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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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第29章
元珩追了出去。
眼前只閃過內侍樣式的衣袍一角, 花廊回轉間，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虎賁衛何在？”他肅聲喚。
“在——”當值的統領崔松趕來聽令。
“方才可有發現什麽可疑之人？”
崔松回道：“末將只看見進來一隊換供品的內侍，有五人。”他往遠處一指, “現往內廷司方向去了。”
元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見那隊內侍仍是五人, 一人不少, 不慌不忙福著身邁步。
算時間，自看見那人到現在，他走不了那麽遠，應該就藏在附近。
“立刻搜索公主寢宮，將可疑之人拿下！”元珩命道。
崔松當即出動值守翊衛, 湧入宮殿四處。
煞晃的刀劍將時刻分割, 心尖上頓時填滿千百瞬，始終懸在高處無法掉落。
懷玲寢宮雖位於西後宮最北端的角落, 但地平開闊, 宮殿稀疏，尚無極隱蔽之處, 搜了不多時，崔松就再次來報：“回殿下，公主已逝, 殿內本就沒什麽閑雜人，能藏身之處一目了然，並未發現可疑之人, 您……是不是看錯了？”
元珩也希望自己看錯了。
但自從知曉懷玲身世疑點，他就變得異常敏感。
回想方才, 元瑞走後留他一人在殿中時，隱約有種被人暗中窺探的壓抑感。
這樣的壓抑無比熟悉。
就像當年梁王叔在自己眼前倒下後, 四周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無力。就像盛師爺逃跑那晚，追殺他的暗衛用劍刺出的壅閉。
他走向墀臺，憑欄而望，柔光鋪在雪上，四面都幹凈極了。
高墻擋住了日光無法照耀的地方，一塊冰從塌陷的水道邊斷裂，掉入一團急熱的呼吸中，融化無聲……
心魂一旦陷在悲慟裏，就忘記了時日的快慢。
正月十五覆朝的第一道聖旨，便是追封皇七子元瑆為豫親王。魏帝特賜禦筆長書，以表哀思。
晌午過後眾禮方畢，雲靜才得以抽身，前往城外的長覺寺祝禱。
入春日暖，催的屋檐上的冰雪化成連串珠子，敲在地上“嘀嗒”直響，附和著殿內梵音，像木魚回聲，宛若空寂天籟，將小小佛寺裝點得不似凡俗之地。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今歲，她剛安定在京，原打算年初一來此處敬香，再住上一宿誠心禮佛，誰料過了個地動山搖的元辰，無心也無閑。且嫁入宗室，又不得私自留宿城外，今日也只能遲至少留。
事畢，水韻挽著她從正殿出來，回頭看向那一排禪房，“婢子記得，數月前您為了封堵流言，稱要來此處出家為尼。不想峰回路轉，就真的與殿下結了姻緣。”
雲靜聽後，也覺這緣分妙不可言：“那時我被傳是殿下的小妾，可真是天都要塌了。自己個兒還暗暗請願呢，希望此生不要再與殿下有絲毫瓜葛，永不相見最好……只是這願還真不能亂請。”
“我瞧著方才主子又請願了，有了上次的教訓，該不會要反著請願吧？”水韻打趣。
雲靜說自是不能的：“上次那願，我可沒對著佛祖許下，這次佛祖可一字一句聽著呢，必須誠心實意才行。”
水韻聽出她在巧言，好奇問：“那您不妨說說，方才到底請了什麽願？”
