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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渡紅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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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渡紅塵(一)

回到蘇陽郡的伯寧縣已經有些日子了。

阿元一身的倦怠似乎如何也褪不去,成日都提不起興兒,悶在房中。

江王氏商事不忙,便會親自燉一盅冰糖燕窩,看阿元吃下去才安心。

這日阿元吞了小半碗便止了。

江王氏笑道:“喲,看來我這手藝退了。”

“不是。方才吃了糕點,一時積食。”

江王氏撐著臉,眼中皆是笑意:“成日吃冰糖燕,是不是膩了?我換做‘鴿吞燕’給你好不好?哎喲,瞧我,我忘了你不愛葷腥……”

“別多操勞了……其實本該由媳婦兒做給母親大人……”

“我們家不興那套規矩。”江王氏爽利地擺擺手,“你可不知道。江玄早早地要跟我約法三章呢,這娶進府來,必定得對你千依百順。我那時便說,這是自然。我這美貌媳婦兒便如菩薩般救我一命,我可自該將她像菩薩一樣供起來。”

阿元低頭:“母親,我……我身子弱,脾性又壞,我也深知,我並非江玄的良配。”

江王氏瞪圓了眼睛:“你說什麽傻話!江玄眼裏心裏都是你,你對他也是一般無二。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緣!”江王氏說著,牽過阿元一雙手暖在掌心,“江玄這孩子,同旁的孩子不一樣。他面上不露,心思卻不好猜。他已為江家做了許多犧牲。如今有了你,他才不算孤單。為著這個,我是十分感激你的。”

阿元心中存著半分疑惑,按說江玄自幼失怙,又肯冒喪命之險獨赴南越尋藥,同母親之間的關系應當十分親厚。但從日常來看,兩人的母子之情,又似隔非隔。似親非親……

“元姐!幹娘!”

小談穿著一身簇新的武服竄進來。他倒很適應在圓水園的生活,一張巧嘴,將府上各人哄得服服帖帖,從江王氏到老總管再到下人丫鬟,倒沒有不喜歡他的。江玄替他選的文武師傅都很有本事,只是過於嚴苛了些,三日裏有一日,他必禁不住,要跑到這蘇世堂大倒苦水的。

“嗚嗚,這馬步我都紮了好久了,大腿小腿直打顫呢,你同那教習師傅說一說,別一紮馬步就是兩個時辰!”

小談正涎著臉哭訴,江王氏將那燕窩盅塞到他手裏:“熬煮了大半時辰,你元姐吃不下了,便宜你這小饞貨。”

小談大喜,捧過碗盅一飲而盡,滿意地咂咂嘴:“幹娘的手藝,天上有地下無啊!”

江王氏正被小談逗得喜笑顏開,卻聽一個聲音半笑半氣透簾過來。

“怎麽好好的課不上,又來你元姐這兒躲懶。”江玄掀簾入內,“我得叫黃師傅好好罰你!”

小談的冰糖燕窩噎在喉嚨:“可不興罰人!”

江玄作勢要捉小談,小談新就練了幾天功夫,腳下迅捷,左躲右閃,場面一度滑稽。

江王氏作勢將小談護在身後:“好了,同一個孩子這樣鬧,叫人看見了可得笑話呢!”

江玄朝著阿元笑了笑:“你倒是沒說錯。他是個輕功的好苗子。”

小談正自得意,江玄又補了一句:“天生的逃跑行家。”

小談抗議道:“我可是頂天立地男子漢。”

阿元笑著從桌上遞了一塊酥餅給小談:“逃跑行家有什麽不好。豈不聞,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小談接過酥餅叼著,行了個禮:“那……談弟我……先走為妙。”

說罷,一溜煙從窗戶竄走了。

江王氏也即起身告辭。

江玄將江王氏送了幾步,這才返身坐下,自斟了一杯茶,先遞給阿元,嘴上說著:“這孩子鬧心。”

其實阿元心底如明鏡,回了伯寧縣這些日子,自己多悶在房中,也就是小談這孩子來鬧一鬧,她才多些笑影子應付。如不是江玄暗允,文武師傅又怎會任由小談在課間來擾呢?

“對了,任羅衣托人捎信兒,讓你明日去趟弘微坊。”

“我只覺身子懶,不願動彈。”

阿元說話間,重又揀起桌上丟下的佛經看。

江玄剝橘子的手微微一滯,面帶笑影:“如今她是忙人,我倒靠你走動走動,叫弘微坊給我們留時興貨。馬車來回,叫小談陪著,總累不著,好不好?”

