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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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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誤會

門外的女人身量高挑, 一頭濃密烏黑的長卷發垂落在前胸。精致小巧的鼻子上架著副眼鏡,面部折疊度極高,五官輪廓優越到不行。

由於帶著墨鏡的緣故, 看不見她的眼睛。但依稀能察覺出她化了全妝,瀲灩的嘴唇迷人又張揚。

她穿了條極為修身的短裙,踩著一雙高筒靴。

游賜冷淡看她一眼。

“你怎麽來了?”

沒多大好氣。

溫書穎一聽這話來了氣,忙不疊摘下墨鏡:“怎麽跟我說話的?沒大沒小。”

伴隨著她摘眼鏡的動作, 她耳垂上的兩枚銀質大圓耳環止不住地搖晃。

墨鏡之下, 是一雙細長又勾人的眼睛, 化著煙熏的眼妝,氣場很足。

她見到游賜, 心裏沒多大意外。

盡管多年沒見,但她一點也不尷尬。

游賜,比她想象中要更高一些。長相也要更優越一些。

當然, 也要更冷淡一些。

“跑那麽大老遠來看你, 一兩句寒暄話沒有也就算了,還這副死樣子,真是的。”溫書穎一副氣急攻心的樣子, “哎喲不行,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然後伸手去護住胸口, 儼然被氣的很深的樣子。

作為游賜的小姨, 她也沒比游賜大幾歲, 便自認為和他沒什麽代溝。

可沒想到的是,她這個小外甥,格外的離經叛道, 硬是誰的話也不聽。渾身上下就一根筋。

“一天天的,電話也不接一個, 你外公外婆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你,給我耳朵都要念出繭子來了,你也好,也不知道回去看看兩位老人家,他倆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孫子,整天都想死你了。”

溫書穎也是有苦難言,要不是兩位老人家催的緊,她也犯不上親自跑過來找游賜一趟。

她一軲轆說了一堆,可游賜呢,楞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垂著眼眸看她一眼,冷的要命:“說完了?”

溫書穎無語凝噎,把心頭的氣全吞下去:“讓我進你家看看,看看你在這過的什麽神仙日子,竟叫你連平禮都不想回了。”

聞言,游賜目光閃過一絲警惕:“有什麽話就在這說吧。”

“行。”溫書穎被氣的肝疼,連連點頭,“還是你行。”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那我長話短說。”

“我來這裏,目的很簡單,就是帶你回平禮。”

-

容藝獨自一人拖著個笨重的行李箱走在林蔭大道上,裏面七零八碎的,被塞得滿滿當當,東西沈的不行。都是些黎新言非得讓她帶上的雲都特產。

不過總算快到了。她停下腳步,喘了口氣。臉頰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汗滴。

她伸出手抹了一把。

再擡起頭的時候,剛好有一陣涼爽的風吹過。她纖細的黑色發絲被吹動,露出汗濕後白裏透紅的面龐。

歇了一小會兒,她才繼續推動拉桿往前走。

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她突然皺了下眉——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誰停錯了麽?

她下意識以為是有人臨時停車。

沒多想,她拖著行李箱往前走。和這輛車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她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於是低頭朝裏掃了眼。

裏面只坐著個司機模樣的年輕人,眼生的很。

容藝淡淡收回目光,挎著行李箱進去。

老樣子,照例繞過花園小徑,又走了挺久的一段路,才逐漸聞到消弭的梔子花味道。

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她尋思著是不是游賜家來了客人。

結果一擡起頭就恰好看見有個身量高挑的年輕女人雙手抱臂,倚門而立。

而游賜就站在門內,冷淡地垂眸,看著她。

容藝皺了下眉,握著行李箱拉桿的手冷不防松開。那行李箱瞬間就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但她卻渾然不覺。

那女人情緒有些激動,聲音自帶矜冷的貴氣:“游賜,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聽的,今天我話也撂這了,反正我必須帶你走。”

游賜看著她,一字一頓:“我不會走的。”

眼睫垂落下一片陰翳,映襯得冷白的面容格外陰鷙:“你沒權利帶走我。”

溫書穎冷笑一聲:“我實在想不明白,這麽個連飛機場都沒有的小破地方,你是怎麽呆的下去的?”

