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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越故溫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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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越故溫新

自從魏雲深抽身魔域, 有關魔族的所有東西都交還到魔心手上,直到宋持懷覆生前的這三年裏,修仙界確實發生了很多大事。

譬如天極宮的宮主與少宮主先後赴死,天極宮門人趁亂推翻並重建宮門, 如今的天極宮與從前已大不相同;譬如以誓衛天下正道為己任的萬劍宗首席弟子公孫止叛出正道, 萬劍宗宗主不僅不肯交人還全力相保, 多次與其他仙門起了沖突,終於在一次交戰中萬劍宗被聯合攻伐,萬劍宗獨木難支終究不敵,宗門一朝覆滅,千年基業毀於一旦。

再譬如……三年前伐魔盟軍自魔域鎩羽而歸之後,修仙正道以滅魔為由多次向凡界征丁。

他們借口壯大正道,幾次多番強占百姓田土, 又不願真的共享修煉之法, 所謂的選拔弟子不過是征役,一時這些正道為禍更甚魔族,百姓們怨聲載道,無有不受其害者。

修仙界眾人虛偽貪婪的真面目,終於在千百年後的今日暴露在世人眼前。

而今的修仙界已分為兩派,一派以傳統的仙門百家為首, 以“衛道”之名剝削百姓, 另一派則奉近年來新興的“魔道”為主,與仙門各派分庭抗禮,救無辜百姓於水火之中。

沈睡的這三年裏, 修仙界已經亂成了宋持懷完全陌生的樣子。

刻意隱去魔心的事, 魏雲深將過去這三年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他道:“現在世道不安全, 天極宮已經不是你能待的那個天極宮,就算你執意要出去,以你現在之能,也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還不如好好待在禽草軒。”

宋持懷點頭認同了他的說法,問:“你不擔心嗎?”

魏雲深問:“擔心什麽?”

“凡界本就對魔族誤解頗深,如今他們被推到明面上了,又少了你坐鎮,你不怕會出什麽亂子?”

“不會。”魏雲深搖頭,“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領導他們,最起碼不會再偏重其他的事讓他們難做。”

知道他說的“偏重”指的是什麽,宋持懷默了默,神似含光:“你這麽說,我真的會以為你還喜歡我的。”

魏雲深好不容易有所放松的臉色又繃了起來:“自作多情。”

“你就當我自作多情吧。”宋持懷嘆了口氣,“那你說的那個‘更適合的人’又是誰?時度嗎?”

“難為你睡了三年還記得他。”魏雲深轉過臉來,眼底神色莫名,“如果我說不是,你是不是要失望了?”

“我失望什麽?”

知道自己之前給魏雲深造成的陰影太大,宋持懷一楞過後故作不解,偏頭看他,戲謔道:“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我可是要生氣的。”

魏雲深道:“不是你先提的嗎?”

宋持懷好整以暇笑道:“是啊,我提可以,你提不行,我會吃味的。”

“不可理喻。”魏雲深偏過頭,他像是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又不斷側眼看了宋持懷好幾遍,才學著對方的語氣說,“你這麽說,我會以為你喜……”

“對啊,我心悅你,怎麽了?”

宋持懷就等著他說這句,未及魏雲深把話說完,他搶先截過話頭,一身雪衣襯得他柔和無比,眼底似蘊養了一汪春水。

魏雲深心頭一顫,他本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法子讓宋持懷難堪回去,卻不曾想後者落落大方地承認“喜歡”,反倒是他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沈默許久,劇烈的心跳終於歸於平靜,魏雲深捏了捏拳,平靜道:“別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放你出去。”

宋持懷迎面他的刺探,不避不閃,眸中似有千萬真情:“那我就哪兒也不去。”

“……以後別說這樣的話。”魏雲深上下打量著他,欲言又止,宋持懷以為自己說話有效,更進一步:“你若真如面上表現得那麽不在乎,又何懼我說了什麽?還是說……你心不定,所以才怕被我影響?”

“都不是。”魏雲深收回視線,一言難盡道,“等你長大了再說。”

“……”

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宋持懷低頭自顧自看了一會兒,他從頭到尾把自己看了個遍,竟是覺得有趣,突然“噗嗤”一聲大笑起來。

魏雲深被他笑得耳熱,凝眉呵斥:“你笑什麽?”

