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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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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長安

夜裏是寂靜的,似乎還有些無趣。

謝雲昭沐浴之後換了身幹凈的衣裳,準備在大廳裏擺個棋盤。

謝沐承最近回來得早,路過大廳時看見自家女兒和白雀正擺著棋盤準備對弈,一時間也手癢想要來幾局。

“小謝大人,可否能讓我來兩局?”

他背著手走進大廳,笑呵呵地問。

謝雲昭起身:“當然,爹,請。”

她手做了“請”的動作,謝沐承就靠著剛擺放好的椅子坐下。

兩人落座行棋。

“我已經許久沒有下棋,現在對弈,恐怕不是你的對手啊。”謝沐承下了幾子,似乎是沒什麽手感,無奈嘆息。

謝雲昭開始時步步殺招,仿佛半個多時辰前在街坊上的殺氣還未盡,如今聽到他說話,也不由得抿唇笑,漸漸放了水。

“爹說的什麽話?不過是閑來無事對弈而已,又不是非得爭個輸贏,咱們就這樣下棋,聊聊天就好……爹,咱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坐著聊天了吧?”謝雲昭說著話,一邊落子,一邊擡頭看謝沐承的神情。

謝沐承感慨頗深:“是啊,我在謝家軍中現在就算是個閑職,你要是願意,我往後就多陪著你下棋。”

“那自然是好。”謝雲昭沒有多話,仍然是懶洋洋地落子。

謝沐承看看她,又看看她身邊的白雀,意有所指:“怎麽,今夜不在自己院子裏下棋,還跑出來了,夜裏可是還有什麽事?”

往常,過了眼下這個時辰,謝雲昭就會到院子裏歇息或者是處理公事。倘若她在大廳裏坐著或是捧著閑書看,就說明她待會兒還得出去一趟。

“瞞不過您。”

謝雲昭輕笑,手中又落下一顆黑子,棋盤上黑白兩子的局面對峙著,目前雙方的贏面都很大。

一眼就能看出她又在放水。

“今夜的長安大街很是安靜啊,從南至北皆是如此,不過女兒瞧著,永安大街夜裏倒是熱鬧,長安大街也該熱鬧熱鬧了。”

她輕輕笑道,看謝沐承落子,黑子轉成頹勢,她又落子為其博取一個轉機。

“就是康親王府的那件事?”謝沐承看向廳堂之外。

從兩人的位置,只能夠看見一小片墨藍的天空,月亮圓得不像樣,照出周圍的雲朵都顯出幾分蒼白。

“是啊,若說之前不知道,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吧?”謝雲昭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笑。

謝沐承很少見到她這樣懶散的模樣,有些新奇,但對她的話沒有什麽意見,只是問:“後面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這件事情牽扯到皇家子嗣,萬一處理不當,明日一早你去上朝,彈劾你的帖子恐怕堆到泰安殿房頂上去了吧?”

謝雲昭行走官場也有好幾年,兒時跟在先帝和昭太子身邊,可以說得上一聲經驗豐富,加上布局周全,自然是胸有成竹:“那是自然,林家女娘我也安置好了,陛下那裏是通過氣的,今夜之後,也沒有人能說出我什麽不好——當然,我可不能排除有人說我狠心啊,爹,”

康親王雖然是有謀反之心,但他是先帝的親子,看在先帝的面子上,謝雲昭若是心腸軟些,說不準還得自動避一避嫌。

她反而是提劍上前,做了一次陛下手中的刀劍。

“你與陛下通過氣,陛下會護著你嗎?”謝沐承發問,他倒不是反問,而是實打實地疑問。

宮外朝堂的事情他知道的東西不少,但是女兒和陛下的相處他見到的不多,只能夠從朝堂上的蛛絲馬跡推測,這個年輕的皇帝對她還不錯。

算得上推心置腹了。

只是,陛下能不能靠譜地護住自己的心腹,那還有得可說。

聽著他的話,謝雲昭又落下一子,唇間染笑:“我自己就能夠護住自己。爹不如換種想法,與其說我是陛下選擇的可以信任重用的臣子,不如說是我選擇的陛下,讓他與我站在一邊。”

“這個選擇,我可是選了已經十四年呢。”

隨著她話音落下,外面的天空突然升起紅色煙火,一下又一下在天空綻開,真像是一場過年的煙花,

長安大街似乎就這樣被一場夜裏的煙火驚得喧鬧起來,但很快又低沈下去,夜裏的好戲真正開場了。

謝沐承視線從廳堂外的蒼穹轉往棋局,卻驟然發現已經落敗,忍不住嘆息。

“你贏了。”

翌日清晨。

華榮宮內太後早早就在宮女的服侍下用完早膳,昨夜月圓,今日的天色也格外好,宮外的風波怎麽也卷不進宮內。

太後換了一身鮮亮些顏色的衣裳,在宮女的擁護下沿著明鏡湖散步。

“若是人來了,記得來叫我。”

