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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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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髯

“你從哪弄來的!”

這把斷劍楞是將阿四整懵了,剛剛將他背過來的時候並沒有註意,替他換衣服的時候也沒有註意,他能將這把斷劍放在哪裏?

只見那斷劍從正中間劈斷了一半,只留下還剩有劍柄的這一半。劍柄也是制作精良,用金絲勾線、用細制麻繩纏繞了一圈又一圈,劍身與劍柄的交界處,還鑲嵌了一塊紅色寶石,再往上還寫了一個小小的字體。

最開始的時候阿四沒有辨認出那字體是什麽來,但是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終於看出來那是個小小的“和”字。

即便斷了也能看出曾經熟悉的模樣,這劍並不屬於其他人,而是屬於他。

阿四簡直要感嘆世間奇妙,自己失去已久的寶劍,居然被婁啟撿了個正著。他從呆楞的狀況中恢覆過來,不僅低頭輕笑起來,就著婁啟的手細細撫摸起了那把斷劍。

斷劍趁著從洞外照進來的月光,發出凜冽的寒光,看起來仍舊是一副削鐵如泥的模樣。

“剃胡子!”婁啟將斷劍一收,楞楞地凝視著阿四說道。

他將斷劍收到了石床旁邊,倚靠在高起的石床上,因為石床側面凹凸不平,再加上剛剛阿四一直在忙碌之中度過,估計並沒有註意到。直到這一刻,才堪堪看到。

“剃胡子!”迷迷糊糊的婁啟當真像是喝醉了一般,再次看似莊重地重覆了一遍。

阿四仍想要抱劍懷念一番往昔,卻被他打斷。於是乎耐心地說道:“你將劍給我,我才能剃胡子啊。”

阿四覺得自己在這場與婁啟的鬥爭之中用盡了一生的耐心。即便現在身旁便有個三歲娃娃,可以說他也不會再次害怕,再也不會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婁啟哼哼地偏頭思考,又將地上一直緊握不放的斷劍抱在了懷中,整個過程阿四一直在仔細觀察著他的動作,希冀在他不註意的瞬間,將自己的斷劍與手臂一同逃離開來。

但是婁啟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他命令地說道:“你過來!”

阿四疑惑,但也謹慎又小心地漸漸靠近。卻防不了婁啟猛然起身,兩人的頭就差那麽一點便要撞上、各自鼓起一個大包來。幸虧婁啟及時停住,然後背靠石壁,坐在石床上,喚著阿四:“你過來呀!”

阿四磨磨蹭蹭地挪過去,手臂被拉扯成了直線,直到他走到婁啟身邊,自己的手臂才算是得到了一線緩解的空間。

“坐到這裏。”婁啟拿著斷劍指了指自己的旁邊的石床,剛剛起身的時候他身上一直蓋著的獸皮便順著滑了下來。婁啟倒還算聰明,自己又將獸皮拉了上去。

還不算太傻,阿四心中想到。他一直盯著婁啟,自己也慢慢地在他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去,現在還沒有搞明白婁啟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下一刻事實便告訴了他答案。

婁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著削鐵如泥的斷劍猛地攥住婁啟的胡子緊貼著下巴便將胡子給剃了下來。

一時間阿四楞住了,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下巴便被削了去,成了一個歷史上第一個無下巴的人。

婁啟拿著手中剛剛被剃下來的胡子呵呵地笑,就好像剛剛那到玩具的小孩子一般。但是這胡子並不是他的玩具——他一把將其扔下,然後擺弄起阿四的臉龐來——阿四才是。

他真如那些專門整理胡須的奴仆一般,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被猛然剪去一半胡子,剩下的半截胡子變得更醜的阿四。婁啟看似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甚至輕輕摸了摸還未被剃去的短胡。

然後他又一把將斷劍扔去,嘟嚕一下滑了下去,裹著獸皮再次陷入了沈睡之中。

只是他攥著阿四的手還未松開,便那樣抱進懷中,當做安睡玩具一般不願撒手。

阿四只得慢慢地舒展身體,將剛剛被扔在地上的斷劍拿起來。他嘗試了一下如何逃離魔爪——當然失敗了。

於是便也作罷。

用力將婁啟往裏一推,石床上便留出了足夠的空間讓阿四躺下。於是他便也抱著斷劍躺了下去。只不過婁啟抱住的是他的右臂,而婁啟又躺在他的左邊,讓阿四的姿勢很是不舒服。只能將頭對著婁啟那邊,才算是舒服一些。

這樣一來,婁啟稍微一翻身,兩人便面對面了。

阿四說不出來的奇怪,只好又盡力將頭擺正,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想要睡著卻難。

這把斷劍的觸感那麽熟悉,讓他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時候的他們同門師兄弟五人,共同練武,一同下山,被師父領著經歷了許多世事,最終還是走散了。

二師兄下落不明,五師妹慘遭斬首,三師兄做了走狗,大師兄也大差不差,跟隨著三師兄的步伐。

而自己,被三師兄推下懸崖,成了個世上的活死人。

曾經的美好時光轉瞬即逝,全部聚集到斷腸崖邊,那時候他的劍還尚未斷裂,直到與他的重刀對抗,而三師兄又順勢一推,劍斷人亡。

而他落下懸崖大難不死,卻怎麽也找不到這劍。阿四本以為劍落在了懸崖上,卻沒想到在今時今日重逢。

撫摸著熟悉的劍柄,透過從洞口照進來的稀疏月光,他看到了那個“和”字。

曾經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這把劍,“和宜劍”。

和宜,弓和宜。

這是他的名字。

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好像今天與諸多平淡的時光並沒有什麽不同,只不過想起了自己的姓名而已。

