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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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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玉

阿四沒有輕聲嘆氣,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將婁啟的被子掖好,然後看洞內的火光明明滅滅。其實不過只剩下了些殘骸,那麽些火光在不小心跑進來的風雪之中也即將熄滅。

他不自覺地摸向了自己的唇瓣,好像上面還留存了身旁人的溫度。

喜歡嗎?

他問自己。

反正也不討厭。

真的喜歡嗎?

好像還是挺......喜歡的。

真的......挺喜歡嗎?

阿四又看向了身邊人,那人一動不動,好似真的睡過去了一般,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他回答自己:真的......挺喜歡的。

可是他不能誤人子弟。

或許對於婁啟來說,等到出口疏通之後,下面的三年不過像是一場夢而已,夢中的事情又怎麽能當真呢?

或許出不去呢?

又怎麽可能出不去呢?又怎麽能出不去呢?未來之中的大好世界還等著他呢,還有那麽多的驚喜等著他去經歷,那麽多更刻骨銘心、或者更平淡安穩的情感等著他去發掘。

怎麽能不出去呢?

阿四自顧自地否定了自己,還是沒有得出一個答案來。

從洞外刮進來了一陣風,火坑中的火徹底熄滅了,洞中失去了唯一的光源,變得黑暗起來。

黑暗之中的阿四還是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他楞楞地看向了婁啟,不自覺地摸向了身上佩戴的那塊玉起來。

是一塊兔子形狀的玉佩,已經跟隨了他許多年。

自從那位姑娘不幸身亡之後,他便一直佩戴著。這玉是那姑娘送他的,據說開過光,有保平安的功效。之所以是兔子形狀,是因為那姑娘屬兔,從小便佩戴著。

也是她唯一從家中帶過來的東西。

阿四貫徹了一貫的作風,沒有多問,只是那姑娘好像是在臨死之前終於找到了說話的人似的,在前幾天的生活之中近乎不發一言,而到了最後一天卻好像將所有的委屈都要傾倒出來,拉著阿四便哭訴了許多。

其實也沒有許多,因為姑娘即便回光返照,也實在是虛弱,沒說多少話便去了西天。

他所能知道的,也就是姑娘親口告訴他再加上自己猜測的,估計這姑娘是個大家小姐,喜歡上了仆人的兒子,但是家裏的老爺不同意,便私自跟著那人私奔了,本想著殉情,結果到了斷腸崖,小姐跳了下來,那人卻怎麽也不敢,小姐落下去的時候便楞楞地看著那人害怕地退縮,一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

其實那一刻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卻讓姑娘記了那麽長時間。

而到了最後的時刻,姑娘心中好像除了恨意與悔意,再也不剩其他情緒,唯一的其他情緒或許便是將這兔形玉佩送給阿四。

於是阿四便收下了,便戴上了。

這好歹也是姑娘親自贈予,也是同懸崖之上除卻鐐銬的唯一聯系,還有便是或許也出於姑娘所說的“保平安”功效,總之,阿四戴上了。

一戴便也沒再摘下來過,之前的時候像婁啟也看到過,也問過,自己也告訴過他。

現在這個時候,阿四想要將這塊玉兔親手送給婁啟了。

這東西是現在他唯一能送給他的東西,唯一能拿得出手送人的東西。

畢竟,總不至於將那剛剛摘下來的腳銬送給婁啟吧?

阿四輕輕地跨過正在熟睡的婁啟,身穿一件薄衣便徑直下了床,而後將自己脖子上正掛著、還帶著些暖意的玉兔取了下來。他看不清楚婁啟是何面容,但是能感受到他必然是閉上了眼睛,興許是睡著了。

他便將那玉兔輕輕地掛在婁啟的腦袋上,將他的頭輕輕地擡起,而後將那剛剛掛在頭上的玉兔緩緩地拉了下去,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小心,生怕驚動了正在睡熟的婁啟。

好像阿四就在做什麽不懷好意的事情似的。

睡夢中的婁啟嚶嚀一聲,阿四緊忙停了動作,手臂都停在半空中,楞楞地擡著那玉兔不敢動上一動,等了好一會兒,察覺到應該沒有什麽事情了,阿四才繼續動作下去。

將那玉兔安安穩穩地佩戴在婁啟胸前的時候,阿四才常常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便要轉身上去睡覺,小心翼翼地不驚動婁啟,然後鉆入被窩,再次給婁啟掖上一掖被子,進入暖烘烘的被窩之中,平躺著便閉上了眼睛。

在黑暗之中,阿四剛剛閉上眼睛,這邊的婁啟便像是感知到了似的,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盯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手中輕輕地摩挲著那塊玉兔,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他懂阿四想得是什麽,無非是這玉兔是他唯一能送給他的東西,將其留下來,也算是留個念想。