雲靜淺笑中存溫甜：“自然是願父兄吉祥康泰，願玲公主脫離苦海、早登極樂。”
水韻等半天不見她續言，一楞，“……就兩個呀。”
雲靜笑而不語。
水韻知道她故意不說，又拿她開起玩笑，“依婢子看，不妨再添上一願……”
雲靜頓時來了興趣，眼尾翹了翹。
“願早日迎來小殿下，王府人丁興旺！”
雲靜頰邊飛過一抹嫣紅，“你和丹蓉真讓我給寵壞了，總有一天，你們這張嘴得捅出個大婁子。”
水韻聽這話倒不懼，反娓娓道：“就連婢子都看得出來，殿下心裏是有主子的，您這顆心遲早軟的如棉一般，府裏有個小殿下上躥下跳，不就是眼跟前的事兒麽！”
雲靜輕睨了水韻一眼，卻心中微漾，假意生氣甩開了她的手臂。
紅日西斜，有大半已藏於山後，伴著如彩的一絲霞影，染在雲靜淡若清泉的頰邊。
走到院中，她望了眼暗沈的天色，突發奇想：“今日沒待夠時辰，不想走，已然晚歸，也不在乎多一時，不如賞罷京城夜景再回。”
長覺寺內，也有一座七級浮屠木塔，登頂恰能瞭望京城夜中燈火，別具風情。
水韻遲疑了一霎，轉念又想，即便城門關閉，持著越王府的令牌，進城倒也無阻，便歡喜地陪主子登上木塔。
遠處燈影星闌，在一層蒙蒙薄煙之下，京城猶似仙境。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水韻語中帶憾：“要是殿下能來陪您就好了。”
雲靜走向另一側觀景：“下月中正定品，是朝廷一年一度的大事。殿下如今管著吏部政要，關系整個朝局，此等重任在身，怎好去擾他。”
自考課之時，鄭王兩家攻訐，深引魏帝不滿，故而今年的中正定品，就又落在了元珩頭上。
他從未提過介入吏部的意圖，但她明白，若想統觀朝局，吏部是關鍵所在。
至於他重返朝堂的原因，她心中已有模糊答案。
多日來，困擾她的還有賢妃身上那段秘辛——“舊情郎”到底是誰？三年前，賢妃難產而亡是否有疑點？是從十幾年前的“始端”查起，還是糾其死因？還能牽扯出何人何事？那個送信的，很有可能是賢妃的親近之人，不然怎會如此清楚內情！
真的與景明寺一案有關嗎？
面對她，元珩甚少提及政事，尤其是與他自己關聯甚密的，都像在刻意回避一般。
她總覺得他俊逸清朗的氣韻下，不該是一片冰涼沈重。
只是近來他愈發心事重重，似有千鈞的城府，不敢令人輕易靠近。
思索間，她與水韻從塔頂走下。
下至第三層，窗外叢林中傳來幾聲突兀的響動，就像纏繞緊密的枯木叢忽而被人折斷，細聽來，是一陣輕碎的腳步聲。
雲靜不禁向外一望，見叢後站著兩個人，像在密談。因為離得遠，聽不太清晰。
片刻後，只見那二人轉身繞向了林後的禪房。
雲靜聚睛一瞧，是一男一女。女子一身不起眼的宮女裝束，外罩深色披風，頭戴兜帽，看不清相貌。那男子著一狐皮外氅，腰間紳帶上的玉扣在明暗交替的燭光下，閃出澄色極佳的光亮。
雲靜本想再探出頭看清些，只是那二人行至轉角時離塔身極近，她怕被發現，身子躲入了窗框後。
依稀聽得一聲門鎖響動，她快步下了塔，向那間禪房走去。
靜謐的春夜，屋內的聲音根本什麽都掩蓋不住。
“殿下怕是早已忘記與頻兒的承諾了。”
“殿下”二字令雲靜心中一疑，她偏首透過窗縫窺去。
那女子背對門窗，依舊不見樣貌，而身邊的男子正是元瑞。
他將那女子擁入懷中：“本王怎料到父皇會看上你，都是造化弄人。”
那女子掙開他，煞時轉身，一臉嗔怨。
雲靜見著樣貌心中一驚，竟是住在望東閣的那位瑛夫人。她被禁足幾日後，因找不到她故意藏匿鄭一桓的證據，僅被降位為良人，沒有治罪，今日顯然是喬裝成宮女偷偷溜出來的。
水韻躲在雲靜身後，屏氣死死咬住雙唇。