阿四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忽然想要告訴身旁人自己已然想起來名字的消息,將自己的真實姓名告訴他。轉頭看到婁啟睡得正香,沒有絲毫想要醒來的痕跡。阿四想要將他搖醒的手停在了半空,轉而收回。

不差這一時,阿四心想。

他閉上眼睛,心中感覺到了一股無言的平靜。宛若在寧靜的大海之上,波浪也是如此的輕柔,而在這輕柔之中,阿四逐漸進入了沈睡的海洋。

沒有公雞打鳴,但阿四還是按時醒來,然後便發現身旁沒了婁啟的身影。兩只胳膊說不出來的發麻,像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動一般。阿四緩了好長時間,才終於能夠自如控制兩只手臂。

然後他便發現自己昨天晚上抱著的劍沒了。

石床上、石壁下、地面上,甚至是火坑中,都沒有。直到阿四慌忙地走出洞去,才看到傷還未痊愈的婁啟拿著斷劍正蹲在河灘邊上。

走近一看,才看到他正在殺魚。

被發現之後婁啟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忙不疊地將魚藏到了身後,傻笑道:“醒了啊?”

阿四點頭回應,伸手出去向他要劍。

婁啟剛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這才順著阿四伸出的手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他那肆意張狂的胡須,被削斷了一大半,現在像是炸毛的猴子一般直楞楞地趴在他的下巴上。

“哈哈哈哈哈哈——”他一時沒忍住:“好醜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倒是笑得更加張狂,連身後的魚都不護著了,站起身來又笑得彎下腰去:“你是不是自己偷偷剃胡子啦哈哈哈哈!”

阿四表示不想理會他,自己撿了落在地上的斷劍,有節奏地拍著手掌心,說道:“你不記得誰給我剃的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陰冷,配上表情更是一副不敢得罪的模樣,再加上手中節奏不停的斷劍拍打聲,威懾力滿分。

婁啟一時不確定起來,仔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如同想到了什麽似的,頓時瞪大了眼睛,又想笑又不敢笑,然後覺得這是自己剪得,憋出來一句:“還挺帥的。”

“帥?”阿四橫眉。

“我還能讓它更好看些,要不要?”婁啟一副不怕死的模樣,上前又要奪過來斷劍,好好地修理一番這看起來就不怎麽樣的胡須。

阿四本來有些抗拒,耐不過婁啟軟磨硬泡,還是將斷劍給了他,囑咐道:“剛剛殺了魚,好好洗一洗。”

“一定!”婁啟蹲到河邊便洗了起來。

之後一副奇怪的畫卷便逐漸展露在面前,一人蹲坐在河灘邊的石塊上,一人站立,而站立的人手中還拿著一把斷劍在另一人的胡須前比劃。

婁啟當然沒有做過剃胡子這種事情,不過他想,一回生二回熟。好歹自己昨天都已經剃了一次,也不差這一次。

有了這種想法之後,兩人便都忘記了那被婁啟捅得亂七八糟的可憐魚,任它在河灘邊的地上風幹。

婁啟不小心將斷劍碰到了阿四的側臉:“你小心些!”

“是!”婁啟當然不敢也不願意將這不聽話的斷劍往阿四的臉上送,這可是要他命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也不舍得胡須之下的真容他還沒好好地欣賞欣賞,便先被自己手中的劍所傷。

看著婁啟一副不怎麽專註的模樣,阿四皺眉:“我怎麽這麽不相信你呢?”

那斷劍還沒剃上一劍,就一直被各種猶豫打斷:“還要不要剃了!”

“其實也可以不——”

“不行,必須要剃!”

阿四點頭應答,然後便被婁啟兩只手緊緊箍住,“不要動。”

他便不再說話。

接下來的過程出乎意料地和諧,阿四眼神飄忽,卻也一動不動。而婁啟則是一副專註的模樣,盡量避免任何傷害,然後將他臉上的胡子全部剃個幹凈,露出阿四原本的模樣。

婁啟想,若是阿四的胡子長得美上一些倒還好,或許還不會剃。可是偏偏生得這般醜,可是人卻看起來又那般好看,這胡子便是留不得了。

更何況他自己生來便不喜歡紮人的胡子,年紀大些倒還好,阿四年紀輕輕,幹嘛要留這些胡須。

一邊思緒翻湧,一邊手下不停。

甚至還能分出一些心思,欣賞此時此刻乖得像是兔子一般,而又是如此靈動的阿四的美貌。

他的頭發還是晨起時亂糟糟地,看起來十分慵懶的模樣。在婁啟輕輕擡起他下巴的時候,他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可言說的沖動。

這股沖動震撼到了他,連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一時間楞怔在原地。直到阿四眼神滴溜溜地看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婁啟才恍然大悟一般,慌亂中尋了個理由:“我在思考怎麽剃。”

然後阿四的眼神又滴溜溜地轉了回去。

婁啟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然後瘋著給阿四剃完了胡子,便更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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