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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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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終章

展信才見, 她用寥寥數語回答了他所有擔憂。

“沛梵一切安好,已與父親團聚,有丹蓉照顧, 羽舟和向掌門相護, 珩郎盡可放心。

吾本欲回京, 卻遇途中偶有兵亂, 入京之路不暢,兇險難測,遂轉南下暫避隱居。沛梵思念如潮湧,急望珩郎相迎,但知大局初定, 你不可妄動, 吾願忍小別而後行。

今舉國鹹期新皇登基,珩郎切不要因小情而絆, 若心如磐石, 則你我還有永生永世之長久。此前歷經分別無期,心力磋磨, 不可重現,今為解相思之苦,沛梵特許夫君重逢之日——

八月餘後, 待明年春和景明之時,你我相約於雲澈澗山水之間。

吾將善自珍重,盼君歸來迎兮。”

知她無事, 元珩稍稍松了口氣。

但又要憑白忍受分離苦楚,他的心開始陣陣絞痛。他一直都在等與她重逢的一日, 而今願望煞地落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既寫下了這封信, 那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且字字句句皆為他著想,他沒法不由著她去。

八個月其實很短。

他這樣安慰自己。

站在窗邊靜立了許久,他拿起信又看了一遍。

八個月?

為何是八個月?

京畿周邊不同於邊境,兵亂易平,用不了八個月這麽久,再怎麽輾轉也能回京,可她為何偏要選擇暫避,去南下隱居?

以她的性子,前方就是火海都不會怕,如今倒像是被什麽束縛住了手腳一般。

他反覆推敲這些字眼,忽然想起上次見面她曾說過,他們的小殿下一定會在春日景明之日到來。

而那次同房至今已有兩月餘,再加上八月......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瞬間,他心裏就像有萬紫千紅綻放,眼前是從未見過的滿山絢爛。

他甚至有些怪她不在信中說明白,他只能這樣去猜,揣著驚喜與憂心去相信這個結果。

同時,還有一陣後怕滲透了脊背。

她懷著身孕,藏身於苦寒軍營,又一路顛簸,率領千軍萬馬穿過烈火烽煙,只為他的歸來。

他卻全然不知。

此刻,他巴不得帶著禁衛軍沖出宮,將她護送回來,把人牢牢圈在身邊,日夜相陪,悉心看顧。

而她並未選擇立刻回京。

許是還有自己的打算和顧慮。

他即刻命林衿挑了些上好的藥材衣物、把玩的寶貝,還有雲靜喜歡吃的菓子托慕闕帶給她。

大概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坐立不安,在案前踱了幾個來回,又快步奔進書屋翻找典籍,想趕緊給未出世的孩兒取個名字。

他太專註,就連林衿進來都渾然不覺。

“陛下——”

林衿喚了他一聲。

但他仿佛沒聽見般,只顧翻著書頁。

林衿進殿其實已有一陣子了,在門外看見元珩輕快而動的身影,就一直沒忍心喚他。

自從入了京,元珩忙於處置那些沈重繁亂的政務,眉宇就沒舒展過,此刻真如多日陰雨見了太陽。不過大事終歸不能耽擱,林衿又試著大聲喚他:“陛下——”

元珩終於回頭,“何事?”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又來了一個人要見您。”

“誰?”

“裴大人。”

元珩手中一頓,眼底喜色逐漸散去,神情霍然肅起。

“宣。”

他放下手裏的書,旋身出了外殿,擡頭就見裴旸淡然走來。

眼前這位昔日權臣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褪去了一身官衣,只著一件素色壓襟長袍,肩頭有幾片未融化的雪泛起微微粼光。眉眼間也少了些許威嚴謹篤,神色闊朗了許多。

只是過分清臒,病態非常。

近處,他行過叩拜大禮,雙腿無力到幾乎站不穩。

元珩命人為他看座。

裴旸謝恩,坐下道:“虧我當初及時請旨和景帝,貶黜了陳言中等幾位朝臣,保得他們性命無憂,今日才有機會重新站上朝堂。”

這般張口就在一國之君面前標榜自己功績的言辭,也不明是討謝還是討賞,令元珩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只道:“你雖不用再服毒,但還需找個太醫好好瞧瞧。”

裴旸終於開口道了句謝陛下關心,後又說:“我來也是想提醒陛下,不要忘了對弘瑞帝的處置。”

十一弟元琮,曾被元信硬生生推上皇位,做了兩年傀儡。若那時還年幼無知,如今怕也懂事多了。

元珩道:“奕臨可算作無辜,但他背靠王氏,被卷入皇權交錯之中,又不能算是無辜。將來長成,恐也不能委以重任。若他看得開到也罷,倘若看不開,就不知這人心將要探及到何方了。”

