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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王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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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王歿

窮寇莫追是有道理的。

古往今來打仗幾乎都是如此。

勇王撤兵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當他回頭看見謝雲昭率兵來追的時候,臉都綠了。

謝雲昭興師動眾提劍前來,總不能是斬殺幾個普通戎軍……

她的目標是他。

勇王到底是心高氣傲,自認為一身鐵骨錚錚,謝雲昭此舉就是挑釁!

他若是不正面應戰,就是逃跑。

勇王深吸一口氣。

斷不可能毀了他一世英名。

就看看誰更強,總不能還沒和敵軍主將對上一次,就落荒而逃!

……

謝雲昭左手策著韁繩,右手提著破關劍,疾馳向前。

猛然看見前面沙塵中,勇王回身、提刀而來,刀上血跡未幹,皆是她陳國守城的將士們英勇奮戰留下的鮮血。

既然應戰,那便來戰。

謝雲昭揚起手中劍,在與勇王接觸前一瞬間猛然拉起韁繩,馬兒本就不是她慣騎的那匹,現在被猛烈一拉,劇烈掙紮起來,前蹄眼看就要踏在勇王身上。

勇王猛然一拉他的馬,他的那匹黑色駿馬經過很長時日的馴服和磨合,很快就清楚主人的意圖,扭過身去避開。

刀劍相接,劃出刺耳的聲音,像有火光乍現。只一瞬間,又脫離開來,兩人拉開距離。

謝雲昭眼睛緊緊鎖在勇王的身形之上,盯住他的每一個動作。

她隱約聽見勇王的副將大喊著下達新的指令,方才撤退的戎軍停滯一瞬,又被迫再次聚起來圍攻。

謝雲昭只管顧著勇王這個大頭,其他的人就交給身後趕過來的燕雲軍和鎮遠軍對付。

勇王的優勢在於力氣極大,他手中大刀刀背空環,環上扣著幾個小的鐵圈,一動刀鐵環就發出金石之音。

那把大刀揮動起來,一馬距離之內,沒有多少士卒敢輕易近身。

謝雲昭知道自己的優勢——那就是靈活、配合、機會。

勇王面目猙獰橫過大刀,她趕緊向後躲開,腰間似乎隔著盔甲都感受到那股動靜,肌肉戰栗起來。

趁著勇王收刀的動作,她又一拉韁繩,馬兒的前蹄又高高揚起,謝雲昭已經借此機會蹬著馬蹬出去,踩在另一匹戎軍的馬上。

一劍給了那戎軍一個痛快,她將馬的韁繩緊緊攥著,繞過勇王斜後側,再次舉劍。

勇王手中大刀向斜後側舉起,抗住了謝雲昭這一猛擊,等到他反應過來策馬轉身,謝雲昭又借著他應接的那一下又翻身到先前那匹馬背上立著。

等到勇王反應過來,她已經一劍刺入他臂鞲與肩甲之間的位置。

只一下,劍尖已經見紅。

謝雲昭一劍得手,回身策馬繞遠。

留下勇王憤怒揮劍,她太靈活了!

勇王前半生一半時間做著悠閑逍遙的王爺,一半時間做著軍中發號施令的將軍。

前者給他帶來尊貴身份和優越的待遇,後者給他除了他父皇外說一不二的權力。他自認為又是儲君的天選,目光打量之處都是皇權寶座。

即便是攻奪陳國,也不過是他走向皇位的一步棋。

沒想到在第一步北城關就栽了跟鬥。

他憤怒於謝雲昭的詭計多端,恨不得殺她洩憤。

所以在謝雲昭提劍前來時就立馬應戰,那時候,他心裏也隱隱有過僥幸,萬一斬殺這北城關主將了呢,萬一北城關就此潰散呢……

但是他的僥幸在謝雲昭給了他一劍又一劍時就已經灰飛煙滅。

謝雲昭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已經沒有力氣做出什麽表情,臉上肌肉僵硬許多。

從一開始靈活的走位、巧妙的劍刺,到最後只能一下又一下機械地抓住一點機會揮劍。

她知道自己的力道和動作,刺的傷深倒是不深,只是很磨人,勇王根本沒有這樣的耐心跟她耗著,一時間也沒有辦法突破她的這種“折磨”。

趁著勇王喘息之機,她一改方才的委婉的進攻攻勢,一鼓作氣大膽跳躍到勇王背部後背,兩人共騎一匹馬。

不遠處好似有人大喊提醒勇王,但是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他手肘向後一頂,頂在謝雲昭腹部,但是謝雲昭手中劍已經自他脖頸穿過。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問題,再也想不明白了。

局勢已定。

謝雲昭又補了一劍,確認勇王再無回天之力。又借著推開他的力道,回到原先那匹馬上。

“勇王已死,降者不殺!”

她扯著嗓子大喊,聲音如同破了洞的塤,只聽得見氣喘籲籲的聲音。

氣沈丹田,又清了清嗓子,大喊一聲:“勇王已死,降者不殺!”

她這一聲恰好吸引到周圍人的目光,一時間所有人目光被這一處聚集在一起。

所有人焦點下,已經死了的勇王屍身緩緩失去活人的支撐,一下子墜倒在地,揚起一片塵土。

“燕雲軍贏了,鎮遠軍贏了!勇王死了!”

