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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心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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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心26%

隔天一早,霧忱兒擼著頭發從二樓樓梯拐彎下來,站在二層平臺沒下來,她看到樓津渡穿著休閑毛衣撐著一側腰在竈臺前忙弄,思緒不經被拉扯回半年前的一個月夜。

她問他,如果樓府金門坍塌,你會不會開心?

他看著她,將話回遞給她。

那時她不明白,突然在這一刻她想知道,是不是他早有預料這天的到來。他會受傷,而他們會分別。

“早。”她抿出笑,像往常的每一個早上和他打招呼。

樓津渡擡頭看她,視線落到她耳鬢碎發,指了指,“頭發亂了。”然後繼續盯著鍋裏火腿,其實心不在焉到鍋底散出淡淡焦味。

把碎發別到耳後根,她好心提醒了句:“可以出鍋了。”又好奇,“今天怎麽沒人叫咱們早點名?”

“不好嗎。”男人語氣淡淡,“你不是說過,早晚有一天要廢掉爺爺的規矩。”

“那他們人呢?”

“有事。”

不對勁。霧忱兒很快嗅到怪異。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日期,走到餐桌旁邊坐下。

一杯鮮榨橙汁推到她面前,樓津渡問她:“幾點的飛機?”

“哦。”她回神,收回手機捧著玻璃杯,“九點,你的票我也買了。”

“需不需要準備什麽?”他背對她問。

“不用,人到就好。”

“好。”

之後,再沒人開口。

直到飛機落地梧林,天空陰沈沈的散著薄霧,烏雲從不遠的東邊飄來,心情也一下子變得沈重。

而在這種氣候的渲染下,祭拜過世的人反而更合適。

她知道,有一輛環城公車可以直達烈士墓園,於是她抓著他衣袖拖他到機場外的公交站臺等車。

十五分鐘,車迎面而來。

她領他上車,投入四個硬幣。

帶他坐到後車的兩人座,她坐在靠近右窗的位置,沖他拍拍藍色座椅邀他來坐。

期間,沒說一句話。

直到公交車的下一站提示鈴響起來,“梧林市第一人民醫院到了”,三三兩兩的老人下車,接二連三的大爺大媽刷卡找座,她才在車門關上的同時說:“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媽懷孕六個月才因為一次訓練跌倒發現我的存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命硬?”

他不說話。

“沒關系。”她笑,“命硬克命,我早就習慣別人用這種眼神看我。”

途中路過一行林蔭大道,公車停穩在梧林一中的站臺,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意氣風發地跑上來,抓著車桿面對面地聊著一天趣事,看著她們好像也讓她短暫回到在一中上學的那幾年,於是笑道:“沒想到現在我還會羨慕她們。”

“以前放學,我都是一個人坐在站臺等車,車來了排在隊伍最後上車,就算有座位空著也不敢坐,拿本英語單詞書裝模作樣地讀,其實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時候也能有人陪我等車’。”

她看他,眼眶紅紅地笑:“謝謝你,你是第一個陪我等車的人。”

“霧……”

男人剛想開口安慰卻被那群女學生齊哄哄的笑聲打斷。

她也跟著笑了。

那笑刺眼極了,他有一種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站是她念的高中,一所管理嚴格的女子高中,那時的她已經是基地一名功勳傍身的優秀女子兵。

“高考結束第一天,爸媽答應我會放下工作陪我去玩兩個月,只是事與願違,他們死在了回來的游輪上。我不相信他們死了,所以一個人跑到梧林港口等他們回來。從白天等到傍晚,又從傍晚等到第二天日出,我實在太困了,迷迷糊糊暈睡過去,再醒來就在港島基地了。”

不知不覺,車上只剩他們兩人。

而車停靠的站臺是梧林基地。那個她生活十八年的地方,承載她十八年回憶的過去。

“不介紹了嗎?”樓津渡問。

她只笑笑,搖搖頭沒話想說。

可當車子開過基地,她摸了摸無名指的戒指,才說:“梧林很好,我更喜歡港城。”

更喜歡,港城的人。

“好了。”她半起身,“終點站到了。”

樓津渡跟著她下車,眼前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墓園。

烏雲跟著他們一路飄來,此時終於落下沈默的淚。

“下雨了。”他擡起手掌半懸空在她頭頂。

她擡頭看了看,然後垂睫,抓住她上空的手牽下來,牽著他,“走吧,我的前半生你都路過了,是時候該看看我以後待的地方了。”

她說的以後,是墓園。

是梧林的墓園。

就算她為港島基地立下無數功勳,死後她的靈魂仍然只願意為梧林駐守。

她和他是兩個地方的人。

她和他註定不可能有結果。

這是,她帶他來回顧她前半生的目的。

“爸媽,好久不見。”

