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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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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第96章

雲靜主動開口獻策, 並不是一時沖動嘴快。

她想引起高羅的註意。

因為沒有冰仙風作信物,她不好直言自己身份,是以從他入府那一刻起, 雲靜就開始盤算如何接近他。

這位文川王殿下不過才二十出頭, 看著率真無邪, 卻與勢力強勁的王叔二王子暗鬥多年, 絕不是無知庸碌之人。雲靜如此特殊身份,如沒有信物作倚,不但無法尋安,對方若因猜疑去取證,說不定還會惹來更多麻煩。

求合求信, 須先為友。

高羅柔和一笑, “連王庭群臣都解不開的難題,姑娘有何妙計可解?”

雲靜大方道:“這十幾年來, 國無戰火侵擾, 災害罕有,陛下治國有方, 官吏勤勉,百姓富足,是以今歲驟遇險患, 便應對不力。臣工們定有良方,只是需要時日商討。民女沒有治國安民的本事,在這兒獻幾個歪主意罷了。”

這番對答得當, 伶牙俐齒,又一次往雲靜身上覆了一層神秘, 引得明昭和高羅不得不對她側目。

雲靜道:“其一,商家擡高糧價, 未必是件壞事。商賈麽,必是哪裏價高就往哪裏去。如今各地商家都雲集王城,糧價也會居高不下。若在這時,將國庫倉廩存糧低價拋出,百姓便不會再買高價糧,商家手中的糧無法囤積,最終只能賤賣。如此,百姓買得起,便不會挨餓。”

“其二,以工代賑。無論是馬場、行宮、別苑,只要有需要修繕之地,就可招攬雜工,付工錢以替代賑濟。”

“其三,適勢閉緊國門,大魏饑民不可再放。”

聞此,高羅舒展的眉宇微不可見一蹙,卻依舊和顏悅色道:“我高句麗與大魏交好多年,按時朝貢,從不敢有怠慢,眼下大魏百姓有難,我們卻這般硬生生阻攔,實在不利於兩國之誼!”

雲靜卻說:“兩國相交,也要審時度勢。高句麗饑荒是因大旱所致,但大魏究竟為何會鬧饑荒,殿下應該清楚得很。”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高羅斂眸,默默品了口湯。

兩年前,大魏和景帝駕崩,皇十一子即位,是為弘瑞帝,而朝中大權皆由晉王元信把控。沒想到九個月後,弘瑞帝自請退位,並將皇位禪讓給了皇叔。

元信登基,改國號為泰豐。

而國勢卻並不似國號這般安泰永豐。

在位一年有餘,泰豐帝肆意擴張四境兵力,對北境軍重組重編,聯合柔然攻打庫莫奚。南境軍將士追求名聲,急於立功,舉著一統天下的大旗,奏請朝廷發兵南朝挑釁。

一時間,南北烽煙乍起。

坐上帝位的第二個月,他便下旨征用能工巧匠為自己大修陵墓,國庫空竭,致使征賦沈重,萬民疲弊。外加地方酷吏與世族盤剝,東南水患多發之地,百姓無家可歸;北邊收成不佳,荒原上滿是餓殍,慘不忍睹。

如此窮兵黷武,大興土木,將開國兩代君主積澱的殷實國力消耗殆盡。

高羅放下湯匙,眸中凝了簇溫和,望向雲靜,“你可知,泰豐帝戰心正雄,周邊小國接連被侵,就因高句麗不吝進貢,大魏的東境軍才不會打過來。”

“可一味順從不是良久之計!”雲靜眼底忽然滲出一股冷厲,“大魏國君犯的錯,不該高句麗來承擔。依民女之見,高句麗應重新審視立場才是!”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這通強硬之詞,令明昭有些坐不住了。

此時的雲靜,與方才暈倒在府門前的柔弱女子判若兩人。

明昭甚至開始斟酌,將她留下是對還是錯。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偏首瞧了眼高羅,只見阿弟看這名女子的眼裏全是傾慕,明亮中流淌溫柔,像意外看到一件稀世珍寶,只想目不轉睛欣賞,不忍離開。

她從未見過阿弟用這樣的眼神去看一名陌生女子,隱隱覺得不太對,便故意咳了聲,對雲靜道:“朝政大事,不是你我在這裏口舌一番就可定奪。本宮與文川王殿下還有事要商議,你先下去吧。”

雲靜頷首一應,退走了。

她一走,高羅的目光也隨之跟去。明昭眉頭一蹙,喚了聲他的小名:“明希?”

高羅眨了下眼,回過頭就問:“這女子是新來的女官麽?叫什麽名字?”

明昭先是講了雲靜入府經過和自己的盤算,卻發現忘了問她的名字。

高羅說不知名字無妨,又想起雲靜一身傲雪如霜的清冷,不禁喃喃自語:“這樣的女子,怎會與我那濁腐不堪的二王叔有關?”

“你在說什麽?”明昭問。

高羅笑言沒什麽,揮手讓下人退遠,一轉話頭問:“我與阿姊提過的那位客人,可有來府上?”