“那我不笑了。”宋持懷收回笑,他抿著唇,然而眼底光亮更甚,他毫不收斂地盯著魏雲深看,大方道,“以後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會讓你知道,這回我真的沒騙你。”

魏雲深嘴唇嚅囁,最終大手一揮,玄色闊袖發出吃風重響,冷聲道:“隨便你。”

.

自那以後,兩人過了好一段不冷不熱“蜜裏調油”的日子。

兩人身份似乎互換,如今魏雲深變成了從前那個不茍言笑的霽塵尊,他應對宋持懷的好話糾纏時始終一派平淡,似乎這世上沒什麽東西能再讓他的情緒掀起波動,只偶爾被堵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半羞半惱地呵斥兩聲,然後就又敗在宋持懷的花言巧語之下,如此循環往覆,又次次不長記性,很難讓人說清是不是故意。

至於宋持懷——他的行事作風比從前的魏雲深更加大膽。當年魏雲深雖然有意,卻到底年少涉世未深,再加上道德感極強導致放不下心理包袱,當年的魏雲深再怎麽動心最多也只敢在心裏想想;現在的宋持懷就不同了,他從小沒什麽禮義廉恥的概念,這世上對他來說只有兩樣東西:能被他利用的和不能被他利用的。而今既然打定主意要跟魏雲深冰釋前嫌,自然也不管什麽臉不臉面子不面子的了,只要能讓魏雲深稍微起那麽點情緒起伏就是勝利,於是什麽動聽的話都不吝講,只是可惜當年與魏雲深作對時把事情做得太絕,每每見後者稍有動容,下一刻,他面臨的一定會是充滿懷疑的質問。

宋持懷也知道情勢不好,然而沒有辦法,這孽既然是他犯下的,自然也當由他一力彌補。所幸如今世道雖亂,他們居於禽草軒內也還算得自在,既然只有他們兩個,往後又有數不盡的漫長時間,不管當初在魏雲深新傷添刻了多少傷痕,宋持懷都有信心能夠彌平。

一切變故發生在三個月後,自上回軒轅門門人占地不成反被擊退後難得的三月閑適歸隱日子過後,禽草軒內首度來了外人。

宋持懷熟悉的有馮嶺,他不熟悉的,則是被馮嶺帶來的,一個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的女子。

“施家小姐!”

見到趴在馮嶺背後那人,魏雲深臉色一變,他原本又被宋持懷逗得耳後攀紅,見到來人卻立馬凝重起來。

禽草軒沒有客房,魏雲深幫著馮嶺把人安置到了自己房間的床上,一面為受傷女子探脈一面問:“這是怎麽了,她怎麽會……”

“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馮嶺面帶憂愁地看向他,“她暈過去之前懇求我帶她來見你,事急從權,我也沒來得及向你傳訊,如今人已經送到了,要留要趕,憑你心意。”

“她於我有恩,我怎麽可能在這時候把她趕出去?”魏雲深越探床上人狀況眉頭擰得越深,“是被修行之人所傷,可她一個凡人,怎麽會?”

“如今外面亂成什麽樣了你也知道,有門派要強占施家地界,他們不肯,施姑娘又是個不肯吃虧的,跟人吵了起來,所以變成這樣。”馮嶺說,“她昏過去之前雖然沒交代完,但我猜,她應該是想找你幫她。”

魏雲深沈默地盯著床上的人,不發一話,周身黑氣卻漸有暴起之勢。

馮嶺拍了拍他的肩:“我帶她來也耗了不少力氣,你既然擔心,不如接下來由你看著,我下去休息一下。”

魏雲深一動不動,只說了個“好”。

顧及兩人孤男寡女,為了魏雲深跟施容妝的清譽,馮嶺沒有掩門。

近幾日天氣都好,今天更是個難得的艷陽天,然而馮嶺才剛出了門就感到一陣寒意,他左右顧去,以為是自己站在廊下的原因,卻驟然聽到一陣質問:“那個女人是誰?”

禽草軒沒有別人,馮嶺聞言一驚,環顧一圈才發現立於門側下方的那道白衣,稚童薄唇緊抿,眼尾眉梢凝著股料峭寒意,且細看之下,似乎還有些眼熟?

馮嶺蹲在地上,疑惑地問:“你是誰家的小孩?”

話剛出口,他想起前段時間魏雲深來詢問的昆山木特性一時,心裏突然產生一個不可能的想法,他不可置信問道:“……你是宋持懷?”

