沒在。”

隨即又問。

“你是小何的朋友嗎?”

“對,我是何似的朋友。”沈梔說,“你知道何似什麽時候回來嗎?”

“不清楚。”老人說,“你給他打電話吧。”

“我打了,他沒接。”沈梔默了兩秒,對老人笑道,“謝謝阿姨,那不麻煩你了,我再等等。”

“你等也等不到啊,小何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好久沒回來了。”老人說到一半,突然瞥見什麽,忙對樓梯下面招了招手,“小蔡,你回來啦,快上來,這個年輕人找小何。”

沈梔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個兩手各提一個袋子的中年女人從樓梯下面上來。

女人一臉疑惑:“你是?”

“我是何似的朋友,我找何似。”沈梔猜出了女人的身份,不等女人開口,繼續說,“你是住在何似樓上的蔡姐吧?他經常說起你,說你很照顧他,讓他每周末都給你女兒補課。”

蔡玲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趕緊走上樓梯,看了一眼沈梔身後的門:“小何最近搬到他朋友家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朋友家在哪兒,你可以打他電話問問。”

老人率先回答:“他打了,小何沒接。”

“應該在忙,這才下午,還沒到他們的下班時間呢。”蔡玲說,“而且小何那工作就忙得很,加班是常有的事,以前小何還沒搬走,我經常晚上十點多聽到他回來的聲音,沒接電話也很正常,等會兒再打。”

小寶還在家裏被大女兒帶著,蔡玲趕著回去,便沒多說,擡腳就要往上走。

沈梔喊住了她:“蔡姐。”

蔡玲回頭。

“我想問問何似的事。”沈梔走過去,見蔡玲有些著急,也沒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說,“聽說何似他媽來找過他幾次,可我記得何似他媽已經搬去a市了,蔡姐知道這件事嗎?”

蔡玲聞言,面上露出一點狐疑。

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準確說出了不少信息,她都要懷疑這個人是來找何似麻煩的了。

不過這話說得莫名其妙。

“小何他媽早就離開c市了,怎麽可能來找小何?你聽錯了吧。”

沈梔有些驚訝的樣子:“可我就是這麽聽說的,每次何似他媽找來,何似都沒在家,所以他媽都沒找到他。”

蔡玲皺起眉頭,仔細思索過後,拔高聲音說道:“不對啊,我們這房子又不隔音,要是他媽來敲門,我們肯定能聽到,何況你說敲了不止一次。”

說到這裏,蔡玲定定看了沈梔一會兒,恍然明白什麽。

“你就是想問這件事吧?”蔡玲說,“放心吧,小何他媽連戶口都遷到a市了,不會回來找小何的,再說小何都這麽大了,還這麽優秀,他媽有臉回來撿現成的嗎?就算小何耳根子軟,我們這些當鄰居的看著小何長大,也不會讓他媽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梔看著情緒激動的蔡玲,笑了一聲:“我還以為這件事是蔡姐你說的。”

“怎麽可能是我?我什麽都沒說!”蔡玲瞪大眼睛,忙解釋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小何家裏的情況,怎麽可能跟他提起他媽?小何現在也不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來做什麽?”

沈梔說:“也是。”

蔡玲匆匆上樓,沈梔垂眼站在原地,過了許久,他才發現那個老人也在後面站著,表情覆雜,欲言又止。

看沈梔準備離開,老人叫住了他。

“小何那孩子命苦,他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走了,他爸也不好好對他,有事沒事就打他,小何身上傷得喲……”

老人重重嘆了口氣。

沈梔猛地轉頭,這下他的表情裏是真的驚訝:“他爸經常打他?”

“是啊,他爸就是個泡在酒裏的爛人,兜裏有點錢都拿去喝酒了,一喝醉就打孩子。”老人有些說不下去,停了半晌,連連搖頭,“小何小時候身上就沒一處好的地方,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們這些鄰居看不下去,說了他爸好多次,可你也知道,我們畢竟是外人,手伸不到人家家裏去,人家關起門來打孩子,我們有什麽辦法?也是後來小何上了初中,自己跑出去端盤子掙錢,他爸才稍微收斂了些。”

沈梔楞在原地,等他找回自己的聲音時,聲音已經變得沙啞。

“我只知道他爸走了。”沈梔說,“他說他爸在他高三那年走的。”

老人往地上呸了一聲:“那是老天有眼,收了他那個爛人。”

沈梔問:“他爸是怎麽走的?”

“他爸在家裏喝酒,腦袋磕到桌子一角,就那麽沒了,那天晚上小何也在家裏,在臥室裏,不知道他爸摔了,等他出來發現,叫了救護車,他爸在路上就沒了。”老人上前,拍了拍沈梔的手臂。

沈梔下意識地想往旁避,又很快反應過來,任由老人抓著自己的衣服。

“你是小何的朋友,平時還是要多關心小何,他走到現在不容易。”老人說。

沈梔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但語氣仍舊平靜:“我會的。”

說完,他沒逗留,轉身下了樓梯。

身影剛消失在樓梯間,樓上便傳來些許動靜,蔡玲已經放下手裏的東西,躡手躡腳地從樓上下來。

“王姨,你也真是的,跟他說太多了。”蔡玲抱怨道,“我們還不知道他和小何的關系怎麽樣,你就把小何他爸的事也抖出去了。”

老人不滿:“不是你先說的嗎?”

“我只說了小何他媽的事,那個人也知道小何他媽是怎麽回事,多的我又沒說。”蔡玲咕噥完,擺了擺手,“算了,我給小何打電話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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