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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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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第10章

此事方才決定,祠部尚書忽派一僚屬來府,稱貴妃七殿下祀典在即,太常寺星象已測準,明日務必要將全數儀程奏稟聖上,須元珩明早商定細節後親筆批覆。

陪王妃歸寧,是定要做給慕容煜看的,但祀典之事也刻不容緩。兩廂權衡必得尋個折中的法子,只得先答應了那名僚屬再說。

邢克來出了永暉堂過東苑來,將明日歸寧之事告予雲靜。

雲靜自然喜出望外,高興得在地上團團轉,出嫁前聽聞三月後歸寧的規矩就令她傷懷了許久,這下可真是喜從天降。

在雲靜眼裏,邢總管此刻就是個福星,她命婢子取了柄青玉如意送上,誰知邢克來卻輕輕一推道:“王妃千萬別和老奴見外,這些都是奴應該做的。明日歸寧是殿下的意思,原本殿下要陪王妃一道回,無奈明早有要緊政事,只得王妃先行,殿下晚些再去。”

欄桿斷裂的事在邢克來心中尚存餘波,面對雲靜有愧,剛被罰了俸餉,萬事不敢不上心,堅持讓婢子把那如意收回去,開始提醒明日尤要註意之事:“雖說這歸寧是殿下特允,但畢竟不合祖制,還須低調從簡,奴自會派人知會國公府,王妃母家親眷等在府中便可。”

雲靜卻擔心道:“還請邢總管直接告知父兄,千萬不要讓內院女眷知曉!”尤其是自己那少了腦子的四妹,私下亂講不說,她才不管是不是元珩特允,背地裏又會數落雲靜不懂規矩,慫恿殿下回娘家。

邢克來慧心慧眼,連說省得,讓她放心。

翌日,雲靜梳妝妥帖,便往國公府去了。

為掩人耳目,她沒用自己的車駕,乘的是元珩素日用的馬車,只帶了丹蓉一人,從府裏偏門進去時,用兜帽把臉蓋的嚴嚴實實。

哪知又不太湊巧。

就在她入府前一刻,父兄又因要事被詔進宮了。

彭總管悄悄帶她繞進內院,讓她在自己閨房裏等父兄回來,隨後將門關嚴,讓外頭瞧不出裏頭有人。

一進屋,她褪了披風,無拘無束把鞋一踢。羅襪踩在錦席上,才意識到這是出嫁前的閨房,今後回這裏的次數恐寥寥無幾,眼眶頓時酸酸的。擡頭望去,出嫁那日用的紅綢彩球還掛著,條案上依舊擺著來不及收的木梳銅鏡,全都是從前的模樣,未曾動過。

自己家便是如此,一踏入,就不由自主心安。

至少不會有倚靠下欄桿就會落水的危險。

雲靜舒了口氣,盤腿在桌案前找書看。她已出嫁,府裏無人會無故進這間閨房,趁父兄未歸,倒可以安然呆在此處。

窗外隱約傳來陌生女子的說話聲:“妹妹不覺得近來的湊巧事太多了麽,越王殿下怎就和慕容雲靜是同一日回的京,怎就同一時辰遇上,怎就還傳出流言,最後居然被娶進府當上了正頭王妃!我看其中必定有詐!”

“柏萱阿姊覺得這一切是被人故意籌劃?”這話是雲舒問的。

四妹一聽到這種嚼舌之言,人就變得“聰明”起來。

雲靜往窗邊靠了靠,想聽聽這位吵著“非越王不嫁”的柏三姑娘要發表什麽驚世駭俗的見解。

“誰家裏沒個側室侍妾,上位手段大同小異。”柏萱一副正經貴女鄙屑濫俗的架勢,“她八成早就開始狐媚殿下,故意放出謠言,逼迫裴家退親,將自己擇出來。一旦將殿下這關打通,讓他在陛下面前求娶,入府當然順理成章!”她微嘆一聲,“可惜,越王殿下不如三王和八王受陛下寵愛,他說什麽便由著去,陛下也不曾為他在世家閨秀中挑選一番。”

“我那二姊哪像萱萱阿姊這等克己知禮。”雲舒方才還挺聰明的腦子又丟了,“她從小長在南蠻之地,自是沒有你我這般好教養,也不奇怪。”

屋裏,丹蓉已經瞪眼吹須,挽袖子準備幹架了。

說話聲越來越近,到了階下略微安靜了少頃,又聽柏萱問:“這是你二姊的閨房?”

“是,喜事剛忙完,都沒顧上收拾這兒。”

接著便隱約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雲靜立刻給丹蓉使了個眼色,丹蓉爬了幾步,悄悄把門拴緊。

柏萱上前,伸出手剛要推,又收回去了,對著屋裏哼道:“她住過的地方,我才不進去呢!”

這時,元珩已在國公府前下馬。

彭總管熱情迎上,引他去雲靜閨房。

走至房外不遠處,柏萱和雲舒還在無邊無際嘀咕,誰也沒發現身後多了幾個人。

“其實,萱萱阿姊剛才的話確實有些重了。你把我二姊貶得一文不值,不也就是說我父親教女無方嘛,我也是慕容家的人,阿姊好歹給我們家留些面子啊。”這句還算中聽。

“唉,我是想不通,殿下眼光怎會如此?就連陛下的眼光也沒好到哪兒去!”

