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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求婚茶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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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求婚茶敘

三月,回南天剛過,春夜寒潮浮動。草藥香氣裊裊,似有百味,散發著一種古樸神秘的禪意。

甄心站在素雅的青竹屏風後,打了個噴嚏,鼻翼輕輕抽吸了幾下,揪緊了襯衣領口。

如往常一般,不用回醫院坐診的休息日,她會帶著阿忠、阿平兩個年輕藥劑師留在薏珍堂盤點藥材至夜深。

薏珍堂作為一家已傳承三代的百年中醫館,甄心的父親——甄寶,是醫館目前的掌舵人。甄心經過八年本碩連讀,剛在中醫院工作了一年。

自家中醫館裏有一個小角落專屬於甄心,百子櫃旁掛著一個小小的木牌,用五顏六色的卡通字體寫著:薏珍堂烘焙。在這裏,她可以在不耽誤主業的前提下,放心倒騰自己的烘焙小愛好,自得其樂。

“阿平,等會兒下班記得把兩袋山藥枸杞餅幹帶回家,下午我剛做好的。你家夫人說孩子喜歡吃。”甄心正記著賬倏忽擡頭溫聲道。

“什麽好吃的,我也要!”高瘦的吃貨阿忠很好奇。

“上次我老婆帶小孩來找寶師父調理脾胃,買了一包甄醫生自己做的餅幹嘗嘗鮮。孩子怕苦,吃餅幹佐著才肯喝藥。身體好得快,還一直念念不忘這個餅幹。以後你要是出了新品,我們家一定繼續支持。”憨厚的阿平拍了拍頸上凸起的富貴包,側頭拉伸放松後欣慰笑道:“甄醫生,你真是青出於藍,這下寶師父可以放心把醫館傳給你了。”

“我還想先在大醫院鍛煉呢,這事兒不急。更著急的是,你這頸錐可真要註意了,不治已病治未病啊。”甄心火眼金睛地把阿平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關切道。

她話音剛落,大腹便便的包租公板著臉踢著一雙黑色塑料人字拖跨過門檻,指揮起身後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來來來,這些全部給我帶走!”

兩個壯漢應聲拉開甄心四周貼墻的百子櫃,把裏面一包包藥材往懷裏掃。

“你們給我住手!”甄心怒眼圓睜,大喝一聲,又沈穩不驚轉向包租公,斂眸凜聲:“老板,我們不是說好了鋪租多寬限兩個月嗎?您面相這麽大氣,不像出爾反爾的人。”

包租公無奈攤手一嘆:“上月你們說多寬限一個月,這個月就變成兩個月了?姑娘,快找個人嫁掉算了吧。我知道你很孝順,但百年招牌背後的興衰沈浮不是你一個小丫頭能一肩挑的。你為家裏也盡力了。這樣吧,這些藥材先抵著。這大環境,將心比心,誰也不能做賠本生意吧。”

薏珍堂在此處開門營業已經三十年,全家都對這片土地、熟悉的街道、街坊充滿感情。本來和包租公說好十年一租,自從十年前房地產行業崛起,地價飆升,包租公也把租約改為一年一租,每年租金提升20%。

父親謙和善良,經常到山區義診。只要中醫館附近的街坊鄰裏來求診,說一句家裏有困難,父親不論真假二話不說贈醫施藥。往好聽地說,對得起妙手仁心這四個字,往難聽地說,就是心腸軟耳根子也軟,賺不了什麽錢。

但薏珍堂是祖上傳承下來的金字招牌。母親因病走後,父親甄寶一個人撫養她們三姐弟,還獨力經營中醫館生意。不管為了誰,絕對不能放棄。

甄心稍一琢磨,旋即自信滿滿:“老板,再給我們七天。不,後天的二代菁英匯比賽我會贏!冠軍獎品是新加坡力高力集團糕點禮盒訂單一萬份。等我好消息吧!”

“瞧你這自信,是充二十送一百的?做糕點,你行嗎?”包租公將信將疑。

“不行我敢參賽嗎?嘗嘗我的手藝,這些給您和兄弟們做夜宵,三天後見!兩個月一起付。”她熟練地打著哈哈,得體地賠著笑,拿起三袋山藥枸杞餅幹塞到包租公手裏。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甄心憑三寸不爛之舌和一臉真誠總算暫時擊退了包租公一幹人等。

夜十點半,公交快停運了。

甄心讓早已一臉疲憊的阿平、阿忠先回家,自己繼續留在醫館直至完成盤點。

她稍一轉身,腳下凹凸不平的地磚把全神貫註的自己絆倒。

虧得反應快,她踉蹌彈起落地,俯身一眺,發現原來是阿忠又用客人留下的舊雜志來墊桌腳了。

甄心抽出雜志翻到封面,料想不過又是哪個富商名流或天王巨星的精修圖罷了。

待她整本撿起來認真審視,雜志竟然是當季簇新。封面那男人面容肅靜,輪廓英氣硬朗。深灰色威爾士親王格西裝一看就是高級定制,矜貴瀟灑合身,收腰弧度恰到好處。灰藍領帶四手結小巧精致,左手腕上的勞力士綠水鬼腕表卓然恣意。年紀不大卻全身散發著睿智穩健的精英氣息,一絲不茍的發型更平添了幾分帥氣。

哼,浮誇。

甄心有太多機會實時得悉封面人物的近況了,誰讓兩家父親是老同學老朋友呢。比如路橙從哈佛管理碩士畢業,又考取了法國藍帶,接手妙可頌西餅才一年就已收獲各界不少正面評價,儼然奪目的商界新星。

