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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深棋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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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深棋隱庭

宋持懷那天放下狠話, 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反而消停不少。

他一改之前對魏雲深的刻意親近討好與不時的調戲,回歸到了兩人最初相遇時那樣恬然溫和。他生得好看,卻不是親和的那種好看, 一旦不笑時宛如刺骨雪山之上最冷最寒的雪晶, 哪怕一句話也不說, 也無端叫人覺得疏離。

他不主動去煩魏雲深,魏雲深也樂得清靜。他用了兩日專心讓施容妝的身體恢覆如初,才在某天為宋持懷布早飯詢問:“你又憋著什麽壞?”

宋持懷端坐桌前,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雖年幼許多,卻也能看得出幾分之前天極宮霽塵尊的淡漠神態來,聽了魏雲深的話也不覺得冒犯, 只是微微偏頭看他:“什麽意思?”

魏雲深道:“你之前纏著說那些話, 又故意做親密的舉動來吸引我註意,現在施容妝來了你卻立馬恢覆原狀,難道不是又在思索怎麽逃跑嗎?”

宋持懷道:“你不是希望我這樣嗎?”

“我希望你的事不少,你什麽時候真的聽話過?”魏雲深可疑地沈默片刻,便將話題又扯了回來,“……你是不是又想跑?”

宋持懷搖頭:“我說過了, 我不會再跑。”

魏雲深被他這句話刺痛, 不著真意地笑了一下:“最好是這樣。”

宋持懷盯著他把飯桌布置好,又沈默地坐到自己對面——魏雲深是不吃東西的,宋持懷不明原因, 也不知道對方私底下有沒有吃過, 但魏雲深在他面前時確實沒吃過飯,每回自己用膳時都只在一旁看著, 好像光看著他吃飯就能吃飽似的。

宋持懷拿起筷子,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怎麽,這幾天我沒糾纏你,你反而不習慣了?* ”

“誰跟你說的!”魏雲深瞪了他一眼,飛快解釋,“我巴不得你離我越遠越好!”

宋持懷點頭,故意問:“那我求馮嶺帶我走怎麽樣?他不常來禽草軒,雖然不知道是住哪裏,離你這裏肯定是遠的,正合你心意。”

“你敢!”魏雲深雙眼赤紅,他學不來宋持懷對什麽事都雲淡風輕的態度,哪怕硬裝被多逗幾回也總很容易破功,尤其宋持懷知道他的軟肋在哪裏,最好拿捏他,魏雲深輕易就被激起情緒,冷冷道,“你要是跟他走,我讓你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

沒想到他連威脅恐嚇的話都這麽老套,宋持懷沒忍住笑了一下,又在魏雲深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裏閉嘴:“只是餓久了,想到能吃飯有些開心,你盯我這麽兇做什麽?”

魏雲深抿著唇:“我不開心,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笑。”

宋持懷彎了彎唇角,卻真的沒有再笑,他把註意力放回面前的飯菜上,望著自己飯碗旁邊的空盤子,問:“這是什麽?”

“給你裝垃圾用的。”魏雲深臉色很不好看,“誰讓你帶骨頭的不吃、帶皮的也不吃,菜把兒不吃、姜蒜不吃,辣椒的蒂子不吃、番茄切大塊了也不吃,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到時候那些不吃的聚在碗裏挑飯都挑不出來,最後麻煩的還是我,倒不如先給你拿個盤子裝著。”

宋持懷心情好,笑問:“記這麽清楚?”

“只是收拾多了習慣了而已,別又自作多情。”

魏雲深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道:“先吃飯吧,不是說餓久了嗎,一會兒菜冷了又要麻煩。”

宋持懷配合著說是。

他這一頓飯吃得很安分,沒有再時不時地騷擾魏雲深,宋持懷甚至有些悵然:明明這樣的日子就已經極好,他之前為什麽這麽想不開非要跟魏雲深對著幹,到最後兩個人都不痛快,哪怕彼此心系,卻也跨不過那道崩裂在他們二人之間的天塹鴻溝。

人總是這樣,往往越輕而易舉得到的越不珍惜,到頭來失去了一切才知道從前擁有的平凡彌足珍貴。宋持懷現在就處在這麽一個狀態裏,他無比希望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他跟魏雲深還沒有生出這麽多嫌隙,等到大夢醒來,他還有很多機會彌補夢中的遺憾,他可以換別的方式覆仇,可以換別的法子跟淩微周旋,要他怎樣都可以,但他絕對不會再讓魏雲深心冷。

——但可惜,前塵非夢,他扭轉不了已發生的一切,只能借以自己在命運面前並不強厚的能力蜉蝣撼樹。

等飯吃完,魏雲深將桌子收拾好,宋持懷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內心一陣唏噓感嘆。

魏雲深以為他安分了,其實不然,他只不過是在想要兩人的最初——如今他什麽辦法都試過了,魏雲深對他存疑,因此不為所動,宋持懷別無他法,只能試圖回憶往昔,想要在那裏面尋找到哪怕一點魏雲深心動的原因。

可是……魏雲深當初是怎麽喜歡上他的呢?

他背地裏做了那樣的事,天理難容,明面上除了偶爾顯露一下對魏雲深區別於旁人不同的親近以外就什麽也沒做過了,在那樣的情勢下,魏雲深是怎麽喜歡上他的呢?

