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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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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途中,唐曉蝶百感交集,心潮起伏。想起新婦淒慘的遭遇,不由得長嘆一聲,暗嘆造化弄人。堂堂大唐盛世,女子地位卻如此卑微,承歡膝下猶如奴婢,稍有不慎便遭毒打。更有甚者,明明飽受家暴之苦,卻屈從於所謂“父母之命”,對那禽獸不如的夫君卑躬屈膝,生怕被逐出家門。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就這樣葬送了青春年華,淪為男人的玩物,任人魚肉,又有誰憐惜她們的不幸身世?

唐曉蝶悲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世道如此,豈是區區女流之輩可以改變的?

待回到唐府門前,唐曉蝶仍沈浸在適才的慘狀之中,恍若還身處那農家庭院,耳邊尚縈繞著那駭人的叱罵聲。而此時,府邸內的唐夫人已然得知女兒又偷偷跑出去玩了,正顰眉蹙額地候在客堂門口,準備將這桀驁不馴的女兒喚來問話。

穿過回廊,唐曉蝶緩步走向自己的閨房,每一步都沈重得像灌了鉛。春梅跟在唐曉蝶身後,目光始終關切地停留在小姐的身上。小姐此時心中有太多的惆悵和仿徨,那是旁人難以體會的。

唐府的庭院翠竹輕搖,石徑蜿蜒。陽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在唐府的內堂之上,朦朧的晨光為檀香木制的窗欞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給冷硬的木材增添幾分生機與溫暖。

唐曉蝶款款走進正廳,盈盈一拜,語調輕快地說道:“娘親,您的乖女兒回來啦。瞧這日頭多好,我與春梅游園賞景,竟不知不覺玩到日落西山呢。”

唐夫人端坐椅上,望著女兒一臉暢快的神情,眉梢眼角都漾著欣慰和寵溺。慈愛地點點頭,柔聲道:“好孩子,玩得盡興就好。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在外頭瘋玩像什麽樣子?你如今及笄芳齡,也該學點女紅針黹,積攢些姻緣福德,好日後嫁個如意郎君。”

“您又催我嫁人了。”唐曉蝶聞言,不禁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您就別操這份心啦。女兒的婚事,還遙遙無期呢。再說了,女兒心願是找一個志趣相投、互相敬重的如意郎君,嫁過去也是做個自由自在的小夫妻。哪裏用得著整日圍著鍋碗瓢盆轉?”

“嗨,你這孩子,口無遮攔的。哪有女子不想嫁個好人家?”唐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寵溺地說:“行了行了,你且去歇息吧。娘這就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些心愛的點心。今日在外頭游玩了一天,想必也餓了。”

唐曉蝶聽了,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說:“謝謝娘親!您最疼女兒啦!”說著,親昵地挽住母親的手臂,撒嬌道:“女兒今日在外頭看到一個可憐的婦人,新婚不久便遭夫家虐待,傷痕累累的,看得女兒心裏直難受。您說,這世上怎會有這般不懂疼惜妻子的男子?若是女兒遇上這種人,可如何是好?”

唐夫人聞言,忍俊不禁,笑道:“好啊,我的女兒長本事了!看你把自己說得,倒像是個巾幗英雄了。不過話說回來,世上哪有那麽多渣滓?你放心,娘不會讓你嫁到那種人家的。咱們唐家的嫡女,哪個男人敢如此對你?你就安心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等著許一門好親事吧。”

唐曉蝶聞言,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嫁人可不是兒戲。再說,若是真遇上了心儀的如意郎君,女兒定會第一時間稟告您和爹爹的。”

唐夫人寵溺地說道:“傻丫頭,娘會替你把關的,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再說你生得如此沈魚落雁,又閉月羞花,想來哪個男人不想娶你過門?到時候啊,要挑個最俊朗有才的,又通情達理疼惜你的,妥妥的如意郎君!娘啊,最希望看到我的寶貝女兒穿上喜服,風風光光地出嫁,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咯。想想就覺得跟做夢一樣,我的女兒喲,就要嫁作人婦嘍!到時候啊,你可一定要孝順公婆,跟丈夫和睦相處,生一堆胖娃娃。這樣呀,娘就別無所求!”

