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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肆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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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肆貳

李緒這麽多年, 唯有眼睛這毒無能為力,其餘的從不畏懼,用膳時從不需試毒, 誰知今天就栽這上面了。

宴會尾聲, 李緒想去等她, 宴席散去一起回公主府,誰知行至中途, 茗生悄無聲息倒了下去,另一位身上帶有異香的宦官攙上他的臂腕, 夾著聲音男不男女不女的說:“七皇子您累了,奴奉命帶您去寢殿休息。”

“你是誰?”李緒想要脫離宦官限制, 卻只覺身體酸軟無力,一股燥熱自胸間往四肢蔓延。

是毒?

“皇子不必多問, 奴啊,只是帶您去享受極樂。”

李緒一瞬間猜到,宦官是南啟滲透到北晉皇宮裏的人, 他的百毒不侵不起作用,是因為他所中非毒, 而是藥。

此藥先前一直不曾有效用,想必是少了這宦官身上的異香做藥引。

藥力極大,沒一會兒李緒就已不甚清醒, 任由宦官將他帶去未知之地。

***

容清樾闊步而走, 然受裙身限制, 不似在軍中那樣健步如飛。

一刻鐘不到,容清樾趕到七公主在宮中居所溪月閣, 門外青鱗衛層層把守,可知此次事件略有嚴重。

“臣白樰靈見過殿下, 陛下已等候多時,殿下請。”

是個聲線輕柔的女子。

容清樾不由多看了兩眼,寧海和在催促,她來不及說什麽,跨過門檻進了院中,穿過匍匐在地的仆從進了溪月閣。

除去昌寧帝周身不可忽視的壓力,她一眼就看到被捆縛在旁,渾身都是傷口的李緒,以及穿好衣物哭得委屈可憐的妹妹。

昌寧帝示意下她不做推辭地坐下,盯了七公主一會兒,冷不丁說:“李緒欺辱你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七公主沒地發的氣就有了去處:“父皇,都是因為她,六皇姐才沒了,她害死六皇姐還不夠,現在還讓她的面首來玷汙我!她見我就要出嫁她嫁不出去,嫉妒女兒!父皇,你要為我做主啊!”

七公主哭著,跪在地上往昌寧帝方向去,欲圖以此讓昌寧帝更憐惜她。

容清樾不想搭理她這毫無邏輯的胡言亂語,看了看床榻邊倒著的宦官,問七公主:“這是你身邊的人?”

七公主抹去眼淚,犟著脖子說:“是又怎樣,要不是這人拼死護我,我早被你的面首玷汙,沒臉見人了!”

太醫哆嗦著為李緒檢查完,對上容清樾詢問的眼神,慌忙低頭跪向昌寧帝:“稟陛下,這位……這位南啟皇子中了鳳鸞引,他身上的傷口應是為了保持清醒自殘所致。”

鳳鸞引與常見的合歡散同宗,然鳳鸞引與合歡散不同。合歡散效力揮發時間長,總要與人顛倒幾次後方可解除,對中藥之人意志的控制並不強烈;鳳鸞引則與之相反,對人意志控制強,一般中藥後會失去對自己的控制,腦海中只有歡好一事,解除藥效的方法卻簡單碰觸到人亦或自己尚有神志自我紓解後即解除,有前者在,第二種方法幾乎無人能做到。

不用合歡散選用鳳鸞引的人意圖便不在男女之事上,而是要李緒不受控制地玷汙七公主。

只是下藥之人沒有料到李緒意志之堅。

太醫想到質子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嘆息搖頭,可憐啊。

“陛下,鳳鸞引雖非毒藥,可長久不紓解,人終究會變成廢物。質子若死在北晉,南啟可就有理由兵臨城下了。”事情還沒明晰,容清樾心疼李緒咬著牙忍受痛苦的樣子,但沒辦法立刻解救他,只能找個理由讓人把他帶出去解除藥效。

不待昌寧帝是否同意,容清樾吩咐:“著人去冰窖裏取冰來,讓南啟皇子泡進去,勞煩太醫進去為他處理傷口。”

李緒被人帶下去,二公主也才匆匆趕來,容清樾起身虛虛拜了一禮,二公主顧不得太多,往妹妹身前站住護住她。

“你說李緒欲圖玷汙你,可有證據證明?”容清樾面無表情地看向一開口就想往她身上潑臟水的七公主。

七公主激動地說:“我今日身體抱恙,開宴後不久便回寢宮喝藥睡下了,方才聽見耳邊有人粗喘,一睜眼就見那質子衣衫淩亂、面紅耳赤的躺在我塌邊,我親眼所見,就是證據。”

“你醒來後,身體可有異樣?”

