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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叁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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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叁捌

茗生松散的脊背挺直, 等待著李緒的回答。

“能讓殿下中意是我的榮幸。”李緒精準無誤握住她失了支撐往回縮去的手腕,直起身像她方才一樣,往她靠攏, 他說:“可我覺得, 殿下並未完全中意我。”

被他握住的地方燒人得很, 容清樾掙了掙,他握得緊掙不開, 隨他怎樣,說:“真是敏銳。讓我完全中意, 可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緒公子付得起麽?”

李緒松手, 修剪得當的手指剮蹭她的肌膚,麻意順著脊柱一路向上, 被披散長發遮掩的脖頸已然泛上淡粉。

他說:“只要殿下開口,晏淮沒什麽付不起。”

“我還沒說什麽代價,你便答應得這般爽快?”容清樾摩挲手腕。

李緒:“殿下想要什麽?”

容清樾笑說:“若我要你的命你給嗎?”

“殿下你答應過護我主子平安!”茗生急不可耐地出來插話。

李緒說:“茗生住嘴。殿下多次救你我於水火, 便是要命,也不該有怨言。”

“主子!那些水生火熱本就是因她……”

茗生說得激憤, 驀然對上李緒的眼神,頓時住嘴不敢再言。

容清樾看主仆倆唱戲般,等茗生歇嘴, 才說:“罷了, 你願意給, 我也不會要。說過要讓你活,我不想做失信的人。”

拳頭驟然捏緊, 李緒不敢將情緒過多表現在她面前,壓下苦澀, 穩住聲線說:“晏淮的命就在這,殿下可隨時來取。”

“再說吧,我現在拿你的命也無用。”容清樾低低說,“你今日紮針,想來累極,不多叨擾。”

容清樾離開時,李緒準確無誤地找到她的背影,一片虛幻的白中唯有她淺紫色衣裳帶有色彩。

她身旁無一物,孑然一身,纖細的身影充斥著不該屬於她的孤寂。

明明,她身邊有那麽多人。

殿下希望但不敢把未來的計劃寄托在他身上,是他不夠讓她信任,是他沒有足夠的實力能幫到她。

“殿下,”李緒驀然出聲,說:“晏淮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容清樾已出了門,腳下不停,也不知是否聽到他的話。

***

一場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三日,帶走酷暑遺留的炎熱,氣溫一日繼一日的低。

太後在宮裏備了暖鍋,叫容清樾進宮陪伴。

容清樾去臨街鋪子賣了些宮裏不常吃到的糕點,外頭的糕點不如宮裏禦廚做的精致,但煙火氣宮裏沒有。

永孝殿白霧繚繞,太後圍在桌邊清點今夜的菜品。

“哀家聽說容祺最近好學,三次登門要入譚祚恒門下?”

“是啊,不知七皇子怎的突然改了性子。”郭氏掌著暖鍋的火,說:“不過譚太傅自太子離世便辭官回鄉不再出世,七皇子這是想要獲得太傅青睞,與三皇子爭一爭皇位不成?”

太後說:“譚祚恒心高氣傲,當年看重憫宣的天資才願當那太子太傅授其詩書。容祺資質平庸,他看不上。不過,要爭這皇位倒是真心。哀家聽說,他看上了萱兒伴讀裏的程蓉月,這是哪家的孩子?”

“回太後,程蓉月是青麟衛總督程科之女。”

“程科,皇帝身邊的近臣。”太後說,“程科與其他官員關系如何?”

郭氏說:“程科此前是青鱗衛十年前救駕有功,受了重傷養了五六月才好。陛下念其功高,升他做了青麟衛總督,算是忠臣。”

“忠臣?”太後轉眸,思索片刻,說:“容祺曾養在淩垣身下,淩垣的心思不會養出個紈絝來,這些年怕都是裝的。順著當年刺殺,摸底查一查,確保程科的忠。”

郭氏應下。

聽著門外的呼聲,孫女到了。

郭氏攙扶太後迎出去,還沒到門口,容清樾已經走了進來,小狗似的聞了聞:“好香啊,祖母的暖鍋又放了山珍海味?”

“我的小啾可是個金貴的,可不得用山珍海味養著。”太後拿過帕子擦了擦被飄雨打濕了一點的發,疼愛地說。

郭氏見祖孫兩人溫馨,揮手讓多餘的仆從退了出去,只留少許幾人在內服侍。

容清樾用熱帕子凈手,迫不及待坐下,含一口茶漱嘴。祖孫倆挨著坐,她們不講宮裏那些規矩,似平常人家的祖孫,菜燙熟容清樾先給太後夾,菜落在碗裏,擡頭對上太後含笑的眼眸,見到太後已經滿頭銀發。

太後是北晉開國來活的最久的一位,現今已是七十八歲的高齡,可她還是忍不住感傷。

時間過一天,太後能這樣註視著她的時間就少一天。

若國家安定,她願意宿在這永孝殿,陪著祖母直到安享晚年那一天。

太後見她怔忪,說:“聽說你在宮道上遇到永宜,吵架了?”