“你就別取笑孩兒了。”唐曉蝶嗔怪地白了母親一眼,隨即又忍俊不禁,噗嗤笑了:“我的意中人啊,可不一定非得是什麽俊朗瀟灑的才子。只需待我真心,懂我疼我,能跟我志趣相投,平平淡淡過一生,便已足矣。至於穿金戴銀,錦衣玉食的,那都是浮雲。娘,您就甭總是想著把女兒嫁出去了。您就讓我再跟您和爹爹多享享福,在您膝下嬉笑玩鬧,陪著您說說笑笑不好嗎?”

唐夫人被女兒的俏皮話逗得樂不可支,只得搖頭苦笑道:“你呀,嘴巴比猴兒還甜!就知道花言巧語哄娘開心。也罷,不說這個了。用膳吧,飯菜都要涼了。春梅,去給小姐梳洗凈手。”

唐曉蝶聞言,眉眼彎彎,嘴角漾起一抹甜美的笑意。“嗳!”應了一聲,語氣輕快愉悅,顯然心情大好。

春梅早已伺候在旁,連忙恭敬地上前,呈上一方繡工精美的絲綢手帕和一只粉青釉洗手盞。唐曉蝶接過手帕,領下浸入清水中,仔細擦拭著纖纖玉指。清水滑過白皙如玉的肌膚,折射出晶瑩的光。擦拭完畢,又用手帕拭去水漬,這才施施然坐定,準備用膳。

桌上已備好了一系列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無不是唐曉蝶的心頭好。紅燒肉肥而不膩,肉質酥爛;小炒肉爽口開胃,配料豐富;糖醋裏脊酸甜適中,裏脊裹著酥脆的外衣;一碗雪梨銀耳羹更是晶瑩剔透,如玉漿般誘人。唐曉蝶吸了吸鼻子,只覺香氣撲鼻,早已食欲大動,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頤一番。她執起象牙筷,對母親嫣然一笑:“我開動了。”

唐夫人望著女兒明艷照人的側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疼愛和不舍。蝶兒啊蝶兒,你都這般大了。放在旁人家,像你這般年紀的女兒,此時應該已經出閣成婚,組建自己的家庭了。想當年,我和你爹爹比你還要年輕就定下終身,像你這般大時,就生下了你這個小丫頭。時光如梭,轉眼間,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卻仍是無憂無慮地在家中享受著天倫之樂,全然不知外頭的艱難險阻。

誠然,蝶兒的性子爽朗直率,不拘小節,有時也叫人頭疼。自幼跟著父親學茶經商,練就了一身傲骨,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唯唯諾諾,任人宰割。她有自己的主見,敢作敢當,這樣的性子,若放在男兒身上,該是大有作為,無奈生作女兒身,又當如何是好?

唐夫人懷著幾分恍惚的神情,望著窗外那一簇簇翠綠芊芊的野菊,陷入了追憶的沈思。那熟悉的面孔在她心頭一一浮現,仿佛觸手可及。她記得,蝶兒小時候的一個玩伴,名喚陳燦耀,家世顯赫。生就一張白皙秀氣的臉蛋,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熠熠生輝,仿佛兩汪幽潭般明亮透徹。就是這雙眼睛,讓少年陳燦耀擁有一種過目不忘的本領,他只要看過什麽,就會牢牢地刻在腦海裏。回憶那個小男孩清秀的容顏,標志性的一對垂眸,還有那聰慧過人的智慧,

唐夫人不禁感慨萬千。如今都已經過去多少年了,陳燦耀也該成家了吧,想必如今已是朝中t大員了,光宗耀祖,前程錦繡。

想到此節,唐夫人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蝶兒,明個兒咱娘倆出去散散心。”

“散心?去哪兒啊?”唐曉蝶好奇地看著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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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唐夫人一早便拉著唐曉蝶的手,步履匆匆地穿過庭院,趕往揚州城中最負盛名的月老廟。一路上,唐夫人絮絮叨叨地跟女兒說著月老簽的神奇靈驗,眼中閃爍著期冀的光芒。她一直虔誠信奉著月老的紅線姻緣說,今日懷著滿心誠意,希望能為女兒求得一支上上簽,指引她找到一段美滿姻緣。