“渾身酸軟無力,我不曾累著,不會如此。”

容清樾諷笑一聲,偏頭問在那邊同仵作一起探查屍體的太醫:“張太醫,我未到前是你在給瑤宋查探?可有什麽異樣?”

“稟殿下,瑤宋公主脈象虛浮無力,微臣看過公主用的杯子,裏面有蒙汗藥,不多,剛巧能讓公主一個時辰內醒來。”張太醫直起身拱手,遠遠回道。

“那又如何,這些能說清到底是不是你利用李緒,嫉妒我攀上秦郎,要毀了我這樁婚事?”

二公主到底比七公主年長,穩重識禮,妹妹壓根不曾受辱,三皇妹一看也不像知情的模樣,再者妹妹根本影響不到三皇妹的利益,她無須做這些下三濫的事。心想妹妹再繼續說下去就是空口白牙的誣陷,難保不會被父皇責罵,立刻看向皇帝和容清樾,補充說:“父皇、三妹妹,羨兒年少還不懂男女之事,醒來見到床邊有陌生男子難免害怕,質子如今又是三皇妹的面首,就以為……”

“未經男女之事,尚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原諒,瑤宋因小六的緣故一直不喜我,對我諸多誤解,也可以原諒,但——”沒人註意,容清樾在張太醫說完話後越來越冷的臉,“那蒙汗藥一個時辰,現剛到戌時四刻,開宴至今近一個半時辰,李緒離席是在半個時辰前,加之他到你寢殿與允壬爭鬥是的時間,允壬死時或許你恰巧醒來。你開始喊叫引人知曉、陛下到此為你做主是在兩刻鐘前,也就是你已醒了兩刻鐘,眼睜睜看著李緒為了保持清醒不碰你,將自己傷成那個模樣!”

“他要是沒辦法用自傷的辦法控制自己,真對你做了什麽,你該如何?他身上的傷口你看見沒有,若他沒有控制好,傷得過重死在你殿裏,南啟以此兵臨城下的後果,你來承擔,你去迎戰嗎?!”

昌寧帝側目瞧了瞧鮮少沖親人發大脾氣的女兒。

“我……我只是害……怕……”字從自己嘴裏吐出,七公主自己都不信,心虛地垂下頭。

“瑤宋,我看你同小六在一起久了,也想步她玩弄人命的後塵是嗎?”容清樾步步緊逼,言辭淩厲。

七公主壓根不敢與她對視,那眼神,她覺得若不是父皇在場,三皇姐能當場殺了她。

六皇姐被杖責那天,雙手被三皇姐刺廢的實際還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此刻才猛然想起,皇室權臣都是站在頂峰的人,玩弄幾條人命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六皇姐為何最終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就是因為她將手伸向了一個不該伸的人。

她錯了,她不該以為李緒是三皇姐的人,看著李緒自傷可以傷一傷三皇姐的面子亦可保全自己的清白;不該以為李緒只是個身份低賤的質子,三皇姐縱使在意,也只是因為那個承諾,低估了他的分量。

揪上裙邊的手已經開始不自主地發抖,她不想落得和六皇姐一樣的下場。

七公主到底剛及笄,還沾不上大人的邊,只是個年齡到了心智未到的孩子,晶瑩淚珠自眼眶落下,哭得楚楚可憐:“三皇姐,你……你原諒我,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會有下次,你和父皇不要懲罰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與平林不一樣,七公主能想明白,不會一頭紮進惡念出不來。

昌寧帝悠悠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念你將要出嫁,罰奉半年。”

“謝父皇輕罰。”七公主俯首謝罪。

***

宦官查驗完畢,青麟衛和太醫一同過來回稟。

“稟陛下,身死之人三月前入宮,名允壬,善甜言蜜語,七公主身邊剛巧缺一個貼身侍從,便留下了。他死於簪子入喉,一擊斃命,從寢殿痕跡和質子手上血跡來看,當是疏於防備,被質子偷襲所致。臣還在他的頭皮處發現一處極小的紋身,看模樣是南啟皇宮培養的奸細常帶。”

“此人身上還帶有異香,方才高太醫說質子所中為鳳鸞引,鳳鸞引與蠱相似,有藥和藥引,只服藥對人身體大有益處,但有藥引輔佐,便成了害人的春藥。”太醫接著青麟衛的話說,解釋清楚發生在李緒身上的事。

“瑤宋,事情算是有個結果,你不必再怪罪於任何人,包括晉昭。”一直縮減存在感的昌寧帝終於發話,對前不久剛得了封號的七公主說,“縱使你無意,今日事的伊始是你識人不清。好在質子堅韌,不曾讓奸人得逞,你該慶幸。”

“是,兒臣謹遵教誨。”七公主蔫蔫的說,“可今日事有損女兒清譽,若是秦郎因此事不要女兒,女兒該怎麽辦?”

