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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服與白大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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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服與白大褂

樓津渡一直覺得困頓自己多年的這個病終於遇到了他的解藥,卻從沒懷疑過那個把愛游戲於股掌之間還能輕易抽身的女人才是令他病情無藥可醫的致命病因之一。

他老婆,也不算,現在應該是前妻。

她好聽的名字叫——

霧忱兒。

暴躁高傲、無情難馴,都是外界對她難聽的評價。

事實如此。

就算是他掏心掏肺地給她看,這半年來她確實也從未有過一秒動容。

正如酒吧臺上的駐唱歌手,唱的那些個掏心窩子的歌詞。

句句錐心。

付出的受傷的通通都是別人,自私的殘忍的似乎都成了他。

他覺得他可以忘記,卻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奔潰破防。

*

“樓小二。”

有人叫他。

樓津渡卻跟沒聽到似的,西裝衣肩罩著濃烈揮散不去的煙霧,白蒙蒙一片看不清他眼底淡淡的沈滯。

他狹長的一雙眼擡了擡。

男人已經坐在他右側空位,自來熟地抓起吧臺檸檬汁一飲而盡。

哐嘰一聲丟掉玻璃杯,任輕寒五官皺起:“你這是檸檬水嗎?又苦又酸,比部隊那幫大老爺們兒藏了三個月的襪子還酸。”

“又沒求你喝。”指尖點點吧臺,樓津渡又問酒保要來一打鮮榨檸檬水。

一打、現榨、不加糖。

酸味回甘,任輕寒咽了咽堵在嗓子眼的口水,才說:“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酒精過敏還敢約我來酒吧。”

樓津渡捏著透明玻璃湊近眉眼,沒打量出什麽名堂仰頭就是一杯酸到掉牙的檸檬水,喝完卻跟個沒事人似的搖頭說:“照你這麽個意思,來酒吧的人都是來喝酒的?”

“當然,”任輕寒語氣肯定,“你自己看看,正兒八經的誰來酒吧啊。”

男人輕笑,聲音低啞:“也是,我本來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歌聲掩耳,不過是一句喃喃自嘲罷了。

“先說好啊,我一會兒還要回部隊晚點名,就不陪你喝酒了。”任輕寒叫了杯橙汁,猛吸兩口去去卡在喉嚨的檸檬酸,一聲長嘆,“我跟你講,就這個橙汁,還得是現榨的才好喝,這外面賣的就是不如部隊的香。”

聞言,樓津渡扯唇笑了聲,“你們軍校,現在還賣現榨橙汁?”

“當然,”任輕寒側過身來,手臂搭著他肩膀,“別說哥們兒不仗義,我現在手上有忱教官的獨家近況,要不要跟我交換交換?”

“……”沈默很久,明知並非自願,樓津渡還是沈沈地“嗯”了聲。

你也就這點兒出息。杯口抵著唇畔,他無力垂下手臂笑了笑。

“還不是咱們軍校出了名的大情種許池深許老師,他從上學開始就暗戀冷面鳉魚這事兒人盡皆知,但奈何咱們這個對感情遲鈍的忱教官呢,快三十的人了還看不出來許池深對她的那點兒心思,說實話我一個旁觀者都覺得挺糟心的。”

“就比如說這個橙汁事件吧,忱教官每天早上六點雷打不動的會出現在食堂。就有一回啊,她忘了帶她那個隨身挎著的水壺,誒就是那麽巧,那天食堂阿姨竟然善心大發地送了每人一壺現榨橙汁。雖然是限量的,但一壺誒,滿滿一壺。”

“所以呢。”他語氣平靜,卻瞥開頭。

“你聽我說啊,”任輕寒掰正他身子,強.逼他看著自己,“你知道榨一壺新鮮橙汁需要多久嗎?”見樓津渡沒反應,他繼續掰扯,“我朋友說那天她看到許老師手都是腫的,上課連粉筆都沒法兒抓。”

“太浪漫了津渡,我覺得你這藏著掖著的壓根就沒戲,要不你還是趁早放棄忱教官吧,我是女人都快被許老師感動了。”

偏開頭背對著人,樓津渡輕聲槽點:“自我感動。”

沒錢買榨汁機麽,他有。

“誒,誒,”任輕寒冷眼睨著他背影,“到底你聽沒聽我說?”

