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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貳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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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貳肆

今上登基後, 前朝舊城蔣國公領了閑職蝸居在家,不再參與朝堂。但也不會因此被人看輕,蔣國公府世子大婚, 朝中文武重臣都有來者。

傍晚時分, 赤紅雲霞遮滿天際。

孔氏聽從吩咐, 只為容清樾準備一輛不失身份的馬車, 出門檢查時楞了下, 笑著讓人換了殿下二十生辰陛下賞的馬車,馬車由內而外的透露著一股奢華,車廂四角雕的飛鳳, 鳳腳下掛著鈴鐺, 隨風輕動響聲清脆而不吵人。

容清樾難得願意好好捯飭自己,發髻高高挽起,頭戴珠翠映襯宮裏司衣司新送來的銀紅金鳳引珠輕紗裳, 菡萏給她畫了較為柔和的妝中和紅裳的銳意。

眼看時辰差不多,準備上馬車去蔣國公府,還沒跨出府門見到那奢華馬車不禁皺眉, 門外的孔氏一直使眼色,轉眼看到李緒一身水藍色寬袖長袍, 眼紗換了一條白色,似一棵挺拔高直的松。

容清樾腳步不停, 淡淡提醒:“走吧。”

茗生推著輪椅想跟上主子, 被梁郝攔住:“你腿腳不方便,今天婚宴人多眼雜, 你跟去也無用, 殿下說不必你去了。”

抓著車軲轆的手用勁力氣,扳不過梁郝, 茗生恨恨洩氣:“你們殿下最好將我主子全須全尾送回來,否則我便是拼了命也要你們死!”

梁郝呵呵冷笑兩聲,諷道:“就你這模樣,跟過去要是你主子遇到刺客,危險可能還要更大幾分。”

“你!”茗生看著馬車後跟著浩蕩的侍從,明白梁郝說的沒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公主無論花言巧語將那些保護、諾言說得多麽好聽,自從進了北晉,主子受的傷就沒少過,他怎麽能放心?

只是他如今……的確保護不了主子。

平日裏容清樾出行沒有這樣大的陣仗,瑜常與她攀比慣了,總要為自己造勢。

她到時新人拜了天地,蔣國公府已開始婚宴。

蔣國公府的門童見到惹眼的馬車轉過街角朝府門行來,高聲呼:“晉昭公主到!”

圍在門前看熱鬧想沾喜氣和拿紅包的百姓‘呼啦’退開,為馬車讓出一條通路,待馬車停穩紛紛跪下行禮。

菡萏上前將車門推開,引手讓殿下攙扶。

跟隨父親出來迎人的新郎官趙和深見到光彩奪目的心上人不免楞住,她今天很美,讓他的眼睛裏只裝得下她。

蔣國公拉了拉已經看呆的兒子,提著衣擺對公主跪拜:“微臣參見公主。”

容清樾垂目看了看跪匐的趙和深,他的長相並不出眾,能力也不驚艷,好像這些年依靠他父親的關系也才混了個沒什麽用的小官。

身後馬車晃動,容清樾側身先菡萏一步搭住李緒的手,讓他就著走了下來。

蔣國公頭垂得更低,看來外面的傳言並不假,殿下很喜歡這個面首。

李緒觸到手時有些許楞怔,她的手很好分辨,與菡萏這樣近裏服侍的沒有幹過什麽重活的侍女不同,她的掌心和指節處都略帶薄繭,常年習武手也不如閨中女子柔軟。

等他走到身邊,容清樾才讓人起來。

走進婚宴場,新娘拜堂後就等在新房中,只有新郎在酒席間游走,向長輩、來客敬酒。

趙和深端著酒杯過來,容清樾偏頭,菡萏會意招呼端著東西的侍從過來。

她不欲打擾客人用宴,隨意的指了指那些東西,說:“瑜常和我之間從前有所不快,但她終歸是本宮的堂妹。她成婚,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要送上些喜禮。不算很貴重,世子和世子妃不要嫌棄。”

趙和深正要跪謝,被菡萏攔住,拱了拱手:“臣謝殿下賞賜!”

“往後要和瑜常好好的,既然已結為姻親,腦子裏就不要肖想別的有的沒的,知道嗎?”