游賜掃她一眼,語調冷淡的可怕:“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十幾年都沒有管過他的“親人”突然出現在這裏,沒有任何理由地,執拗地要帶走他,聽起來像個笑話。

這十幾年裏,不算這一次,他統共也不過只見過溫書穎幾次。而且基本都集中在他的嬰幼時期。

印象裏比較深的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他母親溫書顏的葬禮上。那時候他還是繈褓裏的嬰兒。

溫書顏和游銘的婚禮沒有得到任何溫家那方的支持。整個孕期,溫家都沒有來看過溫書顏。就連她生產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來看她。

她一個人在冰涼的手術臺上痛苦掙紮。直到羊水栓塞帶走她的生命,留下一個不愛哭的小孩。

溫家本以為這樣做能讓她回心轉意。但沒想到的是,比起女兒的回心轉意,先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溫家人出席了溫書顏的葬禮。

葬禮上,那時也不過三四歲的溫書穎伏在姐姐的靈柩邊哭的傷心欲絕。

她從小就很黏溫柔體貼的姐姐,常常跟著在姐姐屁股喊著“姐姐長、姐姐短”的。

她沒想到,再見面的時候,她那個溫暖如同小太陽一般的姐姐已經沒有了溫度。她的姐姐再也不會笑著叫她一句“穎穎”了。

從那以後,她厭惡極了游銘。

厭惡他的偽善。厭惡他一滴眼淚都沒掉的絕情。厭惡他“正人君子”的做派。

同時,也厭惡他懷裏那個不愛哭的小孩。他是那麽平靜。

而她的姐姐卻因為他永遠回不來了。

她再也見不到她的姐姐了。

第二次是在游賜五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出了車禍,傷的很嚴重。一直在流血,但並沒有昏迷,硬是睜著眼睛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游銘忙的顧不上他。

他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在等他的“親屬”來給他簽字。

溫書穎是跟著溫父溫母一起去的。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游賜。

他小小的身子躺在病床上,眼神有些懨懨的。

她看見他身上流了很多血,鮮紅色的,把白色的病床單都染透了。臉色蒼白的就像一張紙。

她第一次躲在溫父溫母身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因為他的眼睛,和姐姐的特別像。

叫她不敢看。

她躲在溫父溫母身後,緊緊地攥著他們的看著他們眼含熱淚,顫顫抖抖地簽下名字。她知道,就連他們,也受不了了。

這是他們的大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

也是她的親姐姐,留下的唯一遺物。

第三次,是在游賜車禍後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六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溫書穎剛好在念小學。

某個放學的下午,她和三兩好友一起順路回去。有個好友提議去附近的書店看會兒書。

她剛想附和同意。

就聽見其中另一個女生伸出膽怯的手,用商量性的語氣說道:“我也想去,不過,你們能不能稍微等我一會兒啊?我還得去接我妹妹呢,我爸媽今天有事,我怕我妹妹沒有人接。”

溫書穎好奇問:“妹妹?去哪裏接妹妹?”

那個女生笑的很甜:“對啊,我親妹妹啊,超級可愛的。”說完她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幼兒園,“我妹妹就在那裏上幼兒園。”

“可以啊,要不我們陪你一起去吧。”另一個善解人意的女生道,“好羨慕你有個妹妹啊,我也想有個可愛的妹妹,這樣我每天放學就能跟她一塊玩了。”

站在一旁的溫書穎聽了,笑容瞬間消失。

她想到了她的姐姐。

她不想去。

“去嘛去嘛,書穎,接到她妹妹以後,我們一起去書店看書,我請你吃棒棒糖。”

就這樣,拗不過朋友們,她不情不願地跟著她們一塊去了。

幼兒園的放學鈴準時打響。

老師再三囑咐道:“小朋友們不要亂走,一定要等到爸爸媽媽來接了才能走哦。”

穿著可愛幼兒園園服的小孩子們都特別乖地應聲道:“好!”

