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26章 第26章

關燈
第026章 第26章

回到國公府寢院。

只有丹蓉和水韻熟知他們夫婦“內情”, 便遣散了其他下人,伺候二人先後進凈室沐浴。

因為要備兩次水,丹蓉一提水桶就忍不住和水韻嘮叨:“什麽時候一次就夠!”

水韻打了個哈欠, 吐了吐舌頭。

而且, 國公府的寢閣沒有額外能睡人的軟榻, 兩人只能睡一起。

元珩怕雲靜別扭, 自覺吩咐婢女將他的被褥鋪在地上。

雲靜原以為在地上湊合一晚並無大礙,但當她親眼目睹殿下躺在硬梆梆的地板上時,還是心軟了。

一想到元珩白日裏在官署揮斥方遒,入夜卻要睡地板,就徒生出幾分於心不忍。

幾經輾轉反側, 她還是撩開紗帳喚他:“……你上來睡吧……”

元珩正背對她側躺著, “不必了,就一夜而已。”

“天冷, 萬一著涼了呢?”雲靜小聲道。

元珩默了稍許, 緩緩轉過身。

雲靜抱著被子往裏一挪,拍了拍床榻外側, 叫他上來:“你睡外面,方便些。”

元珩垂眸,望著她拍過的地方, 眼底露出一點微不可見的怔異。

前些時日,她還處處躲著他,巴不得他不要來煩擾, 今晚竟主動要求同床,看來那套珍貴的玻璃器確實送出了效果。

四周安靜無聲, 榻邊的燭火卻在肆意歡騰,嗶啵亂響。

見她半坐著沒動, 元珩便起身,攜齊了棉被與枕,走向床榻。

銀灰寢袍隨意裹在他身上,燭光將暗繡的回字紋映出矜雅,衣料隨著胸前和臂膀的線條漾出自然起伏。

雲靜就這樣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忽就止不住緊張起來,趕快倒身躺下,把臉背了過去。

她聽見他放好枕,鋪好被。

而後,他的氣息出現在枕邊,還有淡雅的烏沈香。

餘光一掃,他也背對她而躺,兩人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老遠。

雲靜有個小毛病,睡著後總是亂踢被子,一到翌日醒來,被子要麽有一大半拖在地上,要麽就團起縮進墻角,反正看不見整齊的全貌。

無論此時二人離得多遠,被子跑到另一邊的可能性極大。

為了不露窘態,她只好把邊沿的幾床棉被,摞在兩人中間空處。

此時,元珩側躺無聲,她怕他已經睡著,輕手輕腳把被子搬過來疊高。

“怎麽還不睡?”猝不及防傳來殿下一聲問。

雲靜立刻藏起手腳,躺的板板正正,“這就睡了……”

說完又問回去,“你不也沒睡麽?”

一聲輕嘆後,他說:“在想玲兒,睡不著。”

彼時在馬車上,他還淡定勸她不要擔心,實則最放不下此事的人是他。

雲靜知道纏繞在元珩心頭的亂麻是什麽。

魏帝此招實在是狠,自己不願得罪女兒,就把元珩推至前,弄得他無法違逆不說,若勸不動懷玲,說不準還要擔份罪責。

“明日我再去陪陪玲兒。”雲靜說,“你朝政繁忙,別太費神了,交給我就好。”

“好。”他溫聲道。

“今日,玲兒酒後一直吵著要去你徐州的別苑,怪怨你總說帶她去,但次次都食言。”

元珩淺笑,“她是宗室女眷,又未出閣,每次要去時都被父皇攔下,自己又沒膽量偷跑。”

雲靜也短促笑了下,“她說你的別苑名叫無世山居?”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是。”他答,“人活一世,若能隨心所欲、自得其樂,便此生足矣。”

他給自己的別苑取名為“無世山居”,只是純粹想“無所累於世”。

但風過留聲,雁過留痕,有幾人能不被塵世所累。

不過提起隨心所欲,他心中是悠然山水,而雲靜滿腦子都是她的擷英齋。

鋪子已閉店許久了。

這就是她小小的隨心所欲,怎就如此的難?