元瑞並未上前安撫，反而一掀衣袍坐下，眉頭一挑：“你也不必如此。當初你若真能放下宮妃的尊名，本王可助你逃出宮，再納你入王府，你這腹中如能再爭氣些，也早就是本王的側妃了。你倒好，一邊拉著本王不放，一邊想盡法子在後宮站穩腳跟，還要來挑本王的錯，本王可不吃你這套！”
瑛良人那雙嬌柔的眉目盈盈：“在頻兒眼中，既做不了殿下的嫡妻，做陛下的妃嬪和殿下的侍妾，又有什麽區別！”
從前，她只是內廷司的一名繡娘。
那年驚蟄，她將繡品送入鄭淑妃宮中，因花色不合淑妃心意，備受責罰。眼看著自己日夜無眠繡出的花樣，如同一堆廢料，被無情地扔在臉上，心裏就如針穿指尖一般痛。
她端著那堆繡品出了淑妃的寢宮，暗自將落下的淚水抿入唇。
一名男子忽擋在她面前道：“繡工不錯，把這些花樣弄幾個香包和棉罩子，送到本王這兒來。”
她一擡頭，見元瑞那雙彎月眼正笑瞇瞇望著她，頓時忘卻口中淚水的苦澀，跪地應下：“奴婢遵命！”
只是後來，她不該將元瑞當成倚靠的支柱，將自己的心與情，甚至是命都交付與他。她早該認清，自己只是元瑞膳桌上一道從未出現過的菜肴，新鮮嘗過，也總有膩的時候。
後來，她得了慧貴妃的賞識，一躍升為內廷司掌管貴眷記檔的女官，只因被魏帝誇讚了一句“一絲不茍”，就被慧貴妃當作獻寵的工具，將她送上了龍榻。
從此，她開始在舍棄不掉的情，與極快意的報覆中，折磨著自己。
此時，禪房的燭光中竟夾雜著一絲淒楚，卻在元瑞的眉宇間映不出餘暈。
他斜了瑛良人一眼：“你藏匿鄭一桓一事，父皇找不出證據。你雖被降了位，但只要沈住氣，風聲一過，就不怕沒有東山再起之時。”
雲靜心底一笑，鄭一桓臨死都不肯供出瑛良人，果然是元瑞授意。看來元瑞已是橫下心，讓瑛良人作自己的後宮內應，日後更有利用之處。
雲靜弓腰靠在墻根，思忖著如何將這二人的陰謀與奸情曝露，也算是告慰了懷玲。
水韻害怕，一個勁兒拉雲靜衣袖，勸她趕緊離開。
也不知為何，腳踝邊突然濕漉漉的，她低下頭，竟然看見一條花環蛇正覆上她的腳背，向雲靜爬了過去。
“啊——”一聲驚呼響起，枯枝上的幾只寒鴉撲棱棱飛走。
雲靜立時轉身捂緊水韻的嘴。
屋內一陣急促的足音逼近，她拉起水韻頭也不回向前院沖去。
那條金墨相間的蛇，正壓在一方翠色絲帕上緩緩蠕動。
禪房門“啪”一下被推開。
元瑞警覺地環顧四周，瑛良人緊跟走出，撿起地上的帕子，前後仔細一瞧，見那帕角繡著一個精巧的“梵”字。
元瑞眼色極厲：“是誰？”
瑛良人皺起眉頭，“這個字……嬪妾在內廷司掌記檔時曾見過。”她極力回憶，“陛下為小公主賜名時，為避諱，曾讓內廷司整理過妃嬪和京中貴女的閨名小字。這是……”
她突然想起除夕夜，雲靜身姿颯颯步入望東閣那一瞬。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是越王妃！”
元瑞當即將兩指放入口中，打了一聲響哨。
陣陣輕盈的腳步聲襲來，一群暗衛從屋頂飛踏而落。
冰寒般的戾氣覆上元瑞的雙眸：“立即截堵越王妃，不留活口！”
暗衛舉著大刀湧向前。
雲靜和水韻上氣不接下氣跑出寺，就在登上馬車的一剎那，看見了身後黑壓壓的暗衛。
一直守在寺外的君蓮狠拋雙刃，風中旋動間劃過暗衛的前胸，一道道血痕灑向空中。
這些暗衛畢竟是豢養出的高手，雖士氣有所殺，但實力卻不減，重拾大刀從四面八方劈來。
君蓮見勢不妙，將兩名親衛推上馬車：“你們護送王妃回城，我和其他人斷後！”
駿馬嘶叫著沖出了包圍，身後人仍舊窮追不舍。
“嗖嗖——”
兩支短箭從暗衛袖弩中射出，直中駕馬親衛的後腦，二人立時翻下車去。
君蓮和餘下幾名親衛追上，與撲來的暗衛絞纏在一起。