“我這兒還有更刺激的情報,到底你還要不要接著聽下去?”

“隨意。”樓津渡無所謂地點了下頭。

任輕寒不幹了,卻故意提及:“那我不說了,本來還想告訴你,霧忱兒拒絕了許池深的當眾告白,現在看來你其實一點也不在乎她的事情。”

“……”

男人愕然,姍姍回頭:“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

“你剛說什麽?”

“我什麽都沒說。”

任輕寒起身要走,樓津渡拉著他手臂、整個人跌撞地從椅子上爬起來,失態得不成人樣,眼眶一下子紅潤:“她拒絕了?”

“關你什麽事。”任輕寒揮臂甩開他,“我告訴你樓津渡,喜歡一個人沒你這麽窩囊,喜歡就大膽去追,畏畏縮縮跟個傻.逼一樣。雖說你是我好哥們,可我看不起你。如果你再不采取行動,保不齊我真的會改隊站。”想想還是狠不下心地拍了拍他肩,意味深長,“走了,實在下不定決心,就喝點兒酒吧。”

死不了人。

喝完酒的樓津渡會變成什麽樣子,沒有一個朋友見過他那副風流博浪的模樣。

但霧忱兒不止見過,還親身感受過他無賴的一面。

*

港島四季如春,快入冬的夜也不會冷。

陸軍基地的操場寂寥無聲。

霧忱兒環抱手臂,曲著左側膝蓋、腳尖點地、靠著一棵粗壯的槐楊古樹,下巴微仰地看著黑幕星垂的天空。

月色落入她眼睛,柔情也蕩漾幾分。

跟樓津渡那半年,她似乎學會了如何待人,卻還是沒學會怎麽愛一個男人。

想著,她閉眼緩了緩神。

一聲輕嗙,接著,身後傳來一道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檀木香氣纏繞一縷清甜果酒,那人步履堅定地走向她所在方位。

她警覺地睜開眼睛,身子向前一傾站得筆直。

有人翻墻進來。

很快,男人寬闊胸襟壓下來。

他一只手臂環著她脖子,另一只手勾著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指,嗓音近在耳畔溫柔磁沈:“老婆,我好想你。”

心臟搐動得急,霧忱兒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你叫錯人了,我不是你老婆。”

“老婆,”男人摟得緊,容不得她掙紮,“霧忱兒,你就是我老婆。”

“樓津渡,你放開我。”她耐著僅存的一點兒性子好聲好氣地命令他。

男人裝聾作啞的本領一如往常,輕笑了聲,“老婆,再叫我一聲好不好。”

她掙揣,“樓津渡。”

“欸。”

“你放開我。”

“不放。”

“別逼我動手。”她要想下手,樓津渡壓根就近不了她身。

了然,他笑出聲,“你舍不得對不對”

有些不耐煩,霧忱兒擰眉不爽。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果真是喝了酒,他覺著腦子開始不對勁。

樓津渡松開女人,霧忱兒順勢從他懷抱裏掙脫開來、轉身看著他,腳步向後一頓卻覺得後腰被人用力一攬向前撞入男人懷抱,胸膛貼著胸膛燥熱難耐。

她擡睫看著男人,看著他越來越近的嘴巴,驀然張牙狠狠咬了一口他下嘴唇。

腥.戾鐵銹在兩人唇色蔓延開來,誘人攝魄,男人不受控地低頭、含.咬她唇用力撬開她嘴巴,侵襲她口腔味道。

該死,一股現榨橙汁味。

不知是不是想到任輕寒說的那件事,他吻得越來越激烈,幾近瘋狂地掠奪她更多,想讓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沾染他的味道,兩人呼吸冗雜地糾纏在一塊兒。

樓津渡一把抱起霧忱兒,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女人雙手攀上他脖頸,嘴硬得很:“你到底放不放開我?”