聽方傅母說,有幾位朝臣家的貴女心心念念擷英齋的菓子,還說若無法去店裏品嘗,買了帶回府也可以呀,一場意外又不會把味道改變。

不如……

現在就攤在明面上告訴他得了!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他重新開張?

雲靜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對這門小生意到底是何態度,她幾乎猜不透,冒然提起,萬一弄巧成拙怎麽辦?

算了算了,已是年下,王府和宮中又要忙碌一番,真的開了張也顧不過來,還是年後再說吧。

雲靜翻了個身,閉上眼,可那名死去民女的臉又浮現在眼前,渾身氣血頓時變得不順。

不就是樁案子嘛,為何就沒有下文了呢!如此簡單的事,怎在這些朝中人眼裏就難上加難……

思及此,她長舒一口氣,緩緩入了夢。

燭光漸弱,燃盡最後一滴。

窗外無半點月華,寢閣漆黑一片。

自從躺上了.床,元珩腦中就全都是雲靜掀開車幃遠望的側顏。

暗夜中,她眼尾翹出的靈動漣漪,撩撥著他的心弦,讓他此時忍不住想再度回味。

怕吵到她,他慢慢翻身,不敢弄出一點聲響。

即將面對她時,也不知膝蓋觸碰到了什麽布料,一疊棉被鋪天蓋砸了下來……

次日,雲靜再睜眼時,元珩已離開公務去了。

身邊的棉被仍舊整齊地疊著。

丹蓉伺候她梳妝,告訴她:“殿下走時留了話,怕您戀家,允準您在國公府多住幾日。若是言夫人和四姑娘招您煩,您就把十公主接來一起住,不必急著回王府。”

“什麽叫不必急著回王府?”雲靜楞了下。

“婢子哪揣摩得透殿下心思!”丹蓉又壓低聲道:“殿下說這番話時,臉色不大好看呢。”

雲靜霎時困惑起來。

因為關心他,她昨夜特意把他從地上請到榻上,他睡地板的時候也沒看出不高興呀,怎的無緣無故說變臉就變臉呢。

“今晨是有什麽事惹殿下不快了嗎?”她問。

丹蓉緊著搖頭說沒有:“不過婢子覺得您大可不必把殿下的話放在心上,您要真想回王府,也沒人敢攔著不是!”

就像一盆莫名其妙的霧水,突然潑在雲靜頭上。

她狠下心暗念:不讓回,我偏回!

而且,她把懷玲也接到了王府,收拾出一間素雅小院給她住,就在頤宸苑旁邊,與她整日待在一起。

這幾日,元珩確實不怎麽理雲靜,只要回府就去看看懷玲,要是她與雲靜在一處,就命邢總管送些稀有的衣裳玩物過去。

但不露面。

雲靜也淡定得很,不肯低頭奉迎。

又這麽僵了起來。

一直到了除夕前時。

因年關宮內外繁忙之故,懷玲和親之事也一直懸而未決。

平城臘月的徹骨之寒,如同冬夜一般漫長,卻封不住皇宮去歲迎新的熱鬧。除夕宮宴眨眼就至,皇家宗室和中樞重臣齊聚金華堂,等待宮宴開席。

嵇汧站在崔文敬和王臻之間,滿臉喜氣洋洋,慢悠悠捋著下頜須,先對身邊的王臻道:“前些時日,王勳大人被那些庶族官員狀告,因而獲罪,確實令左仆射虛驚一場,大人今後不可不防啊。”

王臻收起往日的和悅面色,不屑地冷哼:“敢在我王氏頭上動刀斧,也不怕刀還沒舉起,反斷了自己手腳!”說完,抖了抖衣袖,一臉傲慢不作聲了。

嵇汧無視般呵呵一笑,又向另一邊的崔文敬拱手,“世家之中,可是有好些人羨慕尚書令大人您呢。”

崔文敬掛著一絲無波瀾的笑意,好奇等他說下去。

嵇汧道:“當年,令尊崔相離開朝堂,朝野上下都視之為憾事,可如今看來,倒不失為一件好事。就眼下而言,四姓世家之中,也就只有崔氏能睡個安穩覺了。”

自盧氏動蕩以來,鄭、王兩家也時不時雞飛狗跳,這麽看來,崔氏確實令魏帝省心。

崔文敬眉宇一展,“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安穩覺睡一日可以,能否睡一世還未可知。”