失控的馬車飛一般向前沖去，水韻竭力穩著身體，伸手去探韁繩，卻在即將觸及的一瞬，車軲剛好攆過碎石，猛一騰躍，將她甩下馬車。
雲靜來不及拉住水韻，被顛至車桁邊緣，雙腿拖在地上。她牢牢抓住木棱，奮力擡起雙腿，想借力重新爬回車上。
無人駕的馬車早已偏離了官道，向人煙荒跡的郊野中駛去。
突然，身後裙擺被尖利的亂石掛住，雲靜的雙手煞然脫離木棱，巨大的沖擊令裙擺綾羅不堪承受，從中驟然撕裂。
身體落地的那一剎，後頸也摔在巖石上，而後翻滾向叢林深處。
夜色漸深。
丹蓉在府裏等不到雲靜回來，心中開始不安，急著跑去永暉堂請許征再多派些人去接王妃。
恰好，元珩剛回府。
丹蓉直接在他面前一跪，“殿下，王妃今日去長覺寺祈福，現下仍未歸！”
元珩眉宇一沈。
“殿下——”
林衿疾風般跑近，“君蓮帶著水韻姑娘回來了，兩人一身的傷……”他指著身後道，“但王妃已與她們走散，請殿下立刻調派人手出城！”
水韻已經昏迷，君蓮渾身是血趴在地上，將方才遭遇大致描述了一遍，“現有暗衛已被屬下殺的一個不留，但我們人手不夠，屬下才緊著趕回報信。現下派人還來得及，若再有耽擱，只怕代王還會派人出城尋王妃滅口！”
地上的鮮血滲入元珩眼中，將那雙明亮星眸染出一片焦灼，不由自主望向案幾上靜置的那把佩劍。
這是母妃送的弱冠禮，讓他游歷時帶在身邊防身。
但他沒有隨身帶劍的習慣，歸隱也少遇險情，素日裏都是隨意撿把襯手的用來雕琢功夫。
眼前這劍，已多年沒沾血味了。
銀白劍鞘猶如一道冰冷寒光，鉆入他的瞳孔，霎時融成一股狠絕。
佩劍忽而被提起。
殺意蒸騰的肅靜中，他霍一轉身，大步走出暖閣，擡臂一揮，錚錚沈聲刺破長空：
“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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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珩追了出去。
眼前只閃過內侍樣式的衣袍一角, 花廊回轉間，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虎賁衛何在？”他肅聲喚。
“在——”當值的統領崔松趕來聽令。
“方才可有發現什麽可疑之人？”
崔松回道：“末將只看見進來一隊換供品的內侍，有五人。”他往遠處一指, “現往內廷司方向去了。”
元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見那隊內侍仍是五人, 一人不少, 不慌不忙福著身邁步。
算時間，自看見那人到現在，他走不了那麽遠，應該就藏在附近。
“立刻搜索公主寢宮，將可疑之人拿下！”元珩命道。
崔松當即出動值守翊衛, 湧入宮殿四處。
煞晃的刀劍將時刻分割, 心尖上頓時填滿千百瞬，始終懸在高處無法掉落。
懷玲寢宮雖位於西後宮最北端的角落, 但地平開闊, 宮殿稀疏，尚無極隱蔽之處, 搜了不多時，崔松就再次來報：“回殿下，公主已逝, 殿內本就沒什麽閑雜人，能藏身之處一目了然，並未發現可疑之人, 您……是不是看錯了？”
元珩也希望自己看錯了。
但自從知曉懷玲身世疑點，他就變得異常敏感。
回想方才, 元瑞走後留他一人在殿中時，隱約有種被人暗中窺探的壓抑感。
這樣的壓抑無比熟悉。
就像當年梁王叔在自己眼前倒下後, 四周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無力。就像盛師爺逃跑那晚，追殺他的暗衛用劍刺出的壅閉。