觀憶過往,宋持懷竟然有幾分迷茫。

面具戴得太久,中間又換了許多,宋持懷已經全然忘了自己當初在魏雲深面前是怎麽一副神態,唯一記得的,只有那顆始終游離於那場荒謬游戲裏的心。

僅此而已。

.

施容妝在禽草軒裏小憩半月,這半個月裏她占用了魏雲深的房間,因此每天夜時魏雲深都只能宿在宋持懷這裏。

宋持懷對此沒有半點怨言,也唯有這個時候,他真心實意地希望施容妝能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雖然這種想法往往隨著白天的到來被沖淡,但不可否認的是,除開魏雲深的特殊對待,宋持懷確實不算討厭施容妝。

這種態度一直持續到這天晚上,兩人照舊一人占據床的一半,魏雲深依舊盡量避免跟宋持懷的觸碰,就在將要睡著的時候,他說:“我過兩天可能要出趟遠門。”

宋持懷呼吸一輕,他幾乎是瞬間就從這句話裏聽出來不尋常:魏雲深要出遠門,而且……不帶自己。

他眼睛沒有睜開,聲音平淡如舊,沒有情緒起伏地開了個玩笑:“你就不怕我跟施容妝兩個人在這兒,讓你後院起火?”

魏雲深皺眉,他不喜歡用“後院”來形容宋持懷和施容妝。後者本就跟他沒什麽關系,至於前者……宋持懷雖暫時被自己困在這小小一隅之地,但在他眼裏,宋持懷始終該是自由的,他遲早會變回那個人人敬仰的“霽塵尊”,只是前提必須是,在此之前他先適應了自己在旁邊。

但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魏雲深沒有解釋,只說:“施容妝會跟我一起走。”

“什麽意思?”宋持懷終於睜開了眼,雖然房間裏沒有掌燈,窗外正好的月色卻讓他看清了魏雲深的表情:男人眉頭緊皺,表情猶豫,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看得宋持懷又氣又笑:話都說出口了,還有什麽可糾結的?

他吐出一口濁氣,聲音裏藏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恨意:“如果是要私奔,起碼得背著我吧?”

怎麽會這麽難?

宋持懷緊緊捏著被子,他想自己這些時間做的一切,想那些大膽的主動的勾引、想糾纏試探的小意,想他為了挽回自己犯下的錯的各種嘗試……他在魏雲深面前變來變去,繞過一圈,最終又變回了他最初愛上的樣子,但還是毫無效果,魏雲深不肯心軟,也不肯再信。

照貓畫虎終究形似而神非……宋持懷不記得自己從前是什麽樣,更連自己都學不像了,也就沒有單純如曾經的魏雲深那樣的人再來愛他。

魏雲深道:“不是私奔,我會回來,我只是要送她一程……你應該知道她來找我的原因,她想要的我給不了,再強留著人也不合適,所以……”

話未說完,宋持懷冷聲問他:“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一個人跑了?”

魏雲深搖頭,似乎很有自信:“我會在軒外布置結界,別人進不來,你也出不去。”

看他考慮得這麽周到,宋持懷差點沒忍住氣笑了:“那我餓了怎麽辦?我現在可就是一個普通人,你就不怕我餓死?”

魏雲深道:“……我會解開你金丹上的封印,這段時間除了不能出禽草軒,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這回宋持懷是真的笑出了聲:“你考慮得這麽周全,就是沒想過要帶我一起出去?”

“我要送她去魔域。”

看到宋持懷臉上一僵,魏雲深吸了口氣,慢慢說:“你不是總說讓我信你嗎?我也累了,你的心思太多,我總是猜不中,不如我們都退一步吧,就這一次,如果我回來了你還在我就信你。”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深、月光太淡,宋持懷好似產生了錯覺,他竟然從魏雲深臉上看到了一抹哀求。

“你知道的,他們對你都……所以我不能帶你過去,就這一次,你好好待在禽草軒,不管你是真的不想我走還是只是說客套話,以後我哪裏都不會去了,但這一次,我要親自送她過去。”

他太過真誠,再加上宋持懷確實對魔族有愧,他沒再咄咄逼人,而是安靜下來,閉上了眼。

魔域啊……那確實不該是他能踏足的地方。

無關是非對錯,如果重來一次,宋持懷並不覺得自己能找到更好的替代,他唯一感到後悔的,不過是如今對魏雲深為難的愧疚而已。

他好久都沒再出聲,久到魏雲深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宋持懷才幽幽換了個問題:“為什麽一定是魔域?”

他記憶裏的魔域還是一個被修仙界各宗門覬覦的混亂之地,如果凡界都已經不安全,施容妝無修為傍身,她去哪裏都一樣難過,那些魔族雖然頭腦簡單了些,身上怪力卻殺傷力極強,施容妝就算去了那裏,也一樣不安全。

魏雲深沈默了許久才說:“那裏有人可以幫她,也是這世上唯一可以幫她的人。”

他不欲多解釋,宋持懷深知追問無用,只好繼續裝睡。

哪怕再不甘願,他也只能接受了魏雲深的安排,至少這人在臨走之前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承諾——而他向來言出必行,有這麽一個承諾在,宋持懷就願意打消魏雲深跟施容妝之間的所有疑慮。

但他沒想到的事,魏雲深離開禽草軒不過五天,馮嶺驚慌失措地再次來到了禽草軒,給他帶來一個噩耗:“不好了,魏雲深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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