宋持懷皺眉,他胡亂點過頭就算承認,又問了一遍:“那個女人是誰?”

“還能是誰,魏雲深的老相好唄。”

馮嶺臉上帶著偽裝出來的和善笑意,看到宋持懷面色發沈,那種終於看到仇人吃癟的暢快頓時充盈於心,於是臉上的笑越來越大,“怎麽,現在吃醋了?”

早幹嘛去了?

“再問你一遍,她是誰。”宋持懷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剝離於魏雲深的視線,他又變回了那個自私冷感的“霽塵尊”,他壓低聲音,確保屋內的魏雲深聽不見,“想清楚再回答,不然我不確定什麽時候沒人看顧,床上的那個女人就沒了命了。”

馮嶺臉色微變:“你就不怕魏雲深更恨你了嗎?”

“威脅我?”宋持懷唇角扯起一個譏誚的弧度,“你確定嗎?”

想起先前宋持懷為達目的的種種作為,馮嶺心頭狂跳,他是相信如果自己的答案不讓宋持懷滿意,對方真有可能做出極端的事情來的。

心裏暗罵了一聲,馮嶺冷聲嘲諷:“這麽久不見,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宋持懷彎起唇,笑意不達眼底:“多謝誇獎。”

“……”馮嶺無話可說,他敗下陣來,小心回頭看了眼房內還沈溺在悲傷氛圍裏的魏雲深,道:“這裏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說。”

禽草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二人換到小花園中間的石亭落座,幾只盤旋在樹上的烏鴉感應到宋持懷的氣息,紛紛飛了過來,落到他跟前的石桌上慰求安撫。

宋持懷心不在焉地揉弄著一只烏鴉身上油亮的羽毛,憶起魏雲深對那名女子的態度,心頭有些不是滋味,話也重了下來:“現在可以說了嗎,那個女人是什麽人?”

“我還以為你能猜到。”馮嶺嘲道,“魏雲深自從認識你後就圍在你身邊打轉了,他跟那個女人明顯是在魏家滅門之前認識的,就算我這麽說,你也猜不到嗎?”

宋持懷問:“我該知道些什麽?”

“你以前不是也在魏家那座……是叫著月樓吧?你在那裏面待過,自然也應該知道很多小孩還在裏面的時候就被定好了要送給誰,魏雲深既然也是出身著月樓,那他又怎麽可能例外?”

宋持懷臉色煞白:“你是說他……”

“你以前可不會這麽遲鈍,現在是因為為了彌補魏雲深導致滿腦子只知道情愛了,還是我上回跟你說的魏雲深的事,你根本沒放在心上?”馮嶺定睛看他,眼中半憐半恨。

宋持懷沒理會他,他只將馮嶺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意猶不信:“這不可能,如果他真是定給那個人的……魏雲深怎麽可能會露出那個表情?”

沒把她千刀萬剮了都算不錯了。

這句絕不是空話,而是根據宋持懷所知,所有入了著月樓的孩子,都不會對自己指定的那位“貴人”有什麽好臉色。

並非是說整個鄴城就沒有一個好人,只是那著月樓到底是不光彩的地方,若非有見不得人的怪癖,又怎麽會跟魏士謙搭上那樣的關系?鄴城之內但凡跟魏士謙搭上了那層關系的人都絕非什麽善類,對著月樓那些孩子也往往是折磨死了一批又去要一批,都是最不堪入眼的消耗品罷了,若那女人真是魏雲深的“貴人”,魏雲深又怎麽可能對她不忍?

況且、況且她看上去那樣年輕,比魏雲深也大不了幾歲,她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跟魏士謙扯上那樣的牽連?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馮嶺卻道:“你忘了嗎,我給你看過他們二人的手信的。”

“……”

過往不被重視的記憶被一點點拼湊起來,宋持懷腦中嗡嗡一片重鳴,在馮嶺的再三提醒之下,他終於想起了那些最開始被他視為荒唐的那些證明,終於肯把他過去認為“不重要”的東西放在心上。

縱然先前馮嶺已經說過,但這還是第一次,宋持懷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魏雲深本與自己是同一路人。

這回不必馮嶺提醒,宋持懷知道:施容妝……不是他可以動的。

“看來我那回跟你說的話你確實沒放在心上。”馮嶺終於又掌握了些主動權,“可是你既然不信我跟你說的,又為什麽態度變得這麽快,突然就肯接受魏雲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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