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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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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年歲

“賢王府閆青?”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蕭翊和有些怔楞。

他最早知道這個人,還是大概在十年前眾臣子入宮守歲的時候。

彼時正處於兩歲交匯之處,宮內外皆是大紅燈籠高掛,張燈結彩。

年節的歡欣雀躍的氣息順著宮墻的每一處角落蔓延,綻放在燈火通明處。

微黃的燭火透過燈籠的紅布照耀在石板路上,來往官員熙熙攘攘,攜家帶口。

能夠進宮守歲的臣子,皆是受到重用、被特邀入宮,不是肱骨大臣,便是清雅之士。

那時蕭翊和也不過七歲,剛剛完成身份上的轉變,從寂寂無聞的皇子躍升成為陳國太子,身邊站著的是十歲的安和郡主謝雲昭。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有龍姿鳳采的男人身上,那人一身海青藍鶴紋長袍,披著藍白漸染的大氅,大氅縫制著柔軟潔白的毛邊。

那人本來正垂著頭註視著地面,但那一刻卻好似心有靈犀,他側過頭來,未語輕笑。

謝雲昭站在他身側,一身郡主制的錦衣華服,她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似的,淡然開口。

“那便是殿下的皇叔——賢王殿下,當年與陛下一同出征,有赫赫戰功。”

蕭翊和點頭,他自小閑散養著,加之陛下聖威,鮮少有人提及當年的事情,幾乎沒有聽過這一位的事跡。

他還沒有從自己有這麽一位皇叔的消息回過神來,就聽謝雲昭繼續說道:“他身側是閆氏公子閆青。”

蕭翊和這才註意到賢王身側的另一人,他被立為太子這一年來學了許多知識,也了解了京中世家貴族,從來不曾聽說過“閆氏”一族,他猜測許是不大有名。

而且,那人年歲已過而立之年,卻被稱為閆氏公子閆青——聽著也只是位普通公子,似乎並未在朝堂為官?

“殿下去打個招呼吧。”

身後謝雲昭手掌輕輕擱在他肩背,是帶了一點催促的力道,讓他上前。

對面的賢王實在陌生,他戰場征戰多年,即使也有二十載的修身養性,也是雄姿英發,明明面容和善,但笑意之下似乎有層層氣壓。

蕭翊和硬著頭皮邁步上前,一點點挪過人群之間,應對周圍臣子、臣婦的行禮問候,最後站在那“矜貴”的賢王面前。

“翊和見過皇叔。”

他聲音帶著幾分微顫,但是盡量平和。

“見過賢王殿下。”

身後謝雲昭聲音也隨之響起,給了他一個堅實依靠,蕭翊和僵直的肩放松些許,擡頭看他。

賢王仍然滿面春風,“紆尊降貴”地從寬大袖子中伸出手,懶懶散散拱手問候,“太子殿下。”

賢王身側名喚“閆青”的人倒是恭敬行了禮,蕭翊和免了禮,沒有過多地關註他。

四個人互相寒暄一陣,蕭翊和察覺到時機已到,也借口抽身離去。

謝雲昭同他一起。

謝雲昭年長他三歲,自小練武,身量比大部分同歲孩童都要高挑,也比他高了約莫一個頭。

她說話時,他不住地擡眼看她,聽她說話的語氣,看她時時刻刻的臉色變化。

謝雲昭不曾註意他的神色,還在跟他說話,說起賢王散漫的性子,讓他不必多想,又提起閆青此人。

“閆青倒是個好幫手,可惜被那……誤了前程。”

謝雲昭眉頭輕挑,帶了幾分不明的意味。

……

蕭翊和回憶起當年謝雲昭說過的話,釋然點頭,“可以。”

太後站在前面,聽見他的話,又側眸凝視他,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倒是信任他?”

先帝昔日爭奪帝位的對手最得力的手下,賢王身邊最忠誠的追隨者,竟然被新帝欣然接受,是一件她都覺著有幾分荒謬的事情。

“安和姐姐曾經說過,閆青此人可靠。”

他相信謝雲昭在看人方面的眼力。

這些年來他漸漸成長,接觸了昔日辛秘,也知道了閆氏當年的退讓,閆青的執著與忠心。

閆青的手段還是了得,只是為人太過乖僻,許久不在京中露面,宛若隱形透明,被忽視得徹徹底底。

太後收回視線,低頭看著園中半開的花,驀然一笑。

是了,好像謝雲昭一直是蕭翊和的必選,她說閆青可靠,他就信。

蘇丞相府上。

鍍金的天光透過雲層落在府邸院子中,留出亭廊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陰影,只餘下向陽一側的朱紅色柱子被染上春光。

“大人在朝堂上為陛下說話,想必後面的人已經忌憚您了,京中人多口雜,大人還是萬事小心為上。”

亭廊處傳來說話的聲音,打破這院中清冷寂靜,轉角處走出來兩個中年男子,為首的那個要年長些許,清臒中仍可見風骨棱棱,跟隨在身後半步、正說著話的人要年輕些,眉目間也是肅穆。