嵇汧的堂兄,就是因景明寺之案死諫的老禦史嵇耘。嵇老禦史剛正不阿,直言不諱,而他這位堂弟卻長了一張油嘴,那一小撮胡須似能捋出千絲萬縷。

但嵇汧實則並不倚靠四姓。

嵇耘死後,他這個尚書右仆射的位子就變得極其微妙。嵇汧掌都官、五兵和殿中三部,但都官為三法司之一,素日只聽聖命,五兵和殿中都屬軍制,他本人能插手的餘地很小。畢竟嵇老禦史的死牽動著無數仕人之心,如今,魏帝對待嵇氏是極寬和的。

“不高不低,不冷不熱,是為上策。”嵇汧道,“就怕有人站得太高,又不想摔得慘烈,臨了狗急跳墻,還要隨便拉個人墊背。”

崔文敬聽出嵇汧話裏有話,又見他氣定神閑在一旁坐下,心中思疑如藤枝般蔓延開來。

皇室宗親陸續入了大殿。

元珩和雲靜並未一起進宮,雲靜晌午時分就和懷玲在一起,元珩這會子正在殿中與朝臣交談,但雙眼不駐往四處張望,尋找雲靜的影子。

好一會兒才看見雲靜獨自從偏門進來。

他收回目光,一本正經走到自己席前坐下。

餘光瞥見她過來坐定,目不斜視開口問:“是從玲兒那裏過來的?”

雲靜點頭,“她靜思了數日,情緒倒還算平穩。”

元珩終於忍不住轉頭,探向她身後望了望:“她人呢?沒有跟來嗎?”最終目光卻落上她的側顏。

雲靜沒看他:“和親之事,前朝後宮傳得沸沸揚揚。金華堂人多,這個檔口她也不願露面,早早去賢妃娘娘生前居住的永安殿了。”

每逢除夕宮宴結束,懷玲總會去永安殿祭拜母妃,在那裏一直守歲至元日。

元珩知曉後,放心地點了點頭。

這時,崔文敬走來,朝夫婦二人見了個禮,笑顏問候:“殿下與王妃近來可安好?”

雲靜叫他不必多禮:“我們都好,也盼著舅舅身體康健呢!”

“近來事多紛雜,攪的臣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崔文敬臉上忽然出現極少有的不安和暗沈,“自從庶族官員鬧事後,就連求娶公主都是兩國來搶,如此不同尋常,臣總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害怕會出什麽事……”

元珩正欲相聊下去,殿前傳來一聲高喊:“陛下駕到——”

魏帝和後妃入殿,眾人高呼萬歲齊跪。

魏帝走到龍座前,笑盈盈地揮臂,讓大家平身。崔文敬只得快步回座。

宮宴開席,祝酒、樂舞緊隨其後。舞女們炫彩的衣袖在空中劃出妖嬈多姿之弧,鐘鼓樂鳴,奏出一片新歲祥和。

元琪向身邊的諸位皇子道:“除夕宮宴年年如此,很是無趣。皇兄們可有什麽新意,亮出來,為父皇助興!”

元琮蹦跶著站了起來,大聲道:“兒臣為父皇誦《禮記》全篇!”

“坐下!”元琪鄙嫌道,“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三皇兄像你這麽大時,會誦整部《秦漢》,有什麽可炫耀的!”

元琮生母純妃的臉色愈發難看。

慧貴妃將這微小反應收入眼底,轉而向魏帝投去一絲媚笑:“十二皇子小小年紀,真是勤勉好學。但奕雲所說,也不無道理,今日皇家正宴,誦《禮記》著實小家子氣。”

元瑞道:“奕臨年幼,無傷大雅。如果覺得不過癮,兒臣倒有個想法,我大魏軍武立國,這天下自馬背上打來,在座不乏武藝高強之人,若能在場上切磋一番,供眾卿家觀賞品評,豈不妙哉!”

殿中傳來魏帝的朗朗笑聲:“這些助興的雅事,朕從不幹預,你們想怎樣都行,點到為止即可!”