他驀然擡眸,對上容清樾深沈的眸子。

她說的話不難懂,趙和深聽出另一層警告的意思,片刻受不住容清樾帶笑的眼,垂頭應下:“殿下放心,臣一定會好好對待郡主,定不讓她受委屈。”

“這就好。”容清樾笑笑,“瑜常新婚,本宮不好去看她,你替本宮告訴她,她找到心屬的人本宮很高興。順帶告訴她,本宮亦有心儀之人,叫她寬心。”

趙和深看她深深看了眼坐在身側的面首,昏黃燭火灑在濃密的眼睫上平添幾分溫柔。

他原本還能保持平靜的眼睛頓時陰雲翻湧,她說這些,不只是在讓他給瑜常帶話,是連帶告訴他,讓他別抱有心思,她不喜歡他。

憑什麽?

他同樣是家世極好的男子,並且在家中備受寵愛,方方面面都比這個被送來當質子的敵國皇子要好!

牙關緊咬,有那麽一刻他想鉗制住容清樾的肩,質問她他都拋出面子給她送花表明心意,她出征多年他一直未娶就為等她,他為她做了這麽多,她為什麽就是不喜歡他?!

今天的場合最終還是壓制住他的瘋狂,在容清樾平淡的註視下,捏緊拳頭應下:“臣一定帶到。”

“時間不早了,他的身子不好,本宮先帶人回去,不必相送。”

容清樾擡了擡根本沒用太多吃食李緒的手,等人起身拉住他輕薄的衣袖牽引著繞開攔人的凳。

桌上白瓷碗潔凈,雙箸尾端不沾滴油。

她不願用喜宴的餐,是不是心裏對他成婚還是有一些感到不快?

這樣想,趙和深頓覺心情舒暢不少。

***

臨近深夜,街道行人散散,都是還要奔走養家糊口和無家可歸在外游蕩的人。

七月日光極盛,入了夜風中裹挾的溫度不曾降下,菡萏和子廈坐在馬車外,熱的直吐舌頭。

子廈先將水壺遞給她,又從身側拿了折扇下來,給她扇風散熱。

容清樾上馬車後,立刻拆卸頭上的珠環,真是逞什麽威風,累得夠嗆。

李緒看不到,耳朵裏都是珠環互相碰撞的‘叮叮當當’聲:“半個時辰的路程,殿下何不回去等人為你拆解?”

她忙裏抽閑回他:“我們不回去。”

“殿下要帶我去哪?”他的語氣裏帶了很難察覺的不安。

換了個舒服的發型,一根簡易帶流蘇的釵子送進濃密的發中,覺察他的不安她笑道:“放心,不會把你賣了。”

馬車估摸走了一裏路,停在街道路口。

不似蔣國公府旁的街道行人稀疏,這條街道喧鬧非凡,有叫賣的小販、在坊間邀客的老鴇、剛從酒樓喝得伶仃大醉出來胡言亂語的大漢。

“下車吧。”

容清樾出聲提醒,李緒跟在她後面,如在蔣國公府門前般他扶住的依然是她的手。

站在街口,容清樾擡眼,烏黑的眸子看向站在馬車旁的男女:“我帶他去逛逛,你們倆也去走走,買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回去和嬤嬤報賬。”

菡萏喜形於色,正要答應,看到她身邊柔弱眼瞎的人,猶豫道:“可是人多雜亂,萬一您遇到危險怎麽辦?還是讓我們跟著。”

她看到殿下將她從上到下掃視一圈,耳裏是殿下含笑的聲音:“就你這樣的,來一百個我的都打得過。好了,小姑娘,你就安心和阿廈去玩吧!”

一聲小姑娘聽得菡萏面紅耳赤,又後知後覺聽出殿下嫌棄她手無縛雞之力,氣憤地朝已經走遠的人背影狠狠跺了跺腳。

“這是朝陽大街,雲都最熱鬧的街道,吃喝玩樂都有,什麽樣的人都可以來。”容清樾與他並肩走,右手的袖角讓他拉著,“阿兄在時,每次出宮,我最喜歡讓他帶我來這裏。”

朝陽大街不似春霖街、花鈴街這些,有明顯的貧富的分界線,諸如落在花鈴街的朝天樓,雖是有錢就可去,實際一個窮人拿著為數不多的積蓄去品一口清花釀,從進門那一刻就需忍受來自上位者如影隨形的鄙視眼神。

只有朝陽大街,商鋪、酒樓、青\樓的掌櫃夥計,不論財富地位,只要你來只要出得起錢,都是同等對待。

逢年過節有出宮的機會,她總是央著阿兄帶她偷偷來這裏,看世間繁華、煙火漫天。

李緒看不見,她就為他講這裏都有什麽,停在某個小攤前會問他想不想要什麽。

“李緒,前面有家甜水鋪子,想嘗嘗嗎?”