蘇丞相顯然也知道在朝堂上貿然開口不可為,只是——

“今日朝中實在是……迫不得已啊,目光短淺的人嚷嚷得厲害,鼠輩看重小利,躲在後面的人又太過謹慎,難、難……”蘇丞相搖頭嘆息,負手走過亭廊。

兩人邁下臺階,春光爛漫照在身上,讓人舒服得喟嘆,讓人忍不住停留。

蘇丞相微微瞇眼,目光從白茫茫的晃眼之處挪開,身側幕僚再次開口,“現如今北城關面臨戎軍入侵的境地,正是用人之際。大公子身在北城關,莫說我北城關一眾將士百姓,即便是為了大公子,大人此舉亦有理有據。”

幕僚停頓片刻,又道:“——只不過,大人也得為自己著想,先帝仙去之後,蘇家向來不理會朝中這些爭執風波,大人此舉……怕是京中早有人虎視眈眈。”

蘇丞相點頭,手指撫過長須,“此事之後,在看看他們動作吧。”

他長子蘇續,繼承了蘇家百年家學,自幼聰慧毓秀,只是蘇家家業惹人忌憚,蘇續走上這條繼承蘇家的道路必然不可能順風順水。

前行之路有千千萬萬,皆是縱橫交錯於朝堂,只是他兒延之既然選擇了北城關燕雲將軍那一條道路,那他也有權作出自己的選擇——站在愛子身後。

那也隱隱代表他做了某些選擇,比如燕雲將軍,比如陛下,又比如謝雲昭和蕭翊和支持的女官……

北城關。

白雪退卻至山尖,山下綠意由山腳逐漸蔓延至山腰,北城關外生動起來。

燕雲軍中,練武喊號子的聲音鏗鏘有力,沖破北城關上方層層陰雲,引得天光洩落。

帶著些許晦澀的陽光照亮周遭一切,暖意自南方而來撫過身側,讓人精神幾分。

“屬下已預備好,請將軍指教。”

距離練武主場地百步開外的地方,蘇續手持長劍,一身黑甲沈著肅穆,面容倒還是如往常那般和善,說話時也帶著春江水般柔和的味道。

謝雲昭一身金甲立在他前方,也“裝模作樣”謙讓一番,這才提劍上前。

蘇續目光流轉中閃爍出劍光,擡劍抵擋,擦著長劍而過,很快又回身一刺。

——不料,卻刺了個空。

他欲手腕翻轉,謝雲昭察覺到他意圖,方才躲過又後翻側身。

蘇續一擊不中,謝雲昭手中長劍之地,旋轉回身迎上一劍,兵刃相接有“噌——”的聲響傳來。

只簡單過了幾招,謝雲昭對於他的武藝情況就有了幾分了解。

蘇續早年於書院讀書,雖精通六藝,但是他的武藝一道皆是章法桎梏,於戰場上不一定有利。

他來此幾月,在營中練習過多次,武藝技巧皆是成長許多,已經漸漸脫離了最初的窠臼,但是身法招式還帶著些老一套的影子。

謝雲昭精心看過各類各式的練武之法,前人流傳下來的劍招在她這裏幾乎已經是爛熟於心,便是沒有細細思量,也能夠憑著多年的直覺預測他的下一步動作。

蘇續看似文弱書生,實際上力氣也大,更何況他與她過招時不遺餘力,謝雲昭也很難分心。

她到底是有了五載沙場殺敵的經歷,很快調節好,準備突破蘇續劍招的薄弱之處。

但是,偏偏又處處留出一絲空隙使他掙脫,她想知道,蘇續的極限在哪裏。

劍刃交錯,鑄鐵的聲響不斷響起,蘇續倒是慢慢上了手,兩人打得有來有回,頗有幾分過招的意味。

不過他到底不如謝雲昭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經驗和耐力,漸漸落了下風。

遠處有人影慢慢靠近,謝雲昭餘光一瞥,直截了當將蘇續手中長劍挑開。

劍一脫手,蘇續楞了一瞬,等他伸手抓過的時候,謝雲昭已經抽身離開,身法詭譎,仿佛一瞬間就到了幾步之外。

“安之。”

謝雲昭輕喚,上前扶起顧安之預備行禮的手,回首時又與蘇續目光相對,微微點頭。

身後蘇續也收了劍上前簡單見禮。

“今日軍中要務已全部就緒,請將軍驗練。”顧安之眸中閃爍著期冀的光芒,向練兵之處一指。

謝雲昭將劍順勢收回劍鞘,一邊說著話一邊向著那走去。

“近日軍中任職可有安排妥當,我記著楚千侯養好傷回來了?”謝雲昭側臉

伍長、仕官、百將、千侯①,皆有登記入冊,每每一次沙場廝殺下來,都有人不斷犧牲,每一位這樣帶著熱血和壯志的逝去,後面的人都要帶著巨大的勇氣上前。

練武場上每次官職和士卒的調整,都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訓練士兵之間的默契,尤其是飛燕軍戰場上需要配合,每一位軍官的任職都需要謹慎考慮。

“皆已妥當,楚千侯也傷好無虞,現已歸位。”顧安之聲音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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