元琸摩拳擦掌,似是已經等不及,興致勃勃站起來道:“既得父皇聖允,兒臣就先來個開局之彩。”他隨即命人備好刀劍,走到殿中央,尋起了對手,“有誰敢和本王比試切磋?”

場上默了片刻。

裴旸忽然站起來,望著階下的各位皇子道:“諸位殿下不僅才學淵博,且都是自小習武,技藝豈是吾等臣子所能及。”隨後將目光移向元珩,“眾所周知,越王殿下書法造詣遠近聞名,不過臣聽說,殿下就連身手也是不凡。只是殿下從不曾展露,今日可否讓臣等大開眼界呢?”

元瑞眼睛一彎,轉身對元珩說:“要不是小裴大人提起,本王都忘了,五哥的劍法弓弦,幼時都是一等的優,平日裏都不怎麽與兄弟們比劃,恐是不屑吧。”

元珩笑道:“六弟哪裏的話,我舞刀弄劍意在消遣,哪比得上你與四哥征戰沙場的真功夫。”他一頓,接著道,“既是助興,本王也不好駁了四哥和小裴大人的面子。”他起身向元琸走去,抱拳一揖,“還望四哥手下留情!”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身後彩袖舞女退出殿外,樂鳴聲緩緩而止。

玄龍內使將兩柄長劍送入殿中。

元珩拿起劍轉身的一剎那,恰好看見雲靜臉上的淺笑逐漸變為憂色。

他動了動眉心,忽然想起方才崔文敬的那句話:臣總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害怕會出什麽事。

此時,當與元琸面對面而立,他才想起逃入擷英齋的那個女子。

豹騎衛、中軍預備營、燕王殿下。

鄭家。

這是能聯想到的所有關鍵。

他手中所持是玄龍內使的佩劍,與元琸手中那把無異。宗親重臣皆在此,若是元琸圖謀不軌,必不會挑選如此特殊的場合。

腦中思緒未停,元琸的劍已迎面刺來。

鋒刃在四方揮舞,卷著殿外的寒意,在眼前結出一片虛幻冷霜。一陣頻快的“鐺擋——”聲響,仿佛極富韻律,在眾人心中跳出跌宕起伏。

元琸雖未傾其全力,但下手依舊是狠的,許是習武之人的天性,又許是因為對手是位他從未放在眼裏的兄弟,勝局已志在必得。

兩劍相抵,一束鋥亮的刃光在元珩眸中閃過。

元琸這才看清,那雙灼灼如火的雙目中隱泛著一絲殺伐狠絕。

猶豫之隙,元珩的劍已從頭頂劈下。這一劍鋒極快,元琸仰首躲避,須臾間,鼻尖離劍刃只差毫厘。

元珩的身影像風一樣,似近在咫尺,又似無影無蹤。

突然,元琸上身失控一般,猛地向前跌去。毫無征兆的變數,令元珩來不及收回刺出的劍,鋒刃直指元琸心口。

就在劍鋒即將觸到元琸衣襟之時,元珩倏然將劍鋒一偏,恰巧撞向元琸手中劍柄。元琸眼中一驚,果斷松開手,劍脫離了掌控,向女眷席中飛去。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元珩蹬地一躍,欲要將劍逼走,只是他雖比劍快一步,但卻離得尚遠。

飛出去的劍不偏不倚沖向雲靜,身後的女眷發出一陣陣驚呼。

元珩心念不好,手中的劍抵在金柱上借力,縱身一躍撲向雲靜,將她護在身下,翻身一滾,右臂突然湧上一陣鉆心的疼痛。

雲靜無意間抓上元珩的手臂,卻聽他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呼。她心疼地挪開手掌,見他那遠山紫絲繡外氅已被鮮血染出大片的殷紅。

雲靜貼近細看,他右臂上的一大塊皮肉早已不知去向,是那飛出去的劍穿臂而過所致。

殿內已亂作一團,魏帝大叫:“快宣太醫——”

“陛下——陛下——出事了!”

一名內侍官哭喊著跑了進來,已顧不得禮數,在禦前大叫道:“永安殿……十公主……公主暴斃!”

元珩那因疼痛黯淡下去的雙眸,仿佛一瞬間,從朗朗夜空跌落泥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