“記得你曾告誡過我,人性的陷阱很難躲開,那時我還並不信以為然。”裴旸道,“直到裴氏因國史案被算計,我被元信吊在獄中毒打,才發現自己竟也沒有躲過陰暗。即便後來我試圖力挽狂瀾,但深受蠱毒摧殘,披著高官顯爵的外衣茍且,依舊無法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元珩竟有些不相信,這番推心置腹之言出自裴旸之口。

裴旸笑了笑,“譬如元信,對皇位鬼迷心竅,等真正坐上了皇位,才發現除了玩弄人心那一套,自己根本沒有治國的能力。想要坐穩江山從來不易,心懷天下這四個字,這世上沒有幾個人都做到。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好皇帝。”

言訖,他從錦團上站起,沈吟片刻,像是欲言又止。

直到最後,他也沒再多說一個字,朝元珩深深一揖,轉身離去。

衣袖拂動,帶走埋在心底的牽念。有些問候,也許不該說出口,也再沒有機會說出口。

林衿望著裴旸漸遠的背影問:“這裴大人說了好些話,但此番前來究竟是何意啊?是想邀功領賞,還是低頭謝罪?”

元珩道:“不管是什麽,此人表裏不一,心思過於深沈,太危險,朕不能再用。”

不經意間擡眼,他看見裴旸方才坐過的錦團上留了封信函。

拿來一瞧,其上只寫了“辭呈”二字。

元珩沒再拆開信函,手一松,飄飄然落入火盆......

*

二月初二,滿朝文武終於等來了新皇的登基大典,正式改年號為承熙。

可五日後,立後大典卻並未如期而至。

幾位老臣明裏暗裏探過多回口風,陛下始終不願透露太多,後來問的人多了,陛下也只是松口稱皇後殿□□弱,在宮外休養,待身子好轉,自會回宮。

慢慢的,也就無人敢再提了。

承熙元年註定是繁忙而又生氣的一年,新朝開局便有新氣象。

為防外敵,東境軍和北境軍先行整編完畢。

四月,高句麗國君長武王高延禪位於長孫高羅。五月高句麗,恢覆對大魏進貢,並派使團來朝,恭賀新帝即位。

九月,郁久閭賀檀率柔然蛇軍進攻泰阿山一線,想趁新帝政權不穩之時占領有利山勢,卻中了崔松的圈套,蛇軍三萬前鋒部隊被圍困後剿滅,後續七萬人馬受創退兵。

朝中各部逐漸井然有序,荒廢兩載的中正定品也要在來年重啟,消息一經傳開,眾多有識之士皆摩拳擦掌,全力備選。

一直到次年正月初一,立後詔書忽然頒布。

而就在這日,陛下卻悄悄出宮了。

承熙二年立春,微風細雨,煦日柔光。

尤其是世外桃源般的雲澈澗,已是春意滿山。

山下鄉民在原來雲華寺的遺址上,重建了一座小巧玲瓏的寺院,名為“重光寺”。山後禪院安靜又隱蔽,雲靜就一直住在此處。

屋外,慕容煜正與向無夜吃茶閑聊,屋裏,羽舟和丹蓉正為雲靜梳妝。

雲靜端坐鏡前,一手還搖著睡籃,望著小皇子,溢出一臉溫柔的笑,順便聽羽舟和丹蓉七嘴八舌。

“阿姊當初真是深謀遠慮,躲在這深山裏養胎果然僻靜。我一想到宮中規矩森嚴,人心叵測,就渾身發抖。”

丹蓉駁道:“羽舟姐姐自幼不在宮裏長大,肯定不習慣。我們主子如今可是一國之母,這山中再好,也不能久居,遲早是要回宮去的。”

雲靜笑說:“當初選擇不回京,也是因為頭一次有孕,心裏緊張,生怕京城不太平,出什麽亂子。還好小皇子順利出世,我也能靜下心來好好養身子。”

羽舟蹲下身,見孩子睡著的樣子極為可人,便道:“小皇子都快五個月了,阿姊還不打算給他取個名字嗎?”

“原本打算讓他父親取的......”

雲靜眸中晃過一縷愁緒。

今日立春歲始,她與元珩約定重逢應該就在這幾日,但至今仍無消息。

去歲孩子滿月時,他來信說打算年前就接他們回京,但被北境那場大戰絆住了腳。

也不知他能否如約而至。

丹蓉想了想,“主子先把小皇子的表字取好,等陛下來了,就問問他滿意否,若不滿意那就再換。”

“行。”雲靜一口答應,“但是我還沒想好......這孩子雖生於山水,但終究還是要長在朝堂,希望他能像五柳先生筆下那般‘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我看就叫‘逸翮’(he二聲)吧。”

“好聽。”