晨曦灑落,映照得庭院中花木蔥蘢,生機盎然。唐夫人一襲藕荷色繡花裙裾,端莊雅致,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貴婦風範。唐曉蝶則身著淡雅湖綠絲綢羅裙,發間別著一支精巧玉簪,頸間系一根翠綠絲帶,顯得楚楚動人,清麗脫俗。步履輕盈,羅裙隨之微微飄蕩,婀娜多姿。

唐曉蝶緩步踱入廟中,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雲,嘴角亦有幾分憂慮之色。她並不像母親那般迷信這些姻緣簽文,她雖然尊重母親的心願,卻難免心存疑慮。這紅線姻緣究竟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楚。倘若求來的簽文不吉利,反而徒增煩惱。想到這裏,唐曉蝶的心情更加忐忑起來。

“娘親,我們真的要去求簽嗎?”唐曉蝶靠近唐夫人,壓低聲音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猶豫和不安:“這姻緣簽文,不過是些迷信之說,哪裏算得準?女兒寧願憑自己的眼光擇一個如意郎君,也不想把終身大事寄托在一支竹簽上啊。”

唐夫人聽了女兒的話,卻是連連搖頭,語重心長地說:“傻孩子,你懂什麽?這月老廟的簽文可是靈驗得很!你看這一對對進香的夫婦,哪一個不是善男信女?你都十九歲了,正是議婚的好時候。做娘的哪能不替你著想?求一支好簽文,指點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你一輩子不就有著落了?你呀,別固執己見,跟著娘親進去,心誠則靈,沒準月老大仙就賜你一段良緣呢!”

唐夫人拉著唐曉蝶來到香案前,二人肅穆地跪下,神情虔誠。唐夫人雙手合十,眼中閃爍著熾烈的期盼之光,口中念念有詞:“偉大的月老神,您是天上司掌姻緣的神仙,凡間眾生的婚姻都由您一手牽引。我女兒唐曉蝶今年年芳十九,正當妙齡,願求仙師為她指引一段良緣,賜她一個賢良的丈夫,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唐曉蝶在一旁默默聆聽母親的祈禱,心中不由地泛起一陣感動和溫暖。母親對自己的關愛之情溢於言表,即便自己一再表示不想這麽早定親,母親還是念念不忘,一心為自己籌謀美滿姻緣。

唐曉蝶雖然對姻緣之事興趣不大,但此刻在母親的虔誠感染下,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絲期待。她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禱:“月老大仙在上,雖然曉蝶對婚姻沒什麽憧憬,但還請您聽憑母親的心願,若有可能,就請賜給曉蝶一段美滿姻緣,讓曉蝶得一個賢良知書達理的丈夫,不辜負母親的一片苦心。”

廟祝見狀,慈祥一笑,溫和地遞過竹制簽筒:“這位姑娘,請拿簽筒吧。”

唐曉蝶接過那暗紅色的竹簽筒,不由得心頭一緊。雙手將簽筒捧在胸前,閉上眼睛,輕輕搖晃。每一聲脆響,都像是敲在心坎上,牽動著她的神經,攪動著心緒。

指尖輕輕拈起一枝簽文,小心翼翼地將其拈到眼前。目光觸及那簽文上的字跡時,整個人登時便像被什麽狠狠擊中了一般,嬌軀一震,香鬢輕晃,櫻唇微啟卻啞然無聲。那張白皙秀美的臉頰上,血色頓時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慘白無華的惶恐!

簽條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離畔”二字,刺目如荊棘,猙獰似惡鬼。這是何等不祥的預兆!意味著夫妻反目,兒女分離;意味著形單影只,孤苦無依。一個“離”字,離心離德,見異思遷;一個“畔”字,形同陌路,背道而馳。

這分明就是個天大的兇兆啊!

難道自己未來的姻緣,註定要經歷波折磨難,最終以離異收場?想到這裏,唐曉蝶只覺得一陣眩暈,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呆呆地望著手中的簽文,臉上寫滿了惶恐和不安。那顆懸著的心砰砰直跳,幾欲從喉頭蹦出。但她連忙將簽文攥進袖中,生怕被旁人瞧見這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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