女人跪在地上,笑容宴宴。

看著漫山遍地的墓碑,樓津渡有些喘不上氣來。

當他視線落到霧忱兒父母照片時,他只想逃避,一個側轉背對兩個墓碑,昨晚預演醞釀的話一個字也沒講出口。

就這樣,他聽著女人獨自和父母敘舊。

眼眶卻被雨水打濕,儼然料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天色漸漸暗下來,霧忱兒帶他去到一家餐廳。

是個包廂,她在點餐。

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抗拒再和她待在一間房裏,借口去洗手間時接到童伯打來的電話。

童伯說,樓府金門出了點事,需要家裏所有人配合軍事基地的調查,他在外地需要盡快趕回港城,如果不能在今晚十點前到規定的地點簽到,則視為承認自己有汙點。

掛掉電話,他腰一下子彎了下去,兩只手掌抵著水池臺子撐著半身的重量,好久好久才擡起頹廢的頭看著鏡子裏的眼睛,紅得不像樣子。

難怪。難怪霧忱兒要在今天帶他離開港城。

她早有計劃。

他還傻傻淪陷。

用涼水洗了把臉,整理好過分低宕的情緒,他才從洗手間裏故作輕松地回到壓抑包廂。

一張間隔遠遠的雙人桌。

霧忱兒心安理得地坐在桌子另一頭,而他坐立難安。

“有事嗎?”她看出來,問他。

他把著手表看了一眼,心不在焉,“沒事,菜點好了?”

“嗯,都是梧林特色菜,你嘗嘗吧,以後我們可能沒機會再一起吃飯了。”

這話一出,氣氛凝固到冰點。

他終於笑了,“這才是你想讓我跟你來梧林的目的吧。”

“霧忱兒,是不是以後跟我說話,你就可以不戴面具了?”

“你…你都知道了?”霧忱兒低著視線不看他,明明預演無數次的別離,心還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既然這樣,她也可以不用裝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份卷起來的白色文件,鋪在桌上按壓平整,指尖壓著它用力向前一滑丟到男人眼皮底下,“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冷不防地闖入樓津渡眼簾,她說:“你簽了吧,我不占你便宜,好聚好散。”

“你憑什麽覺得能跟我好聚好散?嗯?霧忱兒。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跟個小醜一樣?我們的婚姻是你可以用來當做籌碼的交易品?”

他把文件退回去,“不簽。”

“難道不是嗎?”她又把文件推出去,“是我對你的態度還不夠明確嗎?”她咬了一下嘴唇,狠心說,“我討厭你樓津渡,討厭你們樓府金門的任何一個人。”

“好,我簽。”男人眼眶一下子紅了。

啪一聲掀開文件,死死地盯著她,一頁又一頁翻得特別用力。

她起身,受不了那聲音,跑到包廂外靠著墻壁。

而包廂內,樓津渡再沒力氣翻下去,腰背一下子癱軟地砸在椅背上,兜不住的淚溢出眼眶浸濕風衣領口。

他不想簽,不想離婚,不想失去霧忱兒。

可這一天來得太快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想通說服自己拿起了黑筆,在白紙上簽完名字、丟掉裂成兩半的黑筆、推凳起身,一秒也不想再多待下去,撞門離開了梧林酒店。

他走後,霧忱兒拖著身體走進來。

看著如願以償的離婚書,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她告訴自己要笑,任務完成了不是麽。

笑得難看,淚也一塌糊塗。

*

因為擔心遇到樓府金門的人,霧忱兒特地在基地住了一周才想起來回港城拿她的衣物用品。

樓府金門已經被基地貼上封條,她問過義父,如果都是任期年的個人行為並不會牽扯整個樓府,調查期結束之後自然會還樓府其他人自由。而就在解除禁令的那一天,她先一步收拾東西離開了樓府金門。

拖著行李箱走在去碼頭必經的石頭小路上,走三步停兩步,她和樓津渡發生的那些過往片段揮之不散。

他唱的歌還縈繞耳畔。

她有些想他了。

海岸停著一艘名為“傾忱”的小艇。

——是樓津渡送給她的新婚禮物。

她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漫漫長街,腦海裏都是那夜聯誼會和樓津渡在海邊抵著月色共舞的畫面。

他大概是不會來了。

被一個女人傷成那樣,是個男人都會挫敗。

她心臟小小抽顫,轉身一剎。

男人嗓音罩著薄薄寒意,勾動心弦:“霧忱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咱倆的家當什麽了?狗窩嗎?”

他本來不想來的,畢竟離婚協議書都簽了,可還是沒能克制自己的腿跑來看看她這人是不是真沒有心。

“動作挺快,”他說,“證還沒領就迫不及待離開我,許池深就這麽讓你等不及嗎?”

她一聲不吭,最後還是狠話說盡:“對啊,怎麽,你這狗難道真對我動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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