羽舟笑道,但笑裏卻揉了一絲傷感。

雲靜敏銳捕捉到這點不甚明顯的傷懷,拉起她的手,“我知道,陛下接我回宮之時,就是你我分別之時。妹妹這麽多年的陪伴恩情,我無以為報,日後定常在神佛前祈福,願你平安。”

羽舟只是無聲拭淚。

江水泱泱,天地茫茫,歸去來兮,何處都是家,但卻難覓一知己。

可萬事總歸如此,無法事事圓滿。

正說著,山下傳來一陣急促蹄聲,鞭響混著嘶鳴由遠及近,猶如細雨中突落雷聲隆隆。

伴著悠長的號角聲,兩隊羽林衛高擎金龍王旗湧上重光寺的臺階,手握金刀,挺拔立於兩側。

不遠處,又一陣健蹄如飛,穿深林奔至階下,韁繩猛勒,駿馬仰天一聲長嘶,塵土散盡,露出元珩俊朗的臉。

慕容煜和向無夜先行跪地揖禮,隨後羽舟也從屋裏出來,身後是抱著小皇子的丹蓉。

丹蓉激動跑到最前方,代皇子向元珩行禮,“小皇子拜見父皇!”

元珩望著丹蓉懷裏的小生命,一步步登上臺階。

到了跟前,他甚至有些不敢碰,只目不轉睛看孩子睜開惺忪睡眼,朝他微笑。

這時,向無夜拉著羽舟來與元珩道別:“妻兒已安全送到你手上,我們的任務也已完成。為了不打擾陛下闔家團聚,我與羽舟打算先行一步。”

羽舟理好行裝,跟著向無夜上了馬車。

元珩抱拳:“這一別,就不知何時能再見面了。”

向無夜一笑,“我不喜臨別之時與人長敘,此前也與陛下君子一諾,誓不反悔!不管天涯海角,心在,人就在!”

說完,鞭聲一落,馬車奔向悠遠江湖。

一旁的山丘上,秋歌問虛真:“師公真的不打算與少盟主相認了嗎?”

馬車在虛真眼中漸漸看不見了,他轉身慢慢走遠,“若相認,就是給這孩子憑添一份怨,就這樣糊塗下去吧。”

人一走,只留一股清風吹動院中風鈴。

孩子聽見清脆之聲,不自覺揮動著小手。

元珩小心牽住,輕聲問:“你娘親呢?”

孩子聽懂了是何意,伸手指向屋門口。

元珩擡頭,看見心愛之人走了出來。

雲靜難以形容看見元珩這一刻的感受。他雖著了身常服,但玄底繡金龍的樣式威嚴盡顯,但他那雙星眸仍如從前一般明亮,走近看,似比從前更加耀眼。

但看她之時,迸發出的溫柔綿延不絕。

他來的突然,她都未好好打扮一番。方才沒出來,就是想爭分奪秒打理妝容,可越心急越弄不好,幹脆摘了釵環,只一身水色素衣裙出來見他。

相見無言,唯有克制不住的深情在奔湧。

元珩說:“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雲靜笑淚滿盈,認真點點頭。

元珩朝她伸出手,雲靜不知他要做什麽,懵怔地將手放入他手掌。

他輕輕一牽,將她擁在懷中,打橫抱了起來,把人放在馬上。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元珩在她身後上馬,帶她一路向山崖奔去。

停在崖邊,他手一指東方道:“等閑暇時,我要帶你游遍江東,去好好看看大魏的富庶之地。我曾承諾柏宴,讓他當一回地方大吏,誰知臨了他只求了個小小縣令,這位柏二公子還算是懂事,想要學著當好地方父母官,臨行前也已同我保證,將與都水臺共治江東水患,護一方安瀾。”

他又一指南邊,“我想和你一起去濂州,去看看養育你幼時的水土,到底是何等的狹峰險壁和壯闊江流,才融為今天的你。”

“我還要與你一起行走西域,受萬國朝拜。”元珩望向北地的天,“我要帶著你和兒子再去一次北境,在草原上策馬馳騁,聽鶴唳長空,看蒼鷹展翅,讓我們的兒子知道,這一生究竟該承襲怎樣的風骨。”

他貼著她的鬢邊,柔聲說:“我還想和你並肩站在高塔之上,看盡平城煙火。”

“能答應我麽?”

雲靜揚唇,在他頰邊一吻,“當然能。不過眼下有件事,你也得答應我趕緊做,給我們的小皇子取個名字。”

“我早就想好了。”元珩道,“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就叫元楷,你看如何?”

雲靜看著他的星眸,粲然一笑,“好。”

再回過頭,已是春滿乾坤,她仿佛看見漫山遍野的白梅又一次盛開,這雲澈澗的一切好像不同,又好像都沒變。

山回路轉,柳暗花明,才發現它綻放在一片澄凈的心中,從來都不曾雕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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