曾經熟悉親厚的青梅竹馬,轉眼十年,彼此經濟實力已是雲泥之別。更讓人沮喪憤慨的是,他還欠自己一個真誠的道歉。

甄心猛然用手蓋住了雜志上路橙的頭,雙手夾起雜志塞進抽屜,關門鎖鋪回家睡覺。

睡眠嚴重不足,次日上班甄心差點遲到。

像個陀螺般忙完醫院的事,甄心肚子餓得咕咕叫,還是堅持先收拾整理好桌面再下班。

倏忽,她接聽了父親的一通電話,駭t得釘在原地,不由得變了臉色。只覺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

刻不容緩,甄心脫下白大褂,直接就奔赴父親指定的老地方。

路橙母親過世以後,她也再沒有來過。

飛檐翹角,一行蜿蜒曲折的木梯直通二樓雅座。墻邊擺滿各色銅器、盆景。琵琶彈奏聲聲空靈,如流水潺潺,讓人心生寧和。

這裏曾經滿載很多溫馨的記憶。

路橙已經點好了一壺正山小種,端起香茗啜飲。

茶香清雅,隔著裊裊的氤氳,他身上Tom Ford白襯衣仿佛在發出聖潔的光芒,出現在她視線裏。

縱然有預想過無數次和他重逢的場面。疏遠已久的青梅竹馬,或許只能不約而同說聲好久不見吧。

闊別十年,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小時候的他膠原蛋白滿滿,陽光愛笑,活脫脫就是個鬼馬精靈的鄰家少年。如今的他輪廓盡顯,棱角分明。鷹隼般的濃顏頗具陽剛野性,劍眉星目薄唇,泡茶時神態卻又舒展自然。

他驀地擡眸,只是格外專註地凝視著她,似是珍藏著千言萬語,怎麽也看不見底。

甄心剛想開口,稍一動唇,便撞進他那雙氤氳繾綣的眼睛裏。比起雜志上那張封面照,當下他眼神裏的灼熱讓她心跳奇異地加速,全身微顫。

剎那間,她壓根分不清這悸動到底是被他吸引還是因為憤怒。

十年來,她總是反覆作著同一個噩夢。夢境真實得可怕,就像經歷一場無法解脫的循環。

夢裏,甄心躺在水晶棺裏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

一片濃稠的黑暗中,萬物剩下讓她慌張的寂靜,耳畔只有風聲呼嘯和自己劇烈的心跳。

腳步聲逐漸逼近。

她雙眸緊閉,眉頭皺成一團。心臟瞬間卡到嗓子眼,冷汗像有千萬條毛毛蟲伏在背上,慢慢蠕下來。嘴唇動了兩下,可不管怎麽用力也喊不出聲。

黑暗中頃刻投下一束柔美的逆光,清晰勾勒出甄心臉上清麗的輪廓。杏眼櫻唇,烏黑濃長的睫毛不安地抖動著,左眼角的一顆小痣增添了幾分倔強。

她身穿潔白歐根紗裙,露出修長脖頸和精致鎖骨,枕邊放著個咬了一口的蘋果。

略顯稚嫩的英文棒讀音倏地響起:“公主已沈睡了十年。某天,鄰國的王子來森林裏打獵,發現美麗的白雪公主,一下子就愛上了她——”

話音未落,某個身姿年輕、面容模糊的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彎下腰就要親吻她。

眨眼間,一塊磚形物體驀然從黑暗處淩空飛來,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她的臉上,不偏不倚。

“啊!”甄心彈坐了起來,一聲尖叫響徹天際。

黑暗處驟然燈光全亮,學校禮堂觀眾席坐滿全校師生。

眾人隨之哄堂大笑,聲震轟然激蕩。有人笑得前仰後合,有人笑得捧腹抽筋,有人笑得淚花飛濺。就連那個一直躲在幕後的英文旁白都透過麥克風笑出了腹腔顫音。

鋪天蓋地的笑聲把她整個人席卷,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狼狽崩潰。精致的妝容和精心打理的發絲沾滿黏糊糊的奶油,除了鼻孔還能呼吸,就剩下一張完全看不清五官的油膩“大花臉”。

強烈的屈辱感像泥漿般湧上喉嚨,驚恐憤怒讓她全身顫抖,猛拽著衣角。當她嗚咽著抹開眼眶上的奶油,看清觀眾席上那個手握拋物線另一端的罪魁禍首。

竟然是路橙。這不是夢。

“還記得這兒吧?以前我們兩家人逢年過節就來聚會。特別是中秋和春節,我倆還有我姐、珠珠、小理一起在天臺玩燈籠、放焰火——你要不要先幫我把把脈,我心跳得好快。”他絲毫不隱藏欣喜真摯的目光,語氣悠悠,神色自若朝她伸出手臂。

指尖觸碰到他皮膚的一瞬間,想起小時候他們就經常牽著手一起去踏青郊游。她登山登得氣喘籲籲,路橙則拉著她一路飛奔。有一次兩個人在山上不小心和家長走散了。山上微嵐漸冷,她還記得彼時他掌心的溫暖和現在一樣。

不想再和他閑話家常了,此時十支琵琶合奏都無法撫平她內心的躁動,反手在他掌心狠狠掐了一把。

“為什麽跟我爸說要和我結婚?”甄心眸色轉沈,把包包往桌上一放,用力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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