“不放,”他邊走邊威脅,“再反抗,就把你丟到東海餵鯊魚。”

“混蛋。”

“是,我承認,”他目隨醫務室大樓,語調波瀾不驚,“你死了,我會立馬下去陪你。”

“瘋子。”

“罵膩了沒?換兩個新鮮詞兒。”

“……”她氣不打一處來,憋了半天就憋出兩個字,“禽.獸。”

“是,我是,等會兒還能禽.獸不如。”

“不行,你這是犯罪。”

他反問:“你犯的罪還少了?”

“……”

是誰絞盡腦汁勾.引自己的主治醫生?

是誰費盡心思市歡自己的形婚丈夫?

是誰得到滿心歡喜之後又狠心丟棄?

除了霧忱兒有這麽大的本事,這世上還有誰能讓樓津渡心甘情願地墮入那臟不拉幾的汙槽兒。

大抵是瘋了,樓津渡一腳破開醫務室門,抱著女人大刀闊斧地走到病床。

把她扔到床上欺.身覆下去,雙手扼著她兩只手腕舉過頭頂壓在枕頭上。

他力氣不比她差勁,以至於她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這個人也學過格鬥或是什麽訓練,平日裏輕易反擒拿的她卻只能束手無措地任由他胡亂吻著鎖骨。

聞著殘存於男人發絲間的寡淡酒氣,霧忱兒有些意外地捂著他嘴巴:“你是不是喝酒了?”

樓津渡對酒精過敏這事是基地大夥都知道的事,但過敏不會導致他出現身體上的病痛,強烈的灼燒感反而撕扯著他心底一角的傷疤潰爛成靡。

他眼底泛起不大置信的笑意:“老婆,你在關心我嗎?”

這是第一次,她關心他健康。

卻沒想下一秒,樓津渡笑意盡失。

他看著,她語氣平淡地說:“並沒有,你傷不傷死不死的,都和我這個外人沒關系。”

“霧忱兒,你覺得你欠我的能還清是嗎?”他試圖喚醒她僅存的良知。

然而她太清醒了。

從始至終,醉的只有樓津渡一個人而已。

“你想怎樣,讓你上一回嗎?”她盯著他眼睛,紅唇翕動,“如果上.床能讓你開心消氣的話,那麽我認了。”

“我就當,被狗咬了。”

“你!”

“怎樣?”

“……”他咬牙咽聲,“不怎麽樣。”

氣終是沒提上來,樓津渡眼眶噙著點點星光盯著她,像只快被拋棄的貴賓犬渴望得到主人的一聲算了,哪怕他知道一定是哄騙,他還是想問:“小魚兒,到底,有沒有……”

“沒有。”霧忱兒偏開頭,語氣決絕,“不管你是要問,那半年我有沒有愛過你;還是要問,那半年我有沒有想過收手,我的回答都是沒有。”

“早知道你沒心。”他還是笑了,揚起的嘴角勾下兜不住的淚,喉結顫了又顫,“我沒想問那個。到底,你有沒有對我產生過一秒同情的念頭?”

“……”沈默,無止境地沈默。

他懂她的意思,應該是沒有吧。

很快從她身上離開,樓津渡拖著疲憊,垂頭坐到病床一側,左手掌心砥礪地摁著床單壓出花紋褶皺。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滿腦子都是和這個絕情女人同處一室的畫面。

苦楚實在難捱,他終於下定決心:“你走吧,以後我都不會來了。”

“好。”霧忱兒一個麻利挺腰起身,低挽的頭發披散開來滑落迷彩服兩側,遮掩她紅跡斑斑的脖子。

啞光靴走出兩步輕松,卻猛地頓住。

她張了張嘴巴,幹澀在喉嚨蔓延,“樓醫生,祝你忘了我。”

“當然,”樓津渡哼笑了聲,“我一定可以忘記你。”

病房戛然而止,他目光姍姍瞥向軍綠床單,貪戀地停留女人身影許久。

視線收回那一剎,一根尋常到不能再簡樸的“迷彩發圈”孤零零地掛在床單尾側搖搖欲墜。

他把它拿過來,攤在手心裏小心呵護,哀矜無喜——

“笨蛋活該被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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