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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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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第79章

入夜, 南巡船隊依舊借著順風平穩行駛。

此處名為沙韶河,乃淮水上游支流,河道寬廣幽靜, 少有暗流險峰, 素日河運繁忙。今日為龍船順通, 提前清過河道, 所經之地毫幾無人煙,愈發安靜。

水面起了一層浩渺白霧,朦朧可見兩岸斑斕燈火,尚不影響行運視野,但若想清楚細致地觀賞河景月色, 怕是有些困難。

“報——”

將士洪亮的喊聲劃破寧靜, “啟稟陛下,秦王攜東境軍與徐州署督軍, 在濟州東原城外起兵謀反, 大軍已全速向南巡船隊靠近!”

幾位大臣煞時雙目驚恐,面色漸轉慘白。

還未等眾人作出反應, 又一暗衛來報:“稟陛下,趙王妃柏氏三日前忽然離京逃往濟州方向。”

聽得此言,元瑀渾身一顫, 不敢擡頭與魏帝對視,縮在一旁瑟瑟發抖。沒想到,父皇對他和元琰早有防備, 已派人暗中監視。

“奕尋——”魏帝眸色幽厲瞟向他,“老三敢拉著柏家造反, 怕都是你向他透露了朕的近況與行蹤吧?”

元瑀雙膝“噗通”著地,顫顫巍巍說:“三哥前日來過信, 說他並未派人殺害朝臣,不知為何遭人誣陷,在京城顏面盡掃,所以才離開。他想面見父皇申冤,但不知您行至何處,所以兒臣.....就......就告訴了他。”他人已嚇破了膽,跪在魏帝腳邊哭喊,“但兒臣確實不知三哥要起兵謀反啊!”

他們兄弟二人連同柏家互為親眷,誰都無法擇清。那柏萱估計是聽到風聲後,緊著去濟州投奔父兄了。

魏帝沈聲問暗探:“秦王的兵力有多少?”

“共三萬。”

一旁的五兵尚書急道:“陛下隨行的虎賁衛與玄龍內使加起來才不過四千。”

魏帝神色並不焦灼,轉問元珩:“奕塵,鎮北將軍現已行至何處?”

“回父皇,鎮北將軍率三千北境軍已潛伏在虞涿山側待命。”

雲靜恍然。

怪不得父親幾日前與她說過,長兄又要南下巡察糧道,原來是趁機謀劃排兵布陣。

但五兵尚書聽後卻焦急不堪:“那我軍總共還不到八千人馬!這八千抵三萬,力量終歸懸殊吶!”

元珩說:“為了不打草驚蛇,北境軍無法出動太多,若用兵巧妙,當然有勝算。我與父皇推演過。”

他行至輿圖前,指向行船前方的高辛縣,“再往前,沙韶河道變窄,父皇也將在南側驛館休整,此處地勢開闊,是敵軍較為理想的交戰地,我們可加速前進,暫時駐紮驛館不動,放松戒備,誘敵前鋒部隊前往。”指尖挪至驛館背後城內,“而敵軍主力將會從高辛縣進入,進攻驛館後方。崔松將軍可帶領虎賁衛在縣城外埋伏攔截,將敵軍拖疲之後,鎮北將軍會從後方突襲,想辦法活捉主帥,脅迫投降!”

有朝臣疑惑:“敵軍若乘船走水路,我們可有應對之法?”

元珩唇角微揚,“東境軍能戰的大部分蒙沖與鬥艦,恐怕已在鎮北將軍巡察糧道期間破損入水了。”

眾臣聽後雖放心不少,但仍神色惶惶,坐立不安。

魏帝命道:“把趙王押下去,關起來嚴加看管!”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元瑀大喊幾聲饒命後,嘴被帕子塞住,隨後手腳被玄龍內綁起,連推帶拖押走。

雲靜只是朝人出去的方向望了眼,卻不經意間發現,相風鳥並未像方才那般飛快轉動,現下正左右搖擺。

她心中忽而有些不安,走到外甲板上盯著相風鳥喙的方向陷入沈思。

元珩察覺出她的反應,跟了出來。

雲靜說:“我們恐怕忽略了一件事。原定能趕在敵軍追上之前抵達高辛驛館,是因一路順風而行。但接下來行進方向偏東,風向很有可能會變,只怕行進速度會慢許多。敵軍走陸路,行速一定比水路快。所以趁現在還不是逆風,我們必須加速趕路!”