一聽此言,雲舒嚇得趕緊去捂她的嘴,但沒捂上,柏萱依舊不知收斂:“要是寧貴妃娘娘在,越王妃哪還輪得到慕容雲靜?當年,娘娘可沒少誇過我呢!”

雲舒見她嘴上沒遮攔,這會子也想把人勸走,狠下心道:“我聽母親說,越王人品未必就信得過,他既能上了二姊的賊船,足證他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她罵人的動作極其誇張,朝外一甩團扇,“一入王府深似海,以後就讓二姊跟一群鶯鶯燕燕打擂臺吧!”

這一甩,才看見身後玉冠俊逸,白裳紋金的人,那對如炬之目中利器錚錚。

雲舒頓覺膝蓋軟得支撐不住,拉著柏萱“噗通”跪下,額頭貼在地上忽就黏住了。

院內驟然寂靜,偶有雀鳥的驚鳴,風也跟著凝固,只剩女子頭上的步搖珠墜寂寞地晃動。

元珩徑直往屋內走,雲舒見他未有理睬之意,猜想她倆方才所言大概沒被聽見。又一想,再怎麽說自己如今也是他的內妹,料他不會為難,便準備起身溜之大吉。

膝蓋剛離地,就聽見元珩低沈一聲喝:

“跪著!”

她揣著顆震散裂的心重新趴好,不敢動了。

丹蓉松了門閂放元珩進來。

他一眼瞧見縮在窗邊的雲靜,看熱鬧似的窺視著屋外,半點也不生氣,便坐在她近前問:“既然對他人的議論這麽不在意,怎還躲著故意不讓她們知曉?我與國公爺自會為你主持公道。”

雲靜心想怎就不在意?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若是遇上了,就是出去打一架,日後不還是如此。

她眨著一雙泠水明眸又反問回去:“背後議論殿下的人可多了去,殿下可曾計較過?也可曾搬出父皇為你澄清?”又淡淡一笑,“在濂州這麽多年,我若事事都要寫信尋求父兄照拂,他們如何能安心駐守邊境。這些兒女間的小得失和保國安民之責相比,孰輕孰重?”

從前住在長孫舊府的時日,父親特地請來當地鴻儒教她學問,姨家兄姊們紛紛來蹭,束脩則由國公府出。此事惹的言氏不快,她就與當家的舅母合夥從雲靜月銀裏找補。言氏知道慕容煜無暇顧及此等瑣碎,即便被發現也鞭長莫及,往後面兒上再補貼一些,安撫一下就萬事大吉。

雲靜只能忍下一時委屈,與她們暗中鬥法,護好自己良田。

她那時就知道,無論冰寒烈火,靠人庇護終究不長久,想在世間求存,必須為自己而戰。

她望了眼元珩清朗的容色,低聲咕噥:“再者,提前歸寧畢竟違背皇家祖制,我也是怕傳出去,殿下被人揪了錯處參本……”

元珩的目光移在她臉上。

她知此言是在關心他,說完後赧然地抿抿唇,兩道清淺梨渦如晨時光耀,在他體內的冰冷上彎出一絲暖意。

那對盈盈雙目很不尋常,有些女子的柔媚像一灘死水,好看但無生氣,但她眼裏卻有源源不斷的清溪流過,能洗凈汙濁。

他想起方才雲舒渾說他品行不端的那些話,恐雲靜誤會太深,才意識到應該對大婚夜有個解釋:“大婚那晚……怠慢了。的確要見個重要的人,只是不便與你明說。”

雲靜看得開:“殿下貴為皇子,若有不能外宣之事,我怎敢隨意置喙。”

元珩看見窗外跪著的柏萱,又對她道:“如今廣平侯柏昌庭手握東境兵權,與秦王和楚王交情匪淺,柏萱婚事是他們手中重要一弈,遲遲不議親就是為了能用在刀刃上,是以她嫁給誰,也不會嫁予我。”他接著說,“我可以給她些教訓。但我剛回京,諸事尚未穩固,不好此時與柏侯結怨太深,還請王妃諒解。”

雲靜沈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他說話的語氣總是聽不出悲喜,但這幾句話裏的相敬之意,聽著尤為順耳。

這時,屋外忽來一陣急促腳步,還有慕容煜喊著“臣因奉詔晚歸,未曾遠迎殿下”的致歉之言。

隔著窗欞,見父親已侯在門外,雲靜起身準備出去。

元珩走在前,推開閣門,兩人一同邁出門檻。

雲舒和柏萱乍一見元珩身後的雲靜,眼中驚異抖落一地。

言氏聽聞雲舒被元珩罰跪,也匆匆趕來,望了眼不敢起身的親女,回頭狠狠瞪著雲靜,就像一頭被燎了毛的母獅,仿佛在無聲斥責她歸寧不告繼母,不知禮數,不敬長輩等無數過錯。

慕容煜客氣地請殿下去前廳。

元珩沒有立刻前行,反朝雲靜側過身,溫沈說了聲:“來。”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掌心,拉著她走入眾人之目凝成的昭彰光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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