她進來時面色不虞,太後都看在眼裏。

馬車停在宮門外,菡萏先一步出去替她撩開簾子。

走在宮道上雨又下,容清樾從菡萏手裏接過傘柄,遇到從宮裏接找小叔的任簫出宮的容依音。

容依音是嫡長女,出行排場向來大,這次也不例外,身後跟了烏泱泱一幹仆從。

“你啊!一點公主樣都沒有。”容依音看一眼她身後稀散幾人,隨後話鋒一轉,說:“過幾日就是你生辰,正巧時值百官進京朝賀,父皇準備為你大辦一場。自你領兵出征,生辰都不在宮裏,如今總算好了。”

容清樾說:“是啊,時間不等人,晃眼就過了。”

“三皇弟明日回朝。” 容依音說:“聽說他手裏的事還沒完全處理幹凈,但就怕誤了你的生辰,將一些善後的事留給底下的人,特意快馬加鞭趕回來。不過他因身份與諸位皇子公主都無甚往來,你與他的關系何時這般交好?”

“不算交好。”容清樾淡聲說:“同為陛下子女,總是有些交集,他回來緣也是因此。”

容依音眼裏的晦色悄然散去,攏住氅衣抵擋冷雨下的風,說:“他如今是賑災功臣,朝堂上擁立他的心思也愈發明顯,母後說前幾日父皇已經在同丞相商議封他為王。”

昌寧帝誕辰一到就是花甲之年,膝下六位皇子除去九皇子皆在二十歲上,卻無一人封王,若三皇子第一位封王,便意味著陛下對他更為看重,他立儲的機會比其他皇子更大。

封王之事與宋致商議,容清樾知道陛下還有猶豫,他其實一直將希望寄托在小九身上,在他身體還算健朗的時候,小九只要能長成他期望的樣子,無論三皇兄多有建樹,他也還能再放一放。

容清樾說:“前朝皇子及冠盡皆封王,封王而已,三皇兄的能力這爵位給他並無不妥。”

容依音看著她的側容,淩厲的棱角,為她本柔和的面容添了冷然。

顯然她不願意為他們皇後一脈爭一爭皇位,和當年阿兄執意要代替妹妹前去西佑一樣。

明明阿兄只要安心待在北晉,認真籌謀將宋致拉下,他受人擁戴,皇位只會是他的。可偏偏他要走,再也不能回。

容依音說:“你被阿兄教得極好,可謂是同一個模子裏出來。”

“阿姐,北晉已經爛了。”

容清樾理解她想要將皇位攥在嫡系手裏的心,隨著陛下年紀一天一天長,身子骨也愈發不得力,皇位之爭很快就會到來。容依音怕他們是嫡系,怕新皇不出自嫡系,往後忌憚他們的身份,會對他們下手。

她說:“陛下是明君,他用了這麽多年已經做到最好。可前朝幾位陛下不是,他們的荒淫無道、他們的懦弱讓北晉被北晉的朝臣一點點蠶食,成為他們手中之物。下一任皇帝必須在陛下仙去後能撐起大局,能壓得住還想掀風的老臣。小九如阿兄一般有謀略,陛下自然願意將皇位交到他手中。可阿姐你清楚,小九沒有那個能力。”

“陛下有自己的考量,皇位不論落在誰手上,陛下都會為你我為皇後娘娘想好後路,榮華富貴依舊,尊榮依舊。”

兩姐妹說話點到為止,說太多猜忌太多會傷了姐妹情分,她拿出大義來說皇位歸屬,容依音又能說什麽?

***

容清樾將枸杞挑出去,說:“沒吵,只是三皇兄特意為了我提前回來,阿姐有點奇怪。”

太後點頭,兩姐妹感情多好她知道,倒不會因為這點小吵小鬧傷了和氣,說:“容濟生母只是個宮女,你父皇要封王,永宜難免有所不忿。”

吃得些許燥熱,容清樾兩杯水下肚,郭氏眼尖看到過來為她打扇,她問道:“祖母,兵部侍郎被彈劾下獄,可是您在背後作推?”

“葛力金將支援邊關的軍糧倒賣,貪墨一千兩銀子,哀家只是讓戶部儉事將賬本上報罷了。”太後說得風輕雲淡。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為了我呢。”容清樾眉梢微挑,說,“我可是查到葛力金授命讓人在我回京路上截殺呢,還沒想出計劃怎麽報仇呢,他就下獄了。”

“可不是為了你!”太後戳戳她的腦門,寵溺地說,“你與皇帝要對付丞相,葛力金是丞相黨羽,他的錢財多半流入丞相手中,順著他的線可以往下查。那麽一大筆銀子,丞相並不奢靡,總有別的用處。順帶呀,替你出出氣。”

太後這一生兒孫環繞膝下,盡享人倫之福,可最最疼愛的兩個孫子孫女,一個為了自己的使命生死,唯剩一個,她可不管外人說後宮幹政濫用權利,她想好好護著。

“祖母待我真好!”

容清樾吃飽喝足出宮回府,途徑九靈河,正巧遇著雜耍,敲停馬車,下車吹著涼風看戲。

秋夜寒潮,街上的行人並未因此而減少,人潮喧鬧,有人被驚到發出讚嘆,亦有人看得入迷。

要是李緒眼睛好了,看到這些應該會開心。

片刻後,容清樾忽然怔忪,她已經會經常想起李緒,但其實他們之間真正的相處少之又少,籠統加起來可能十個時辰都沒有。

是因為他和她一樣太孤單,無可依靠,所以她更* 加憐憫麽?

沒了宵禁,街上看熱鬧的行人等到該回家的時候才三三兩兩離開,沒多久街上只餘地上散落的菜葉、包油饢的紙還能證明此前這裏熱鬧過。

容清樾提裙登上馬車,車夫牽繩子落下,馬匹悠悠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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