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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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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有種

吳旭東長這麽大,丟過的臉可海了去了。

剛到王家的時候,他死倔不肯改口叫爸爸,更不肯承認自己叫王耀宗。

氣得王大柱滿村子追著他打。

那時候的他,沒力氣反抗只好躲,誰家開了門就往誰家躲,還求人家幫他報警。

結果他低估了鄉村宗族的凝聚力,全村一致幫忙,把他往王大柱家趕。

他根本逃不掉,根本掙不脫。

還要被同齡人圍觀嘲笑,被那群比他高一個頭半個頭的男孩子組團毆打。

那時候他的自尊就碎掉了。

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藏進不見天日的昏暗角落裏,與世隔絕。

可他明明記得他有一個體面的家庭,即便爸媽出事了,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他的不甘,從絕望的廢墟裏萌發出仇恨的嫩芽,日日以眼淚和屈辱澆灌,長成了一株劇毒的植株。

雖然名為自尊,實則名為自卑。

所以他拼命的學習,回回都要考第一,這樣才能找回一點點的尊嚴。

十來歲時開始躥個頭,他終於敢跟王大柱還手了,那畜生落敗後,直接鬧到了學校,說他不孝,連老師都開始對他敬而遠之。

明明他是學習最好的學生,卻被欺軟怕硬的老師調到了最後排最角落裏的位置。

從那時候起,毒株徹底異化,從毒草變成了長滿毒刺的大樹,蔥蘢陰郁,誰也不能觸碰他的逆鱗。

終於考大學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他飄了,直接狂奔去了派出所,要報案,要找親爸親媽。

結果王大柱領著四個女兒抄近道把他截在了派出所後面的小路上,只有五姐護著他,幫他堵住了那個畜生,讓他快走。

結果那畜牲往死裏下狠手,打得小女兒渾身是血,不省人事。

他本想狠狠心一走了之,可是五姐口中的鮮血一直蜿蜒到了他的腳下,化作了滔天巨浪,將那即將失控的怒火澆滅。

他認命地跪了下來,求王大柱放過五姐。

還發了毒誓,這輩子不會再找吳家人,否則就讓他不得好死。

其實他心裏想的是,等著吧老畜生,等老子畢業了,等老子拿到戶口本改了名字,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後來上大學,別人都穿得幹幹凈凈整整齊齊的,風光體面的來報道。

只有他,穿得破破爛爛,身後跟著一個死乞白賴的王大柱,到處炫耀他有個上大學的兒子。

也不想想能進這裏的,哪個不是天之驕子,他一個渾身打補丁的窮鬼有什麽資格顯擺?

真是丟人現眼,丟到了全班笑話他的地步。

以至於開學後的班會課上,沒有任何人選他當班幹部。

明明他是最高分進的這個班,可惜他卻成了個隱形人,誰也不待見他。

為此,他開始臥薪嘗膽,這四年來,跟王家溝的一切相安無事,也跟班裏的人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是乖了,他只是學會了蟄伏,學會了不再把自己的反叛宣之於口。

仇恨像那野竹林瘋狂生根,四處蔓延,遮天蔽日,排山倒海,醞釀著一場洶湧的狂潮,名為報覆。

而這報覆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更姓,做回吳旭東。

吳旭東!他是吳旭東!

不是什麽狗屁王耀宗!

可是,他還沒能踏出校園走向社會,同窗了四年的同學,居然也給他狠狠上了一課。

他推開了幫他說話的楚勁雄,這小子平時人緣很好,現在豁出去為了他跟這群人渣吵吵,萬一被他們打擊報覆,這人情債可太難還了。

他不想欠楚勁雄的,一把將這家夥甩到了身後,扭頭的時候沒想到正好撞到了周子琰。

吳旭東明顯一楞,轉念一想,這個女人應該不壞,便把楚勁雄推到了她跟前:“勞駕,幫我看著他點!”

說完便進了包廂,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周子琰沒有拒絕,伸出手臂,攔住了楚勁雄的去路。

楚勁雄一看又是這個女人,下意識瞄了眼她那結實的膀子。

嘀咕道:“關你什麽事啊?你走開行不行?”

“你這樣是幫倒忙。”周子琰客觀評論,不帶主觀偏見。

楚勁雄楞住了:“你什麽意思?”

周子琰沒有解釋,但是她知道,這個王耀宗是個有主見的人,一定有辦法自己擺平的。

他就像個刺猬,敢紮他的只會自食其果。

*

包廂裏,吳旭東一腳踩在了飯桌上,一腳撐著地,仗著他腿長,活脫脫一副目中無人的架勢。

這群人平日裏見他悶聲不響,除了上課就是去汽修店打工,以為他好欺負,沒想到他居然敢來這一套。

挺別開生面的。

起碼那個帶頭讓他難堪的學委楞住了。

這人叫鄧遠航,老子是個幹部,老娘在國營商場做銷售員,老舅是商場的銷售主任,家裏有錢有權有勢,很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他早就看王耀宗不爽了,回回考試壓他跟班長一頭,畢業分配工作,又被這小子壓了一頭。

聽他老子說,這小子還有個部隊轉業回來的親戚。

同學四年了,誰都不知道!藏得挺嚴實!

直到分配工作了才一鳴驚人,簡直此有此理!

