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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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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女官

“孫芊如。”

金殿上帝王端坐,他帝冕正戴,冷靜自持。

金殿之下,文武官員各分兩列,整齊劃一端著笏板站著,肅穆而寂靜。

陛下沒有叫到他們,他們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刻喧嘩打攪,免得戳了他的眼睛叫他不痛快,被他記上一筆。

一道瘦削身影自後方出來,腳步四平八穩,一身紅色官服襯得她身高體長。她神色泰然自若,到了金殿中央,深深伏禮。

“陛下,臣在。”

蕭翊和暗自點頭,冕上旒輕輕晃動,但仍是安靜莊重,沒有絲毫混亂聲響。

“我聽聞孫卿前幾日於藏書閣取書修史,大有所獲,可真如此?”

金殿下眾官員面面相覷,有幾人表面平靜、心中暗罵。

孫芊如女兒身卻能做修史官,進入藏書閣修史,不是陛下您自個兒示意的。現在當眾提出,不過是又敲打一番他們這些反對女娘入朝為官的臣子罷了。

“回陛下,確有此事。臣自陛下提拔上任以來,觀修史閣內史書有諸多謬誤,心中震駭。不忍見史書中諸多謬誤誤導後世子孫,故而改之。不過只能算小有所獲,算不得大成。”

孫芊如微微躬身,姿態謙恭卻不卑不亢。稟報時聲音清朗,如風吹珠簾,玉石相碰之音。

雖說她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秀麗面容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稚氣。縱使青澀但是神色穩重,比之起百年世家出來的公子也毫不遜色。

蕭翊和連連叫好,手掌輕合,又叫她將其中修正的重要史書典籍呈稟。

孫芊如記性極好,將書中謬誤與修正娓娓道來,與蕭翊和一唱一和。兩側官員插不上話,整個朝堂竟像是獨屬於兩人的君臣私密談話。

孫芊如稟報時,眾人都心知肚明陛下的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看著這出為他們上演的好戲。

唯有幾人面上帶著不忿,但陛下未開口,也不敢隨意打斷。

趙侍郎在其中吹胡子瞪眼,他素來不願女娘入朝為官。

雖說前朝有過先例,朝中即使有幾位女官,但職位不高,最多只遙遙綴在文武百官最後,他也可以眼不見為凈。

但是自新帝上位以來,漸漸提拔女官,隔三差五著女官朝堂上問話,當眾稟報職務內容,還縱容安和郡主召集娘子軍,越來越不把他們這些老臣放在眼裏。

都怪孫禦史那老匹夫管家不嚴,管不住自家幼女,小孩子都鬧到金殿上來,實在是不像話!

趙侍郎目光陰沈瞪著孫禦史,似乎在討要一個說法。

卻不料孫禦史並不接招,他低頭盯著笏板,那狀似呆楞出神的視線似乎要將這笏板盯出一個洞來。

孫禦史出身官宦世家,於朝堂沈浸三十多年,這時感受到幾道如芒在背的不善視線,何嘗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遷怒。

他心中也苦,暗罵那金殿上的陛下不幹人事。

他阻攔那安和郡主在外召集女娘為軍、彈劾朝中女官,陛下擇日就找了借口擢升他幼女入朝為官,還跟他同在禦史臺!

父子同朝為官、共戰沙場的他見過,那倒能成為美談,流芳百世。父女同朝為官,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本欲懲戒這胡鬧的女兒,但是他年近四十才得了這麽一個幺女,平日裏百般愛護、嬌縱著,實在不舍。

況且家中夫人也護著她,陛下也是她的後盾,他真是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將她視若無物,不與她說話就是。

蕭翊和與孫芊如一唱一和結束後,孫芊如又入了隊列,與身側其他幾位女官眼神暗暗對視,輕輕點頭。

這是一次成功的露面。

但趙侍郎眼見著這幾個小女娘位置越來越靠前,人數也有增多的趨勢,實在不甘。

現在她們只是修史、協助斷案還好,若是陛下重用她們掌管大事,讓幾個女娘權傾朝野,那才真是荒謬可笑,大大的不妙啊。

“陛下,臣有一言。”趙侍郎邁步上前,伏身稟報。

來了——每每此刻,這趙侍郎和其他幾個老腐朽都要出來跳腳。

蕭翊和看著他,低垂的桃花眼中閃過思忖。

這一次少了個孫禦史,趙侍郎倒是魯莽上前沖鋒。

可惜他家中未有女兒,不能讓她女兒入朝為官。女眷也甚少,好似只一位夫人,人倒是癡情,就是在女娘為官這件事上思想腐朽。

愛護妻子,卻又看不起女兒家,矛盾得很。

蕭翊和緩緩開口:“趙卿有何說法啊?”