他走向墀臺，憑欄而望，柔光鋪在雪上，四面都幹凈極了。
高墻擋住了日光無法照耀的地方，一塊冰從塌陷的水道邊斷裂，掉入一團急熱的呼吸中，融化無聲……
心魂一旦陷在悲慟裏，就忘記了時日的快慢。
正月十五覆朝的第一道聖旨，便是追封皇七子元瑆為豫親王。魏帝特賜禦筆長書，以表哀思。
晌午過後眾禮方畢，雲靜才得以抽身，前往城外的長覺寺祝禱。
入春日暖，催的屋檐上的冰雪化成連串珠子，敲在地上“嘀嗒”直響，附和著殿內梵音，像木魚回聲，宛若空寂天籟，將小小佛寺裝點得不似凡俗之地。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今歲，她剛安定在京，原打算年初一來此處敬香，再住上一宿誠心禮佛，誰料過了個地動山搖的元辰，無心也無閑。且嫁入宗室，又不得私自留宿城外，今日也只能遲至少留。
事畢，水韻挽著她從正殿出來，回頭看向那一排禪房，“婢子記得，數月前您為了封堵流言，稱要來此處出家為尼。不想峰回路轉，就真的與殿下結了姻緣。”
雲靜聽後，也覺這緣分妙不可言：“那時我被傳是殿下的小妾，可真是天都要塌了。自己個兒還暗暗請願呢，希望此生不要再與殿下有絲毫瓜葛，永不相見最好……只是這願還真不能亂請。”
“我瞧著方才主子又請願了，有了上次的教訓，該不會要反著請願吧？”水韻打趣。
雲靜說自是不能的：“上次那願，我可沒對著佛祖許下，這次佛祖可一字一句聽著呢，必須誠心實意才行。”
水韻聽出她在巧言，好奇問：“那您不妨說說，方才到底請了什麽願？”
雲靜淺笑中存溫甜：“自然是願父兄吉祥康泰，願玲公主脫離苦海、早登極樂。”
水韻等半天不見她續言，一楞，“……就兩個呀。”
雲靜笑而不語。
水韻知道她故意不說，又拿她開起玩笑，“依婢子看，不妨再添上一願……”
雲靜頓時來了興趣，眼尾翹了翹。
“願早日迎來小殿下，王府人丁興旺！”
雲靜頰邊飛過一抹嫣紅，“你和丹蓉真讓我給寵壞了，總有一天，你們這張嘴得捅出個大婁子。”
水韻聽這話倒不懼，反娓娓道：“就連婢子都看得出來，殿下心裏是有主子的，您這顆心遲早軟的如棉一般，府裏有個小殿下上躥下跳，不就是眼跟前的事兒麽！”
雲靜輕睨了水韻一眼，卻心中微漾，假意生氣甩開了她的手臂。
紅日西斜，有大半已藏於山後，伴著如彩的一絲霞影，染在雲靜淡若清泉的頰邊。
走到院中，她望了眼暗沈的天色，突發奇想：“今日沒待夠時辰，不想走，已然晚歸，也不在乎多一時，不如賞罷京城夜景再回。”
長覺寺內，也有一座七級浮屠木塔，登頂恰能瞭望京城夜中燈火，別具風情。
水韻遲疑了一霎，轉念又想，即便城門關閉，持著越王府的令牌，進城倒也無阻，便歡喜地陪主子登上木塔。
遠處燈影星闌，在一層蒙蒙薄煙之下，京城猶似仙境。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水韻語中帶憾：“要是殿下能來陪您就好了。”
雲靜走向另一側觀景：“下月中正定品，是朝廷一年一度的大事。殿下如今管著吏部政要，關系整個朝局，此等重任在身，怎好去擾他。”
自考課之時，鄭王兩家攻訐，深引魏帝不滿，故而今年的中正定品，就又落在了元珩頭上。
他從未提過介入吏部的意圖，但她明白，若想統觀朝局，吏部是關鍵所在。
至於他重返朝堂的原因，她心中已有模糊答案。
多日來，困擾她的還有賢妃身上那段秘辛——“舊情郎”到底是誰？三年前，賢妃難產而亡是否有疑點？是從十幾年前的“始端”查起，還是糾其死因？還能牽扯出何人何事？那個送信的，很有可能是賢妃的親近之人，不然怎會如此清楚內情！