由近及遠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勝利的號角,燕雲軍與鎮遠軍越戰越勇,拿下越來越多的人。

皇帝的兒子都死在戰場了,回去了還能落得什麽好嗎?

一時之間,沙場丟盔棄兵的聲音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戎軍像是一瞬間失去主心骨,跪在地上,任人壓卸不再反抗。還有心再戰的人看見這般情景紛紛潰散,跑的跑,降的降。

謝雲昭“失魂落魄”地騎在馬上,手僵硬地握著韁繩,身體隨著馬兒的踱步左右晃著,腹部疼痛難忍,身體顯然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她喊完那一聲後才發現,嗓子已經幹涸得厲害,像灌滿了七八月北城關最幹燥的沙,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前模糊得厲害,只能感覺到周圍被飛燕軍的女娘們圍上來掩護著,心下稍微安定些許,但是不敢完全松懈下來,拼著最後一點意識提著長劍。

有一道熟悉的銀色的光身披一片紅色策馬而來,大喊一聲“將軍——”

謝雲昭終於安心倒下。

那人將她穩穩接住,顫抖著伸手撫摸她的臉和脖頸,試探她的氣息,只從氣息就判斷得出——她幾乎哽咽。

謝雲昭使勁地睜眼,想去聽她囁喏的唇在說些什麽,最後卻只能聽見一個字——“姐……”

隨後,就感覺身體輕盈地飄了起來,再也聽不見戰場上嘈雜的喧鬧。

……

穆德十九年,春末。

陽光絢爛得令人睜不開眼,園子裏花樹開得正燦爛,每一朵花都在微風中顫顫巍巍地盛開,又隨著一陣更猛烈些的風散落些許花瓣。

花樹下枝條被陽光投射下斑駁的影子,影子在地下悉悉索索地動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晃花人的一雙眼。

時年十歲的謝雲昭就在園子裏練武。

她本來有自己的大院子可以供她耍刀弄槍,她爹謝沐承有一處當今陛下賜的練武場也給她用著。但是今日府中有迎客,她又偏偏在這一處練武。

這裏花盛開得極其茂密,劍招掃過帶起一陣風,花瓣就飄然而下,落在地上層層疊疊地堆起來,像畫師用整個春日精心創作出來的一幅畫。

謝雲昭耍完劍招,就看見走廊柱子後面一張俏生生的小臉。

她老早就註意到那裏有個人,但是那個人沒出聲,於是她也沒搭話。

劍招完畢,這才收劍上前。

“你叫什麽名字?”謝雲昭上前一步,站在走廊下面問道,也不管花樹的花瓣緩慢飄落在她身上。

那小女娘站在走廊上面,聽見她的問話直起身子簡單行了一個平輩的禮——雖然動作看起來不太熟練,但是也是受到指點教誨過的。

“我姓顧,名安之,家父乃京中顧都督,今日隨父母親前來貴府參加花會,方才一路看花迷了眼、走錯了路,驚擾到小姐,還請勿怪。”

小女娘雖然站在高處,但是身形略微瘦弱,說話咬字也很謹慎,氣勢倒還沒有她一個站在下方的人足。

很有禮節的一位小女娘。

“沒有驚擾,我原以為今日花會在大花園中進行,沒成想你到了小花園。是我府上招待不周,讓安之姑娘迷路了。”謝雲昭笑瞇瞇地看著她,突然伸出手。

叫顧安之的小姑娘懵懵地彎下腰,有些不知所措。

謝雲昭撫去她發間花瓣,又示意給她看。

顧安之點點頭,眼睛沒有直接盯著她,而是看向她右手拎著的一柄劍。

謝雲昭是何等眼尖聰慧,她舉起劍,問道:“喜歡嗎,要不要試一試?”

那柄劍長度正適合十一二歲的孩子,謝雲昭身量高挑,和大一二歲的孩子站在一起還高出一點,用這樣的劍正合適。

這柄劍是去年她生辰時阿爹謝沐承親手設計送給她的,用的是材料很有份量,雖然沒有開刃,但是舞起來也是虎虎生威。

顧安之眼巴巴看著。

她父親是京中都督,雖然官職在京中處處高門之地不算大,但是也是將門世家,家中男子皆從軍從武。

她受父親的影響,對於刀槍劍戟很是喜歡,只是鑒於她女兒身的身份和外人的目光,顧都督不讓她少碰這些。

甚至總是催促她娘親叫她回屋練習女紅,縫制帕子荷包。

這時聽見眼前這位身份不俗的女娘主動邀約自己,有些興奮,但是又努力克制自己。

“你是郡主嗎……”

顧安之的眼神有些許猶豫忐忑,似乎在顧忌她的身份。

謝雲昭也不掩飾,點頭承認:“是呀,郡主也是要練劍的。”

顧安之被她一句話逗笑,繞到一邊走下走廊,與她同站花樹下,眼神裏有些羨慕:“真好……”

花樹仍然紛紛揚揚地飄著花瓣,看著眼前這位和自己年歲看起來差不多,身量倒是小一圈的小姑娘,謝雲昭突然有些沈默了。

她半天沒有開口,只是拿著手中的劍讓顧安之細細打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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