“李緒?”

容清樾喊了兩聲沒得到回應,回過頭看向拉著自己衣袖離一臂遠的人,溫聲問:“出什麽神呢?”

“沒有,我只是……”李緒陡然回過神,揪著柔軟衣擺的手松開來,怔怔地尋聲音傳來的方向,“我以為……”

容清樾頓時明了他在為什麽出神,退後兩步,拉住他的衣擺往糖水鋪子的方向走:“你以為我說的帶你出來走走,就只是去蔣國公府走一趟?”

“嗯。”李緒低低應著。

“蔣國公府還沒我城郊的莊子大,沒什麽可逛的。”說到她城郊的莊子,語氣裏都是驕傲,“莊子是阿兄給我挑的地方,山清水秀,果園遍地。現在不太有機會去那兒,以後有機會帶你去。”

出門後不被拘著的公主殿下,一改往日在公主府和和他初識時的嚴肅冷傲的長輩模樣,更加鮮活。

糖水鋪是一對老夫妻在操持,老婆婆身體有問題,不能生育,老板也沒有嫌棄一直陪自己的妻子。

從前出宮,容清樾總要來一趟,後來出征就沒了機會。

今天來這裏,還能見到這個鋪子還有那兩個老人,已經足夠驚喜。

行到糖水鋪前,糖水鋪老板站在攤位前笑瞇瞇地看向客人:“兩位客官想喝點什麽?”

“你喜吃甜的嗎?”容清樾告訴老板前先問了問他,“說實話。”

李緒點頭:“還可以。”

“要兩碗糖水。”容清樾眉眼彎彎的對老板說。

“好嘞,兩碗糖水!”老板笑著應下。

老婆婆一邊幫助丈夫盛糖水,一邊打量坐在布篷下方桌邊看起來就是富家小姐少爺的男女。

街對面酒樓的燈籠高掛敞亮,透過橘黃的紙壁,柔光燈光灑在兩人身上,使得那穿紅衣的姑娘更顯溫柔。

手肘攘了攘丈夫,婆婆問:“老頭子,你看那姑娘,眼不眼熟?”

“日日有客,總有長得相像的。”老板說,“前兩日你不也總叨叨客人面熟?”

老婆婆恍然,伸長脖子瞇著眼看了看,咕囔道:“之前都是寒暄,這個不一樣,這個好像真見過……”

“好好好,真見過,許是從前來買過糖水,你恰巧有映像。”老板敷衍著。

“快給客人送去,別讓他們等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

容清樾等婆婆擺放好碗,溫聲道謝。

婆婆囑咐一聲‘慢用’離開。

她瞧他熟練地伸手摸索碗在的位置,碰到後兩手捧著碗沿朝自己的方向推近,用勺在碗裏攪蕩兩圈,垂頭淺嘗一口。

從始至終,他不需要人幫忙,自己能吃好。

她問:“好喝嗎?”

“好喝。”李緒道。

糖水很甜。

甜到了心坎裏,不會讓人感覺到膩。

這碗糖水的滋味,他十幾年不曾品味過。

許是過得太苦,他就喜偏甜的東西,從前只能在每年只有奶娘記得的生辰會吃到糖,那絲絲甜味恰恰能激起他繼續活下去的念頭。

“喜歡就好。”容清樾攪動碗裏的糖水,目光落在那遮住他眼的紗上,“這碗糖水,多謝你陪我去蔣國公府。”

李緒攪了攪水面,低聲說:

“殿……姑娘都說我是姑娘的第一個男人,謝與不謝、欠與不欠還需要分得這樣清楚?”

咻——

一支回旋箭正中眉心。

想噦怎麽辦?

“隨口一說,緒公子怎麽當真了?”

“緒心思單純,姑娘說出口,自然當真了。”

“這麽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容清樾喝得快,碗中很快見底,瓷勺磕在碗底聲音刺耳,她索性擱置不動,玉指撐起下頜,略帶誘惑的說:“緒公子想與我有那樣不需分清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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