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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南越之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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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南越之殤(二)

她說到此處,自己便似被攝魂了般,呆滯住了。

下一瞬,她看向了越無傷,半含心酸,半為釋然:“原來爹爹是叫伯伯來捉我。活者萬錢……最好不過。”

阿元還想掙脫江玄,江玄已反手將她護到身後去,一張清風朗月之面遙映燭影,深含痛意:“母女離心,父女遙分,千錯萬錯,只是小婿一人之錯。”

越無傷搖搖頭,眼神落寞:“吾已說過,凰兒無錯,你也無錯。錯的是楚苻那個奸邪佞人!”

“是,是。”江玄順著越無傷的話說下去,“既然錯的是楚苻,江幫歸附南越,替南越誅邪除奸,覆我海晏河清。”

阿元訝然無語。

越無傷似有所動:“哦?”他原地猶疑了幾步,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又是長笑,又是嘆氣:“凰兒,吾家好凰兒,你招來一個多麽好的南越駙馬!只可惜……只可惜……呵呵,呵呵,你如何能覆我海晏河清呢?”

阿元恍然想著,自己這般劣材,連最向著她的爹爹都如此,心頭淒惻欲絕。可越無傷的下一句話卻大出意料,叫她頭腦一震。

“難道你t要以元公主的名義闖入南楚朝堂,弒父弒君嗎?”

阿元發著楞:“爹爹,你瘋魔了?什麽弒父?”

“凰兒,為父可曾誆欺過你?”越無傷滿目心痛,“你的生身父親,正是楚苻。”

阿元只覺滿耳嗡嗡,一時間頭痛不已,她扶額道:“爹爹,別說這些瘋話,我知道我叫您失望,叫您生氣了,您也不該這樣嚇唬我……”

“凰兒,頒布告的人不是女帝陛下,而是南越寨主越無傷。”越無傷在人形獸面的燈器前,身影綽綽,搖搖欲墜,他臉孔一道明一道暗,“吾,要殺你!因你是楚苻囚女帝於楚宮時,誕下的孽根禍胎……”

頭痛襲上來,要撕裂阿元薄薄一紙身子,她連連搖頭:“不……不可能……我的生父是征北大將軍的獨子鐘毓!”阿元求救似的看著江玄,“江玄你知道的,當年征北大將軍鐘季,與你的先祖江仁祖亦是摯友,我們……我們都是將門之後……只不過,只不過我的親生父親,死在南北之戰中了……”

越無傷無奈地闔上眼去,仿佛不想再看見如此稠重的黑夜:“鐘毓是被楚苻賜死的。你明白嗎?”

阿元步子一踉蹌,幾欲摔倒,是江玄攙住了她。

“你的身世,陛下瞞得極好。所有人都以為你是陛下與鐘毓的獨女。直到……直到那一日,楚青鸞回寨,向吾求情,容你歸來一探……”越無傷自嘲地一笑,“為父自然心軟了,入夜回了寢殿,避開眾人,單獨向陛下告情,請她無論如何見你一面,原宥了你。陛下氣急,這才將你的身世說漏了嘴……”

阿元的眼睛漸漸枯萎成一洞枯井,望她的人,只望見墜落。她已經沒有淚了。

“你是女帝的骨血,但你也是南越最大最深的恥辱……倘使吾一早知曉,倘使南越臣民一早知曉,他們早將繈褓中的你摔成肉泥了!吾等跪拜於你,臣服於你,有多少時辰,吾族是跪拜於楚苻的腳下?臣服於他的淫威暴虐之下?凰兒,你沒有錯,可你身上曾經尊貴的血液,如今已經是最汙濁的存在了……”

阿元哭不出來,她只能笑,她笑得皮肉都僵木了:“我令南越蒙羞……我沒有家……也沒有國……我憎惡咒罵了半生的人,竟是我的……父?他強占了我尊貴的母親生下了我,天吶,還有比這更可怖的事情嗎?”

腹內翻江倒海,波湧浪滾,阿元痛到深處,俯身狂惡地嘔吐,留下一地腥穢。

江玄慌忙擡起衣袖替她揩拭,眼中滿是憐惜。

阿元推開他:“我很臟。”

江玄道:“我們無法擇揀父母,這不是你的錯。”

阿元仍舊說:“我很臟。”

江玄一把將她按在懷裏:“你早已斷絕父母之愛,離開南越的那天起,你便是這偌大天地間的一個孤孽。而如今,你是我的妻子,你如何沒有家?”

她被乖乖按在江玄懷中,眼珠呆滯地望著江玄。

越無傷嘆息道:“凰兒,你走不出這乾光殿了。”

阿元聞言,只是閉上眼睛。

“方才在這殿內,為父便告訴自己,若你逃過這場誅殺,從此不再踏足南越,吾便草擬公章,宣稱元公主病死。可如今是你自己闖入王寨,吾如何能輕易放過楚苻狗賊的女兒?”

江玄怒道:“她身上也有南越的血!只因為她生父是你們部族的仇人,你們便這樣待她?她何其無辜?你們又何其冷血?你們南越人真有烈性,便該闖到南楚朝堂手刃仇敵。你們不過是畏懼楚苻勢強,將一族之氣撒在一個小小女子身上!”

“江玄,”阿元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讓我同爹爹說。”

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朝越無傷緩步走去。

“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是枉然……凰兒,你們二人盡可以殺了吾,但……但這是神明之旨,他不願令南越之血再被玷辱。當年,女帝陛下的母上本該與吾父結縭,如不是南楚四世巧取豪奪,南越本該擁有血緣最純正的嬰孩。”越無傷雙目泛紅,滿臉的屈辱憤恨,“南越本在山中,與世相隔,吾族之民自然歡悅,可南楚一味做大,劫掠吾族女子為後,全族自此失卻太平之樂……”

阿元淡淡蹙眉道:“別說了,爹爹,夠了。”

越無傷望著她,惻然道:“為父也是不得已,南越的臉面……”

“我知道。”阿元走到越無傷面前,垂目低眉,她放低身子跪下去,“爹爹於我有養育之恩,我剔骨而還,也是應當,不必多說了。”

“不可!”江玄疾步欲前,卻覺雙腳發軟,一下栽倒在地,“阿元,你……你……竟然……”

阿元憐惜地望著他笑:“君要臣死,父要子死,都是不得不為。江玄,這是我的家訓國訓,不得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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