明昭搖頭,“還沒有。不過客房已經備好,為掩人耳目,我不會讓府裏人插手,一應招待,全等你安排。”

“那就奇怪了......”夕陽餘暉在高羅眉宇間映出一片光,晃得神情都已看不清了。

他眼睫輕動,“近日,我可能會經常來阿姊府上,說不定還要小住,不想受到閑雜人驚擾,還望阿姊管束好下人。”

明昭直言好好好,是是是。

誰讓自己就這麽一個弟弟,父母離世,只有姊弟倆相依為命,手足同心,才能在王庭中站穩腳跟。

不過,此時她眼前全是弟弟方才看雲靜的眼神,揮之不去,不由提醒:“皇祖父已命司禮為你選妃,早些成婚,千萬不要胡鬧。”

高羅一下子變得不高興起來,“我不知怎樣的舉動在你們眼裏算胡鬧!我曾對皇祖父講過,要娶就娶打心底喜歡的人,他老人家也從無異議。司禮先前送來的幾個人選,我可都沒看上眼,你和皇祖父也不能強人所難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明昭話音未落,高羅就離開膳桌,往外府的書堂歇著去了。

一頓膳,一時讓雲靜的來歷變得撲朔迷離,將明昭想要深探的好奇心徹底鉤吊出來。

僻靜的書堂。

高羅獨自坐在案旁,見四下無人,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

撫去夔龍紋上的泥土,冰仙風被燭光映出它溫潤澄亮的本來之色。

今日入府後,他在主道旁的叢中發現了這塊玉,一時喜出望外。

這是故人之物。

縱有多年未見,他也還是認得。

過去,大魏使團那些有頭有臉的人中,他也只與這位故人投緣。當年,聽聞故人是個閑賦在野的隱客,他心中還遺憾了許久,那樣卓然的談吐與風采,就應該站在廟堂之巔,濟天下蒼生。

自從見到故人後,他就希望身邊能有這樣一個親人,或兄長,或摯友。他記得,使團離開高句麗那日,自己立在城樓下竟有些悵然失落。

不過,故人四處游歷,應該還能再來王城。

他這樣想。

可最終,故人再未來過。

他原以為此生再不會相見,但就在五日前,忽然收到了一封密信——故人已至王城,想要見他。

自從兩年前故人死訊傳來,王庭中也是眾說紛紜。大魏傳言,說他忤逆不孝,傲世輕物,倚仗安國公軍中威勢,屢次讓和景帝難堪。更有甚者,揪出前塵往事,說他道貌岸然,利用父皇與崔氏,再與慕容氏聯姻,鋪就登頂大道,實乃假清高,真算謀。

無論世人如何評說,高羅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故人真的會變,也要見一面,弄清他變為何樣,因何而變。

若這枚玉佩是真,既然出現在了公主府,那他定然已經來了。

思索間,屋頂飄下一層枯枝,案上燭火飛快晃動。高羅警覺偏首,見一片葉被銀針釘在屏風上。

翻過葉的背面,就著燭光,幾個鏤空字跡露了出來——公主府。

“殿下——”

長史在堂外稟告,“公主知您睡眠不佳,特意為您收拾了間舒服的客房,想請您過去瞧瞧。”

高羅把葉扔進火盆,轉身出了書堂。

此時,雲靜正斜倚在窗邊,孤寂無望地看著天邊皎月。

冰仙風依舊沒有找到。

眼下,她只能自己闖了。

她知道,膳桌上的言辭雖然引起了高羅註意,但也招致了明昭公主猜疑。大概是因為自己太冒頭,與公主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吧。

一旦談及故國,她就無法抑制猛然湧上來的心緒,想念、仇恨、苦楚、哀思......七情六欲全都交織在一起,透進心,融入骨。

也許故人故土早已忘記了自己。

可自己想忘,卻怎麽也忘不掉。

寧靜的廊中,偶爾有人走過,腳步聲陣陣清晰。

她下意識往林後長廊望了眼,隱約看見一侍衛領著一人匆匆走過。

只這一眼,一種刻骨銘心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雖有玄披的兜帽擋著臉,但他的身形、走路的姿態,還有那股飄然而過的氣息,讓她篤定覺出那就是他。

雲靜發瘋般追了上去。

廊中已空無一人,她又跑至盡頭,卻被轉角處的侍衛攔住:“文川王殿下在此處休息,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驚擾!”

窗內耀動的燭光,徹底攪亂了雲靜的心。侍衛說的什麽,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進去看看。

她只想知道是不是他。

雲靜用力掰開侍衛的手,不顧一切往裏闖。

“噌——”

侍衛猛地拔劍指向她心口,“深夜硬闖殿下寢居是何用心!沒想到明昭公主府裏的人竟也如此不懂規矩!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丹蓉慌忙跑來把雲靜扶起,快步帶她回去:“您又出現幻覺了嗎?這一路,您有好幾次都認錯了人。一定不是他,如果他知道您在這裏,怎能不來與您見面呢!”

是,如果他心裏還有她,還想著她,即便走到天涯盡頭都會尋到她。

雲靜失魂般被丹蓉扶回暖閣,沐浴洗漱,一切如常,躺在榻上卻輾轉難眠。

她好恨他,恨他把自己從身邊推開,恨他說了如此絕情的話。他曾說過對她愛之入骨,卻連一個重逢之約都不肯給她。

兩年,杳無音信。

可她一直堅信有朝一日能再相見。

心中若沒有此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支撐多久。

這兩年,她也無數次遇到他,在心裏想,在夢裏念,憶他懷裏的溫度,和那抹清淡的烏沈。

但又不敢深憶,每每想起,與他在一起的那些歡愉就如一場絕美幻境,將人引入,卻再也不想離開,不得不回到現實時,痛苦就無以加覆。

因為她一直是清醒的,現實和幻象能辨得清。

而今晚見到的那個身影無比真實。

她的夫君,她的枕邊人,呼吸心跳早已融為一體,她又怎會感應不到。

三更將至,窗外安靜極了。

丹蓉在對面短榻上睡得正香。

雲靜輕手輕腳起身,披上外裳,悄悄出了門。

沿廊下走至那間客室,不知為何,門前看守的侍衛都已不在。

屋內燭火已熄,她忐忑走向前,擡手輕輕叩了叩門。

無人回應。

她又試著推了下,“吱吖”一聲,門竟然緩緩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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