說話間,船頭轉過河灣後,微涼之風迎面撲來,雲靜的紗袖裳擺被吹向身後。

頃刻,相風鳥喙竟然飛快反向轉動。

魏帝已下令全速前進,但無順風加持,終究吃力了許多。

“報——”又一暗探急促趕來,還未跪下就大喊不好:“敵軍輕騎兵正加速前進,約莫有五六百人,最快明日傍晚就能抵達高辛。我們還發現,前方韶洲往南有幾艘貨船正迎面駛來,懷疑是敵軍所截。”

而皇家船隊預計也是明日傍晚抵達,這還是在原先沒有風向幹擾的情況下。

雲靜秀眉間籠上一層愁雲,“不行!敵軍已作好水路進攻的打算,如果我們晚一步,就無法占據有利之勢,必須提前備好應對之策!”她當下便奏請魏帝:“兒臣想,不妨把作戰計劃徹底一改,還來得及。”

五兵尚書不屑一瞥:“越王妃從未指揮過戰役,豈能動動嘴當兒戲?!此言若從國公爺和鎮北將軍口中說出,那倒還有些可信之處!”

雲靜不與他耗嘴皮子工夫,指腹在輿圖上一座小洲上畫了個圈,“立刻派出三百虎賁衛,於明日拂曉前先行抵達韶洲。以韶洲為堡壘,防止敵軍迎面圍堵。再演一出以假亂真的戲,讓敵軍以為父皇登上韶洲休憩。”指尖又向河兩岸一連,“虎賁衛登洲後的首要重任就是搭建浮橋,此橋既是給自己人搭,也是給敵軍搭,到時,我想把敵軍精銳困在這座小洲裏。”

“無論虎賁衛還是玄龍內使,尤其是北境軍根本不善水戰,但東境軍的優勢就是水戰,他們勢必會水陸兩道同時夾擊,即便長兄來了,也只能增援陸路,一旦敵方水路軍發現我軍顧不上他們,便會鉆空子伏擊。最簡單的,他們可以集體往水裏一鉆,□□不到,箭也射不著,趁人不註意再游上岸給你一刀,那時再想穩住戰局就難了。”

五兵尚書直說聽得明白:“王妃的意思是,就現有兵力來看,要想水陸兩邊同時守,還需額外調援軍。但臨近哪有兵可調?”

“當然有。”雲靜道,“南境軍。”

“南境軍主營遠在南邊的淇州,路途遙遠如何調?”

雲靜笑了笑,“也不必去主營調主力軍。離此處最近的南境軍,其實在濂州邊界,因多山之地流寇頻竄,濂州一直有南境軍駐紮,領兵的參將名叫尉循,治軍很有一套,那些個山匪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尉將軍與臣妾姨舅家的姊兄交好,我曾在長孫府見過此人幾次。”

魏帝轉問五兵尚書:“駐濂州的南境軍共有多少?”

“只有三千。”

“足夠了。”雲靜道:“這三千雖不能作為前鋒部隊進攻,但可解燃眉之急。我們已有三千虎賁衛隨行,崔松將軍可帶領其中一千在陸路抵擋敵軍主力;兆東將軍率五百玄龍內使保護父皇、後妃及官員;長兄的三千輕騎可從背後包抄,只要我軍頂住現有局面,安心等援軍來便可。其餘將士守在水路。”

崔松卻有些擔心:“但軍中沒有擅長水戰的將領啊!”

“水路戰場可交給本王。”元珩說。

“殿下持兵符前去調南境軍更合適。”雲靜說,“水路不妨交給臣妾。”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元珩英朗眉宇遽然一蹙,偏首望向她,眼裏全是不允與抗拒。

雲靜擡頭,朝他明媚一笑,仿佛無所畏懼。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魏帝思忖一陣,即刻下令:“傳兵符!”

內侍將裝有虎符的玄錦方盒端來,魏帝取出交給元珩:“只有奕塵去,朕才放心!”