除了走在隊伍最末尾的那個男孩。

他個子最高,但是臉上卻一點也不開心。

他右手還打著石膏,眼睫很長,一直垂著。看上去和周圍的一圈孩子尤為格格不入。

“姐姐!”

這時,人群裏沖出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徑直張開雙手撲向溫書穎身邊的女同學,手上還捏著一只轉悠悠的小風車。

“姐姐,你終於來接我啦!我今天在幼兒園裏,老師教我們疊風車了,給,送給你!”

她聲音糯嘰嘰的,像個小糯米團子,又甜又黏糊。說完以後,她就立刻把手上那只視若珍寶的小風車獻給她姐姐。

“哇,我們喃喃真棒!真好看。”

溫書穎的其他幾個同學見狀,也圍了上去:“你妹妹好乖啊。”

溫書穎站在一邊,默默看著這一切。心裏卻想到了她那個死去的姐姐。

如果她姐姐還活著的話,她也一定會每天都給她做小手工的。

正這麽想著,她嘆了口氣。然後,擡起頭。

在擡頭的一瞬間。

她看見了游賜。

六歲的小游賜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雙腳懸空,漫無目的地晃悠。

陽光打在他冷白的皮膚上,將他襯的格外慘白。

桌子旁立著一個很大的“等待家長區”。紅色的字眼格外鮮艷,甚至到了一種刺眼的境地。

旁邊的小朋友們來來往往,從他身邊經過。每個都興高采烈地牽著爸爸媽媽的手,臉上帶著笑,跟他們講述一天裏發生的趣事。

只有游賜,一個人坐在桌子上。

面目表情地看著人潮來來往往。

這時候路過一個別的班的老師,看見游賜,便下意識好心問:“小朋友,你怎麽還沒走?”

游賜掃了她一眼,孤高又倨烈。

“我沒有人接。”

“老師說,得有人來接,才能走。”

他說話聲音很輕,輕到後面都沒底氣了。

溫書穎感覺自己的耳朵像被刺了一下。

“書穎,走啦!”其他幾個女生見她楞在原地,便喊了她一聲。

“奧。”

她回過神,下意識背轉過身,跟著他們一塊往書店的方向走。

不知怎麽地,游賜的那句話卻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

怎麽也散不去。

“姐姐我跟你說,”那個小女孩牽著她姐姐的手,“我們班有個小男孩好奇怪,我都沒有見過他的爸爸媽媽。每次放學,好像都沒有人來接他,他每次都要呆到好晚好晚,好可憐哦。”

“可能他爸爸媽媽比較忙吧。”

“應該吧,不過他真的很奇怪。今天老師讓我們做小風車,說是送給自己最親近的人。”

“然後呢?”

“你猜他怎麽了,他楞是沒有做。”

“為什麽啊?”

“反正就是很奇怪。我們老師以為是他不會做,便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做。”

“後來做好了嗎?”

“做是做好了。不過……”

“不過怎麽了?”

“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一個打火機,他把它燒掉了。老師都嚇壞了,罰他站了一天呢,還不允許我們跟他一塊玩,說他心理有問題,叫我們離他遠一點。”

聽到這裏,溫書穎突然頓住腳步。

接著,她決絕地轉過身,然後頭也沒回地直接往反方向沖。

“書穎!書穎!你幹嘛?”

任憑身後的朋友們喊她,她也沒回頭。

她跑到學校門口,此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人群稀稀拉拉地,基本都快走完了。

小游賜還是坐在那裏。他垂著眼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游銘才會叫人來把他帶回家。

“等待家長區”的牌子也不知道被誰弄到了,摔在地上。

她喘著氣,開口說話:“游賜,我來接你回家了。”

聞言,一向垂著頭的小游賜擡起頭。

像是意料之外。

溫書穎咬著嘴唇:“你才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

容藝站的有些遠,什麽也聽不見。只能勉強察覺出他們兩個是在交流,而且,看上去,交談的並不愉快——像是,起了什麽爭執。

從她站著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的出,站在游賜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身材樣貌姣好。

聯想到停在門口的豪車。第六感迫使她將他們兩者聯系在一起。

她是誰?