他說著,把那卷佛經輕輕奪過,塞兩瓣橘子替了。

阿元慢慢將那兩口橘子吃了:“不必車馬。我領小談去。別叫師傅拘他拘得太緊。”

江玄將佛經捏在手中:“叫小談放課同你說兩卷書,倒比這些經書有趣兒?”

阿元微微點頭,強撐著一點笑意,可疲態仿佛從她的骨縫裏透出來:“這些時日老覺得困倦。”

“請鎖陽谷主來……”

阿元慌忙道:“別……別……我最忌憚大夫了……”她說著,從身上抽了一張帕子,蓋在臉上,“我困了,叫我歇一會兒便好。”

那雪一般的帕子覆著,阿元的呼吸淺淺地浮在帕上,江玄的心也浮起來,他恍然覺得這白帕大大的不吉,卻又不敢伸手去將帕子掀了。

窗邊輕響,三清兩濁,是渭川。

江玄移步到窗邊,見沒有人影,提氣躍出窗去,攀上屋檐,果然看見渭川兀自站在房上。

“涇川回來了。”

“如何?”

“他帶回來的。”

渭川將一封信箋遞給t江玄,信尾拈著白羽。

江玄就手拆開,裏面散著幾張被焚過的碎紙片,依稀可辯幾字,卻湊不成句段。

“王宗的確帶楚青鸞回了南都城的王氏府邸。王家畢竟是皇商之家,守衛太嚴,涇川耗了幾日,冒險潛入,找到楚青鸞之時,她正焚燒此信,丟埋在院中。涇川取了這信箋,出府之時頗引起一陣異動。”

“天子腳下,勢力絞纏。江幫行事自該謹慎。涇川回來後,先去鄉間靜養一段時日。”

“奇怪的是,涇川說……聽到府裏的丫鬟,稱呼青鸞小姐為……六小姐。”

“嗯?”

據秘幫打聽的消息,王登鬥前後娶過兩任正妻,第一任妻子是長平郡的太守之女周氏,與王登鬥據說是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兩人生了二子二女;周氏早逝,荊川太後便賜婚,將北楚老將之女薩氏嫁與王登鬥做續弦。薩氏生了一子一女,但這位年紀最幼的六小姐一向體弱,出生之時又恰逢王登鬥之母病歿,王登鬥著人替這幼女算過,說是八字不利,需遠離家宅方可保王家康寧。王登鬥即刻命人在長平郡的深山中修了一座紫霄觀,薩氏便以照顧幼女為由留在觀中,兩母女遠隱長平。

江玄只覺不通:“奇怪,這楚青鸞搖身一變,竟成了王毓宗的親妹妹?”

“許是涇川聽岔了?”

江玄搖頭:“又或者,王宗,並不是王毓宗呢?”

“我先命人去紫霄觀打聽,看看這位王家六小姐還在不在觀中。”

江玄點頭:“好。另外……這白羽信,我似乎這鎖陽谷主處見過。”

“鎖陽谷主?我這就派人去請……”

江玄做了噤聲的手勢,神色晦暗:“此事需默而成之。你將這綴白羽的信衣留著,裏面重修一份書,只說請谷主夜半時分孤身相見……此事你親自去辦。”

渭川朝底下努努鼻子:“不同小公主說?”

江玄手上還捏著那卷佛經,躊躇道:“她近來心思郁滯,睡臥不安,已是不好。年紀輕輕卻喜看佛經,更是大忌。”

“你怕她絞了頭發也去紫霄觀當姑子?”

渭川正自說笑,卻見江玄臉上一點笑影子也沒。

渭川也覺頭皮發躁,伸手搔了搔:“唉,成天為你那小公主愁。真想不到你會變得這個樣子?”

江玄楞了一楞,臉上漾出一道苦澀的笑意:“等你遇上命中的劫,未必強過我。”

渭川恍惚難解地搖搖頭:“可罷了。只有你這麽癡。餵,阿客……”

渭川已經許久不曾這樣喚過他,江玄眉目與唇角都肅然起來,聽得渭川問他:“你會同她,說你的過往麽?”

“自然……不該瞞她。”

江玄眉心微蹙,隨即沈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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