今日一早,太後就差人傳懿旨,請謝雲昭得閑便來華榮宮議事。

說起來,她也有一段時日不曾召見謝雲昭。

秋日的陽光溫和地撒在地面,像是鍍上一層金光,撒在太後金絲勾勒的金鳳凰宮裝上,遠遠看著,像是金光中走出來一位慈眉善目的神仙。

“自打那日宮宴見過令暉一次,她已經很久沒來華榮宮了。說是身子不好,在府上泡了多日的藥浴,前幾日朝會結束,她還是進宮來了,想來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

迎著清晨徐徐的風,太後慢慢走著消食,有一搭沒一搭跟身邊親近的宮女搭話。

蕓蕙微微頷首:“是,殿下。謝大人身子不好,即便是想來探望殿下,也得為殿下您考慮。殿下前些日子受了風寒,承蒙上天庇佑,如今大好了,也得等謝大人身子爽利了才能來陪您說會兒話不是?”

太後笑笑:“恐怕她也忙著她自己那些事兒呢!蕓蕙啊,你別看這丫頭表面上清閑養病,實際上腦子裏不知道冒著什麽鬼主意。朝會這樣的大事她都以抱病的借口推脫了,背地裏指不準有什麽大事需要她操刀,昨天夜裏長安大街的動靜可不小。雖然我現在不中用了,但燕雲軍的動靜瞞得過別人,還是很難瞞過我的。”

“殿下何必這樣說?殿下身體康健,還能管著後宮好多年呢。”蕓蕙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讚同。

“更何況,無論謝大人在計劃些什麽,她始終是向著殿下的。殿下對謝大人的好,我這個做奴婢的都看在眼裏,謝大人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蕓蕙跟了太後許久,自然知道她的顧慮。

如今陛下已經及冠,已經漸漸從太後和輔臣手上接過大陳朝政的權柄。輔臣都是先帝親選,為陛下留下的近臣,權柄的交接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即使有,蕭翊和成長了這麽多年,他的能力也能夠解決。

太後也日漸退出朝堂,如今能夠控制的不過是後宮這一片地方。

先帝駕崩,沒子嗣的後妃大多被賜予金銀田宅遣散,有子嗣的大多也出宮開府。

如今這後宮裏,只有幾位公主的母妃和幾位不願出宮的老太妃。

她能夠管些什麽呢?

若是有一日,陛下封後納妃,她這個太後又如何管著當今陛下的後宮呢?

蕭翊和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對於她現在可以說是恭敬有加,只是親近不足,比之十幾年前她當皇後,現在的日子絲毫不差。

因此,她也不願意在養子的後宮多加插手,免得做了惡人。

只是她如今的憂慮似乎又還遠,蕭翊和完全沒有透露出任何娶妻的想法,只是除了……

“殿下。”

身後傳來輕喚。

太後回過神來,回頭看見迎著光站在月洞門前的謝雲昭,她一身錦衣翩然而至,精神也很不錯,昨日的事鬧了一場,她卻還是如往常那般平靜。

謝雲昭看到太後回過頭來,便走過去行禮。

“見過殿下。”

禮罷,她擡眼看了太後今日的面色和著裝,誇讚道:“殿下今日氣色很好,這身金絲鳳凰宮裝是新做的?瞧著是宮中的手藝,很襯殿下氣色。我記得朝中這次上貢了上好的暖裘,殿下若是喜歡也可以取過來做一身百鳳披風,與殿下的宮裝很是搭配得當。”

謝雲昭說話時不急不緩,既不顯得諂媚也不顯客套冷淡,說得太後眼尾帶笑。

“做衣裳的事情,倒不必你操心。聽說你前段日子在府上養病,我和陛下送了藥材去,可有些用?”太後上下端詳她的臉,似乎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她是否是瘦些了。

謝雲昭走在太後身邊,點頭:“多謝殿下、陛下掛念,藥材用上了些,這些日子用藥吃藥,如今已經是大好了——殿下的鳳體可安康?”

太後輕輕呼出一口氣:“也就是那樣,前些日子傷了風寒,現在好了,能吃的也多些。這不,碰上這樣的好天色,不就出來走走?”

“確實是,天色好多走走,也能使身體康健。”

謝雲昭說完,又提起今日來的原因:“殿下今日喚我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沒有提昨夜的情形。

太後沒有忙著說事,轉頭問她:“今日找你來,沒有打擾你處理庶務吧?”

這句話謝雲昭聽了,自然是趕緊搖頭。就算是打擾,也總不能實話實說。更何況她最近除了燕雲軍軍中的那些事,幾乎沒什麽事要讓她煩神。

今早能夠過來,顯然是因為那些事已經處理妥當。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來說說,關於陛下的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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