真的與景明寺一案有關嗎？
面對她，元珩甚少提及政事，尤其是與他自己關聯甚密的，都像在刻意回避一般。
她總覺得他俊逸清朗的氣韻下，不該是一片冰涼沈重。
只是近來他愈發心事重重，似有千鈞的城府，不敢令人輕易靠近。
思索間，她與水韻從塔頂走下。
下至第三層，窗外叢林中傳來幾聲突兀的響動，就像纏繞緊密的枯木叢忽而被人折斷，細聽來，是一陣輕碎的腳步聲。
雲靜不禁向外一望，見叢後站著兩個人，像在密談。因為離得遠，聽不太清晰。
片刻後，只見那二人轉身繞向了林後的禪房。
雲靜聚睛一瞧，是一男一女。女子一身不起眼的宮女裝束，外罩深色披風，頭戴兜帽，看不清相貌。那男子著一狐皮外氅，腰間紳帶上的玉扣在明暗交替的燭光下，閃出澄色極佳的光亮。
雲靜本想再探出頭看清些，只是那二人行至轉角時離塔身極近，她怕被發現，身子躲入了窗框後。
依稀聽得一聲門鎖響動，她快步下了塔，向那間禪房走去。
靜謐的春夜，屋內的聲音根本什麽都掩蓋不住。
“殿下怕是早已忘記與頻兒的承諾了。”
“殿下”二字令雲靜心中一疑，她偏首透過窗縫窺去。
那女子背對門窗，依舊不見樣貌，而身邊的男子正是元瑞。
他將那女子擁入懷中：“本王怎料到父皇會看上你，都是造化弄人。”
那女子掙開他，煞時轉身，一臉嗔怨。
雲靜見著樣貌心中一驚，竟是住在望東閣的那位瑛夫人。她被禁足幾日後，因找不到她故意藏匿鄭一桓的證據，僅被降位為良人，沒有治罪，今日顯然是喬裝成宮女偷偷溜出來的。
水韻躲在雲靜身後，屏氣死死咬住雙唇。
元瑞並未上前安撫，反而一掀衣袍坐下，眉頭一挑：“你也不必如此。當初你若真能放下宮妃的尊名，本王可助你逃出宮，再納你入王府，你這腹中如能再爭氣些，也早就是本王的側妃了。你倒好，一邊拉著本王不放，一邊想盡法子在後宮站穩腳跟，還要來挑本王的錯，本王可不吃你這套！”
瑛良人那雙嬌柔的眉目盈盈：“在頻兒眼中，既做不了殿下的嫡妻，做陛下的妃嬪和殿下的侍妾，又有什麽區別！”
從前，她只是內廷司的一名繡娘。
那年驚蟄，她將繡品送入鄭淑妃宮中，因花色不合淑妃心意，備受責罰。眼看著自己日夜無眠繡出的花樣，如同一堆廢料，被無情地扔在臉上，心裏就如針穿指尖一般痛。
她端著那堆繡品出了淑妃的寢宮，暗自將落下的淚水抿入唇。
一名男子忽擋在她面前道：“繡工不錯，把這些花樣弄幾個香包和棉罩子，送到本王這兒來。”
她一擡頭，見元瑞那雙彎月眼正笑瞇瞇望著她，頓時忘卻口中淚水的苦澀，跪地應下：“奴婢遵命！”
只是後來，她不該將元瑞當成倚靠的支柱，將自己的心與情，甚至是命都交付與他。她早該認清，自己只是元瑞膳桌上一道從未出現過的菜肴，新鮮嘗過，也總有膩的時候。
後來，她得了慧貴妃的賞識，一躍升為內廷司掌管貴眷記檔的女官，只因被魏帝誇讚了一句“一絲不茍”，就被慧貴妃當作獻寵的工具，將她送上了龍榻。
從此，她開始在舍棄不掉的情，與極快意的報覆中，折磨著自己。
此時，禪房的燭光中竟夾雜著一絲淒楚，卻在元瑞的眉宇間映不出餘暈。
他斜了瑛良人一眼：“你藏匿鄭一桓一事，父皇找不出證據。你雖被降了位，但只要沈住氣，風聲一過，就不怕沒有東山再起之時。”
雲靜心底一笑，鄭一桓臨死都不肯供出瑛良人，果然是元瑞授意。看來元瑞已是橫下心，讓瑛良人作自己的後宮內應，日後更有利用之處。
雲靜弓腰靠在墻根，思忖著如何將這二人的陰謀與奸情曝露，也算是告慰了懷玲。
水韻害怕，一個勁兒拉雲靜衣袖，勸她趕緊離開。
也不知為何，腳踝邊突然濕漉漉的，她低下頭，竟然看見一條花環蛇正覆上她的腳背，向雲靜爬了過去。