趙侍郎振振有詞:“雖說陛下愛才心切,但是自古以來,鮮少有女娘上朝為官、參軍入伍。先帝憐惜安和郡主,準許其參軍,已是破例。安和郡主於邊關召集女娘,收買人心。如此悖論祖宗,讓老臣寒心。”

他在這邊滔滔不絕,頗為諫官之勢。

蕭翊和眼中神色卻冰冷下來,帝王的冷漠隔著冕旒不被看到,殿中陰冷緘默氣息卻不容忽視。

此時人人屏住呼吸,為今日貿然莽撞的趙侍郎捏一把汗。

誰不知道安和郡主在京中時曾教導過少年陛下,兩人關系甚密。趙侍郎敢彈劾郡主收買人心,也是冒著大風險的。

以往朝臣彈劾女娘為官,皆是說起京中幾位無足輕重的女官,亦或者直論娘子軍,是萬萬不敢將刀劍直指安和郡主的。

“誰寒心?莫不是趙侍郎自己寒心不快,才將此事牽連陛下和諸位女官身上?”

一語高聲破了這緘默場面,眾人悄悄回身看去,一位女官手持笏板邁步上前。

女官長身玉立,站在趙侍郎身側,行禮之後,背部挺直,宛如金殿外那顆挺拔屹立的梧桐,氣質昂然。

她站直了身,眾人驚覺她竟然比趙侍郎更高半頭。

她眼神睥睨著他:“趙大人乃是民部侍郎之職,掌管民政戶籍。但我見大人近日無所事事,盡盯著女娘參軍為官這點與你本職無關之事,雲枝實在費解。”

趙侍郎怒瞪,蕭雲枝暗指他失職、僭越,這簡直就是汙蔑。

他心中生氣憤懣,暗想:伶牙俐齒、顛倒是非,有那麽多聰慧才智,那麽好的家世背景,倒不如回家嫁人去,做個主母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奈何蕭雲枝是肅安郡王長女,先帝在時,她亦有縣主封號,也算得皇室宗親,他說她不得。

若論這朝中女官,除了一個謝雲昭,就屬這個蕭雲枝最難對付。

朝中眾臣目光皆是流轉不定。

這蕭雲枝與謝雲昭,一個是閑散郡王的長女小縣主,一個是謝將軍長女破例封的郡主。

傳言先帝早年得謝將軍所救,謝將軍落下了腿疾,每每天寒腿疾便會發作。先帝為補償謝家,賜封謝將軍正一品將軍掌管謝家軍兵權,念其身體有恙,準不上朝,可於軍中練兵,還惠及子女。

因此,謝雲昭出生就是受萬千寵愛、帶著所有人期盼的郡主。而蕭雲枝即使出生皇室,也不過縣主之位。

兩人時常被一起比較,聽說蕭雲枝早已看謝雲昭不順眼,兩人關系勢同水火。

趙侍郎見她年紀不過二十,目光卻滿是嘲諷鄙夷,已是氣極:“早有耳聞縣主與安和郡主齟齬不合,今日縣主為其說話,莫不是……”

也被她收買了人心不成?

他話未說全,卻引得眾人浮想聯翩,悄悄看向蕭雲枝。

蕭雲枝冷哼一聲,唇角帶著幾分譏諷:“本官與謝將軍的關系還輪不到趙大人論說,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嚼人舌根。”

趙侍郎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冷靜下來知曉自己說錯了話,面對她的寒眸竟一時語噎。

滿朝文武,靜默不語。金殿上蕭翊和知曉趙侍郎胡言亂語失了分寸,蕭雲枝占了上風,也穩坐不動,看著兩人對峙。

蕭雲枝不依不饒上前一步,微微低頭俯視他:“本官與謝將軍勢同水火這消息——難不成是謝將軍百忙之中自北城關來,伏在大人耳邊告訴你的?”

寂靜的金殿傳來幾聲笑意又快速止住,趙侍郎環顧,卻不知是誰在笑。

“縣主莫要妄言!”趙侍郎已年近五十,自持算是朝中老人,此時卻被後生頂撞,簡直怒不可遏。

“朝堂之上,哪裏來的縣主,趙大人何不喚我一聲蕭侍中。畢竟,我為侍中爾為侍郎,你便是喚我一聲蕭大人,我也承受得起。”

蕭雲枝見他怒氣沖沖,唇角掛起惡劣笑意,竟是半分不讓。

京中傳聞,她自然也聽過一些,縱使她與謝雲昭總是被放在一起比較,但兩人惺惺相惜,哪有什麽勢同水火?

況且,就算是勢同水火,也不需要外人來指教她如何處事。

她支持誰,又為誰說話,是她的自由,豈容旁人置喙?

趙侍郎跳出來的時候,哪有想過被她一個女娘質問。

陛下不出聲阻攔,放縱她在朝堂上縱口妄言,他不免又生了怨憤。

陛下擢升女官,將蕭雲枝升到侍中職位,不是惡心他們這一幹人又是作甚?

這樣想著,蕭翊和卻於金殿之上緩慢開口:“罷了,兩位愛卿同朝為官,理應和睦才是,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謹遵陛下旨意。”蕭雲枝低頭俯身行禮,輕輕眨眼暼向身側還怒火未消的趙侍郎。

趙侍郎心梗,旁人瞧不見她的小動作,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在挑釁!

陛下此時阻攔,實在偏心。

蕭翊和退朝離去,兩側文武百官也按序離場,趙侍郎站在殿中,蕭雲枝早已甩袖離開,他目光看向孫禦史。

孫禦史與他對視一眼,搖頭嘆息,神色說不出的疲憊,直接離開。

叛徒!

趙侍郎不滿冷哼,也甩袖出殿,經過他時帶起一陣狂風,再次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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