腦海裏飛速閃過眾多紛碎的畫面——

游賜遮遮掩掩的日記本、上面“今天又見到她了”的墨色字跡,以及真心話大冒險上說過的那個被他暗戀過兩年的女生。

而現在,就有個女生站在了他家門口。

“原來,他喜歡的女生,長這個樣子啊。”她苦澀地喃喃。

是啊,身材高挑,人又漂亮,而且,還挺有錢。

誰會不喜歡呢?

容藝低頭輕笑了聲,像是自嘲。

也是,單憑游賜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別墅,她就該想到的。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她怎麽能夠生出無望的癡想呢?

心臟傳出陣陣刺痛。仿佛瓷器有了傷及腠理的裂紋。

一旦有一處裂痕,其實內裏都已經肝膽俱碎了。

此刻,她才明白,她對游賜……好像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但是,她發現的太晚了,這是一段本就不該萌芽的感情。

眼角掉下一顆眼淚。

她擡手,不動聲色地揩掉那滴眼淚。

可轉身,就又掉下第二滴、第三滴。

而這時——游賜剛好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他皺了下眉,他發現她了。

容藝不想沒有一點尊嚴地面對這份感情,她很快轉過身,故作堅強地拖著行李箱往回走。

可沒走兩步,腳下的鵝卵石就絆住了行李箱的一只滑輪。

那滑輪被卡在幾塊石頭之間,被卡的死死的,沒有一絲轉動的空間。

她用力地一拖,“哢”一聲。

那只滑輪就硬生生被她拽掉了,行李箱也由於慣性,瞬間倒地,重重砸在地面上。

箱扣被損毀,裏面的東西零零落落地滾了一地。

全是黎新言給她帶的雲都的特產。

從水果到零食,再到各種飲料、調料包等,要多零碎就有多零碎。

她強忍眼淚,俯下身子去撿。

其中有只蘋果滾的特別遠,滾了約莫半分鐘才停下來。

她走了幾步,正準備撿起來。游賜卻已經先一步幫她撿起來。

他緊張地看著她,註意到她的表情:“你哭了?”

容藝接過蘋果,生硬地說了個“謝謝”。格外生疏,以此來隔開和他的距離。

“這是哪位?”

溫書穎踩著長筒靴,也停下了。

容藝把蘋果塞進破行李箱裏,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她擡眼,不卑不亢。黑色的長發在微風中起伏,盡管素面朝天,卻早已長出這個年紀裏不同尋常的明艷來。

溫書穎先是一驚。很快就鎮定下來,看了一眼緊張的游賜,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玩味。

容藝沒打算久留。對方一身奢牌,化著明艷的妝容,整個人都保養的極好,貴氣又優雅。時刻以一種“凝視”的意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一說完就要走。

可偏偏那不爭氣的行李箱卡在鵝卵石中,死死動不了。

她心底暗罵了聲。

“容藝。”游賜叫了她一聲。

很輕的一聲。

在他開口的那一剎那,不知道為什麽,容藝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

眼淚砸下來一顆。

容藝所有的自尊心在此刻都被碾成了齏粉。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

於是,在他第二次她的名字前,她想也沒想,背轉過身,連行李箱也沒帶,快步走了兩步。

“容藝,你要去哪?”

下一秒,眼淚開始決堤。容藝快步跑了起來,然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游賜追了兩步。

溫書穎叫住他:“怎麽,你喜歡她啊?”說完以後,又不緊不慢地剔了剔手上新做的美甲。

“這就是你留在這裏的理由?”

聞言,游賜擰過身子,看向她,一字一頓道:“別對她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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