“他不敢不娶,如果他真不娶,那他就該死。你也不必驚惶,你們是朕的兒女,縱使終身不嫁,分府別居,有父皇養著你們,將來新皇登基,新皇是你們的兄弟,他也會護著你們。”

七公主楞在原地,自幼在楊妃的教導與六公主的無數次念叨,它不知道女子除了嫁人還能幹什麽?昌寧帝的話打破了她的固有認知,原來,她也可以和阿姐和三皇姐他們一樣。

“……是”

昌寧帝點點頭,見容清樾盯著敘述完安靜站在一邊的青麟衛,說:“青麟衛副統領,白靈樰,和你一樣,都是英武的女子。”

容清樾說:“陛下新提拔的?此前怎麽沒見過。”

“此女有勇有謀,守衛雲都得當,前年通過層層選拔走上來,你這幾年不在雲都,她又多駐守在皇城外,最近才調回朕的身邊,你自然沒見過。”昌寧帝眼裏多是欣賞,可見此人確實有些能耐。

昌寧帝在位這些年,對女子諸多寬容與鼓勵,讓女子當官,保障女子在婚姻中的權力,可設想是美好的,實際是抵不過世家和流言,沒有多少女子敢於踏出那一步。後來是容清樾毅然從軍,在軍中帶了全女子組成的赤火軍有了建樹,願意走出深閨的女子才漸漸多了。

直至今日,官場中已經有許多女子,可她們依舊被世家被瞧不起女子做官的男子打壓,沒有出頭之日。

能在朝堂上說得上話的謝無呦,陛下身邊也多出一位武將,總算能在黑幕籠罩的地方看到點點希望。

容清樾不吝誇獎:“能得陛下如此高的評價,不錯!”

白靈樰瞧瞧擡頭,見到公主含笑的眼眸,與男子相處時都不會有反應的臉頰慢慢染上紅暈。

等待一個時辰,白靈樰從另外一間屋子過來,稟報說:“陛下,公主殿下,質子身上的藥力已散,傷口已經處理,可要將人帶過來?”

容清樾問:“他狀態可還好?”

太醫:“稟殿下,尚有些虛弱。”

昌寧帝視線落在她緊緊摳在扶手的手指,說:“傳他過來。”

容清樾急道:“陛下……”

昌寧帝擡手止住她的話語,說:“紛亂一夜,朕總要問問他,給你給瑤宋一個交代。”

體諒七公主受驚不斷,她屋裏血腥味不可抹去,讓二公主陪著她去新收拾出來的偏殿休息,昌寧帝等人移步到溪月閣正殿。

李緒身上的桎梏已除,只剩下一件純白色裏衣,攏在他的身上,凸顯得像一片紙,隨時可以隨風飄遠。

他犟著一把骨頭,直直跪下,身板挺得筆直。

百官朝賀昌寧帝累了一天,此刻疲乏地用手支著頭,問:“李緒,鳳鸞引是好東西,你何不從了這藥,與瑤宋在一起。事實已成,或許朕會賜婚,讓你成為瑤宋的駙馬,這不比做晉昭的面首更劃算?”

“比起瑤宋公主,陛下更寵愛殿下,李緒並不癡傻,放著好的不要,要其他的。”李緒唇色已與白得透明的臉融為一體,仍舊堅定地說,“另外,李緒已是殿下的面首,是殿下的人,若再貪求瑤宋公主的駙馬之位,就是對殿下的背叛。殿下多次救李緒於危難,李緒知恩,絕不會背叛於她。”

容清樾不知道能聽到這樣一些話,眉梢挑了挑,嘴角帶起笑容。

昌寧帝笑笑:“好聽的話,只要長了嘴的人都會說。”

“陛下所言很對,可陛下問了,李緒自要將實話說出於口,以免讓李緒與殿下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那得不償失。”李緒不卑不亢,說,“李緒心悅殿下,唯殿下而已,至於旁人,李緒寧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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