增調援軍,乃爭分奪秒之重任,元珩不敢猶豫,跪接謝恩。

排兵布陣已成,眾人都趕去加緊部署。

雲靜回自己船上褪去衣裙,換了件紅色騎裝,卸掉釵環,像男兒般將烏發高高束起。一出來,就看見元珩一身銅色鎧甲在船頭挺拔而立。

他本背對著她,聽到她走來的動靜,煞一轉身便道:“敵軍忽然涉水,底細如何尚且不清,我怎麽忍心讓你一個人赴險!”

雲靜望著他眼裏的憂急灼色,不緊不慢回道:“持父皇兵符調南境軍增援,此事非有份量之人不能為也,只能你去。”

元珩沈下眉眼,“文臣武將中也還有些可用之材,不需要你親自上陣。你這樣讓我如何安心行軍?”

雲靜雙眼靈動一眨,“那你是不是應該承認,水路戰場由我坐鎮指揮,你更放心?”

“我......”元珩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雲靜伸手為他正了正胸前鎧甲,“在濂州時,我看過長孫氏南伐那幾場江上戰役的軍報,遠比眼下境況要覆雜。我有把握,你不用擔心。”她踮起腳,在他唇角印下一吻,“為了你,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夜中,迎面而來的風吹起她顱頂束起的發,幹凈利落的騎裝將她窈窕玉立的身軀包裹出颯然英姿。

那個依偎在他懷裏柔弱清甜的女子早已不見,微暗燈火映上她的側頰,如一朵傲雪紅梅,在蒼茫的北地中迎寒綻放。

他愛她清秀之貌,但也愛她過人才智。她不是沖動之人,若無勝算,她不會自告奮勇要領兵......

望著她一臉樂觀輕松的笑,元珩試圖在心裏說服自己。

不能讓過分的擔心去吞噬她的天地。

她應如鷹一般展翅翺翔......

即使不眠不休,去濂州駐地往返也需兩日一晚。軍情緊急,不能再有拖延,元珩只能狠下心留她在此。

雲靜一直目送元珩帶著親軍消失在山路盡頭,眸中繾綣漸漸凝成一道英氣的冷肅,向身後的虎賁衛副將命道:“即刻搬空龍船,把父皇與後妃換到其中一艘朝臣的船上。”隨後登上領航船下令:“各船只拉開距離行駛,不要首尾相接。”

“是!”

透過薄霧,她見不遠處岸邊停靠了數艘船舶,隨即問舵手:“前面是個碼頭?”

舵手稱是,“但已經停運。龍船所經之地,官兵都會提前清路障,確保前行不會受阻。”

靠近時,她定睛仔細一望,見其中一艘船似是堆了許多袋糧食,甲板上和麻編袋的褶皺裏還留有粉末。

那副瞳仁頓時烏晶透亮,擡臂示意,“立即靠岸!”

幾位虎賁衛軍士過去一瞧,全都是官船,載滿了麥粉,還有一位漕運人守著。

雲靜便痛快對那值夜的守糧人道:“這些麥粉我們買了,再多付你一半價錢!”後又吩咐軍士,“把這些麥粉搬到船上,有多少搬多少!”

*

深夜裏,虞涿山的林中了無生氣,只有柏萱一人正牽著匹馬,撥開草叢費力前行。

手腕上,被鐵鏈勒出的血痕在夜中泛出幽墨之色,枝幹擺打在上面鉆心的疼。

因藍珞璃最近少在王府,後廚一位媽媽發現她被關在偏房中,用斧鑿開鐵鏈才救她出來。

一逃出王府,她就奔往侯府,誰知舉家不見人影,後又打聽到秦王逃竄疑似謀反的消息,便馬不停蹄東去。

她從來就不願攪入朝堂的紛雜中,只想安穩度日。但母家已起兵選擇了立場,這不是她想看到的,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她躲在樹叢中,看見為首之人玉冠清逸,一身銳利鎧甲,紅色披風高揚飛舞。

硬朗流暢的側顏輪廓再熟悉不過,除了元珩,沒有誰能讓她在無光的夜中一眼識出。

她就怔怔望著這一隊人馬遠去,在眼前留下一片瀟灑熱血。

她從未過過一日由自己選擇的人生,名聲榮辱,甚至終身大事皆由父母族人決定,沒人問過她願意與否,到底想怎樣活。

也許今天,她也該為自己選擇一次。

歇了片刻,她重新爬上馬背,一扯韁繩,向濟州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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