“啊——”一聲驚呼響起，枯枝上的幾只寒鴉撲棱棱飛走。
雲靜立時轉身捂緊水韻的嘴。
屋內一陣急促的足音逼近，她拉起水韻頭也不回向前院沖去。
那條金墨相間的蛇，正壓在一方翠色絲帕上緩緩蠕動。
禪房門“啪”一下被推開。
元瑞警覺地環顧四周，瑛良人緊跟走出，撿起地上的帕子，前後仔細一瞧，見那帕角繡著一個精巧的“梵”字。
元瑞眼色極厲：“是誰？”
瑛良人皺起眉頭，“這個字……嬪妾在內廷司掌記檔時曾見過。”她極力回憶，“陛下為小公主賜名時，為避諱，曾讓內廷司整理過妃嬪和京中貴女的閨名小字。這是……”
她突然想起除夕夜，雲靜身姿颯颯步入望東閣那一瞬。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是越王妃！”
元瑞當即將兩指放入口中，打了一聲響哨。
陣陣輕盈的腳步聲襲來，一群暗衛從屋頂飛踏而落。
冰寒般的戾氣覆上元瑞的雙眸：“立即截堵越王妃，不留活口！”
暗衛舉著大刀湧向前。
雲靜和水韻上氣不接下氣跑出寺，就在登上馬車的一剎那，看見了身後黑壓壓的暗衛。
一直守在寺外的君蓮狠拋雙刃，風中旋動間劃過暗衛的前胸，一道道血痕灑向空中。
這些暗衛畢竟是豢養出的高手，雖士氣有所殺，但實力卻不減，重拾大刀從四面八方劈來。
君蓮見勢不妙，將兩名親衛推上馬車：“你們護送王妃回城，我和其他人斷後！”
駿馬嘶叫著沖出了包圍，身後人仍舊窮追不舍。
“嗖嗖——”
兩支短箭從暗衛袖弩中射出，直中駕馬親衛的後腦，二人立時翻下車去。
君蓮和餘下幾名親衛追上，與撲來的暗衛絞纏在一起。
失控的馬車飛一般向前沖去，水韻竭力穩著身體，伸手去探韁繩，卻在即將觸及的一瞬，車軲剛好攆過碎石，猛一騰躍，將她甩下馬車。
雲靜來不及拉住水韻，被顛至車桁邊緣，雙腿拖在地上。她牢牢抓住木棱，奮力擡起雙腿，想借力重新爬回車上。
無人駕的馬車早已偏離了官道，向人煙荒跡的郊野中駛去。
突然，身後裙擺被尖利的亂石掛住，雲靜的雙手煞然脫離木棱，巨大的沖擊令裙擺綾羅不堪承受，從中驟然撕裂。
身體落地的那一剎，後頸也摔在巖石上，而後翻滾向叢林深處。
夜色漸深。
丹蓉在府裏等不到雲靜回來，心中開始不安，急著跑去永暉堂請許征再多派些人去接王妃。
恰好，元珩剛回府。
丹蓉直接在他面前一跪，“殿下，王妃今日去長覺寺祈福，現下仍未歸！”
元珩眉宇一沈。
“殿下——”
林衿疾風般跑近，“君蓮帶著水韻姑娘回來了，兩人一身的傷……”他指著身後道，“但王妃已與她們走散，請殿下立刻調派人手出城！”
水韻已經昏迷，君蓮渾身是血趴在地上，將方才遭遇大致描述了一遍，“現有暗衛已被屬下殺的一個不留，但我們人手不夠，屬下才緊著趕回報信。現下派人還來得及，若再有耽擱，只怕代王還會派人出城尋王妃滅口！”
地上的鮮血滲入元珩眼中，將那雙明亮星眸染出一片焦灼，不由自主望向案幾上靜置的那把佩劍。
這是母妃送的弱冠禮，讓他游歷時帶在身邊防身。
但他沒有隨身帶劍的習慣，歸隱也少遇險情，素日裏都是隨意撿把襯手的用來雕琢功夫。
眼前這劍，已多年沒沾血味了。
銀白劍鞘猶如一道冰冷寒光，鉆入他的瞳孔，霎時融成一股狠絕。
佩劍忽而被提起。
殺意蒸騰的肅靜中，他霍一轉身，大步走出暖閣，擡臂一揮，錚錚沈聲刺破長空：
“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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