又留什麽念想呢?畢竟人還在身邊。

婁啟用拇指與食指緊緊攥住那小小的玉兔,輕輕地摩挲,好像要在其中摸索出阿四的心意來一般。

只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婁啟只是覺得心中有一口氣上不來似的,就卡在喉嚨裏面,也下不去,不上不下地,卡得人最為難受。

他極其輕微地,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音地,嘆了口氣。

那玉兔上還帶著阿四的溫度,這才是真實存在的。

他而後轉身,裝睡,胳膊摟過阿四的腰,腿搭上阿四的腿。動作之利落完全不等這邊還沒有完全睡熟的阿四反應過來,婁啟便搶先占得了先機。

阿四被猛地一驚,想一想這樣的事情也多了去了,便又放松下來,牽住了婁啟放在他身前的手掌,打算繼續睡覺。

婁啟感受到阿四的一瞬間僵硬,思緒翻湧,但也說不出什麽來。只是蹭了蹭阿四的頸窩,又往阿四的方向擠了擠,心中才算是平覆了許多。

哪怕明日天崩地裂,好歹還有今天這一晌貪歡。

兩人各自揣著各自的心事,直到後半夜即將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而等到日升中天,叫醒他們的不是太陽,而是一聲巨響,轟隆一聲,倒真是像不周山倒塌一樣。

因為天冷,即便是被窩內也實在算不上特別暖和,因著人體是最暖的熱源,婁啟與阿四便不由自主地湊成了一團,阿四窩在婁啟懷中,婁啟摟著阿四,身體緊緊相接,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早晨照樣不平靜,首先被驚醒的是婁啟,他全身猛地一震,猛地坐了起來。他剛剛再次夢見自己從懸崖之上墜落,只是這一次墜落卻一直沒有停下,好像懸崖下是個無底洞一般,永遠也不會停止。

然後轟隆一聲,夢停止了,墜落也停止了,婁啟醒了。

他滿頭大汗,忽然感受到了身上還壓著一個阿四。

而阿四也被猛然坐起的阿四帶動,一陣寒氣便鉆入了被窩,凍得他直打哆嗦。這時候阿四也註意到了婁啟不尋常,但他卻沒怎麽註意剛才的那聲巨響,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阿四揉了揉眼睛,熟練地順著阿四的背,問道:“怎麽了?”

那夢已然停止,感受到來自阿四的接觸之中婁啟的心也靜了不少,此刻輕輕一笑,也不過是個夢而已,回首便下意識地將阿四摟在了懷中。

而立刻,兩人都楞了。

阿四徹底醒了過來,覺得自己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兩只手臂就那樣擺在半空中,來來回回也不知道放在哪裏才好。

還是婁啟率先躲避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將衣物穿戴好,而後趿拉著鞋子,低著頭,不敢看阿四,對著對面說道:“我先出去看看,那響聲是怎麽回事。”

他不過是找個理由離開,而剛剛那聲巨響是最好的理由。

“響聲?”留下阿四一個人在原地疑惑。

樂樂也已經醒了,因為外面的雪已經停了。晴空萬裏,潔白如斯,空氣清新如世界剛剛誕生,枯樹敗葉也染上了一層極厚的雪被。朝著西面的一大片空地望去,雪白掩蓋了一切的石塊淤泥,東邊的高草叢也被壓垮了腰,河流已經與河灘不分彼此,洋洋灑灑地一直延伸到對面石壁腳下。

世間最美不過如這般,婁啟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地呼出一團薄霧,洞口處堆積了不少的雪,路十分難走。

差不多到了小腿肚,如果這樣行走過去恐怕艱難,如果不清理的話,日後化水洞口到河灘邊的路也不會好走到哪裏去。

只是現在卻沒有時間,婁啟朝著四周望去,剛剛在洞內的時候並沒有聽清楚那巨響到底是從何處而來,只好先走到河灘廣闊處,好好看看才是,如果還找不到,那邊施展輕功到上面去,下面一覽無餘的時候,便能找到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只是還未等婁啟踏出第一步,那巨響再一次傳來,站在洞口未曾前進的婁啟被從正上方石壁上積攢的雪被撲了個滿頭滿身,沒有任何準備的婁啟瞬間被拍到了地上,同地上的雪化成了一團,再沒看見他的身影,只剩下一只鞋後跟留在了後面。

而這時候阿四剛剛撩開了洞口的洞簾,呼出了一口氣熱氣,肩頭上站著一個樂樂,站在婁啟剛剛的位置上環顧四周:

“婁啟這小子輕功大有長進啊,過雪不留痕,連我都比不上了。”

此時埋在雪中的婁啟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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