今天再不收拾收拾王耀宗,以後就沒多少機會了。

然而班長孫謙一向是個好好先生,雖然長得不算太高,但貴在為人公道。

這事本來就跟他沒關系,是學委攛掇幾個人鬧的,事發的時候他也很震驚。

眼瞅著要幹架,他趕緊攔住了學委,勸道:“王耀宗,鄧遠航喝多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早就說好了,今天聚會,咱們大家AA,誰也不吃虧,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生氣了啊。”

吳旭東沒有說話,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煙,點了一根。

瞇眼打量著在場的這群衣冠禽獸。

吳旭東不屑地從鼻孔裏擠出一聲輕嗤:“怎麽?以為我穿得破爛,就等於我沒錢?真以為我只會修車?”

沒人敢接這話,畢竟沒人見過王耀宗這不可一世的樣子。

沒辦法,蟄伏了四年,把周圍人都給騙了,只有楚勁雄知道他幹起架來有多不要命。

現在他不裝了,攤牌了,這群人反倒是傻眼了。

一個個幹瞪著,屁都不敢放一個。

吳旭東像個巡視領地的山大王,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在冒什麽壞水!想看老子出醜?老子有的是錢!”

“是啊,你要是沒錢,怎麽能收買你親戚,給你分配到郵電局當幹部?你一定是裝的!有錢為什麽不請客?”鄧遠航不服氣,大聲嚷嚷起來。

吳旭東嗤笑道:“有錢就要請客?你定的規矩?還有,老子年級第一,分什麽工作靠的都是真本事,少在那裏造謠!”

鄧遠航不信,挖苦道:“你就裝吧!我爸可是聽說了,有人跟校領導打了招呼要特別關照你,不然你頂多是去小工廠做個技術員!”

“是嗎?我怎麽不知道!”吳旭東叼著煙,沒等學委反應過來,一把薅住對方的衣領子,強迫學委矮下身來,把臉貼在了飯桌上。

煙蒂上火星閃過,作勢要燙學委的頭皮,嚇得學委驚聲尖叫,楞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拉架的。

畢竟這世道,豪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而王耀宗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是一個渾身沾滿了毒藥的刺猬,在肆意的翻滾,誰也不敢碰他一下,要不然非死即傷。

尤其是他眼中跳躍的怒火,簡直就像是來自煉獄的野火,足以燒死一切不自量力的蠢東西。

眾人眼睜睜看著學委被嚇得當場尿了一地。

吳旭東到底沒有燙他,一腳碾滅煙蒂,提起學委的衣領子,拍了拍這個窩囊廢的臉頰,唬道:“接著造謠啊!老子從小就跟著家裏殺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要學嗎?”

學委還是有腦子的,他聽得懂,這是在威脅他呢。

哪裏還敢啰嗦什麽,忙不疊的告罪求饒。

吳旭東心滿意足,丟開了這個人形垃圾。

他坐回椅子上,掃了眼在座的各位,清了清嗓子,道:“時代變了,他這種窩囊廢除了狐假虎威還有什麽本事?真正能混出頭的只有老子這樣敢拼命的。今天的事出去怎麽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他又點了根煙,在眾人驚魂未定的沈默中抽完,揚長而去。

楚勁雄看到他全須全尾的出來,可算是松了口氣。

趕緊推開包廂門,用他教導主任兒子的身份敲打敲打那群混賬,順便提醒道:“你們不知道嗎?鄧遠航的爸爸被人舉報貪汙受賄,已經被停職了。他這是嫉妒王耀宗!你們今天幫他欺負人,要是鬧出去,他可護不住你們,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

眾人面面相覷,還有這事?

臥槽,難怪王耀宗敢對鄧遠航動手,這小子可以啊,是不是掌握了一手消息啊。

難不成他背後真的有靠山?

有個屁的靠山!

楚勁雄翻了個白眼:“他的靠山就是他自己,趕緊把地上收拾了!”

*

走廊裏,周子琰看著這個傲骨錚錚的男人,豎起了大拇指:“有種!”

吳旭東有些意外。

他那麽粗魯狂傲,她……居然沒有說教?

沒有指責他不文明?

這不符合她的身份。

吳旭東破天荒的,勾了勾嘴唇:“過獎。”

周子琰看了眼他手裏熄滅的煙蒂,攔住了想要問問題的史青霞:“史大編輯,你不是要帶我去雜志社嗎?”

史青霞暗叫倒黴,今晚這事要是寫一篇稿子,一定可以爆火。

題目她都想好了,就叫《幹部子女帶頭欺壓農民子女反被農民子女嚇破膽》。

可惜了,可惜。

這個周子琰真的喜歡多管閑事!

然而她有把柄在周子琰手裏,不得不趕緊應道:“啊,對對,沒錯,走吧。”

周子琰走在最後頭,擦肩而過的時候小聲提醒了一句:“你鞋帶松了。”

吳旭東低頭,鞋帶確實松了,鞋膠也在咧嘴嘲笑。

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爬上眉梢。

等這女人走遠了,這才轉身去了洗手間,系好出來,送楚勁雄回學校。

一路上,楚勁雄都在感慨:“沒想到你真的能擺平哎,看來那個女人懂你。”

“懂我?”吳旭東好奇。

楚勁雄語文不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得搜腸刮肚,比劃道:“總之,她就那麽一伸手,一攔我,我就冷靜下來了。她的眼神非常讓人有安全感,她說你可以的,我就忽然不那麽著急了。”

吳旭東想了想那個畫面,陷入了沈默。

視線落在自己那雙毫無形象可言的膠鞋上,反駁道:“想多了,她只是不想為我這種下等人浪費口舌。好了,你怎麽總是提她?看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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